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诺德的情报组织中有各种类别的成员,为了有效率地掌控情报,分工非常详尽,且彼此并不分享情报的内容。首先,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在第一线收集情报的工作员,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潜伏于其他组织中,或者亲身犯法来寻找有用的情报,他们只要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会死于任务;还有那些接应者,他们负责处理潜伏者的接应与援助,工作员会定期向他们回报,必要的时候接应者也必须残酷地处理掉叛变会被抓住的工作员来避免敌人反侦测,他们也负责将收集的信息做成纪录;最后是负责编辑暗号的那些,他们是特别稀少且经过训练的人员,将自己负责的部门收集来的情报编辑后制成外人看不懂的暗号,再转交给基层部下传递;而最不需要多余技巧却不可或缺的,是那些负责传递情报的基层部下,他们透过电报或其他手段传讯,让所有的情报能够在不被外人探知的情况下汇整到总指挥官所在的部门。

  层层的分工就是为了让成员们彼此无法互相知道彼此的详细工作,这么一来即便有间谍也很难单从一项工作就取得他想要得到的重要情报。

  阿诺德翻阅着部下给予的汇报,下面厚厚的一叠资料全是用着难以解读的暗号写成。

  通常,这些负责收讯的基层部下仅会将各基地传讯的暗号一字不漏地全部接收腾写,即便他们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义,每个基地使用的甚至是不同的编码,而他们会将额外传来的的简略摘要记录下来以便向阿诺德报告,然而情报的详细内容还是必须由阿诺德亲自解读,只有他一个人知晓所有基地的编码方式,这也是为什么纲吉经常会看见阿诺德工作到深夜的原因,有太多的内容是极为机密的,阿诺德就连他身边的部下也不会轻易允许参与暗号的解释。

  在这份部下带来的报告中,确实记载了俄罗斯黑手党首领明日的行程,还有预计会面的人,但同时也记录了部下们从各种管道收集而来的零散情报,在来到俄罗斯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纲吉一直以为他们在情报方面没有什么进展只是在等着薇丝卡现身,但事实上,当阿诺德把这一个月来非常破碎又冗长的情报在脑内进行整理之后,就会得出一个让他特别怀疑的状况。

  ——这不过是他做为情报员的一种直觉,很难对没有耐心的纲吉说明。

  伊凡柯夫·尼古拉·多尔斯德,俄罗斯黑手党首领,也是在俄罗斯备受尊敬及恐惧的人物,阿诺德知道面对这种庞大的黑手党组织,即便彭格列有着像Giotto这样得天独厚的强者,也很难与之敌对,俄罗斯黑手党发展至今已经是个有历史的家族,从收集来的情报可以知道虽然俄罗斯黑手党经历过多次政变,但多尔斯德的家系仍难以推翻,他们背后背负的血腥历史让他们的地位不可动摇,而对待的人的残忍程度更令人发指。

  像这样的一个家族,怎么可能忌惮于彭格列这样刚刚起步不久的年轻家族。

  何况位于距离遥远的西西里岛,对于俄罗斯黑手党而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和政府的不安稳关系,以及他们怎么样稳固自己在俄罗斯经济中握有的巨大权力。

  就算再有远见的一位领导者,基于他们庞大而强悍的基础,以常理来说是不可能突然对彭格列指环这种不知道是不是传闻的武器感兴趣,让阿诺德更好奇的是,在部下们潜伏于俄罗斯黑手党的这段时间中,伊凡柯夫的身边并没有任何关于彭格列或者彭格列指环的消息,伊凡柯夫本人所接触的组织、会议也没有类似的情报传出,仿佛伊凡柯夫对于彭格列的事情毫不知情——但这又解释不了为什么会有人传言俄罗斯黑手党已经得到了三个彭格列指环,对剩下的也势在必得。

  更让阿诺德介意的是俄罗斯黑手党内部自己的权力斗争,他们的干部之间近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几个知名的干部相继死于非命,这对于经常在斗争的俄罗斯黑手党不算什么新奇事,但阿诺德相信连自己从情报中可以感觉到的不稳定,做为首领的伊凡柯夫不会没感觉,伊凡柯夫明日的行程就是为了巩固自己在俄罗斯黑手党中的地位而安排的,算是一种定期的巡视和威吓。

  去分析这些日子来死于非命的干部以及派系的动摇,阿诺德就能够找到这些死亡对谁最有利,一个就是做为首领的伊凡柯夫自身,一个则是和他形影不离的好兄弟维克托·佩图霍夫,而另外一个则是势力正急速成长的安德鲁·雅克夫列夫。但还有一个人的情况非常特殊,尽管这情报还无法判断真伪,情报指向了一个女人,竟没人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做为伊凡柯夫非常着迷的爱人被伊凡柯夫隐密保护了起来,而有人流传死的那些干部曾反对过这个女人的背景,也反对由她产生家族的子嗣,所以这些干部才会被伊凡柯夫用凶残的手法杀掉。

  「阿诺德?」

  就在这时候,寂静的夜色下响起一个轻柔的嗓音,阿诺德回过身就看见纲吉在他的门边,从门外探进头,小心翼翼地瞧着他。

  「怎么了?」阿诺德有点困惑为什么纲吉会出现,因为纲吉应该明白当他解读报告时会花好一段时间,让他没有时间去顾虑纲吉,纲吉应该会觉得无聊,「我还没有完成工作。」

  「我知道。」纲吉露出一个苦笑,接着便推门进入,手中端着一壶茶还有一些吃的,「我猜你会忘记时间,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你吃了吗?」阿诺德大概是这时候才意识到已经过了晚餐的时间,他没有发现天色变暗,只是习惯性点了灯继续阅读,「我并不饿。」

