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想要加入我们,但你真的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知道,你们会入手各种情报,也买卖情报,不是吗?』

  『哼,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我们,虽然是乔治介绍的家伙,但我没想到会是这么瘦弱的孩子。』男子身上厚重的烟草气味薰得人难以呼吸,但是男孩还是直直盯着对方,不顾那些比自己高出许多且面露凶光的人们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虽然我们确实需要几个掩人耳目的帮手…但像这样的小孩儿…一下子就死掉了吧?』

  『我自己也能够保护自己,不需要你们担忧这种无聊的事情。』

  『男孩,我听说你的家人被杀了,乔治跟我提过你的事情,是你主动找到他说想要进来我们这儿,你是怎么发现的?通常我们都很隐密行动,不可能会被人发现。』

  『我跟踪你们的人,因为他表现得很不自然。』

  听到男孩的描述,那个男子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很诧异这样的孩子可以分辨出他们的人,而且还有那个胆量跟踪他们,并且丝毫没有打草惊蛇,反而透过他们其中一个成员的介绍辗转来到他的面前,事实上,若不是男孩看起来很瘦弱,他会非常感兴趣。

  『你来这儿的目的,该不会是想要找到杀死你家人的人吧,你知道我们这儿可不是让你这种孩子玩游戏的,你要为我工作,还有你的身分也必须隐藏,你要跟你的过去完全断绝关系。』

  『…我想…杀我家人的人…看到了我。』男孩平静地说,这句话让男子微愣,『所以我不能回去,何况还必须养活自己,在找到杀死他们的人之前,我待在这里替你们工作,我听那家伙说你们需要年轻的孩子。』

  『好吧,你很有自信,也很…奇特。』男子端详着那张毫无惧怕的脸,他觉得这个男孩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那浅色的双眼中没有一丝动摇,他从来没有见过,就算是他那些训练有素的部下,也未曾有过如此冷酷而坚韧的双眼,仿佛眼前的并不是一个孩子,明明他是那么瘦弱的模样,气势却让人战栗。

  他知道,这个孩子很特别,肯定因为这样乔治才会把他带来这儿。

  『你就在这里工作吧,但要是你泄漏了任何情报或者因为你的愚蠢陷入危险,你的生命将由你自己负责,我们绝对不会营救任何人,你只是替我们工作的棋子,我们养活你,除此之外,你要放弃你原本的名字、身分,从现在开始你什么也不是,你要做好觉悟。』

  『我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现在应该是叫赫莱。』他缓缓说,对方看着他,那是个比他大一点的少年。

  『我叫库萨卡,我不是负责情报的,只是在这里打杂。』那个少年说,伸出的手放在空中迟迟没有人握住,他只好收回了手,『赫莱不是你的本名吧。』

  『那并不重要,为什么感兴趣?』

  『你很厉害,我看见你很受老大们的喜爱,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库萨卡说,他的表情并没有被男孩的冷酷冒犯,反而很亲切,充满好奇,『来这里的人大多很快就会离开,毕竟大家都很难适应这种生活…但总觉得你好像有什么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了生存。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好要如此的,进入这个地方成为情报工作者之一的事情也是如此,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必需活下来。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前,他虽然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但至少他有个算是家的地方,母亲独自在家,但父亲会寄来大量的金钱,他们的生活并不贫穷。

  父亲是军人,至少在他记忆中母亲是这么跟他说的,一个有身分地位的男人。

  他们从未真正结过婚就是了,大概是因为如此,所以父亲从来没有回来,只是寄来金钱,有一次寄来了一个奇怪的东西,被母亲小心藏起来,还吩咐他不要过问那是什么。

  但是母亲被杀了,在试图逃跑的时候他看见犯人在家中四处找寻什么,最后似乎看见了自己,甚至喊了他的名字,所以那若不是知道他们家的人,就是认识自己的某个人,他知道目睹了现场并且被发现的自己不能够回去,他也怀疑那些犯人是和自己父亲有关的人物,那么就是军人,那些无法用正义制裁的邪恶在这个社会中一直都存在,于是他逃离故乡,到偏远的乡村躲起来,开始独自谋求生活。

  但一个孩子想要在这个混乱的社会生活是很困难的,没有赚钱的方法就无法养活自己,他也做过一些不入流的勾当,他不得不学会独立,并在面对他人时遮掩自己的情绪,在那些欺骗他的嘴脸面前,他必须不受动摇,绝不能让周遭的大人们小看自己,或许他也很有天份,很快学会在社会底层生存的法则,并且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存之路。

  进入情报组织,虽然并非他一开始的想法,却意外适合他。

  丢弃名字后,他与故乡彻底切断了连系,不知为什么竟没有一点寂寞的想法,反而松了一口气,审视自己的内心后他发觉自己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想与任何人产生连系,因为他无法信任所有接近他的人,对他而言,母亲的死是有人蓄意杀害的,而这件事情对他的人格也带来了深刻的影响。

  阿诺德睁开双眼,他很意外自己竟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或许是因为纲吉所做的事情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已然忘记的过往,不得不说他有种怀念的感觉,但就仅仅是怀念而已,他已经不再因为过去而有其他感情波动,对阿诺德来说,过去就只是过去,没有回顾的价值,但放到纲吉身上,他猜想纲吉和自己的反应将会有所不同,纲吉是个内心柔软且容易受影响的人。

  阿诺德换上衣服后就往那间房走去,纲吉已经在里面好几天没有出来了,养伤是一回事,但这次对他心底造成的创伤似乎比外伤更严重,自责没能够把握机会,自责拖累了阿诺德,为了小心起见阿诺德不得不尝试联系潜伏于俄罗斯黑手党内的工作成员,确认他们的身分没有被发现,但几天过去,却有几个人失去联系,这种状况通常凶多吉少,当然,阿诺德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纲吉。

  他走进门内,只见到纲吉坐在床上,但他的目光却直直望着窗外的清晨光景,那眼神没有聚焦,反而象是穿透了所有物体在看着某个不存在于此的景色,他的表情在朝阳中显得脆弱,仿佛阳光的颜色随时会将他的身影给稀释掉。

  「你今天起得很早,你还打算继续待在房间吗?」今天不同以往,阿诺德之前来的时候纲吉都躲在被窝中,但只有今天是起身的,显然纲吉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够继续这样消沉下去。

  「我只是突然觉得,俄罗斯的早晨真的很美…真不可思议,我在以前的时空除了西西里之外都没去过其他国家的。」纲吉后半句的声音非常小声,因此阿诺德没有听清,而阿诺德也好不容易才意识到对方在对他说话,而非自言自语,「阿诺德曾经有一段时间住在这个国家,肯定有很多回忆吧?那个时候…是和薇丝卡小姐一起行动…肯定不像跟我一起时这样,我好像…总是需要阿诺德照顾我。」纲吉低下头,他并不是真的想要说这些话的,却忍不住埋怨自己的脆弱。

  「确实,薇丝卡不会做出未经思考的行为,也没有你的情绪化。」

  纲吉听到对方有些残酷而直接的认同时,露出一抹苦笑,他发觉阿诺德是真的不懂安慰人。

  「…我想要和你一样…阿诺德…我想要变得更强…但我想我永远都没办法学会…耐心等待、判断情势…里包恩总是要我尝试思考,但是…事情发生时我总是无法克制自已…我总是后悔自己做的事情,好几次都这样……」

  如果自己更聪明一些,如果自己有更强大的力量,同伴们是否就能因此获救呢?

