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怀抱着疑惑独自来到约定的地点,那是一间位于市区的教堂,人们熙来攘往地聚集在前方的广场上,不管怎么看都不像个隐密会面的地点。保罗告诉纲吉,在俄罗斯黑手党中有愿意冒着危险与彭格列进行交易的人,并且对方在经过几次私密协调后终于愿意与纲吉见面,从那时开始纲吉便一直期待着这天的到来,对方指定了地点与时间,并且只允许纲吉单独前往,尽管这听起来几乎象是个陷阱,纲吉还是无法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提前从基地悄悄溜出来,除了保罗之外,没有人知道纲吉的行踪。

  这几天阿诺德因为某些状况而离开了莫斯科的基地,就纲吉所知,他们之前派到俄罗斯黑手党中潜伏的某些情报员突然失去了联系,阿诺德就是为此决定亲自打探消息,纲吉只要在阿诺德返回之前回到基地,就不会被发现。

  纲吉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老旧衬衫,站在教堂广场门口右侧数来第二个座椅,就连这个位置都是指定好的,纲吉猜想对方行事非常小心,打算先远远观察他是否值得信任后才打算现身,因此才会要求纲吉在指定的时间地点出现。

  纲吉比预定的时间早到很多,等待的同时他拿出一直藏在口袋中的怀表,忍不住去看那张破损不堪的照片,他深怕有一天这张照片会消失不见,他望着上头的伙伴,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意志以及决心,每当他动摇的时候就会这么做,不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必须改变那悲伤的未来才行,为此他愿意冒险,也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

  然而,他的内心却也有个自私的声音劝着他放弃那个时代,在这个温柔的时空生活。

  如果自己没有恢复记忆就好了,曾经一片空白的泽田纲吉或许还能够自由地在这个时空待下。

  纲吉偶尔会产生自私的想法,希望能够接纳他深深爱慕的人朝自己递来的手。

  希望能够待在对方身边,与他在彭格列中建立起真正的羁绊。

  「…比起我,阿诺德一直都过得更辛苦…我该振作一点…」纲吉忍不住苦笑,光是远离自己的故乡、远离彭格列以及同伴才不过几年就已经让自己如此寂寞,阿诺德远离故乡超过十年以上,再也没有回去,还不能够与周边的人产生亲密关系,甚至连本名都不能够说出来,他不晓得为什么有人可以忍耐这样的生活方式。

  那时阿诺德只对他说『不懂与人和平相处的方式』,纲吉一直很好奇阿诺德的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在追寻仇人的道路上碰到迷惘与挫折,这些感情似乎和现在的阿诺德没有任何连结,纲吉忍不住想了解更多。

  他收起怀表,抬起头环顾周围,却没有看见任何象是黑手党的人出现,约定的时间眼看就要到了,纲吉希望这不是一次扑空的约定。

  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一个脚步声轻轻停在纲吉的背后,身后那人的气息很轻巧,纲吉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转头,或许是超直感作祟,某种危险的预兆让他心跳加速。

  「我没想过会是你。」那个熟悉的声音说,当纲吉意识到对方是谁的时候,一股刺痛突然穿过颈椎,昏眩的白雾蒙上视野,「老实说我吃了一惊,本以为只是个胆子特别大的人妄想对付俄罗斯黑手党,听到彭格列的名字时我就已经打算要同意这交易,想藉机套出有关你和那个叫阿诺德的家伙的情报——没想到你们居然跑来俄罗斯,我们可是狭路相逢,不是吗?」

  纲吉倒下的时候使尽全身的力气扭过头想要看对方一眼,他确实看到模糊的身影以及非常不清晰的冷漠笑容,但他仍然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形。

  「…斯佩…德…」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真是荣幸。」对方笑着说,声音相当柔和,蹲在纲吉的身旁抓住那瘦弱的手臂,「泽田纲吉,虽然我还不确定要拿你怎么样,总之先跟我来一趟吧。」

  「不…我有话…你……」

  纲吉没办法反驳对方,也无力反抗,心想着自己太过大意。

  但他也有一丝庆幸,如果保罗好不容易找到的俄罗斯黑手党协助者就是斯佩多的话,只要能够顺利说服对方,肯定可以获得强而有力的帮助,他必须快点把埃琳娜已经获救的消息告诉这个人才行,让他知道这一切和彭格列并没有关系,彭格列并不是敌人。

  但是,在此之前他就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纲吉从昏睡中苏醒时在一间特别昏暗的房间里头,阴森森的空间装饰着一些看来特别怪异的小东西在墙的周遭,一个看似孤独的身影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男人望着窗口,侧面的表情却透出些许阴郁,不如他平时在人前那悠然自得的感觉。

  男人的轻松仿佛是虚假的,某种沉重的脚镣困住了他,让他停滞不前,纲吉觉得眼前的男人给他这种想象,纲吉很快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绑着,于是安静无声地爬起来。

  「你在想埃琳娜的事情吗?」纲吉这时缓缓开口,对方一听到那个名字就扭过头,那双深色的眼眸泄漏一丝杀意,寒气窜入纲吉体内,但他没有因此而畏缩。

  「你竟敢提起埃琳娜的名字,你们彭格列没有资格谈她,」斯佩多冷酷的声音参杂着愤怒,但纲吉也明白那是因为埃琳娜对斯佩多来说太过重要,「是因为彭格列,所以她才会被抓走。」

  「不是因为彭格列。」纲吉说,斯佩多惊讶于纲吉的大胆,在此之前他所知道的纲吉是个怯懦又不敢发表意见的少年,但此时的纲吉给他很不一样的感觉,「是因为斯佩多轻举妄动所以才让埃琳娜陷入危险,不是吗?因为你陷害达维德·乌巴尔多,所以对方为了报复你才会伤害埃琳娜…而你却把这怪到彭格列头上,不觉得太狡猾了吗?」

  「你为什么——」斯佩多不懂为什么纲吉会知道这些事情,他与埃琳娜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以及达维德·乌巴尔多正是陷害埃琳娜的那个人,这些不可能有第三者知道才对,但纲吉却好像明白所有经过。

