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古剑二][清夏清]太平调>第四十六章 特典一 夏清 欺师

  即使已经被带回了太华,妥帖地安置在后山最静谧的别院,夏夷则的情绪还是没有稳定。

  这打击,到底是太沉痛了。

  活了十七年,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在当朝贵胄面前,被赤裸裸地扒出他最不堪的身世。而他之前毫无所知,作为叫所有人惊声尖叫的那个异类,他自己,才是最受惊吓的那个。

  他看着自己的手臂,明明是人类的肌肤却又攀爬上真实的鱼鳞,入目所见简直诡谲到触目惊心。全身泛起一层妖冶的蓝色,那曾经健康美好的身体已经不可触及,命运骤然抛给他的是一副近乎畸形的残躯。

  他想起那些惊恐和鄙弃的眼神,像一把把刀子,尖锐地扎在他冰凉的皮肤上。他几时被这样对待过,世界给他的从来都是喜爱和赞美,哪怕是恶意也离不开嫉妒,哪怕是怨愤也隐含着对他的认可。而那一刻,世界是真的,完完全全地把他踩在了尘埃里。他才知道他原来是这样的不堪和丑陋。

  鳞片下流淌的血液是凉的,带来刺骨的寒意环绕在全身,于是心也迅速地冰冷下来。隐藏在骨血深处的凉薄和狠绝一瞬间苏醒,然后急剧地膨胀开。可是说到底,也只是一种本能的保护——拿出最凄厉的一面,好护住那个依然柔软的,仓皇无助的内心。

  在巨大的恐惧和无措中,理智渐渐消失后,感情反而愈发炽烈地袒露在最信任的人面前。

  虽然这方式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太一样。

  清和同长老们禀告完毕,一力将责任揽下却坚决不肯任何人插手他徒弟的事。此刻他疲倦地走回去,解开院落的封印复又紧紧封好,确保除了他没有任何人能再进入,然后轻轻推开门。

  触目所见徒弟的样子简直每一眼都化成了刀刃剐在自己心头,清和不自知地扭了一下头。

  这细微的动作又哪里逃得过夏夷则的眼睛。他又如何能奢侈地想到那是因为太喜爱而太心疼,因而无法直视地扭头。他只觉得连最亲近的师尊也不能接受他这副丑陋的样子,对自己心生厌恶了。

  “夷则,”清和缓缓走近他,拿久违的,小时候哄他睡觉那般温柔的声音安慰他。“别怕,没事了。”

  而他只觉得可笑。

  鳞片在灯下反射出金属一样的光泽,他想,徒弟哪里看上去像是没事?

  这样一直温柔地哄着自己的师尊,还要把自己哄到几时?

  于是他抬起眼,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戾气。他一字一顿,这样直接地责问他的师尊,并没有意识到正因为内心里深藏着信赖才愈发张扬大胆。

  “师尊为何从不告诉我?”

  “我既为妖,师尊为何不收了我?”

  “为何还要谆谆教导,十几年来煞费苦心,叫徒弟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

  清和看他双目,因着委屈和愤怒而灼灼发亮。清和便想,他还有力气生为师的气,还有力气去想这些曲折,真好。

  清和扯过他手攥在手心里,轻轻说,“夷则是人是妖,在为师心里,都没有区别。……又何必告诉你。”

  夏夷则看着清和,他太淡定,这淡定本是努力做出给徒弟的安抚,好叫他能有找回一点如常的镇定,然而在此刻的夏夷则眼中,清和淡定得好像根本不在意,不理解,不理会他这番惊心动魄的悲伤。

  他永远是静美的,是风轻云淡的。

  夏夷则便突然笑了。他说,“可是师尊,到底是把徒弟当成什么了呢?”

  “师尊莫非觉得,师尊救了徒弟的性命,便可以任意左右徒弟的人生,徒弟连自己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资格得知?”