  如果自己和阿诺德一般有着能够判断情势的敏锐,这一切是否都不会发生?

  那个时候,当敌人袭击彭格列时,如果自己可以更冷静地知道怎么行动更好,或许他能够让同伴们都顺利疏散,不需要有人留下来殿后保护自己,他们就能够在地下基地中团聚。

  「后悔也无法改变什么,你只能想办法克服现状。」阿诺德说回答,那是既明确又困难的事实。

  「抱歉,一大早的就说些丧气话。」

  「但你刚刚说错了一件事情,我对这个国家的记忆只有关于任务的记忆,」纲吉诧异地转头看阿诺德,阿诺德并没有说谎,这大概是他离开这个国家多年后第一次去回顾他在这个国家的记忆,但没有什么特殊的,即便他在这个地方度过了数年,却仍然,没有值得他记忆的事情,回顾自己的过往竟如此空白只剩下那些重要的情报,他过去从不觉得这是件值得感叹的事情,也没仔细想过,「这个国家的景色、人物,如果你问我的话,我无法告诉你任何你会喜欢听的,对我来说曾经生活在这里的记忆并不重要。」

  「怎么会…但是那是阿诺德的过去啊……」

  「对我来说,现在比起过去重要多了。」

  阿诺德来到纲吉的身边,纲吉见他的发丝随着微风飘动,闪耀着浅金的光芒。

  身边那温暖的手臂轻轻揽过纲吉的肩膀,让纲吉能够靠在他的胸膛上,那体贴的行动让纲吉的双颊微微发热,他本以为阿诺德对自己的愤怒一时半刻还不会消失,不敢奢望对方的温柔,但此刻的这个举动让他心神动摇,些许的喜悦弥漫心头。

  「你维持这样就好,」阿诺德说着,指尖轻轻滑过纲吉的唇角,低头吻上了他,「你没必要变成像我一样的人或者追随其他人的背影,你就是你,做原本的你自己就好。」

  「但是,阿诺德那天对我很生气吧…我犯了错…我的擅自行动……」

  「所以,你那晚接近我的事情,就是为了拿走关于俄罗斯黑手党的情报,是吗?」阿诺德问,纲吉咬住下唇,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仍然感到羞耻,但那个时候的他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他很害怕阿劳廸会因此而轻视他,所以这几天来他假装睡着躲在床上,不愿意直接面对阿诺德,但今天他知道自己不该继续逃避。

  纲吉忍不住揪紧阿诺德的衣角,好不容易才挤出颤抖的嗓音。

  「对不…起…我…我不该…那时候……」他说不出『并非故意那么做』这句话,因为当时他确实计划好了一切,藉由阿诺德对他的信赖与好意,他知道自己能够成功获得自己想要的情报,就算必须欺骗自己重要的人也在所不惜,就算他将身体当做筹码,当时他满心只想着这件事情。

  他变得不在意会伤害他人,甚至在心底侥幸想着阿诺德不会在意,性格如此冷酷、仿佛无感情的阿诺德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受伤,但这是自私的想法,纲吉没办法轻易原谅自己。

  就算阿诺德自他回来后并未主动提起这件事情,而只为纲吉自杀般的暗杀行动感到愤怒,对于纲吉利用他们之间的感情的事情,阿诺德一句话也没说。

  安静看着纲吉颤抖的指尖拉着自己的衣服,那表情充满愧疚,阿诺德只是伸出手轻抚上纲吉的脸庞,让纲吉抬起头看着自己,每次对上那褐色的眼眸,他便会再次认知道自己有多喜爱那透彻的双眼中闪烁的美丽光辉,他厌恶悲伤覆盖了这双眼。

  「我不介意你利用我。」

  听见阿诺德那句话时,纲吉显得吃惊。

  这并不是第一次,阿诺德扪心自问,他已经习惯了做为一个机械般执行任务,不论是雇主或者军队的上司,就连长年合作的部下们也早已习惯将他当做没有情感的,是个完美却冷酷的存在,完成情报搜集所需要具备的所有能力他都有,但换取而来的是对于感受他人情感的能力慢慢丧失,他会变得冷酷是为了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让人看出自己隐瞒的情报;他不再与他人产生联系,是为了将自己旧时的身分完全丢弃,因为他知道现在所拥有的身分都只是暂时的,就算跟他人产生感情,也不可能永久。

  所以当纲吉说想要和他一样时,他的心情稍稍有些复杂。

  并不是后悔自己曾经选择的生活,对阿诺德来说自己经历的人生没有任何后悔,但他也清楚自己的人生是舍弃了许多东西后换来的,能拥有强大的意志、毫不动摇的冷酷,是因为他必须如此才能够活下来。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纲吉去体验那样的生活。

  「……我不介意你想要从我身上获得什么,因为我想要你的想法远胜过你想从我身上获得的东西,」阿诺德将纲吉的身体埋入怀中,他们的身体密合,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温度,纲吉很意外对方如此坦率地说出这些话,而那低沉好听的嗓音让纲吉的身心为此颤抖,当柔软的吻落在他的额头时,纲吉忍不住阖上双眼,「纲吉,留在我身边。」

  跟纲吉在一起的那些记忆,他不想把它们当做是阶段性的任务,完成后就丢弃。

  就连纲吉现在呼喊的自己的本名,他也不想要再改换成其他的。

  因为只有和纲吉之间的这份关系,他不想放弃。

  阿诺德只要一回想自己发现纲吉独自前往对付伊凡柯夫时的感受,当时他甚至想到纲吉可能因此死去的可能性,从未有过的感觉使他血液倒流、全身变得冰冷,连脑袋都无法好好思考,他不愿意再一次感受那种无法受控的感觉。

  但纲吉并没有回应那句话,阿诺德从他的脸上看见了一丝悲伤。

  纲吉亲手将他推开,那动作缓慢而艰难,仿佛用尽力气才能抗拒这个温暖无比的拥抱以及阿诺德发自内心的倾诉。

  「我不行…对不起,阿诺德。」纲吉低垂着头,他感受到从对方身上微微传来的怒意,尽管阿诺德小心克制着没有表现出来,「只有这件事情我就是没有办法做到…对不起。」

  「你似乎总是在跟我道歉,」阿诺德的语气平静得让人害怕,「而我很讨厌这一点。」

  他们没有继续说任何话,纲吉听到那冷彻的脚步声转开,缓缓离开房间。

  那扇门完全阖起后,纲吉突然觉得这个房间静悄悄的,所有的温度仿佛随着那个人的离去也一起消失,只剩下寂寞伴随着他,而窗外美丽的朝阳落在他的肩膀上也无法让他暖起来。

  纲吉明白,一向习惯独自行动、不喜欢跟他人待在一起的阿诺德,从他口中说出的那句话所代表的意义有多么重大,那和阿诺德迄今为止的生活信条截然不同,阿诺德是为了自己改变的,而自己又为阿诺德做了什么呢?