  「是埃琳娜告诉我的,她把所有事情的经过以及她会被抓的原因全都告诉了我们。」纲吉说,望着斯佩多那惊讶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笑,「她很想念你,只是希望你不要误入歧途越陷越深,她希望你可以从俄罗斯黑手党中平安抽身,尽快回到她身边。」

  「你见过她?为什么你们彭格列会见过她——」

  「我们已经把她救出来了。」纲吉说,斯佩多虽然明显动摇了,却没有那么轻易相信这句话,「对了,我手上还有她亲笔的信,只是我没有随身携带,如果我知道今天和我约定见面的人是你的话,我肯定会一起带出来,只要你放我回去,我就可以拿来给你。」

  「你们把她救出来了?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相信你们这种谎言吗?」斯佩多歪着头,深色的双眼盯着纲吉试图判断他是否在说谎,「你们是从哪里知道她所在的?不管我搜索多久,不论我怎么样找,都无法找到她。」

  「这……」纲吉说不出他其实是因为知道未来的事情而利用了历史文献锁定埃琳娜的位置,「请相信我,我们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现在埃琳娜就待在彭格列,她一直希望能够连络上你,却不知道你在哪儿,因此将口信托给彭格列。」见纲吉有口难言的模样,只是加深了斯佩多心头的怀疑,他无法排除纲吉是为了逃离而编造出这些故事,他寻找许久也毫无进展,彭格列竟只花一个月就找到埃琳娜,但同时斯佩多也没办法忽略纲吉所说的话。

  如果埃琳娜真的在彭格列手上,不论机率多么轻微,他都必须一探究竟。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你看起来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但也可能你只是在演戏。」斯佩多走上前,手指抬起了纲吉的下巴,纲吉的那双眼睛透彻得看不出在说谎,如果是演戏的话他就是一个绝顶的高手,「要是我放你走,你也可能会向俄罗斯黑手党告密,你让部下到处寻找俄罗斯黑手党的合作者,不就是因为你和俄罗斯黑手党也有些渊源吗?」

  「我不会这么做的,我跟俄罗斯黑手党…并不是什么好的渊源,而且我无论如何都需要协助者……」纲吉垂下视线,随后他突然想起什么,开始找寻起自己身上的口袋,「对、对了,虽然我没办法解释,但我有证据我见过埃琳娜。」

  纲吉好不容易翻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怀表,在拿给斯佩多看之前他犹豫了几秒钟,但比起心中所怀的担忧,让斯佩多相信自己说的话更加重要。他转开怀表中藏着的机关,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科技让它成为一个小型的投影机,他在所有资料中找到了一张埃琳娜的照片。

  斯佩多看见那平凡无奇的怀表突然冒出不可思议的光芒,即便是曾经生活在贵族世界的他也没见过这样精巧的机械,那投影下的人物无疑是埃琳娜,影像中的埃琳娜在静静微笑着,身旁的人是彭格列现任首领,Giotto,看了这个,斯佩多很难不动摇,那并不是幻影,或许彭格列真的把埃琳娜救出来了,否则埃琳娜不会站在那个男人身边。

  「那么,你们手上有埃琳娜,」斯佩多的声音恢复平静,他冷冷地看向纲吉,「如果这是真的,你们打算以此来威胁我配合吗?你们带走她有什么目的?」

  「不,」纲吉关上投影,他看出对方已经开始相信他说的话了,「我没想过要利用埃琳娜威胁你,只是,我需要熟悉俄罗斯黑手党的人协助,没想到保罗联络的人是你。当然,我不否认我希望你可以帮助彭格列,幻术的力量很稀有,对我们会很有帮助,但即便你无法成为伙伴,至少不要做为敌人,那是我们帮助埃琳娜的理由之一,Giotto说愿意无条件把埃琳娜带到你身边。」

  斯佩多听到那句话后,表情稍稍变得柔和了。

  他注视着纲吉的双眼带着一点好奇,想了解纲吉此刻怀抱的秘密,他看出纲吉跟他联系绝对是隐瞒着彭格列家族的行动,因为来自保罗的联络中特别交代了必须向除了保罗之外的人隐藏,绝不可泄漏给彭格列知道,那代表纲吉寻找俄罗斯黑手党的协助者并非经过家族核可的行为。

  「泽田纲吉……看在你对我坦承的份上,给你一个忠告吧,你似乎有必须在俄罗斯黑手党中做的事情,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如果你是想要跟俄罗斯黑手党作对,我只能说你疯了。」

  「为什么?」

  「俄罗斯黑手党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动摇的,你做梦也想象不到它所拥有的力量,单凭现在的彭格列是不可能对它造成任何损伤。」斯佩多叹了一口气,转向窗口,露出一个阴郁的神情,「事实上我也希望能像埃琳娜说的直接脱离这个家族,却不是那么容易,不知道从哪里他们查到了我的底细,知道我的出身,而这代表即便我可以使用幻术离开并隐藏踪迹,曾经与我来往过的那些人以及我早已抛弃的家族都有可能会因此受到牵连。」

  也不是有多在意曾经的家族,属于贵族的世界了无乐趣,他没有残留下太多情感。

  但斯佩多知道俄罗斯黑手党的做法残酷,自己再怎么无情也不愿意让某些无辜者因自己而遭受牵连,总倚赖着幻术行动自如的他当初进入俄罗斯黑手党并未想过会如此难以脱身,但在俄罗斯黑手党内部派系的争斗越演越烈的这个时期,招揽他的人不愿意就这样放他走,而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停止搜寻埃琳娜的踪迹回到俄罗斯的原因。

  俄罗斯黑手党将有大事要发生,他的雇主希望他能够成为得力帮手。

  「但是我…我有无论如何必须阻止的人……」

  斯佩多望着纲吉那透出坚决光芒的双眼,他自然不是第一次看见那种坚毅不屈的眼神,但像纲吉这样夹带着不情愿的却很少,他几乎可以断定纲吉并不是真的认为做这件事情是正确的,只是他不得不如此,仿佛被逼到绝境,或者有什么把柄在他人手上,那就象是失去埃琳娜时的自己一样,这让斯佩多对纲吉如今的处境产生了一份亲近感。

  「把埃琳娜的口信带给我,那么也许我会考虑跟你合作,若你们真的能够让我见到埃琳娜,我也不再与彭格列为敌。」斯佩多松口,那让纲吉的脸上浮现灿烂的笑容,那一刻的他十足像个孩子,斯佩多觉得那才是纲吉最真实的模样。

