碧云宗一行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相较于各大魔域,碧云宗身为正道,派来的修士并不多。

  但掌门隐朝阳就在其中, 便是给足魔尊面子了。

  只是江巽雪却没想到他会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熟悉的身影上, 看见那人落寞的神情, 微微有些心疼。

  无论如何,他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师弟,如今这副落魄的模样,让江巽雪的心中多了些心疼。

  只是正如他曾经所言, 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当作没有发生来看待的。

  “贵客到来,不曾远迎, 还忘见谅。”江巽雪淡淡道,他话语中虽说着见谅, 但语气中却未见半分。

  隐朝阳动了动嘴唇,缓缓道:“魔尊客气了。”

  月寒白神情微微收敛,但心思却仍旧落在了江巽雪的身上。

  若是能让他来助自己修炼,该有多好?

  江巽雪眉头微蹙,他感觉有一道令人生厌的目光在看着他。

  他扫过众人,目光落在了月寒白的身上,月寒白心中一紧,正不知道如何是好。

  隐朝阳微微一怔, 笑道:“这是我的弟子, 名唤月寒白, 当时…觉得和我的一位故人颇为相似, 便收他做了弟子。”

  月寒白虽早知是这样, 但如今被师尊这般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心中有些不甘,微微捏着手心。

  这位故人自不必说,便是江巽雪。

  江巽雪目光微凝,看了月寒白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因这是碧云宗的事情,便并未多言。

  月寒白被魔尊看着,心中不自觉地一紧,过了片刻,魔尊移走目光才松了口气。

  “不知隐掌门,此次前来,有何要是?”

  隐朝阳笑了笑:“久闻魔尊修为通天,如今得见,自然是想要一睹风采了。”

  这话不是真的,但是江巽雪仍旧应了下来。

  他带着隐朝阳来到了青枯山,至于其他人便安排在青冥宫中住下。

  月寒白看着这个他曾经来过,又狼狈离开的地方,一时间有些感慨。

  【现在还不到能碰的江巽雪的时候,我劝宿主不要招惹他。】

  月寒白笑了笑,听着系统的话,心中暗道:【我知晓分寸,但你如此说我,难道你不动心吗?】

  怎么可能不动心?系统筹划了许久,第一个目标便是江巽雪,若不是——

  只可惜这一切都被打乱了。

  【时机已经成熟了……可以想办法让余岁知晓“真相”了。】

  月寒白笑了笑:【正有此意。】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两个已经远去的身影上,只是……不知为何,他有些不安。

  *

  青枯山,益阳魔君的埋骨之地。

  益阳魔君死后,这座山上重新焕发了生机,这百年的时光,已经让这青枯山变了模样,但也只是多了些杂草而已。

  这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隐朝阳说,他要来这里——这里可不是一个什么好的地方。

  江巽雪的目光落在了隐朝阳的身上。

  “这里没有旁人了,你这一次来,所为何事?”江巽雪缓缓问道。

  隐朝阳唇角扯出来一抹微笑,但这笑却是格外的苍白。

  “上一次走得仓促,竟是没能和师兄切磋一二,如今想想格外后悔,不知师兄能不能再给师弟一个机会?”

  他们并非没有交过手,但与隐朝阳交手的是青冥魔尊,而不是源清。

  江巽雪不愿多说:“你若输了,便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下不了杀手,但是也不愿再回想千年前的事情。

  隐朝阳轻轻应了下来,他同样也想要知道自己拼尽全力,能和师兄打几个回合。

  来吧。

  江巽雪微微抬眼,他拿出了天杀扇。

  隐朝阳手中持着长剑。

  看着那陌生的武器,隐朝阳深吸了口气,尽管他不想承认,但那一件件细小的事情,都在提醒着他,如今的他们,早就不是千年前的师兄弟了。

  *

  江巽雪走后,余岁取出伏羲琴,思索片刻,联络了几个栖梧魔域中人。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道侣大典,栖梧魔域派遣了使者,并且这一次人数不少

  余岁试探着联系了几人,这几人和柳知同并非一路的,他们甚至不知晓余岁就在青冥宫中。

  骤然联系上,又惊又喜,想要来见他,但是余岁却是拒绝了。

  此时还不是时候。

  他失踪之后,栖梧魔域之中并非无人作乱,但万幸的是,这些都没有酿成大祸。

  这般看来,栖梧宫中的情形,比他想象之中,要好上不少。

  余岁的心中稍安,想起尊主给他的曲谱,便拿起了乾坤戒。

  他依着顺序,取出试着弹奏着。

  又下起雪了,今日这雪似乎格外大了些。

  余岁抬眼望去,并不甚在意,青冥山上,十个月有五个月在下雪,白雪红梅煞是好看。

  他思量着,若是尊主能再天黑之前回来,那时应当是这景致最为好看的时候。

  时间过得飞快,琴声欢愉悠扬,这样的曲子确实能让人的心情好起来。

  余岁笑了笑,尊主选的这首曲子的确不错,不知其他曲子如何?