  但是,直到在这个时代自己被赋予的任务完成之前都不能够松懈,因为来到这个时空而丧失记忆的关系,他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他不能够因为这份感情而分心。

  纲吉独自走在长廊上,他的身体复原得差不多,好几天躺在床上让他感觉四肢都变得迟钝。

  在他完全复原之后阿诺德和他又见过几次面,但阿诺德就好像忘记了之前他们曾经拥抱过的事情、也忘记了纲吉坦承利用他的事情一般,态度一如过往,只是阿诺德也再也没有亲吻他。

  纲吉甚至觉得他和阿诺德之间的关系若能保持如今的状态就很好,他也不需要去想复杂的事情。眼前最重要的还是他们能否继续留在俄罗斯,而这个决定必须由阿诺德来做出最后结论,纲吉知道自己是没有任何立场去拒绝的,因此这几天他常常去找阿诺德,想知道对方的决定。

  在那之后的事情暂时平静了下来,尽管他们谁也不知清楚俄罗斯黑手党知道了多少。

  纲吉很清楚自己在处理情报探查方面帮不上什么忙,更别说自己擅自的行动惊动了伊凡柯夫,即便是他也看得出阿诺德以及他队中的手下都在忙于收拾残局。

  薇丝卡的加入给予了阿诺德新的情报来源管道,协助他探查那些失踪部下的踪迹,要确定那些失踪的部下是因为目前的状况无法连系,还是是被人抓走了,他们目前首要的任务就是判断是否还能再次展开秘密调查,或者应该要全员撤退,回到西西里去,但如果这么做了,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包含『调查彭格列指环的去向』以及『安布洛斯计划』就算是失败了,要再一次重启调查恐怕难如登天。

  薇丝卡的态度是希望他们可以保重自己的性命要紧,她在俄罗斯当地生活了很久,很清楚招惹俄罗斯黑手党的下场,尽管她早已习惯游走在许多危险的场所,但迄今能够活下来是因为她手上掌握了某个重要秘密,因此有人愿意保证她的安全。

  但关于这件事情她却不愿意跟阿诺德多做说明。

  纲吉自然是不希望离开俄罗斯的,他也很清楚保证所有人安全是最重要的事情,但如果离开了俄罗斯,他将没办法继续完成自己的目的,因此现况让他十分不安。

  就在纲吉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阿诺德房门外时,却听见里面传来谈话的声音,他没有推开门而是躲在后面悄悄听着,里面的人似乎没有查觉到他的存在,只是继续讨论。

  「如果你们不选择离开的话,很可能会有危险,」薇丝卡对阿诺德用很轻的声音说,但那声音还是传到了躲在房门外的纲吉耳中,「那个少年的情绪也还不太稳定的样子,我担心他一旦知道了你们可能必须撤离的结果,就会再次做出激烈的行动,若你想要保证他的安全,最好把他看紧一些,他现在急于复仇,你也看出来了吧。」

  「你认为伊凡柯夫查觉他的身分了吗?」

  「我会去探听看看,但是不管有没有查觉到他和彭格列有关系,他本人都可能陷入危险。」薇丝卡摇摇头,「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你们尽快离开俄罗斯,放弃你们的任务,永远不要再踏入俄罗斯黑手党的势力范围。」

  「现在离开还太早,先不说彭格列指环的下落,我必须找到安布洛斯那个男人。」

  「那个可以交给我,我也在追踪这件事情,我会负责到底的,所以……」

  「你听起来很希望我们离开,特别是希望纲吉离开,如此轻易下判断并不像你。」阿诺德的那句话让薇丝卡的脸色微微苍白,别开了脸,「你是想要保护谁吗?」

  「不是那样的,只是……」薇丝卡看起来有难言之隐,她的眉头深锁,「恐怕我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特别是那个少年,他现在满心想要复仇,这真的很危险,你应该多劝劝他。」纲吉听见薇丝卡担忧的话语时,心中有种奇怪而黑暗的感受,他其实明白对方是好意,但他就是没办法接纳那些对自己的评价,特别是当他看见薇丝卡压低声音和阿诺德谈话的场景,他的心底就很不舒服,好像有什么沉在胃中。

  「我不觉得现在劝他会有什么作用,或者有些事情必须尝试才会了解自己的愚蠢。」

  「那就太晚了!你很中意他,而那少年也信任你,不是吗?」薇丝卡有些焦虑地说,她的语调有些生气,「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阿诺德,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过去,也有一旦做了就会后悔一生的事情,你是个强大的人,所以你认为那个少年也能够和你一样,接纳自己的错误、摆脱过去的阴影,你或许对自己的过去毫无眷恋,但别忘了,他和你不是同样的人,你还可以替换身分去过其他生活,那少年不行。」

  「哼,你的话简直象是你很了解泽田纲吉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是了解你,」薇丝卡皱起眉头,「你和一般人不同,别把对自己的标准放在所有人身上,如果珍惜那个少年,你应该先尝试理解他怀抱的过去,那肯定不是什么轻松的东西。」

  「难道我问了,他就会告诉我吗?」阿诺德有点冰冷的嘲讽刺入纲吉的胸口,他明白阿诺德对他感觉到的无奈,因为纲吉总是在拒绝阿诺德靠近,每当阿诺德想要尝试了解他时,纲吉就忍不住逃开,也因此阿诺德才会如此不愉快吧。

  「就算他不会告诉你,那么你或许知道有谁可以让他敞开内心,难道那孩子没有亲人之类的存在吗?面对亲人的话肯定可以说出来,把那些感情宣泄出来会比藏着更好。」

  阿诺德思考了一会儿,但他非常不愿意得出那个答案,「…Giotto…只有那家伙。」

  「那就让他过来,稳定那个少年的心情,你们再决定下一步。」

  「我最不想做的就是这件事情,而且他人在西西里,你知道要让他过来需要花上多少日子吗?」

  「所以我才希望你们先暂时离开俄罗斯,回到西西里,就当是为了那孩子好。」

  躲在门后的纲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偷听,但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看见阿诺德那样遭遇谁的指挥却没有强硬坚持己见的模样,阿诺德在与Giotto经常产生摩擦的那段日子中,就算是Giotto也很难改变阿诺德的想法,但薇丝卡似乎就能够做到,纲吉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的胸口塞满了阴暗的某些感情,无法清除,也让他难以呼吸。

  他们全都将自己当成一个孩子一般,好像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成熟。

  Giotto也是,Giotto一直都把自己当成需要照顾的对象,虽然Giotto是自己的亲人,也是真正关心自己的,纲吉明白,但他认为自己真的没有那么脆弱,纲吉说服着自己,他想要相信自己有能力应付所有一切,他有能力可以拯救伙伴的未来——但心中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办法独自一人解决,他甚至无法让部队留在俄罗斯,因为自己的擅自行动,所有人都可能要被迫回到西西里。

  曾经只有阿诺德愿意将自己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看待,那让纲吉非常高兴,觉得自己得到了认可,但结果自己还是让阿诺德失望了,就像薇丝卡说的,阿诺德是因为把自身的强大投射在纲吉身上,认为纲吉也能够做到他能做到的事情,所以才如此,现在薇丝卡正在说服他,告诉他这样并不是完全正确的,这让纲吉很不甘心,却无法反驳。

  「你的话我会考虑。」

  阿诺德的回答让纲吉的心跌到了谷底,他收回自己颤抖的手,打消了想要进入房间的想法,他退后一步,这填塞他思考的巨大打击,纲吉很清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是忌妒。