  「只是有个小问题。」斯佩多这时突然说,他猛然才想起这件事情,「我已经把抓住你的事情告诉了那个男人,引诱他过来。」

  「你是说——」

  「阿诺德,你是这么称呼他的吧。」斯佩多冷笑一声,他毫不在意纲吉脸上的惊恐,「我写了封信通知他一个人前来这里,否则就杀了你,我本来是打算将你们两人一网打尽,我猜他正在赶来的路上。」

  「天啊,阿诺德会杀了我!」纲吉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惊慌失措的模样在斯佩多眼中有点可笑,但他可以猜想到阿诺德的愤怒,因为就算是做为旁人的他也看出那个男人对泽田纲吉有着不寻常的执着,「我该怎么……」

  「也许你该亲自去向他说明你会来到我这儿的原因,他应该已经到附近了。」斯佩多笑着,眼底冒出一丝恶作剧般的喜悦,他缓缓站起身来,纲吉不清楚为什么他一副要告别的模样,因为这个地方明明就是属于斯佩多的,就算有人要离开,那也应该是纲吉,「替我向他问好,我会再联络你,泽田纲吉,到时候希望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扔下那句话后,突然斯佩多就如同一阵雾般消失踪影,而纲吉来不及留下他。

  等纲吉终于回神时,只听见那扇看起来不怎么坚固的木门被重重敲响,而敲门的人肯定不是怀抱着什么愉快的心情。

  「为什么又一个人擅自行动?」

  当阿诺德全身透着一股杀气出现在纲吉面前时,纲吉急忙对他解释发生的一切,在知道是斯佩多带走纲吉后,阿诺德难得流露出讶异的神情,毕竟在德国的时候他们发生过不少事情,本以为彼此都不会再见面,没想到竟会在俄罗斯再次相遇。

  但是阿诺德也没有忽略纲吉一个人出来见斯佩多的事情。

  纲吉在Giotto离开俄罗斯前才答应不会轻举妄动,也不会做出独断的行为,然而这个誓言如此快就被打破,让阿诺德有些无奈,但他也没打算要严厉责备对方,他知道纲吉急切的心情。

  「我…抱歉,我只是…我没想过会遇见斯佩多,我只是出来晃晃……」

  「我知道这并不是凑巧。」阿诺德打断了纲吉别脚的解释,眼神冷酷无比,却又在查觉到纲吉的恐惧时稍微改变了态度,「你不需要对我说谎,不管你做了什么或者你打算做什么,我都没有阻止你的打算,只是我说过会保证你的安全,那是我的责任——我希望你老实告诉我。」

  「我对阿诺德来说是负担吗?」纲吉有些在意对方的说法,那听起来就好像因为阿诺德承诺了Giotto而不得不一并承担起自己的所有行为,纲吉深怕这样的自己会给阿诺德带来沉重的压力,明明在俄罗斯的工作就已经很沉重了。

  「……听到你又被抓住,我还以为是俄罗斯黑手党发现了你。」阿诺德没有直接回答纲吉的问题,反而伸手轻轻将纲吉拥入怀中,那靠近的距离让两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纲吉才发现阿诺德的心跳有些快,「你之前试图暗杀伊凡柯夫,那个男人如果抓到了你就不会让你活命,你或许不知道,他们悬赏要抓住当时的暗杀者。」

  阿诺德沉下双眼,他讨厌这种感觉,无法受控制的恐惧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他不认为自己会害怕任何东西,就连在任务中遭遇可能失去生命危机,也从未有过这种不安的想法。

  纲吉总是让他苦恼,所以纲吉的存在或许的确算得上是一种负担。

  「阿诺德这样一个人过来也很危险,不是吗?」纲吉忧心地说,这次没有发生战斗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若斯佩多没有相信纲吉所说的话,那么很可能在实力相当的两人之间势必有人会受伤,「你没有必要为了我这种人冒险。」

  「我的行动会由我自己判断值不值得。」阿诺德叹息,他轻抚纲吉有些冰冷的双颊,在这个简陋的房间中没有足够保暖的设备,也因此让他们能明显感受到彼此的体温,阿诺德低头亲吻上那令他眷恋的双唇,为纲吉没有闪躲而发出柔和的笑声。

  交缠的亲吻非常甜蜜,温暖了双颊,纲吉的脑中有一股热气,松懈了心中仅有的防御,明知道告诉阿诺德的话很可能为他带来麻烦,却还是不愿意继续隐瞒下去,不管过多久他仍然不擅长欺骗,特别是面对关心自己的人更是如此。

  「我…其实是想寻找俄罗斯黑手党中的协助者。」纲吉低声地说,他本以为这会遭到阿诺德责骂,却发现对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难道,你、你早就知道了吗?」

  「你的部下并没有我组织中的人擅长遮掩行迹,为了不让我们惹祸上身,我有让人监视你的手下。」阿诺德坦承,他没有戳穿纲吉的行为是不想让纲吉转而采用更危险的方法,他一直都是默默观察,「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阿诺德知道的吧,我必须阻止安布洛斯还有俄罗斯黑手党,我…没法只是等待。」

  「我实在不懂你如此着急的原因,主动联系俄罗斯黑手党内部的人是很危险的,若不是刚巧对象是斯佩多…俄罗斯黑手党也可能设下圈套引诱你上钩。」

  「我知道。」纲吉垂下双眼,有些沮丧于自己的行动似乎怎么做都不正确,「但我本来想,这么做也可以帮上你一点忙,不用只靠你和你的情报组织,你平时要看顾我,又总是没办法休息…如果我们可以找到一个俄罗斯黑手党的协助者,我就可以替你分担一些吧。」

  听到纲吉那样说的阿诺德表情浮出一丝几乎看不出来的喜悦。

  他了解纲吉,纲吉是个尽管想要伪装冰冷却仍然无法彻底摆脱善良的那种人,纲吉的行动很好猜测,在能力所及范围内能够做的事情,纲吉总是会努力去做,虽然有时显得未经思考,但如果是『为了自己』,阿诺德发觉自己的心情因此而迅速好转。