  清和看着他,心中实在心疼,想要抚摸过他脸颊,却发现那脸颊两侧生出嶙峋的骨骼。一时怔忪没有瞒过夏夷则的眼睛,他愈发厌弃起自己,生平第一次,他扭头躲过了清和的抚摸。

  清和心中一凉,到底叹了口气。“不错,为师确实觉得,你既然为我徒弟,我便可以左右你一生。为师凭什么一定要告诉你?”

  那脸上竟是理直气壮的表情,便一下子将夏夷则激怒。他上前一步,凑得更近了些,盯着他师尊的眼睛。

  他本是口不择言,潜意识里还仗着清和对他的宠爱,急匆匆地就把话说重了。他想清和一定会有所辩驳,他等着清和依然温柔地摸摸自己的脸颊,说傻徒弟,为师都是为你好。

  那样他便可以平静下来,即使委屈也没有怨言。那到底是他最爱的师尊。

  然而清和却大大方方,毫无顾忌地承认自己的偏执,似乎只是因着自己是师尊而有恃无恐。

  这一刻夏夷则体会到一种更加深邃的惊惶。这十几年来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似乎也变得虚幻可笑,他被清和气得几乎颤抖起来。

  “徒弟已经听说了,太华秘术可易妖骨,长老们多年苦劝,可师尊竟从未想过要替徒弟易骨。师尊既厌恶徒弟半妖之躯,又为何不肯给徒弟一个成人的机会?!”

  “师尊问我凭什么……”骨子里那点儿阴骘便被激了出来,夏夷则气极反笑,往前一步忽然攥紧他师尊的肩膀,“师尊又是凭什么,可以不由分说,一意孤行,替徒弟选择?”

  他忘了自己恢复了鲛人的形貌,力气比之以往大了许多。他更不知清和为了将他带回,不惜动用了血燃犀,此刻尚未恢复元气,正是强撑着精神同他说话。

  清和被他推得晃了一晃,几乎往后跌倒。夏夷则又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便揽住了清和的腰。他早就比清和高上一头,这般搂住,竟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这感觉让他有种无法言说的悸动,便就着这姿态紧紧贴着清和,不肯放开。

  清和有些惊诧看着他。徒弟受了委屈,做师尊的从一开始就只想要抱在怀里小心安抚,却发觉这徒弟情绪实在失控得厉害,一时好似憎恶,一时又紧紧抱住依旧是掩不住的依恋亲昵。千言万语一时涌上心间,清和便也有些茫然,想了想,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说。

  他本就觉得自己理亏,夏夷则说什么都在他意料之中,求仁得仁,他无话可说,更是因为实在是不愿去将那一份更深的心境坦然相告。

  “夷则放开。”他疲倦地摇头,除此之外,却再无一句。

  夏夷则心中越发难过,便又凑近了一些,几乎鼻尖相贴,他看着清和这拒人千里又风平浪静的脸,怒气像狂风吹过的海面,无可抑制地奔涌而来。

  这十几年的温柔岁月让他毫不怀疑清和是爱自己的,然而此刻他才发现,他以为最爱自己的清和,却连为他易骨都不肯。

  于是他想,若是换了一个徒弟,或许清和所给的关爱也一样不减分毫。那本是一个师尊对徒弟本能的照顾,抛开了师徒的本分,清和留给他的只有冰冷的决绝。

  从来多情的人最无情。

  夏夷则觉得心被揉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巨大的失落和委屈催生了那早就苏醒的暴戾,抬起手他钳住清和的肩膀,直接去肢体去表达此刻汹涌激荡的愤怒。

  于是清和被骤然推开,重重地落在身后的床褥上。下一秒夏夷则就沉沉地压了上来,捧着他的脸,定定道,“弟子做了十七年的好徒弟,然而在师尊心里,却连告知身世的资格都没有。那么弟子便是做个劣徒,又当如何?!”