  薇丝卡能影响阿诺德的判断,那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就连信任感也仿佛被夺走一般,让纲吉非常难受,明明没有理由去忌妒的,自己已经清楚拒绝了阿诺德的好意,甚至利用对方的感情来完成自己的目的,这样的自己实在没有资格去希望拥有阿诺德所有的关注,没办法期待阿诺德会为了自己冒险让整个部队继续待在俄罗斯。

  纲吉转身离开,而在他离开后并没有注意到有人从房内探出身影。

  阿诺德注视着纲吉离去的背影也没有叫他,他很早就注意到有人在外头偷听,也猜到了是纲吉,而他想或许这种程度的打击对纲吉而言也是必须的。

  「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有人偷听而已。」

  「是纲吉?」薇丝卡没有很介意他们讲的话被纲吉听见,「这样好吗?」

  「无所谓,我现在也没有那种余裕去温柔对待他。」

  「我没想到你的心眼那么小呢,不过,或许这样的你比较像个正常人吧。」薇丝卡微笑。

  正因为有感情所以才更没办法接受对方数次的拒绝,阿诺德在尝试控制着自己,不管是对纲吉的态度也好、对他的碰触也好,都减少到最低的范围,也收敛了对纲吉的关心,如果不控制的话就很容易变成强迫,阿诺德第一次如此担心自己的情绪会影响行动,他知道要是他真的去追上纲吉,大概就不会再轻易让他逃走。

  而他也绝对不会承认,那个夜晚的事情至今仍然困扰着他。

  当他在梦中看见对方的身影,感受指尖触碰到的热度以及双唇间灼热无比的呼吸,当他望进那双湿润而透明的眼眸时,他很难压抑自己脑内失控的感觉以及混乱的想法,他还是很想要得到纲吉,但一向疏远于感情的他,已经不晓得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纲吉回心转意。

  然而,令人意外的情况发生在这件事情后的第三天,一个意外的访客突然拜访了他们。

  当阿诺德看见突然登门的男人时,怀疑对方是否连夜赶路才能够这么快速抵达这里,但这明明就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甚至还没有做出决定要撤回西西里,还是就这样将Giotto请来。

  Giotto用手指调整着自己的西装,那优雅的举止看上去没有丝毫慌张,最终抬起头用一种饱含笑意的目光看向阿诺德,仿佛早就知道他们目前陷入的困境。

  「自从找到埃琳娜之后,我就决定赶来看看你们。」Giotto回答了阿诺德沉默的质问,他并不是因为知道纲吉的行动而来的,而是更早之前就动身,所以才能来得如此实时,「一路上我听见了一些不好的消息,看来你们的状况遭遇了一些困境,现在纲吉还好吗?」

  「伤已经复原了,但麻烦的并不是这些。」阿诺德说,看Giotto沉默的模样就知道Giotto心底肯定有某种程度的猜测,而那恐怕和阿诺德所想的一致。

  「所以当初我本来是反对他跟你一起去俄罗斯的,但我还是想让他试试看,因为我知道纲吉在努力达成某件事情,我认为应该给他机会证明自己——只是没想到结果会如此。」

  「你想说你本来的想法是正确的?」阿诺德问,他的不快因为Giotto的话再次点燃,但Giotto只是安静地微笑,「我不认为你将他绑在彭格列中就能够解决他心中的矛盾,他恢复记忆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只要他没改变想法,迟早他都会选择离开。」

  「……我知道。」Giotto耸耸肩,叹了一口气,「我来就是看看纲吉的情况,顺便想把这个交给你们,我听说这是纲吉很关注的事情。」

  Giotto将手上的那封信交给阿诺德,信上公整而漂亮的署名是『埃琳娜』,阿诺德确实收到了埃琳娜被库萨卡救出的消息,纲吉也表示希望埃琳娜可以写一封信给斯佩多,让对方不再与彭格列敌对或者受到军方的威胁,但没想到这封信这么快就到他们手上。

  「听说是纲吉告诉了库萨卡找到埃琳娜的方法。」Giotto这时继续说,阿诺德挑起眉,他并没有听库萨卡详细提起这件事情,「就好像纲吉早就知道她被关在哪里似的。」

  「你有听说过纲吉同伴的事情吗?虽然我大概猜得出发生过什么,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会和『安布洛斯』扯上关系,又为什么他会那么敌视伊凡柯夫,不仅独自一人行动,还不顾一切地想要杀了他,那种表情…以前没在他脸上见过,你要是见到也会很吃惊吧。」

  「肯定和他失散的同伴有关,但我没有比你知道得更多,自从他恢复记忆后就老是跟在你身边,你忘了吗?」Giotto苦笑,他甚至都有种纲吉被阿诺德夺走的想法,但现在看起来阿诺德和纲吉之间也有矛盾,这不是他乐见的结果,「我的确有一些猜想,我只是不确定这种猜想对不对,如果告诉你的话,你可能会说我脑袋有问题吧。」

  「什么?」阿诺德眯起眼,想问得更详细,但Giotto只是径自走向里面的走廊。

  「纲吉现在在哪里?我想立刻见见他。」

  Giotto还没走几步路,就听见一个脚步声响急促地跑出来,纲吉惊喜的脸孔很快便出现在他们面前,似乎是听见了Giotto突然过来的消息所以匆匆前来迎接了,Giotto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纲吉就已经上前拥住对方,将脸埋入熟悉的胸口,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比见到Giotto更让纲吉开心的。

  「Giotto!!你怎么会突然过来了?」

  纲吉脸上的表情令阿诺德惊讶,很久没有露出如此笑容的他看来有些傻气,仿佛回到阿诺德刚认识纲吉时的模样,那时的他脸上没有阴郁的情绪,更没有那些覆盖他内心的忧愁,阿诺德无法否认自己果然还是很讨厌能让纲吉露出这笑脸的Giotto。

  「我听说你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想找你谈谈,一方面是想把埃琳娜的信交给你们。」Giotto亲吻纲吉的额头,用手轻轻拨散纲吉的头发,宠溺的目光一如既往,纲吉不知道为什么Giotto的出现让他如此愉快,这与跟阿诺德在一起时不同,跟阿诺德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感觉要窒息了,胸口紧绷、难以呼吸、心跳加速,但Giotto给予的是如同家人般的安心。

  「Giotto,我、我有好多话想要跟你说,我…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但是……」

  「你看起来过得很辛苦,我本来以为让你离开或许你就能够找到适合你的答案。」Giotto垂下双眼,显得有些自责,他温柔地碰触纲吉变得消瘦的脸庞,「总之,我们先进去吧,我泡杯红茶给你喝,我会听你慢慢说的。」

  当Giotto、阿诺德以及纲吉都坐在房间内时,纲吉有种奇怪的不自在。

  他知道Giotto和阿诺德在某些观念上并不非常相符,特别是一牵扯到自己的事情时两人就经常发生不愉快,而他很清楚这一次两人的见面又会触及之前自己做下的那些冲动行为,Giotto恐怕也会质问他那仿佛自杀般的暗杀行动到底是因为什么。

  但很意外地,Giotto首先开口问的却不是那件事情。

  「你和阿诺德吵架了吗?」Giotto敏锐的发言让阿诺德的眉头微微压低,但没有说半句话,纲吉只是抿起嘴没做任何表示,「吵架也没关系,但如果是有误会的话早点解释清楚比较好,之前明明关系这么好的。」