  「你擅自的行动不值得鼓励,但这次确实帮上忙了。」阿诺德说,纲吉有点吃惊地望着他,不懂为什么阿诺德会这样讲,「我的部下有几个人失踪的事情,你也知道吧?」

  「啊…确定是失踪了吗?你这次离开基地就是确认这件事情吧?会不会是有什么原因让他们没办法联系……」

  「这些人好几天没有回报状况,我底下的情报员都有某些必要的程序,如果没有完成那就表示对方很可能身陷危险或者已经死了,有几个人在过去这段时间并没有完成这些程序,不论发生了什么,都可以判断他们现在不能自由行动。」

  「也就是说他们也可能是被俄罗斯黑手党发现了吗?」

  「不知道,但也有这种可能性,所以我才会说你帮上了忙。」阿诺德很清楚这机会得来不易,没想到把纲吉带走的人是斯佩多,而彭格列手上刚巧也有能够换取交易的筹码,这该说是巧合下的好运,「在这里的活动一旦失去情报来源将会是致命的,我们需要斯佩多提供协助,而他使用的幻术…恐怕是目前最佳的武器,但……」

  「有什么觉得不安心的吗?」纲吉见阿诺德的表情中存着怀疑。

  「那个男人很危险,肯定不会真心与我们合作,也许会在紧要关头背叛我们。」

  但那句话却没有影响纲吉的乐观,只见纲吉露出一抹微笑,轻轻抓住阿诺德的手。

  「不会的,斯佩多和彭格列肯定可以成为很好的合作伙伴。」

  「你为什么可以肯定?」

  「因为,斯佩多和埃琳娜都会成为彭格列的伙伴,相信我。」

  阿诺德不懂纲吉的自信来自何处,但因为那句话他暂时放下了对斯佩多的成见。

  他也不得不意识到,从前只相信数据解释的情报与风险的自己,竟也开始受到感情的牵引而改变做法,这大概是受到纲吉的影响才产生的变化,真的非常不像自己。

  在他们谈完那些事情后,他们选择在城镇中的一间酒吧留宿,只因为当阿诺德找到纲吉时已经是傍晚,而听说他们如果要回到基地还需要半天的时间,现在赶夜路回去并不是聪明的做法,所以阿诺德选择了住下休息一晚。纲吉听说,他们在莫斯科的基地留给薇丝卡后阿诺德便一个人出来找他,看得出阿诺德非常信任薇丝卡,甚至愿意把部下与整个基地的安危托付给对方。

  纲吉不知道原来斯佩多将自己带到这么遥远的城镇,但听阿诺德的描述,这里非常接近俄罗斯黑手党的分部宅邸,推测斯佩多是想一抓住他们就要将彭格列的人交给俄罗斯黑手党处置吧,幸好对方还打算要逮住阿诺德才行动,否则纲吉早已落入俄罗斯黑手党手中。

  纲吉望着窗外漆黑的景色,几盏微弱的灯火照着街道,视线仍然很不清晰,纲吉想起在自己那个时代灯火通明的夜景,这些细节都不时提醒着他,他不属于这个时空,他背负着改变未来的责任,尽管有时候他宁可忘却那些记忆,或许也因为如此,刚到这个时空的他才会顺应着这份希望而失去记忆吧。

  「你想要喝点酒吗?」阿诺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手中拿着一瓶红酒,他来到纲吉的身边坐下,「看你好像很难入睡,偶尔喝一些也不错的。」

  「是酒吧老板给的吗?」纲吉微笑接下了酒杯,「她好像很喜欢阿诺德呢。」

  不愿意把忌妒表现得太明显,但看见美丽的女人亲近阿诺德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觉得难受。

  但阿诺德没有回答,只是替纲吉盛了酒后自己也倒一杯,纲吉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看对方,啜饮红酒的身影看起来精致优雅,浅色的侧影有种虚幻的美丽,有时候纲吉会觉得阿诺德和自己处于不同的世界,他们能够待在一起是很难得的,本来他们不该有任何交集。

  「如果这里很靠近俄罗斯黑手党分部,伊凡柯夫会在那里吗?」

  「不,」阿诺德说,纲吉怀抱疑惑地回头看他,「这里并不是伊凡柯夫住的地方,而是安德鲁·雅克夫列夫,俄罗斯黑手党的第三把交椅,他经手的也是这个国家最黑暗的交易,包括人口贩卖还有暗杀,伊凡柯夫把那些肮脏的活儿都交给他,却也坐大了他的势力。」

  「人口……真是讨厌的感觉。」纲吉皱起眉头,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在此之前他和保罗一起逮住过与彭格列作对的小组织,似乎就是安德鲁派来的,也不知道和彭格列有什么瓜葛,但也许是因为对方负责的是私下的交易,所以才会注意到彭格列吧。

  纲吉一直把心思都放在伊凡柯夫身上,因此并没有很关注其他俄罗斯黑手党干部,也不太清楚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但阿诺德似乎对这些人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和情报搜集。

  「如果说伊凡柯夫是俄罗斯黑手党对外权力的代表,安德鲁就是藏在黑暗处替他处理掉所有妨碍者的存在,他的名字受人惧怕,某种程度来说,在地方的小组织眼中对安德鲁的惧怕更胜于伊凡柯夫,只是连那样的人都屈居于伊凡柯夫之下,才是那男人可怕的地方吧。」

  「原来如此…但…伊凡柯夫是个恶人没错吧?」纲吉有些不安地问,阿诺德能猜出他这么问的理由,因为纲吉的目标一直都是杀死伊凡柯夫,「他罪有应得…做了很多可怕的事,不是吗?」

  「如果你是指他是不是杀过无辜的人,从这方面来讲他是个恶人吧。」阿诺德看见纲吉的表情微微放松,继续说下去,「但他也是控制俄罗斯黑手党不失控的人,曾经的俄罗斯黑手党比现在更混乱,欺压城镇的居民、黑暗的交易猖獗、操纵许多不当利益,他们做的事情严重破坏社会的平衡,只有伊凡柯夫足够强大可以控制这些事情不过度失控。」