  清和睁大眼,眼前这张鲛人的面孔上呈现出灰败的神色而愈发显得陌生。

  陌生的不是这混合着半妖之血的相貌,清和只是难过地发现……他的夷则从来都没有过这样伤心的时候。

  他想他确实是自私,世间任何一个师尊怕是都比他更合格。他确实是毫不体恤徒弟的感觉,简直自私到了骨子里。

  于是他终于有些动容,坦诚地,又无比执着地说,“为师对夷则确实太过残忍——却不后悔。”

  那做师父的似乎犟了起来,死心眼一般,不去好好劝他的徒弟,反而愈发火上浇油叫他徒弟生气。

  此刻夏夷则就伏在清和身上,见清和苍白着脸色,是从未有过的疲倦,整个人都好似缩小了一圈。他便觉得今天的清和不再是清和,夏夷则也不再是夏夷则,世界一下子混乱得很,许多看得清、看不清的东西都错置了,倒映在他脑中只剩一片苍茫。过去的那个乖顺的徒弟不是今日这个面目可憎的半妖,来日将要走的又似乎是山穷水尽的险阻。他所能抓紧的,便只有眼前这温热而真实的身体。

  他几乎是没有半刻犹豫,又十分无法解释地,对准清和的嘴唇吻了下去。

  四片唇一旦触及就像是催动了什么法术,紧紧粘合在一起。清和轻哼了一声,并没有推开。实则他也没有力气去推开,夏夷则此刻强势得出奇,磕磕碰碰却又无比执着地索取着他师尊的气息,恨不得拿牙齿在清和唇舌间烙上痕迹。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听到清和吃痛地啊了一声,竟涌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满足,连带着那声音勾魂摄魄般叫身体起了某些意想不到的反应。

  他捧住清和的脸不许他松开,直到吮尽唇间那浓烈的血腥气。再放开清和时,唇间犹带着痴缠的津液,扯出一条的线,若有似无地连在两人之间。

  清和看着他勾起嘴角,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将那一丝晶亮的津液勾进嘴里。然后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咕嘟一声,是吞咽的声音。

  夏夷则将这一切做得十分自然,又从骨子里透着一丝势不可挡的意味。清和不知道那是因为遗传自他父亲的天子霸气,还是来自妖类的媚骨天成,两相糅合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蛊惑动人。

  清和叹了口气,摸了摸嘴唇上的齿痕。

  夏夷则攥住他手腕,赌气般执着逼问,“师尊,你一意要弟子做妖,弟子便做给你看——师尊可还不后悔?”

  清和只好抬起另一只手腕,伸手去摸他耳畔的鳍骨。

  夏夷则像是被触到了逆鳞,一下子敏感而惊惧,伴随着蓄势待发的愤怒。这强烈的情绪全部都随着抚摸而传递到清和的掌心,他却并未停下,眼神愈发温软而珍惜。

  “夷则,”他认真地说,“为师从未觉得你这样有何不好。”

  夏夷则并不相信,“弟子此刻,想来狰狞可怖,师尊又何必勉强自己再来哄我。”

  清和摇了摇头,“为师最不会勉强的就是自己。”

  夏夷则犹在生气,便冷笑一声,“师尊凡事只顺着自己心意,又何曾顾及旁人。”

  清和碰了碰那支愣愣的会刺人的鳍骨,指尖一阵钝痛,心想换了一副形貌,果然连个性都尖锐了十分。

  清和若是死心眼起来,也是一条路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会回来。就是此刻被夏夷则压在身下,也全然没有半分要哄一哄的意思,依旧是针锋相对的坦诚。

  “为师自是要顺应自己心意,只想夷则留着眼前。便是半妖又如何,也总强过生死两隔。”

  恍若天地初开,雨过初霁,夏夷则竟突然读懂了清和话里的意味深长,他盯着清和的眼睛,到底是看到了一丝动荡不安的水波。

  “易骨之术太过凶险,十之八九便再见不到夷则。为师怎敢拿夷则的性命尝试……为师只要你活着。”

  夏夷则看着清和,愤怒渐渐散去,他勾起嘴角,流露出另一种,大约类似于发现新鲜猎物的小兽的神色。

  “师尊这般执着,竟不似一般师徒之恩。”

  “弟子虽然愚钝,这些年下山历练,也见过了许多欢喜离合。一味患得患失,一意要攥在手里,留在身边——只有陷在恋慕里的男女才这般执着。”

  他浑身弥散着一层由妖气带来的危险的气息,整个人都尖锐犀利了许多,换做从前绝不肯说的话也能毫无脸红地说出口。此刻他心中不知是酸楚还是甜蜜,满心委屈,失落,又隐隐有了热烈的期冀,绝望和希望同时折磨着他,于是他只能直直盯着清和的眼睛,要逼出一个答案。

  “师尊这般自私,是否是因为,对徒弟其实心存他意?”