  「唔,我…我们没有吵架……」纲吉解释,下意识看了一眼阿诺德,阿诺德却只是有些冰冷地回看他,没有接续这个回答。

  「我听说了你擅自行动的事情,明明我们所目标的任务中并不包含杀害俄罗斯黑手党首领,你做出的行为严重影响了这一次的行动,你明白这件事情吗,纲吉?」Giotto问,纲吉沉默地点点头,「我猜你会说这是你个人的行为,不代表彭格列,但事实是你已经是我们的成员,不管你做出什么都必定和我们有关系,你理解吗?」

  「我知道,我只是…我非做不可……对不起,Giotto,我没想过要为你们带来困扰……」

  「要是你在行动中被俄罗斯黑手党杀了,那么不管是我还是阿诺德,都不会原谅杀害你的人,另一方面,如果俄罗斯黑手党查出了你是彭格列的人,那意味着什么,你也明白吧。」Giotto的话语不同于阿诺德的冷酷,但那温柔的嗓音却更加让纲吉感到罪恶感,阿诺德之前斥责他时并没有讲到组织的事情,或许是因为阿诺德心中并没有组织的概念,他更关心纲吉自身的安危,但Giotto是彭格列的首领,所以提醒了纲吉他不愿意正视的问题——他的行动可能又一次将彭格列陷入危机之中,造成俄罗斯黑手党对彭格列的正面冲突,而他仍然对于保护同伴无能为力。

  「非做不可…你所指的是为了你个人的欲望而牺牲组织的安危,我本来是认为你和阿诺德在一起行动的话,就能够明白个人的欲望与组织的整体利益要如何保持平衡的,我希望你从中学会控制自己的能力,因为你自从恢复记忆后一直都不太稳定,我想这是个让你成长的机会。」

  Giotto也忍不住想自己很可能犯了个错,当初他允许纲吉随阿诺德一起到俄罗斯是因为纲吉的强烈希望,那时纲吉有了部下、晋升干部,Giotto知道这是因为纲吉恢复记忆而使他的性格产生了些许转变,他怀着某种目的选择和阿诺德一起去俄罗斯,Giotto很犹豫是否该让纲吉前往,因为他深怕纲吉会为了目的而变得看不见其他事物。

  但阿诺德是那种会将个人的希望与组织分开的人,他的冷酷建立在他对于他人的不信任,忠实执行任务,虽然不会偏离个人的心意,更是从不做那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但也很少因此而使组织丧失巨大利益,Giotto认为纲吉需要的是可以维持这份平衡的控制力,所以才允许了纲吉和阿诺德一起远行,希望纲吉可以从阿诺德身上获得些什么;Giotto也希望阿诺德可以因为和纲吉在一起,而与人建立真正的连系,而不是总考虑要独自一人生存。

  「那么…我、我会怎么样?」纲吉不安地问。

  「你跟我回去,」Giotto说,那句话让纲吉和阿诺德都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阿诺德就继续留在这里执行任务,虽然很危险,但你应该可以判断什么时候是该撤回的时机,我很放心,可是纲吉必须跟我回去。」

  「为什么?」纲吉跳了起来,先不论大家因为组织安危必须全部撤回的状况,但如果阿诺德可以留在这儿,就表示情况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纲吉自己无论如何都想要留下来,「我不想离开!我还有、我还有事情必须——」

  「你是指为同伴复仇。」

  那句几乎肯定的话语让纲吉闭上嘴。

  虽然他隐隐约约觉得阿诺德和Giotto都查觉到了他的目的,但他从没有明确坦白过这件事情,他的手心冒出冷汗,背脊窜上寒意,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他不愿意让阿诺德或者Giotto知道他曾让自己过去的同伴陷入危险,而如今又想着要做复仇这样愚蠢的事情。

  「不要想着复仇,纲吉,复仇的想法会让你的内心变得冰冷,会封闭你自己,你会执着地认为自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你也可能因此失去更多。」Giotto的话让纲吉愣了一下,纲吉一瞬间看起来很想反驳,但压抑了自己的感情,「你的同伴会希望你这么做吗?就算你复仇了也不代表同伴会回到你的身边。」

  「不是的!这不是Giotto或者阿诺德想的那样!」纲吉突然大声吼到,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还是无法继续忍耐,「他们会回来的,只要我阻止『安布洛斯计划』的话,我的同伴就会回来!这不只是复仇而已,我、我是为了——」

  纲吉说服自己,他的复仇不仅仅只是复仇,不是因为他痛恨那些伤害他朋友的人。

  只要阻止『安布洛斯计划』,未来就可能会改变,埃琳娜的结局确实不同了,他告诉库萨卡有关埃琳娜的位置后,埃琳娜很快便得救,写给斯佩多的信内容也改变了,这代表未来是可以变化的,取决于自己的行动,所以他更坚信这一切是有意义的行为,但Giotto他们不可能理解。

  「——为了改变未来,是吗?」

  Giotto的那句话让纲吉再次愣住了,他不知道Giotto的意思是什么,是不是他所想的,但Giotto没有继续针对这件事情讲下去,也忽略了阿诺德有些困惑的表情,「我仍然不赞成你执意去杀害别人的行为,你并不是这样的人,纲吉,你强迫自己必须如此,你说服自己这是你唯一可以为你的朋友们做的事情,但我不认为那是正确的选择。」

  「Giotto、Giotto凭什么这么说!什么是正确的那又不是Giotto说的算,我想留在这里——」纲吉拉住Giotto的手臂,双腿在Giotto面前跪下来,面对着坐在沙发上的Giotto请求,「……拜托你,Giotto,让我留在这儿,我答应你我会暂时安份不做任何危险的行为,只要让我留在这儿。」

  「你留在这里的目的我们彼此都很清楚,这么一来我不可能让你留在这儿吧。」Giotto叹了口气,他并不是没有动摇,纲吉难得如此强烈地恳求他一件事情,他很希望可以完成纲吉的愿望,但如果纲吉一心只想着为了改变未来而去杀害某个人,他不认为这是个正确的选择。

  他这么做是为了纲吉,不得不强迫纲吉回到彭格列。

  但就在纲吉和Giotto以为他们的话题到此结束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阿诺德却突然开口了。

  「让纲吉留下,他的行动由我来负责。」阿诺德说出那句话时,纲吉几乎不敢相信,他回头望着对方,对上那双浅蓝色的双眼,那眼中并没有包庇,但也没有如同Giotto那般对纲吉的忧虑不安,那是一种很纯粹、毫无评价的眼神,那种眼神没有批判或审视,因此特别让人舒适,「如果照你这么说,你让他和我一起来俄罗斯是希望我能够控制他的行动,那么这次的责任果然我也有一部份吧。」

  「阿诺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Giotto平静地望着对方,那语气很严肃,「你应该也能看出纲吉的心思全部都在复仇之上,虽然他嘴上说会安份待着,但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想法,而你还是认为可以让纲吉留在这里?」

  「如果那是他的选择,那么他或许应该付出自己的代价。」

  「纲吉并不成熟,他和你不一样,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他或许没办法继续生存下去。」