  纲吉听到后若有所思,表情也变得阴沉。

  阿诺德知道纲吉在犹豫,犹豫是好事,他一直都认为纲吉没有必要去做那些他实际上厌恶的事情,纲吉并不适合手染鲜血,不论是什么理由杀人,罪孽都不会因而减轻。宽大的手掌轻轻抚过那柔软的褐色发丝,揽过纲吉的肩膀让他可以靠上自己,纲吉也受到气氛驱使而躺进那温暖的怀中,他深知这些感情是不被允许的,却又忍不住放任自己享受这份温柔,当阿诺德的体温传递给他时,紧绷的精神便能够得到舒缓。

  「阿诺德,可以告诉我你的过去吗?」纲吉这时犹豫地问。

  「我的过去?」阿诺德的表情突然看上去冷硬而无情,仿佛面对他已然不需要的弃置品般的眼神,「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件事情?我的过去并没有会让你觉得有趣的事情。」

  「不、我只是…我想要知道…想知道关于阿诺德的事情。」纲吉的脸微微泛红,他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些暧昧而难以解释,「……不是只有我…遭遇这种困难…我知道不是只有我有不好的过去,却总难以启齿…所以,要是阿诺德愿意告诉我的话,我或许就有勇气…说…说出我……」

  「你就会告诉我你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啊…」纲吉看见阿诺德脸上微小的喜悦之情,在那张冷漠的脸庞上竟如此明显,被温柔的眼神注视着,纲吉突然喘不过气来,「嗯、嗯……」

  阿诺德的吻落在纲吉的头发上,并感觉到纲吉的身体稍稍绷紧,他们很久没有在一个房间里待着度过夜晚了,也因为如此,纲吉有些紧张。

  「我说过我曾经和你一样,想要寻找我的仇人,你还记得吧?」阿诺德用一种描述着无关紧要事情的声调说,不带着任何一丝情感波动,「我说的,是杀了我母亲的人,不,应该说当时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纲吉瞪大双眼,他并未想过阿诺德的仇人是杀害他母亲的人,但回顾过去阿诺德对他说的话,阿诺德曾告诉他在南意大利的故乡已经没有亲人,所以丝毫不怀念故土,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他的家人都已经死去了。

  「或许是因为年纪的关系,当时对于事情发生的记忆非常模糊,但我还记得看到几个男人出现在我母亲死后的现场,翻箱倒柜到处寻找某个东西,然后他们发现了我,他们用德语喊着什么,但有个人喊出了我的名字,我想,会知道我的名字恐怕是因为他们是我父亲的同袍,总之,我并没有等他们追上就逃跑了。」阿诺德描述着好像是别人的故事,然后弯起嘴角,仿佛觉得这件事情很可笑一样,纲吉不懂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反应,因为这听起来似乎是个悲伤的回忆,如果是自己的话绝对无法像阿诺德那样侃侃而谈,「我母亲偶尔会帮忙藏匿一些重要的东西,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但她总是说因为我父亲是个身兼重要职务的军人,而他认识的那些朋友也都是一些权力庞大的军官,被看见后,为了避免被抓回去,我认为自己没办法继续待在故乡的城镇上,同时又想要知道对方的身分,所以我进入地下情报组织,刚好这差事能够养活我。」

  「于是就成为了情报工作者吗?」

  「是啊,意外适合这个工作,那些人教我隐藏身分、躲避他人追踪的方法,这对当时想要避开敌人的我来说是最需要的能力,我认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生存。」阿诺德觉得自己这种让人看不出情感的冷酷态度恐怕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逐渐融入他的人格之中,他习惯了遮掩自己的想法,也讨厌无谓的情感交流,直到现在已经无法改变。

  「阿诺德…感觉好辛苦…从这么小的时候就开始独自工作……」

  「在这里是很普通的事情,流离失所而无法存活的孩子也很多。」阿诺德看了一眼纲吉,「或许你的世界和我的不同吧。」那句话令纲吉意识到阿诺德其实对自己隐瞒的事情有了猜想,只是阿诺德希望纲吉能够亲口对他坦白,所以才愿意告诉纲吉关于他的过去来交换纲吉的秘密。

  「后来,我打听到仇人的所在,当时对方已经成为上级军官,非常难接近,虽然库萨卡认为整个行动非常危险而想阻止我,但我还是找到对方,杀了他。」阿诺德阖上双眼。

  纲吉此刻的心脏跳得飞快,他将阿诺德的经历套上自己的情况,他不确定当自己真的杀死伊凡柯夫并改变未来的时候,是否还能够保持冷静,他一直对于杀害他人怀抱恐惧,只能不断说服自己这是必要的,但还是很惧怕亲手杀死某人的想法。

  「但是,事情过去了大约三年吧,我因为情报的工作以新的身分再次回到南意大利,却听说我母亲的事件找到了真凶,怀着一丝好奇去询问后才知道事情并非我所认为的那样。」

  「所、所以凶手并不是……?」

  「哼,只是普通的窃盗而已,我母亲总会拿到来自我父亲寄来的大笔金钱,父亲是死于战争,城镇中的人听说这件事情后便盯上这笔钱财,趁着她只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杀了她,搜刮所有的钱财一走了之。」阿诺德用手轻轻遮住自己的双眼,现在想到这件事情还觉得可笑,语调充满自嘲,还有一丝对自己的愤怒,「那个军官只是来回收母亲藏起来的重要机密,他们大概是无意间看见了我,想把我一起带走。」

  纲吉的脸色有些苍白,面对这事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但阿诺德冷漠的表情看起来已经不再为此有情绪波动,口吻很平静,态度也象是谈着已经淡忘的往事一般,让纲吉打从心底庆幸这并没有在阿诺德身上残留下不可回复的伤害。

  「所以…薇丝卡小姐也知道你过去发生的事情吗?」

  「她和库萨卡都知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了,毕竟我们曾经同属一个情报组织,而所有关于我认定是仇人的情报就来源自组织。」

  回想起那个夜晚他偷听到阿诺德和薇丝卡的对话,当时纲吉还有些不明白两人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稍稍明白了为什么薇丝卡会这样担心他们的行动,希望阿诺德可以带着纲吉回到西西里稍稍冷静一段时间。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阿诺德,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过去。』

  『你是个强大的人,所以你认为那个少年也能够和你一样,接纳自己的错误、摆脱过去的阴影,你或许对自己的过去毫无眷恋,但别忘了,他和你不是同样的人。』

  纲吉垂下头,握紧双手。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他一直深深相信自己所做的判断不会有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阿诺德说的那些事情后他觉得很害怕,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万一自己认定的事实其实是错误的,该怎么办?