  那静若止水的身体终究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清和抬起眼,迎上徒弟灼烫的目光。

  后来他将这一刻的心情写在了予徒弟的书信里,所谓“躲之无用,避之不及”。而此刻他终究叹了口气,点头承认。“不错。为师所谓自私,确是此意。”

  他终于轻轻抚摸了一下夏夷则的脸庞,缓缓吐出一句温柔的叹息,“只想留夷则在身边,却不考虑夷则的感受。……为师只觉得,夷则是我的。”

  “夷则的一切,为师说了算。”

  这般坦然,这般平静,然而夏夷则看着清和的眼睛,却着实感受到这平静后隐藏的,镌刻在骨子里疯狂。

  他想,他师尊果然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身体里有什么被一下子点燃了,那些冰凉的血液原来也有蠢蠢欲动的时候。他不喜欢清和的语气,不喜欢清和将自己当做一个一无所知的摆设,不喜欢清和说要左右他的一切。

  他想他的师尊错得有点多,即使那是一手带大的徒弟,也有着独立的感情和人格,谁也无法干涉。

  可是他虽然生气,也觉得说不出的兴奋。他缓缓摘掉他师尊头上的发簪,拿走那飘逸又碍事的披帛,轻轻道,“师尊原来这样喜欢夷则。”

  清和看着他,轻轻一笑。

  夏夷则点点头,低头亲了亲清和的嘴角,并不真的吻他,只是暧昧地舔过唇瓣,又把头埋在脖颈里,似有若无地舔着清和的喉结。

  “师尊所谓的喜欢,是喜欢到想和徒弟做那样的事吗?”

  清和愣了一下,此刻方觉夏夷则陌生了不止一分。挫败的际遇给了他精神上的洗礼又伴随着骨血里那一半赤裸本性的回归,他整个人都焕然出一种崭新的面貌。既敏感、防备,又富有攻击力,明明脆弱不安,又急切地要展示出强势的一面。

  这些矛盾的情绪尚不能很好地糅合在一起,但在对待清和时却达到了某种丰盈的平衡。清和只觉得这徒弟的态度暧昧不明,既坚决主动毫无顾忌,又于那颤抖的动作中流泻出一丝慎重和珍惜。

  清和尚不知如何回答,夏夷则的手已经掀开衣襟的缝隙伸了进去,指尖冰凉骤然覆上胸脯叫他突然颤栗起来。

  夏夷则沉沉地靠在他身上,脸斜斜地依偎在他耳边,呼吸都传到他耳畔脖颈,那里最是敏感,感受到炽热的气息在皮肤上连绵出大片的酥麻。冰凉的手掌抚摸过他温热的身体,手指数着肋骨一路向上,突然捏住他胸前一颗凸起,清和终于忍不住嗯了一声。

  夏夷则蹭了蹭他脖颈,呼吸愈发炙热,压低了声音往清和耳边说悄悄话。他不再询问,用力肯定的口气说,“师尊,是喜欢同夷则这样。”

  清和无力地看着他,有一种少年刚刚成熟的气息扑面而来,萦绕在四周,他说不上来那感觉,清澈中带着点辛辣和刺激,又如此浓烈轻易就将人感染,于是头一下子晕了起来,腰也很快软软地下沉。清和便不再掩饰真实的内心,点了点头。