  「那又如何?」阿诺德这时候笑了出来,他看向Giotto的表情几乎接近挑衅,「让纲吉留在你身边,保护他不受任何危险,也不允许他踏出彭格列,你或许认为这是为了纲吉,但又何尝不是你的自私?」阿诺德的话挑动了Giotto的情绪,那张温和的脸终于露出些许不快,「如果复仇真的是错误的选择,那也不是因为你告诉他,而是他必须自己去体会的,不是吗?」

  「就算纲吉因此会受伤吗?」

  「是啊。」阿诺德阖上双眼,似乎对此毫不在意,「那也是他选择的道路,应该由他自己承担,只要他保证不会因此而后悔,不,就算是后悔,那也是必要的。」

  纲吉望着阿诺德说出那句话的冷淡表情,确实,对方的话听起来好像他一点也不在意纲吉会不会因此而受伤,本应该是句冷酷的话语,却让纲吉感觉到了不可思议的平静。

  纲吉感觉自己的眼眸中盈着泪水,他伸出手腕缓缓擦去。

  「即使纲吉的行动也许会危害你的部队,你也打算让纲吉继续留在这里跟你们行动吗?」Giotto又问,这相比起纲吉个人的安危或许这是更现实的问题,纲吉如果再次随意行动,将很可能牵扯到阿诺德部下的生命。

  「那就是我在这里的理由,我会确保这件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Giotto盯着阿诺德,似乎也无话可说了,毕竟阿诺德承诺了要承担纲吉的一切。

  多么奇妙的感觉,Giotto感觉自己反倒成为坏人了,明明他是希望带给纲吉平静,只要纲吉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彭格列,肯定能够变得冷静一些,Giotto也不是不能理解纲吉变得冲动的原因,正因为他就在仇人的附近,纲吉认为那个仇人杀害了所有珍视的伙伴,所以变得无法判断是非。

  但现在看来,就算不是回到彭格列,纲吉似乎也可以因为阿诺德而保持冷静。

  纲吉确实因为阿诺德的话语而安静下来,没有再继续吵闹。

  「Giotto,」纲吉这时候又一次开口,他尝试紧握Giotto的手掌,「我保证我会顾及组织的事情,不会连累阿诺德或者任何人,我…知道这次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那样行动……」

  真挚的道歉让Giotto很难严厉斥责对方,也很难狠下心拒绝纲吉的苦苦哀求。

  他曾经试着去了解纲吉承受的痛苦,若是纲吉、G、纳克尔、阿诺德以及他身边的伙伴们全部被某个人杀死,他大概也会做出和纲吉一样的行动吧,但果然他还是没法完全明白纲吉的痛苦,所以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办法去评价纲吉的行为。

  或许就像阿诺德说的,他只是自私,满心只想要保护纲吉。

  「我担心你的生命,比起任何人、比起彭格列,我更关心这件事情,你懂吗?」Giotto说,他反握住纲吉的手掌,让他站起来并将纲吉拖到怀中,轻轻拥住,「看来我白跑一趟了,阿诺德既然都如此说,我也只能够让步,我不会强迫你一定要跟我回去彭格列——但是,纲吉,你还很年轻,所以大概不懂我害怕什么,但如果有个人全心全意信任你,将你当做一个成熟的人看待,希望你也能全力回报这份心意,不要把自己的生命白白浪费了。」

  那句话的意思是允许了纲吉的请求,这令纲吉心中涌上感激之情。

  「……嗯。」纲吉艰难地点点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用动作表示他懂Giotto的意思。

  Giotto最终离开了那个房间,说是要到处看看这个俄罗斯的基地,但实际上是留给阿诺德和纲吉一个空间能够好好谈谈,他知道他们需要好好谈谈,因为他查觉到阿诺德与纲吉之间还有些不自然的气氛,恐怕在自己来之前有其他事情困扰着他们吧。

  在Giotto离开后,房间内只剩下沉默,但这比起之前装做相安无事的状况更加自然,听到阿诺德还愿意照看自己的决意,纲吉无法不感到高兴,而那超过了能够留在俄罗斯的喜悦,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对阿诺德表示感谢。

  这时候阿诺德递出了Giotto交给他的信,是埃琳娜写给斯佩多的,但是因为目前斯佩多的行踪不明,所以埃琳娜把信拖付给彭格列转交。

  「这是你努力得来的,就由你保管吧。」阿诺德说,看纲吉心怀感激地收下,「听说你指引了库萨卡有关埃琳娜被关的地点,虽然想问你为什么会知道,但你应该会觉得困扰吧。」

  「这……请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准备好后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阿诺德的。」纲吉说,他不知道阿诺德是否查觉到他的隐情,Giotto似乎已经查觉到了一些,但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述说关于未来的所有事情,「刚刚谢谢你,帮我说话。」

  「我并不是打算为你说话,我也觉得你的行动很愚蠢,」阿诺德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该不该说出来,「但是我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想法,所以我认为干涉你的行为并不会给你带来平静。」

  「类似的…想法?」

  「试图找到仇人,并且杀了对方。」阿诺德平静地说,他的目光直直看着前方没有任何一丝偏移,「所以我很清楚,如果你没有机会真正面对你心中所想的仇人,恐怕永远也不会释怀。」

  那并不是别人劝戒忘记就可以忘记的事情,正因为怀有不能够原谅的错误,所以才会产生强烈的想法,而那种心情并非他人几句话就可以打消的,如果是那么轻巧的存在,从一开始就不会想要过那种麻烦的生活。

  「怎么了?」看纲吉一脸惊讶的表情,阿诺德问。

  「不…我以为,像阿诺德这样的人不会有那种…想法,因为…阿诺德比我冷静……」

  「你说的应该是不近人情吧。」阿诺德笑了,即使是笑容也仍然冰冷,这也是为什么纲吉会觉得他一点也不象是会和自己做出类似选择的人,「不是因为性格如此才选择如此,而是因为我选择了这条道路,所以才明白了跟人牵扯上关系会带来的麻烦,因此我保持距离,而过了这么多年后,那也逐渐成为我的习惯,仅此而已——所以我不懂与人和平相处的方式,更无法理解和观察你们细微的态度做出符合期待的表现,对我而言,只要自己能够生存就足够了。」

  纲吉望着阿诺德,他看不出阿诺德对此有任何遗憾,但纲吉隐隐约约觉得对方的生活是有些孤独的,阿诺德虽然和他所知道的恭弥很像,却又如此不同,因为阿诺德看起来并非讨厌与人相处,而是不知道该怎么与人相处,他说的话总是有些冷漠而过于强硬,让很多人误解这样的他是冷酷无情的,而他也早已经习惯了隐藏真实身分的生活方式。

  但是,真正的他是非常温柔的,纲吉理解那部份的他。

  「阿诺德就算不做情报的工作了,也可以和人相处得很好的,我保证,虽然可能会有些人讨厌阿诺德的行事作风,但我…我非常喜欢。」纲吉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手放上对方的手掌,那温度让阿诺德稍稍挪动了手,但没有拿开,「在我感觉困扰的时候,阿诺德比任何人都更早看穿我的需要,如果是同伴的话肯定就会明白,因为……我喜欢不懂掩饰话语的阿诺德。」

  虽然有时候真的会被阿诺德说的话刺伤,纲吉也时常因为阿诺德说的话而生气,与阿诺德闹得不愉快,但到头来,纲吉知道只有真实的话语才能让他的内心感觉舒适。

  再怎么样让人不快的语调、态度,只有真实的话语不会欺骗人。

  「你的态度很容易让人误解,你知道那个问题吗?」阿诺德质疑的口调让纲吉愣了一下,随后便脸红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如果你还记得,前不久你才拒绝我,而现在却又说出那样的话,那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啊、我……」