  万一杀了伊凡柯夫也不能改变未来?

  「阿、阿诺德知道这些事情后,是怎么……」

  「当时的我还很年轻,没有确切的证据却一厢情愿认定杀害我母亲的人,即便是充满污点的过去,我也没打算要为此而懊悔,但它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也无法再回到原本的生活。」阿诺德说,他望着纲吉充满恐惧的表情,发现薇丝卡对纲吉的观察竟比自己更细微,纲吉大概没办法像自己这样将错误丢弃,纲吉的话肯定会背负着一辈子的懊悔,「我让自己再也不要受情感的控制,我不懂与人产生联系的方法,是因为我知道那会使我失去理智,失去判断力,所以我疏远人,只有准确无误的情报才能指引行动——情报中如果参入感情就会导致灾难。」

  面对这沉重的事实,他们沉默了许久,没有人开口说话。

  直到纲吉重新握紧双手,他的表情看起来做好了心理准备,从他询问阿诺德过往的事情时他就做好打算要把自己的一切全盘托出,当阿诺德告诉Giotto愿意承担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时,纲吉就认为自己应该回报这份信任,阿诺德有权利知道一切。

  「阿诺德或许不会相信,或许会觉得是天方夜谭,」纲吉感觉得到阿诺德在等待他说话,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来自于未来的人,距离这个时空大约两百年后的世界,属于彭格列十代的时空——我在那里继承了首领的位置。」

  「彭格列十代…这么说,你算是Giotto的血亲了。」阿诺德并没有很震惊,反而只是冷静地分析了状况,纲吉想他大概早已经有所猜测,只是这太过荒唐而无法说出口,「那么你所指的同伴们,也就是你的守护者吗?拥有彭格列指环的那些人。」

  纲吉点点头,阿诺德快速进入状况的态度反而使他有些难以启齿,「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我也是自从恢复记忆后才逐渐想起这些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说明……但是,我知道的是,安布洛斯计划到未来的时空发展出一种新型武器,非常强大而且致命,我作为首领…没有察觉到危险,部下曾提议我应该早一点消灭他们……但我却因为心软而没有动手,结果,他们主动发动攻击,大多数的同伴因为那次战斗而丧生…大家都…分散、或者死去了,他们是为了让我有逃走的时间,一切都是我害的…所以我必须……」

  纲吉说到一半时双眼中溢出泪水,他本来打算冷静地说完这些事情,却还是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崩溃,仔细想想,他从没跟任何人直接谈谈这件事,Giotto虽然好像察觉了他的心事,但他们没有谈过,这是第一次他这样清楚地说出自己心中最恐惧的记忆以及后悔。

  当他宣泄出那些情绪时,就象是溃堤般无法收回。

  「…恢复记忆以后,我觉得我一定要杀死伊凡柯夫和安布洛斯,我不能让它们有任何可能性继续发展安布洛斯计划……我的同伴在送我来之前给了我很多信息,包括斯佩多、阿诺德还有安布洛斯的事情……所以我…无论如何都必须成功。」

  看到纲吉颤抖的双唇以及苍白的脸色,阿诺德明白丧生的同伴对纲吉的重要性,也明白为什么纲吉会如此失去理智想要杀死伊凡柯夫的理由。

  「如果按你的想法找到俄罗斯黑手党的协助者,你打算怎么做?」

  「我…本来不想牵连彭格列的人…因为我知道俄罗斯黑手党在这个时空还很强大,而彭格列才刚刚发展起来,现在的彭格列还不足以对抗俄罗斯黑手党……所以我想找到潜入的机会,只要能够潜入,以我拥有的火焰力量或许有机会杀死安布洛斯。」

  「但是即便是根据现在的情报,我也没有关于安布洛斯的消息,你确定他真的受到伊凡柯夫的援助留在俄罗斯黑手党吗?」

  「不、不会错的!」纲吉说,但他这次听起来没有以前那样笃定,「我有信件…他们通信的证据,伊凡柯夫给他的资金援助还有他们研究成果的往来…是里包恩给我的…」

  「既然你手上有这些,回去把那些信给薇丝卡看一下吧,她认得伊凡柯夫的笔迹。」

  「但薇丝卡小姐要是看到这些资料,发现我是从未来——」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证明自己相信的一切是正确的,那么就只有这个方法。你不是想做吗?你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改变未来,既然决定了,就不用顾虑那些小事。」阿诺德说,而那强硬的言词说服了纲吉,确实,他得到的历史资料与阿诺德目前所搜集到的情报总有落差,纲吉怀疑过是因为对方太擅长藏匿,又或者阿诺德漏掉了什么,但这终究是自己的猜想。

  纲吉没想过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可以得到赞同和帮助,因为Giotto是那样温柔稳重的人,纲吉知道对方不可能支持自己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他必须要杀死自己的敌人,总想保护他不受伤害的Giotto不会允许他杀人,所以纲吉一直不敢对谁说。

  就连纲吉都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既丑恶又自私,完全不值得自豪,但阿诺德接纳了他的想法,没有批判他,尽管知道他一心只想为同伴们复仇却还是替他想了方法,如果薇丝卡可以确认伊凡柯夫的笔迹,那么也能间接证实纲吉的想法是正确的,这比起纲吉自己一个人苦恼思考对策来得有效率多了。

  「阿诺德…不会觉得我很自私吗?」纲吉低头说,他一直很怕阿诺德知道自己的过去后会轻视自己,「为了改变自己的未来,我利用Giotto还有你,用彭格列来完成自己的私欲…而且还是为了杀掉安布洛斯这种事情…这很可能改变了大家本来的生活……」

  本来的历史并不是这样的,在纲吉所知道的历史中,阿诺德并不需要与俄罗斯黑手党敌对。

  然而现在,阿诺德的数名部下失去下落,这或许都是因为自己。

  「纲吉。」阿诺德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吻上那发白而冰冷的双唇,纲吉颤抖的身体因此而稍稍平静,阿诺德的手指轻抚过纲吉的脸颊,唇舌温热的触感让带着泪水苦味的吻变得甜美,唤起愉悦的舒适感。