  夏夷则睁大了眼睛,他看着清和,觉得应该高兴,却又十分不满足。他师尊表达得太过随意,好像只是迫于情势愉悦而顺手给出的敷衍。而此刻最让他抗拒和不满的便是敷衍。

  于是清和终于发现,无论长到多大,徒弟始终是骗不得的。夏夷则开始一层一层地解开他衣服,从胸口开始,轻轻往两边扯去,安静地打开,又举起他手臂,从肩膀上剥下。整个过程缓满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和耐心。

  清和的心情十分一言难尽,他不是什么执迂之人,又如夏夷则所说,对徒弟确实是怀着这样的心意,于是接受起来似乎是水到渠成的容易。然而他看着夏夷则的眼神,又觉得一阵不安。鲛人的目光晶莹透亮,最能折射出真实的感情,于是清和到底是抬手攥住了夏夷则的胳膊,注视着他眼睛。

  他说夷则,别闹了。

  夏夷则笑着摇头,终于解开清和最后一层衣襟,低头亲了亲光裸柔软的肌体。他说,“师尊,现在你说了不算。”

  清和叹了口气,他知道夏夷则还在同他生气,这肌肤相亲中更多是反叛和占有的意味。在漫长的成长中清和一直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却在命运的结点差一点丧失了徒弟所有的信任。夏夷则需要反对,哪怕是用最简单和直接的方式,他要从清和身上找回些什么。

  清和如何不明白。

  然而他觉得自己亦没什么好委屈的,所谓求仁得仁,既是先动了妄念,便定有劫至的一天。他看着夏夷则那漂亮的眼眸,若一潭清澈的湖水,便觉得若是淹没在其中,也算是死得其所。他虽然元气大伤,却并非连这点事也不能抗拒,若是不想,夏夷则又如何能做得了主。然而他心中已然做了妥协,便随着夏夷则胡来,只多问了一句,“夷则喜欢吗?”

  夏夷则拿腰下那物顶了顶他,表示要多喜欢,有多喜欢。

  清和便不再说什么。最开始的时候,夏夷则还保持着温柔和敬重,他掰着清和的手指,从指尖开始,一寸一寸,沿着光洁的小臂向上吻去。内侧的皮肤细腻柔软,清和被他弄得有些痒,笑了起来,颤抖了几下,于是一不小心,划过了夏夷则手臂上狰狞的鳍骨,虽然只是浅浅的一下,却也瞬间在细致的皮肤上留下一串细小的血珠。

  二人俱是愣了一愣,清和尚来不及说些抚慰的话,夏夷则已经陷入了一阵阴沉的自我厌弃中。清和抚摸着他手臂却被轻轻推开,夏夷则无声地帮他吮吸掉手臂上的血,又忍不住拿牙齿磕来磕去,标记一般,在皮肤上留下一排耀武扬威的牙印。

  清和无奈地笑了笑。

  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意识到自己此刻形貌的夏夷则终究越来越暴躁,清和只要稍微碰一碰他身上的鳞片和鳍骨就会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反抗。而那动作也终究加快了起来,沿着身体的细吻中渐渐夹杂着啃咬,烙印一般在清和身上留下自己的标记。指尖的力气也时大时小,有时揉捏过清和的某些地方甚至叫他疼的皱起眉头。清和便一声声喊他,“夷则,夷则。”

  夏夷则终于分开他师尊的腿,看着那微微抬起的物事,突然低下头。

  清和吓了一跳,好在他只是从大腿内侧开始亲吻。那里皮肤最是细嫩,清和清楚地感觉到夏夷则的舌尖湿漉漉地舔过的触感,一时间好似有蚂蚁从脊柱攀爬上来,带来再也无法忽视的痒。腿间那物便由不得又胀大了几分,夏夷则顺着腿侧吻了上去,停下来看了看,又轻轻在那顶端吻了一下。

  清和喊了一声,双手抓住他肩膀,急促地摇晃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夏夷则仰头看着他,不知道师尊于床第之事是真的出于意料地保守,亦或仅仅是不习惯被徒弟这样对待。