  他再次打开乾坤戒,随意翻着,微微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这乾坤戒之中,只放了曲谱,却是没想到其中物品不少,有些还是尊主珍藏之物。

  余岁笑了笑,这些珍藏之物,放在外面千金不换,但是对他来说,却是并不重要。

  余岁无意窥看,他的神识收拢,只看着乾坤戒中的曲谱。

  余岁正翻找着,却是发现了一本有些不同的书,似乎不是曲谱,翻开一看,竟然是话本,还是上下两卷。

  余岁有些惊讶,尊主这怎么也不像是会看话本的人,可是这话本确实的的确确是在尊主的乾坤戒中。

  这话本正是《魔君的那些不可说之事》

  余岁轻笑了笑,出于好奇,他想看看尊主为何会看的话本究竟写了什么内容。

  余岁翻开话本的第一页,笑容却是凝固在了唇角,取而代之的是惨白的脸颊。

  余岁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手中的话本,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微微闭了上了眼睛,脸色苍白如纸。

  他终于知道他的梦境是怎么回事了。

  这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为什么连在一起,他便不认识了呢?

  以他的神识,这样的话本只看一遍,便能够记住全部的内容。

  但他却是反反复复读了七遍。

  话本的内容不长,却是字字泣血。

  更有两句直直地戳中了余岁的心窝。

  【由于男主死后,诸位追求者灭天灭地,致使三界覆灭,因此选一天选之子,亲自改变男主结局,拯救三界!】

  【三界仍有被覆灭的风险,请天选之子再接再厉,彻底改变男主命运,拯救三界!】

  是啊,简短的两句话,便改变了他今生的命运。

  可若是没有这两句话呢,他的命运,他的人生就会像这话本一样,走向覆灭吗?

  余岁把这两册书推到了地上,疯狂地笑着,眼中却是带上了泪花。

  好一个改变男主命运,好一个拯救三界!

  这就是尊主没来由对他好的原因啊——他改变了他的命运,那他是不是要谢谢他?

  可他同样也是造成他悲剧命运的第一人。

  他笑得如痴如狂,眼睛变得赤红,带着泪光,似笑似哭,宛如疯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尊主收他为徒,悉心教导,愿意与他结为道侣的原因?

  余岁的唇角勾起了讽刺的微笑,天空越发阴沉,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重重地落在地上。

  话本中的主人公正是他,这话本中的内容,与他的梦境也基本相同。

  这话本上写的便是他,便是他的人生,或者说是另一种轨迹的人生。

  这算是什么,被当作禁脔,玩宠,还是个连人都算不得的物件。

  在他们的眼中,他余岁是什么?

  获胜者的战利品吗?

  翻腾的气血让余岁无法保持理智,他的修为不断攀升,竟是达到了他修为顶峰之时。

  余岁的眼中闪过暴虐,被他关押在牢笼中的心魔在这一瞬间,也被放了出来。

  书中,他困于修为无法自由,但后期他的修为重铸,也没让他们放弃争夺他的决心,他们一个人赢不了他,便成了一群人。

  布下天罗地网,为的只是让他乖乖呆在牢笼之中。

  余岁的唇角闪过一抹讥笑,为他们的行为而笑,如此行径,妄生为人!

  周身被暴虐的气息环绕,只有内心深处,有一道微弱的声音,在告诉他——这世上还有一人待他极好,那便是江巽雪。

  但余岁却是不容自己在这样想下去,因为这一切的开始,便是那万蛊门中的血祭之阵。

  之后的桩桩件件都与江巽雪有关。

  正如梦境之中一般,江巽雪一人施加在他身上痛苦,便让他无法忍耐。

  魔尊,江巽雪……

  “只不过有些事情我现在也并不知晓,所以我也无法告诉你。”

  “我便是青冥魔尊——便是害你沦为祭品,险些丧命的青冥魔尊。”

  “我便是他,他便是我。”

  余岁本以为他此生最大的幸事,便是遇见了尊主,如今却是知道,一切的不幸,都是因他而始?

  但余岁却是不容自己在这样想下去,因为这一切的开始,便是那万蛊门中的血祭之阵。

  之后的桩桩件件都与江巽雪有关。

  正如梦境之中一般,江巽雪一人施加在他身上痛苦,便让他无法忍耐。

  曾经以为的坦诚,都只是为了掩盖更大的阴谋——

  他这一百多年来,竟像是个笑话一般。

  “是谁!”有人触动了阵法,余岁的眼中闪出寒光,一掌击出。

  月寒白在系统的帮助下勉强避过。

  他缓缓走了出来,目光落在了余岁的身上,只见余岁周身满是暴虐的气息,似乎一言不合便会杀人一般。

  他的心中又惊又惧,没想到余岁的修为竟然已经恐怖到这个地步了。

  余岁微微咬了咬牙,但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心情稍稍舒畅。

  【事情有变,余岁应当是发现什么了,你直接说重点。】

  月寒白的眉梢微挑,事情的发展似乎与他想象之中有些不同,但这似乎更有利于他的计划了。

  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像是狐狸一样。

  “右使不必惊慌,我乃是碧云宗掌门的小弟子。”

  余岁冷冷道:“若我没记错,除了正魔之争时,你我交过手外,我们并没有任何交际,你找我来又所为何事?”