  纲吉急着想辩解,却看见阿诺德脸上浮现出的笑容,那微笑中带着一些无奈以及发自内心的怜爱,满怀温柔的注视让纲吉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解释自己的失语,似乎怎么说都不合适。

  「不管你说了什么,我果然还是无法放弃你。」阿诺德轻声说着,他的指尖滑过纲吉的发梢,「我不会再受你影响了,纲吉,仔细想想那样的自己也非常愚蠢,如果不是Giotto出现我大概不会意识到吧,那家伙虽然是个不错的黑手党首领,但是只有面对你的时候会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而他从来都不羞耻于此。」

  「…阿诺德?」

  「我大概也一样。」阿诺德说,他俯下身在动弹不得的纲吉唇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不管你是不是拒绝我,或者你坚持要去做些傻事之类的,我都不会再让你轻易从我身边离开。」

  「所以,对方真的愿意跟我见面了吗?」

  「是,保罗先生要我尽快回来告诉BOSS这个好消息,只是对方指定了时间和地点,而且不允许任何协调的空间,保罗担心这也有可能会是圈套,所以希望BOSS慎重考虑再行动。」部下对纲吉报告,一边将保罗写来的传言交到纲吉手上。

  纲吉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才刚刚结束与Giotto、阿诺德的谈话并保证自己会乖乖待在这基地中哪里也不去,现在得到这个好消息让他难以做出抉择,他不愿意就这样失去这次连系的机会,听保罗的描述,对方是个相当难谈条件的人,万一失去这次机会,对方可能不会再见自己。只是,做为黑手党的一员却表明愿意协助外人也就说明对方并不算个忠诚者,但有胆量在俄罗斯黑手党中进行这种私下交易,恐怕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请转告保罗我会去赴约的,不论对方的条件是什么,我都会需要那个人的协助。」

  「那么,我会先把BOSS的指示传达给保罗先生,让他连系对方。」

  「谢谢你们,」纲吉说,叹了一口气,「抱歉,让你们冒险连系这样的危险人物,肯定很为难吧,希望不会连累你们才好。」

  「这不算什么,BOSS,我们之前跟俄罗斯黑手党有秘密交易的事情能为您派上用场的话我们也很高兴,您没追究这件事情,保罗先生也很感激。」

  「……这个…其实也算是我拿这个当作把柄威胁他吧,但总之还是多亏了你们帮忙。」纲吉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一开始的意图是非常不单纯的,让保罗成为自己的部下只是为了获得更多力量支持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最近他和部下之间的关系变得比以前好多了,或许是因为众人很快适应了他,然而纲吉却始终无法适应这个时空,自从恢复记忆后,这种隔阂的感觉变得更加严重,却也无法对自己亲密的人坦白这个沉重的秘密。

  纲吉在部下离开后凝视着手中写着地址和时间的纸条,他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向阿诺德解释自己的行动,或者他应该再次冒险去见这个人,毕竟除了部下们之外,他在寻找俄罗斯黑手党内部的协助者的事情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

  「要是阿诺德知道我又擅自做了这件事情,会怎么样呢?」纲吉拧紧了手中的纸条,最后将那收进了口袋,暂时他什么也不愿想,「不管怎么样,多一条线索总是好的吧。」

  「纲吉。」当纲吉决定要走回自己房间时,却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他回头,只见薇丝卡站在部下前一刻所在的位置。

  「你好…薇丝卡小姐。」纲吉相当惊讶,因为这似乎是他们这几天来第一次谈话。

  纲吉不愿意和薇丝卡谈话的原因有很多,但很大部份或许是因为阿诺德以及伊凡柯夫的事情,纲吉不能说自己喜欢薇丝卡,虽然也不是讨厌,而这大概是自己那残存的忌妒心作祟。

  「嗯,叫我薇丝卡就好,你身体好些了吗?」对方亲切地微笑,一边走上前,那个笑容看起来有些话想对纲吉说,「纲吉,那个…我有些事情想找你谈谈,不知道你是否乐意,但这是关于伊凡柯夫的,你可以听一下吗?」

  听到那个名字时,纲吉的表情就变了,表情的线条变得冷酷,但也像在害怕着什么一般。

  薇丝卡知道这个表情,当人们恐惧着某个想象中的强大敌人时就会有那种反应,显然纲吉心中的怨恨与恐惧还没有消失,即使他已经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冷静多了。

  薇丝卡想起纲吉尝试攻击伊凡柯夫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

  「我…差点被伊凡柯夫杀死的时候…如果不是薇丝卡小姐出现,我一定会死的,谢谢你,本来应该更早一点跟你道谢的,但我那个时候情绪不太稳定,所以……」纲吉在身体复原后一直没有机会向薇丝卡正式道谢,现在想想总觉得很不应该,因为他能够活命并且没有对彭格列带来更大的伤害,都多亏了薇丝卡出手相助,但他当时忍不住责怪薇丝卡插手了他的暗杀行动,所以没能坦率说出口。

  「关于伊凡柯夫,我知道纲吉你在找安布洛斯的下落,想要阻止他的研究,虽然不知道你和安布洛斯之间有什么样的仇恨或关连,但只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不要误会。」薇丝卡小心翼翼地说,不愿触碰纲吉心中的伤痕,也不想让纲吉误会她的意思,「我之前一直在追查同样的事情,就我所知,安布洛斯和伊凡柯夫并没有实际接触,阿诺德的情报也有非常接近的结果,确实有传闻安布洛斯受到俄罗斯黑手党的招待,但那个人并不是伊凡柯夫,情报的来源也很模糊——」

  「不,我很确定就是他。」纲吉打断了薇丝卡的话,「我知道是他,我有证据。」

  「证据?」薇丝卡愣了一下,「是什么证据?」

  「我、我不能说,但是我知道一切都和伊凡柯夫有关,如果不是他,『安布洛斯计划』就不会进行下去。」所谓的证据就是纲吉在未来时空从里包恩那边得到的搜查资料,在历史资料的记载中,安布洛斯会存活下来绝对和俄罗斯黑手党的首领有关,而当时主导俄罗斯黑手党的首领就是伊凡柯夫不会错,甚至残留有伊凡柯夫与安布洛斯交易的文书资料。

  「纲吉,伊凡柯夫和这没有关系,请你相信我。」薇丝卡着急地继续说,纲吉不懂为什么她会露出如此焦虑的表情,好像在维护那个恶人,这让纲吉无法接受,「伊凡柯夫虽然是个残酷的犯罪者,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和外传的差不多糟糕,干过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但绝对和这件事情无关,不如说俄罗斯黑手党内部如今也有些党派的骚动,伊凡柯夫在寻找作乱的元凶。我不知道是谁和你说了什么才让你相信他就是援助安布洛斯的人,但主谋另有他人,包括夺走彭格列指环的那个人也肯定是同一人。听我说,伊凡柯夫非常傲慢,对于彭格列这样刚刚萌芽不久的家族并没有兴趣,所以我希望你再多观察一会儿,我和阿诺德会找到安布洛斯本人,到时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但是,如果安布洛斯逃出去的话——」