  然而他看到的只是清和双目微微涣散,脸上亦泛起些红潮,已然有情欲流动其间。夏夷则看着他身上一路噬咬舔舐过的痕迹,知道自己虽然生涩,到底是没有白做这许多文章。他摸了摸清和翘起的顶端,已有些许晶莹的液体难耐地吐出。于是他伸出两指拈了一下,递到清和面前,扯出一道的白线。

  “师尊,你看。”

  清和抬着眼皮去看,只觉得他徒弟得意得很,便觉得有些好笑。下一秒夏夷则便将手指按在他脸上,生生抹上一道痕印,那端方的面容便换了一番模样,明明是禁欲的纯净,却硬是染上了一层浪荡,两下衬托有种说不出的刺激,夏夷则看得怔住,忍不住又在那唇上使劲吻了又吻,覆上一层潋滟水光,把整张脸描摹得更鲜艳一些。

  清和笑了笑,仰起脸,找寻到夏夷则的指尖,忽然含住。夏夷则愣了一下便很快明白他的意思,手指轻轻地在清和口中拨弄搅动,看清和的舌头小心地缠绕上指尖,努力将之舔舐得湿润。手指渐渐从一根增到三根,清和有些含不住,津液从嘴角滑下来,拖出一道银色的弧线。

  夏夷则忍耐不住,抽出手指便低下头,换了唇舌去与之相亲。清和含了半天手指已口中一阵发麻,便由着他细细吻过,那舌底的酸胀终于渐渐化成一点甘甜。

  然而这甘甜才刚刚蔓延上来,就被一阵刺痛取代。虽然只是一根手指,然而这到底是从未有过的异物入侵的体验,身体本能地绷直,夏夷则觉得那里紧得能要人命。

  他只能忍着冲动轻轻按压,时不时轻轻埋怨,“师尊你放松一点”。清和亦是十分为难,无奈拿出打坐的本事,调息运气放空身心,最后索性仰头望着天,神游到不知道哪一方天地。

  然后又被尖锐的疼痛拉扯回惨烈的现实。

  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然而他毫无经验的徒弟还在坚定地推进。疼痛铺天盖地,清和觉得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他出身富贵门阀,家人又格外疼爱,一路娇生惯养着长大,真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吃过苦头。便是入了太华门下,也因着仙根聪慧,进益飞快,鲜有挫败的时候。是以他活了这许多年,竟极少体会到疼的滋味。

  于是一旦疼起来,就格外难以忍受。

  夏夷则初入时觉得艰涩非常,见他师尊并未有意见,便硬着头皮继续。肉刃摩擦过未经开拓的甬道,一路烙下爱欲的颜色原来是鲜血淋漓。这过程因着生涩和痛苦而被拉成无限漫长,漫长到足够刻骨铭心。

  终于完全被吞没的时候夏夷则方想起他师尊已经半响没有言语,他扯了扯清和的手,方觉掌心冰凉,全是冷汗。

  夏夷则顿时有些心慌,俯身去看他的师尊,但见清和微闭双目,不知道是汗或者掉了泪,鬓角已经全湿了。

  他手指插到清和发间,捋着那三股扭成起来的头发散开,一丝一丝轻轻地捋顺,口中急切唤着,“师尊,师尊。”

  清和睁眼去看他,夏夷则发现他眼圈红红的,像下过雨的黄昏,朦胧又湿润。

  “师尊,弟子把你弄疼了吗?“

  清和眯着眼睛看看他,摇摇头,只抬手将他一缕散下的头发掖到耳后。那已经是天长日久的习惯,即使此刻耳后生出了嶙峋的鳍骨,清和也只是一愣,继续抬高了手腕,指尖终于擦过他的耳郭。

  这动作再平常不过,然而夏夷则一瞬间有种难以形容的心酸。他想起很多个瞬间,两个人平静地度过一整天,清和亦会随手帮他掖好散落的头发。忘了是哪一天开始,师尊的手抚摸过耳后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发烫,红晕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从耳后蔓延到了耳朵尖。