  「我说过,我不介意被你利用,而我做的事情也是因为我想亲手逮住安布洛斯以及拿回彭格列指环。」阿诺德的声音很温柔,让纲吉的双颊发烫,他注视着那双深邃而美丽的浅色眼眸,感觉自己仿佛会被吸入其中。

  「但是,你之前说会接下俄罗斯的任务是因为我。」

  「是啊,因为你说想拿回指环,但也因为我想追查安布洛斯。」阿诺德微笑,纲吉觉得对方笑起来的模样总能让他停止呼吸,他没有见过像阿诺德这么好看的人,「让人潜入俄罗斯黑手党是我的指示,他们所有人也是遵从自己的意志做这份工作,纲吉,不管我们身上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我们在这个时代活着,所以认为这一切是因你而改变就太傲慢了。」

  「……我知道了。」

  「明天一早就回去,不早一点把怀疑的事情厘清,你只会越来越困惑,至于斯佩多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会想办法跟他取得联系,让他成为协助者。」阿诺德冷淡地说,听起来不是很情愿,纲吉有种感觉,阿诺德不怎么喜欢斯佩多,毕竟他们之前互相为敌,几乎能想象他们未来成为同伴后差劲的关系,这么说来,阿诺德和Giotto的关系也称不上好就是了,像这样一个几乎跟谁都处不来的人,却对自己特别宽容、宠溺,纲吉有种小小的自豪感。

  「纲吉,」这时候阿诺德又突然轻唤他的名字,纲吉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已经被轻轻压入沙发之中,他手中已经喝完的红酒杯也被阿诺德取下放在桌上,「今天晚上陪我一会儿吧,反正你也没事,而我今晚也无法工作。」

  「唔。」纲吉很快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他的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却不安地缩成了一团,但阿诺德并没有因此而退开,吻落在纲吉的颈部,「这、这样真的好吗?我……我不……」

  「你当然也可以拒绝,我不会做你讨厌的事情。」

  「啊、可是……」纲吉有点生气,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也不讨厌,阿诺德肯定是故意这么说的,知道他没办法拒绝这件事情,而且纲吉也想弥补之前欺骗阿诺德的事情,如果可以,他想要完整地、怀抱着纯然爱慕的心情来做这件事情,想要更明确感受对方。

  「可以吗?」

  面对阿诺德的问句,纲吉轻轻抬起双手环住那宽大的肩膀,稍稍撑起背部让自己吻上阿诺德的下唇,他稍稍舒缓僵硬的双脚温顺地接纳阿诺德的身躯,表现出他的意愿,而那让阿诺德露出满意的微笑,他们的身体也紧紧相贴,呼出的气息中充满暧昧。

  纲吉觉得在他们坦承了彼此的秘密后,横在他们之间的隔阂也随着热度溶解。

  当他们的身躯交叠,纲吉怀抱着一份他一直不愿意去思考的愿望,如果真的有一天他能够完成所有的事情并改变未来的时空,他希望到时候的自己还能够被允许留在这个男人的身边。

  到了那时,他可以放下过去,向对方坦白自己内心怀抱的所有感情。

  也许他就有勇气选择与阿诺德在一起。

  隔天,纲吉和阿诺德在赶了半天的路程后好不容易才回到莫斯科的基地,却发现薇丝卡并没有如想象中留守在这里,只有几个部下还在处理着工作,就他们所说,薇丝卡在接收一则情报后匆忙出去了,说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留守的其他部下们也看不懂那份情报,因为那是使用独有的暗号书写而成,只有阿诺德以及从阿诺德这边了解暗号构成的薇丝卡能够阅读。

  阿诺德一开始并不以为意,对于薇丝卡的行动他从来不过问,即便是在他们同在一个情报组织共同工作的时期,薇丝卡也是可以冷静判断情势而行动的人,他、库萨卡以及薇丝卡都有着类似的性格与行动准则,因此他们也尊重彼此的判断。

  但是,他还是在纲吉面露担忧的催促下稍稍看了一眼部下递来的那份电报。

  艰深难懂的文字让纲吉皱眉,但阿诺德的眼睛才接触到上半部份的时候,脸色就突然变了,纲吉能察觉到其中不安稳的气息。

  「薇丝卡什么时候出去的?」阿诺德转头问那些惊愕的部下,「出去时有带着什么吗?」

  「只带上了一把防身用的枪枝,其他什么也没吩咐,大约是您出门后没有多久就离开的。」部下慌张地说,就算是他们也能看出阿诺德表情所代表的意义,那肯定不是一件好事,「请、请问发生了什么吗?薇丝卡小姐出门的时候要我们不需要惊动您——」

  「她也一样…碰到感情的事情就无法冷静。」阿诺德眯起双眼,纲吉不懂那句话的意思,但阿诺德显得有些心烦意乱,「现在不能够出去打探,只会正中对方下怀……」

  阿诺德开始迈大步往自己的书房去,没有对纲吉多做解释,纲吉则主动跟上了阿诺德。

  「发生什么事情了?薇丝卡小姐去了危险的地方?」

  「这,是个假讯息。」阿诺德将手中的电报挥了挥,然后扔在纲吉手中,「由于我们传讯的方式很可能会泄漏或者被破解,所以我让他们必须使用特别的语句——而这封没有,代表这是有人伪造的,那些人抓住了我的人。」

  「所以阿诺德看一眼就知道……那,难道薇丝卡小姐并没有看出来吗?」

  「我并没有特别对她说这件事情,是我的疏忽。」阿诺德咬牙切齿的模样显出他的懊恼,对于薇丝卡的安心导致他忽略了这种可能性,那就是薇丝卡也会因为自己的感情而疏忽大意,她一直是值得尊敬的情报处理者,但那是在她获得一段感情之前,「每个人都一样…真是…愚蠢。」

  阿诺德的语调听起来却不像责骂,反而更像一种自嘲。

  因为他也是最近才知道那种能够搅乱理智的感觉,那种将一切自以为可以掌控的东西全都搅混,脑中什么也不剩只留下冲动的那种想法——当纲吉做出傻事,让阿诺德以为会失去他的时候,阿诺德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会在关键时刻犯下愚蠢的错误。