  “在下找来,自然有件让你感兴趣的事情告诉你,只不过看样子,你已经知晓了。”

  余岁的唇角的笑更冷了,像是淬了冰一样:“来都来了,便说说你想要说的吧。”

  月寒白目光微垂,缓缓道:“魔尊已经知晓了你是栖梧魔君的事情,而他以魔尊的身份在魔域之中经营多年,为的便是毁掉所有魔修。”

  “他已经不再对你信任——你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余岁冷淡的瞳孔之中没有一丝感情,他不相信月寒白,自然也不相信他所说出的话。

  “你是如何得知我是栖梧魔君这个消息的?”

  月寒白强自镇定:“我的师尊是碧云宗掌门,而魔尊的真实身份正是源青仙尊——他们的计划,我自然知晓,我来提醒你,自然有我的缘故。”

  “你愿意相信,便相信,若是你仍旧不愿相信,在下也不强求。”

  余岁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他的身上,周身的气血翻腾,让他有一种杀人的冲动。

  【快走,余岁现在不正常。】

  月寒白闻言,快步后退,小心戒备着。

  余岁深吸了口气,强自忍住嗜血的冲动,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他虽然闭上了双眼,但他今日所知晓的一切,都在他的脑海中萦绕。

  他的识海已经成了一片混沌——

  江巽雪可能是为了话本上的任务而待他好,也可能是为了彻底消灭魔修而布下了这个局。

  不管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

  不管是因为巧合,还是算计。

  统统都不重要。

  江巽雪在自己的生命中划下的印记不可抹去,他带着重重算计来,那他又何苦真心呢?

  把他关起来,把他藏起来,让他只能看见自己,让他把什么天下苍生,什么正道魔道都统统忘掉,不就好了?

  就像——在那心魔之中,江巽雪的眼中只有自己。

  那样又有多好?

  余岁激动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有几成把握,但是他愿意试一试。

  不对——余岁的脑海中闪过一瞬的清明。

  他的内心深处,仍然不愿做那样的事情,他在想办法说服自己。

  话本只是话本,他虽然频繁梦见,但是那对他来说,还是并未发生的事情。

  那他为什么不能再相信尊主一次,拿着话本,向尊主问清楚?

  余岁的额角隐隐作痛,话本中的他,为什么会陷入那般的境地?

  因为他没有了修为,失去了记忆。

  那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与江巽雪究竟有没有关系?

  余岁猛地起身,向外走去。

  他要去月英潭。

  余岁虽然不相信柳知同,但是月英潭的痕迹却是做不了假。

  若百年前他修为尽散,失去记忆与江巽雪无关——那他便再信江巽雪一次,若是有关……

  余岁也不能确定他会做出来什么。

  他的眸子染上了红色,周身暴虐的气息稍稍压制,但这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假象。

  余岁匆匆下了青冥山。

  沈素衣目光一凝,那不是余岁吗?怎么如此行色匆匆地出来了?

  她有些不解,想要追上去询问。

  “余右使,等等——你这是要去哪?”

  余岁没有回答,没有停顿,连眼神都未分给沈素衣一个。

  沈素衣微微一愣,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连忙运起十成的灵力向他追去,却是发现自己竟然还是追不上,心中更是诧异。

  余岁只是突破练虚期,她一个大乘期修士,竟然追不上?

  沈素衣心中诧异,这一恍惚,便更加追不上了。

  余岁的速度飞快,他出青冥宫,自然无人会阻拦,他走后过了片刻,沈素衣才追了上来。

  此时余岁已经不见了踪影。

  沈素衣眉头蹙了蹙,问向看守宫门的护卫:“右使已经出去了,你可知右使去做什么了?”

  他微微一愣:“右使未曾言明,弟子不敢擅问……”

  守卫有些担心,难道是他放错了人?只是,右使即将与尊主结为道侣,整个青冥宫谁人不知——他自然是不敢阻拦的。

  沈素衣的目光微敛,道:“无碍,这件事情你不要说与旁人。”

  守卫连忙应了下来,只是眼中有些犹豫。

  沈素衣转眼便看见了七夜魔君。

  沈素衣:……

  七夜魔君笑了笑:“沈坛主不必惊慌,我们是不会乱说的,在下也只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本来听了尊主的劝说,便不打算继续下去。

  如今看来是不追究不可了。”

  沈素衣眉梢微扬,笑道:“如此七夜魔君可否告知我,你发现的事情?”

  七夜笑道:“当然可以。”

  “只可惜现在尊主在青枯山,要等尊主出来,才能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