  此刻他看着清和,便有种不真实的错觉。那自幼仰望的师尊原来并不高大,可以被自己搂在怀里,也可以因为自己露出哭泣的表情。身体上的快意已经无法形容,而心理上更有一种巨大的满足。

  夏夷则终于控制不住抽动起来。他一边动,一边抚摸过他师尊的脸。他从来是个温柔乖巧的弟子,然而此刻,也许是由于那弥漫周身的暴戾妖气,也许是骨子里被唤醒的阴鸷骄傲,也许仅仅是因为清和的表情太过隐忍……夏夷则竟毫不客气,只想再快一点,再深一点,更多地看到他师尊痛苦中夹杂着幻欢愉,那样似哭非哭的神情。

  像是卷在奔涌的潮水沉沉浮浮,于巨大的痛苦中清和觉得生死一线,绞缠在一起的不仅仅是两具漂亮的身体,还有这些年难以理清的命运,并着说不清悲喜的缘劫。痛到极致渐渐变成麻木,于麻木中深处也渐渐生长出一些说不出的快慰,多少抚慰了痛楚。

  于是他抬眼去看夏夷则。这徒弟虽然已经是鲛人的面目,在清和眼里依然是漂亮逼人。耳畔的鳍骨薄薄一片闪烁着淡蓝的光泽,精致得像是蝴蝶的翅膀扑腾欲飞。半妖的纹路像是水彩一样绘在细腻的皮肤上,只衬得他徒弟更加白皙,散发出一种水中洗过的凛然气质。那双眼睛本就异常明亮,此刻眼角眉梢都好像画着奇异的妆容,清和并不觉诡谲,只觉得那眼睛愈发流光溢彩,长长的眼角被着重修饰过,挑出一抹天生的风华。

  他这般看着,便好似连疼痛也忘了,彻底随着他徒弟跌入一片浩渺春波,浮花浪蕊,颠倒往复。

  夏夷则亦沉浸在巨大的欢愉中,那地方紧致温暖,初时被血生生润滑开,后来就渐渐熟透,自行分泌些液体妥帖地融化在他们紧紧相结的所在,好叫那吞吐来回更加顺畅。于欢好之事他虽不是很懂,却有着本能的领悟,很快体会出一些关窍,何时快,何时慢,轻要有多轻,重要有多重,他看着清和的眼睛小心摸索,终于渐渐将那痛的苍白的脸颊拉回些动情的红晕。

  他看着清和,清和也定定看着他。夏夷则感受得到那目光中的喜爱,于呻吟中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尊,弟子很生你的气。”

  清和摇摇头,唇齿间溢出黏软的叹息。“你只是个小傻子。”

  此刻他们缠绵相依,夏夷则肢体间诉说的明明是深深的欢喜,却偏偏还不忘了说生气。这徒弟傻得很,可清和都听懂了。

  结束的时候夏夷则睡在清和身边,手臂小心地环绕住清和脖子,注意不让那些支楞的骨骼扎到清和。清和闭上眼,只觉得非常疲倦,伴随着难言的酸痛——却依旧是不悔。

  夏夷则扭头看看他,不知何时那些张惶和暴戾都渐渐淡去,余下的只有一片安稳宁谧。他张了张嘴,终于道,“师尊,弟子现在知道,这般面目其实并不如他们所说的可憎,师尊也不会介意。”

  清和笑着转过头,“这面目明明漂亮得很。”

  夏夷则看着他散下的头发,湿漉漉的浸满了汗,回忆先前种种,又心有余悸道,“师尊,对不起。”

  清和摇摇头,看了他一眼。“这时候说这样的话,夷则不觉得煞风景么?”

  夏夷则愣了愣,点点头轻快地笑了,凑近他师尊耳边,不知说些什么,两个人耳尖都红了起来。

  关于易骨的事他们还可以在日后慢慢设想,关于爱和渴望也都在日后欣欣向荣地生发。很久以后他们想起来,这一次坦诚虽然太过猝不及防,又有着血腥味的惨烈开场,却终究,终究将他们带到了更好,更圆满的地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