  「纲吉,我接下来必须要利用斯佩多,你能够想办法尽快找到他吗?」

  「咦?但……」纲吉愣了一下,斯佩多才刚刚离开并说会再来联系他们,那不知道是何时,纲吉也不确定有没有手段能够连系到对方,然而现在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我知道了,我让保罗去尝试看看,有结果的话我会立刻告诉你!」

  纲吉说完那句话后就打算要去找自己的部下,但在转身前被阿诺德拉住。

  「这次的事情会有些危险。」阿诺德说,浅色的蓝眸中透出一道冷酷的光芒,「很可能会与伊凡柯夫再次碰面也不一定,我还不确定设下这陷阱的人是谁,但和俄罗斯黑手党交手似乎是无法避免的结果。」

  也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直接回到西西里,丢下薇丝卡,保全大部份的人回到西西里也是一种选择,但对阿诺德来说这个选择无疑只是逃避,何况就算撤退也不代表他们能够全身而退,当薇丝卡被敌人带走的同时,这方的情报也会泄漏,即便薇丝卡可以不吐露任何情报,也代表着他们要舍弃同伴——除非到万不得已,阿诺德不愿意这么做。

  纲吉也不会愿意就此撤退,知道纲吉的过往后阿诺德也清楚纲吉不可能乖乖离开俄罗斯,所以他也决定不论结果如何,都会协助纲吉完成他的愿望。

  「那正如我所愿。」纲吉坚定的回答让阿诺德有些讶异。

  看着那双褐色的眼眸透出明亮的光辉,没有半分犹豫或害怕,最终那化作一个微笑,「何况,我也无法丢下伙伴不管,薇丝卡小姐帮助过我的性命,我必须尽我所能。」

  阿诺德松开纲吉的手臂,他觉得纲吉现在比之前能控制情绪了,也许是他们把话说开的关系,纲吉也开始审视自己那些鲁莽的行动,改用比较稳重的方式去寻找自己的答案。

  要辨别伊凡柯夫写给安部洛斯的信件是不是真的,必须先把薇丝卡带回来才行。

  「但是薇丝卡小姐是为什么跑出去的?暗号上写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这是关于伊凡柯夫的情报,有人打算暗杀他,而且还是在他隐密的私人行程中,捏造情报的人恐怕也是俄罗斯黑手党内部的某个可以接触到伊凡柯夫的人,所以薇丝卡为了要通知那个男人才跑出去的。」

  「为什么…薇丝卡小姐要冒险通知那个人…就好像……」

  阿诺德想要对纲吉解释这件事情的时候,突然大门传来了沉重的敲门声,这让所有人都紧绷起来,因为这里不会有访客,在这个地方他们并没有跟城镇的人有所来往,当那声音抨抨敲个不停时,阿诺德和纲吉一同回到大门之前,部下们全都熟练地举起手边可以触及的武器,没有半点惊慌,这让纲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阿诺德将纲吉拉到身后,暗示一个部下上前开门。

  所有在场的人都做好攻击的姿态,若是进门的人打算一开始就发动攻击,他们也有所准备。

  但当门被拉开的时候,进来的访客却让众人大吃一惊,更令纲吉屏住了呼吸。

  因为,他日夜都渴望寻找的仇人就在自己的眼前,站在那里,毫不惧怕地望着所有手持武器的凶神恶煞,尽管那男人对于踏入这个不欢迎他的地方没有怀抱丝毫恐惧,表情却也不明朗。

  若不是阿诺德按住纲吉的肩膀,纲吉差点没能抑制自己。

  他必须深呼吸才能够克制自己满溢而出的愤怒,但伊凡柯夫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完全没有把纲吉放在眼底,但他还是认出了纲吉是曾经攻击他的刺客。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多尔斯德。」阿诺德冷冷地问,他没有失去冷静,也不非常惊讶这个男人会突然出现,纲吉觉得阿诺德好像预期伊凡柯夫会跑来,「这么快你就收到消息了吗?」

  「哼,我听她说过你还有那鲁莽的小伙子,」伊凡柯夫慵懒地望了纲吉一眼,「我掌握所有莫斯科的情报,你真以为我不晓得你们有人偷偷在打探协助者的事情吗?有人在尝试联系我们内部的人,而对象是彭格列,循着线索很容易就找到这里了,你们该更小心一点。」

  「什……」纲吉惊讶地张开了嘴,说不出半句话来,他没想到自己寻找协助者的行动竟不只泄漏给阿诺德,连俄罗斯黑手党也知道。

  「我对彭格列这种小家族搞什么花样没兴趣,反正在我的地盘上也成不了气候,我想的话随手就能够把你们捏死,所以没特别理会,那边的小鬼也一样,稚嫩的暗杀是动不了我的,不想惹祸上身就最好别再做同样的蠢事。」伊凡柯夫挥挥手让几个部下走进来,尽管没有要开战的打算,但那冰冷而肃杀的气势明显和温和的彭格列不同,变得寒冷的空气甚至让纲吉有些恐惧,「——但是,我底下的人因此出事我就无法忍耐。」

  「你是想说这是我们造成的吗?」阿诺德的气势却也不输给伊凡柯夫,他的态度没有因为伊凡柯夫的大阵仗而动摇,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所以,你并没有带走薇丝卡。」

  「不,」伊凡柯夫说到这里时,本来平静的脸部线条开始颤抖起来,深灰色的双眼中有着混浊的愤怒,「不是我,我怀疑是想利用她来对付我的那些人,维克托或者安德鲁其中一人,该死的杂碎,我早该在他们还没能这样嚣张之前把他们都给杀了。」丝毫不顾念旧情的说法让纲吉身体微微打颤,但他也很好奇对方为什么会如此生气,明明薇丝卡失踪对俄罗斯黑手党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情。

  「所以你来找我们是为了什么?你和薇丝卡小姐…到底……」纲吉想也没想便说出他的困惑,这或许是他现在最搞不清楚的,但阿诺德好像已经知道了他不晓得的事情。

  「阿诺德,还有泽田纲吉,对吧?」伊凡柯夫再次确认他们的名字,尽管还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慢,但那冰冷的双眼中映出两人的身影,「我需要你们的合作,我会给你们协助,也会把军队借给你们,条件是替我把薇丝卡给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