  「不会的,我会监视情报网,我们只要暂时不要惊动他,对方就不会逃跑,我和阿诺德曾经追捕过那个男人,他很聪明也很小心,但他想要的只有一个可以完成他毕生心血的场所,好不容易找到了愿意庇护他的地方,肯定也不想就这样丢弃。」

  纲吉见薇丝卡那样积极说服的模样,也不好拒绝,尽管还不能够接受,却也只能答应。

  「……我知道了,我也才答应了阿诺德不会再擅自行动,所以我会等的。」

  「谢谢你,纲吉。」薇丝卡终于放心了,露出一抹微笑。

  可是,在纲吉心底深处仍然没有放下对于伊凡柯夫的认知,里包恩给予他的情报不可能出错,里包恩一直以来都没有出错过。尽管他能感觉到薇丝卡的真心,但如果还有机会碰到伊凡柯夫并且只要对方有任何空隙,纲吉很难保证自己能够忍耐下想要复仇的心情,同伴们的性命都系于此,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再一次丧失接近对方的机会。

  只有杀死伊凡柯夫并杀死安布洛斯,才有机会改变未来。

  正一和斯帕纳虽然也警告过他这么做很可能会严重影响历史,他还是选择来到这个时代,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就算是要违背不愿意手染鲜血的坚持,他也必须放下自己的天真,因为除了帮助同伴这一条路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在失去珍视的一切后,自己仍然苟延残喘的理由。

  如果自己没办法亲手结束这一切,那么他的朋友们又是为了什么而牺牲的呢?

  「你说的那个东西真的可以成功吗?」男人粗哑的声音带着一些怀疑,他悠然坐在椅子上的模样看起来高高在上,如同一个王者,阴影让人分辨不出他的表情,「我可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帮助你啊,我需要的是对我有利的回报,而不是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和破铜烂铁——」

  「先生,你不相信科学,却更相信彭格列的火焰吗?当然,我不会忘记你施予的恩情,我不会白白让你帮忙的。」带着笑的声音没有特别恭敬却也不失礼节,说话的人外貌看来非常年轻,「只要能够让我完成这个研究,我可以帮助任何人,你想要怎么使用这个成果我也都无所谓,我必须说,我所做的武器一旦完成,能够攻击的范围将远远超过你的想象,虽然我不知道你可以了解多少。」有些傲慢的态度让面前的男人眯起双眼,但显然这个温文的青年并不恐惧眼前的黑手党,他从一开是就不惧怕男人的身分也不介意他们不同常人的背景,或许是因为他胸中所怀抱着的是比那恐怖数倍的某种东西。

  「是吗?但显然你那个东西还要搞个几年才会有成果,而我现在就需要强大的力量,现在,你懂吗?我可没耐心等你把一切都试验成功,我更在意那个什么……」男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某个字眼,「对,彭格列指环,还有那个只有彭格列才能够使用特别的火焰,你上次说你也非常在意,不是吗?」

  「确实那非常特别,不会有科学家对此不感兴趣吧。但是,那个使用奇怪能力的家伙打算把指环卖给你时,你本来还不相信的,怎么后来又改变态度了?」

  「因为我看见了,他用那东西做出了一些奇怪的举动,你不也在场吗?」

  「确实,那是无法解释的力量,没办法用我理解的一切去理解。」他当时刚巧和男人在一起目睹了那奇异的一幕,当表示想做交易的神秘男子戴上指环后,便从手掌冒出靛色的火焰,任何人只要看过一眼恐怕就很难忘记,而那人在用指环交换了巨额的款项后就突然从他们面前消失身影——仿佛他的存在是幻觉一般,但彭格列指环留了下来,显然这并不是一场梦境。

  「彭格列,那个小小刚冒头的黑手党竟拥有这种武器,实在太危险了,我要在它们成长之前就把它们给捏死,这也是为了之后着想。」

  「但我会协助研究那个只能算是额外的兴趣罢了,我终究还是更喜欢那些你说看不起的玩意儿,彭格列指环或许有神秘的力量,但也不会比我的研究更有杀伤力,你只是无法亲眼见证所以不相信罢了。」青年又笑了,还记得上次对方看了他提供的资料,只丢下了一句批评,认为那是『没用处的无聊研究』,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被冒犯,毕竟他现在需要对方的支援,不论是金钱方面还是躲避的藏所,他很有自信对方只要真正懂了他的研究,就会理解这对于某些想以大量杀戮展现力量的组织来说可比彭格列指环来得更有价值,正因为发觉他的实验太过危险,也才使他本人成为俄罗斯政府的追杀目标,甚至派人要杀他、试图得到他的研究资料,因此数年前他伪造了死亡的假象后逃跑,逃窜至俄罗斯黑手党,「但要是你真的希望,我不介意让我的同僚再多做几次实验。」

  「那就对了,这是为什么我收留你的原因,安布洛斯。」

  「但是你之前找来的那些实验者都没办法使用指环,」安布洛斯说,他的属下中有许多类型的人才,因为涉及了一些危险而敏感的实验所以遭到政府的通缉,不得不来到黑手党躲藏,而协助这个男人做他想要进行的研究就是他们留在这里的些许代价,「或许那种火焰必须具备某些身体条件或者精神条件,我会需要身体更强健的实验体,男女皆可。」

  「那好办,我会再找来给你,如果派不上用场的话就拿去做你的其他研究也无所谓。」

  「会死喔?」安布洛斯挑起眉。

  「既然派不上用场,不如就让他们用在更恰当的地方,也是为了他们好,不是吗?」现场没有人对于那带笑的残酷话语有任何不快的表示,也没有人追问那些所谓的『实验者』都是从哪里来的,一切肮脏的交易在这里都是理所当然,「像蛆虫般的存在满街都是,就算消失一两个也不会有人在意,我手上有很多这种『通路』,你也很清楚吧。」

  「但我听说有人在探听了,不是吗?」安布洛斯提醒对方,只见男人的眉头压低,「上次对伊凡柯夫的袭击最终也没搞清楚是谁的行动,还有你说你抓到了一些可疑的家伙,拷问到现在还没开口吗?」

  「那些臭东西嘴真硬,都不成人形了才终于有一个人说出他们怎么传递情报的,但还是不肯透露他们的主人是谁,结果自杀了。」男人愤恨地捏碎手中的酒杯,低哼一声,「不知道那些家伙是谁派来的,还真是些忠心的部下啊,彭格列那种小家族没那能耐吧,说不定是伊凡柯夫…总而言之,我打算借用他们之前的手段,搞不好还能够把薇丝卡那女人给抓到,听说那女人上次有现身,还把那个袭击者给救走了。」

  「那个女人真的那么重要吗?」

  「你不懂吗?只要有那个女人在手上,我想要的一切都会手到擒来。」男人似乎也很不高兴他所想要掌握的东西竟然必须靠抓住一个女人才能得手,但这是他计划中的一部份,先不论那些探头探脑、鬼鬼祟祟潜伏在家族中的奸细,上次突然发动袭击的那个年轻人也很让他在意,但既然对方隐藏在后面不肯现身,那就主动放出美味的饵来吸引敌人上钩。

  「我是不懂你们黑手党的争执,」安布洛斯显然对此毫无兴趣,他既没有野心也没有参与组织的忠诚,他在意的只有自己的理想,「对我来说只要能完成我所追求的结果,那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