  「我已经吃完了,你的部下们也都吃完了,就剩下你。你不能总是这样,之前没有工作的时候就好多了,但我知道你今天肯定会忘记。」纲吉将食物放在桌上后叹了一口气,他的手指轻轻抚摸阿诺德那细柔的金发,在这种时候,纲吉会觉得阿诺德反而像个需要他照顾的孩子似的,让人特别担忧。

  「我吃。」阿诺德阖上双眼,微微避开纲吉的手,并非不喜欢,而是不习惯被这样对待。

  阿诺德起身远离工作的书桌,将纲吉送来的食物放入口中,虽然有些凉了,但味道还是不错的,加上阿诺德的胃口并不挑剔食物,他曾经待过很糟的环境,而即便是在没有任何危险发生的状况下,部下们也不会随意打搅他的工作,因此只有纲吉会这样闯入并带食物给他,因此他没什么好挑剔的。

  纲吉没有离开房间,他只是为自己泡了一杯茶后就在阿诺德身边坐下。

  「部下们很能干呢,我都不知道他们会煮饭。」纲吉这时有些感叹,回想起前一刻部下们听见纲吉要来找阿诺德时的滑稽表情,就忍不住微笑,「请他们帮我准备一点食物给你的时候,他们每次都很惊讶,你果然经常忘记吃晚餐吧。」

  「我会自己补充体力,不需要担心。」

  「我妈妈煮的饭也很好吃,真想让阿诺德还有Giotto也尝尝看,可是……」这时候纲吉突然有些惆怅地说,阿诺德虽然不清楚纲吉实际上经历过什么,但听得出纲吉的那种口气仿佛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再看见他的母亲,「…对了,阿诺德的母亲是怎么样的人呢?」

  「为什么问?」

  「呃,很久之前你有提过你母亲的事情,所以我……」纲吉有些惊慌,不晓得这是不是一件不该触碰的话题,因为他发现阿诺德的表情隐隐有不快,可那情绪很快便消失无踪。

  「我母亲…不是个会做饭的人,总之,不算个温柔的女人。」阿诺德低哼一声,看纲吉对自己的过往如此好奇就觉得讽刺,「我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对情报员来说,怎么样诠释如今的『身分』才是最重要的,过去都不重要。」

  「这样啊,有点…可惜呢。」纲吉显得遗憾,大概是因为他没能听到太多关于阿诺德过去的事情。

  接下来是一段安静的用餐时间,他们两人没有说太多的话,直到阿诺德让下人收走了所有的餐具与茶碗后,他重新走回纲吉所在的位置,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盯着纲吉。

  「你的目的是什么?」突然,阿诺德有些冰冷而突兀的声音戳穿了和谐的气氛,让纲吉的身体绷紧,他惊愕地望进阿诺德的眼睛,但那双冷若冰霜的浅色眼眸只是无情地看着他。

  「目的?」

  「别装傻,你虽然会送食物给我,但并不是在这个时间。」阿诺德瞧了一下怀中的怀表,对于平常会等到用餐时间结束后才进来的纲吉,今天比往常早了一些,「你有什么打算?是因为稍早的情报吗?我说过,等我解读完所有的情报后,有你需要知道的部份我会告诉你。」

  「不、不是这样的!」纲吉有些激动地反驳,他的脸微微泛红,急着想解释,「我、我确实在意那个情报……也不是没想过要来问阿诺德,我考虑了很久,但是你说你会告诉我…所以…」纲吉低下头的表情带着无可奈何,再次抬起头注视阿诺德的那双眼睛看起来非常真诚,「…我只是…有些心烦,因为我很想要快点知道关于『安布洛斯计划』的事情,我们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今天听到俄罗斯黑手党首领的消息,让我坐立不安……」

  「所以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想探听情报吗?」

  「如、如果阿诺德可以告诉我的话,当然很好,我不否认我确实想打听事情……但如果不行的话,待在这里可以让我的心情比较平静一点,和阿诺德…在一起…我感觉…很安全也很开心。」纲吉的表情浮出一抹苦笑,对自己这种孩子气的行为感到羞耻,事实上这是一直有些推拒阿诺德感情的他第一次对阿诺德明确地坦白自己的感受,「呃,难道你觉得麻烦吗?我、我打搅你工作了?」

  「不,」阿诺德的表情从冰冷逐渐变得柔和,但随即他别开脸,「并不是。」

  「太好了。」纲吉松了一口气,看起来阿诺德并不厌恶他擅自前来的行为。

  纲吉注视阿诺德那别过去的侧脸,那是一张虽然冰冷却非常好看的脸庞,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阿诺德好像有些难为情,很难想象对方有这样的情绪。纲吉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他很清楚这是什么造成的,但他没有打算闪躲,然后他伸出手碰触阿诺德搁在一旁的手背,并将身体靠了上去。

  不只是纲吉主动靠近的动作,或许还发现了纲吉那种有点暧昧的眼神,阿诺德将视线转向那双仍然闪耀着纯粹光芒的褐色双眸,有那么一刻,阿诺德似乎想把纲吉赶出他的房间,因为他还必须继续工作,但他们都能意识到彼此心中沉默的抗拒,纲吉觉得阿诺德的眼睛象是透明的水晶一样反射出自己的身影,他可以感觉到有某些情绪牵动了对方,让阿诺德微微动摇。

  阿诺德的手指轻抚过纲吉的耳边,指尖的温度让纲吉觉得微微搔痒但很舒适。

  「早点回房睡吧,睡了你就不会胡思乱想,等我全部解读后,我保证会告诉你重要的情报。」阿诺德说出的话理智到仿佛没有温度,但纲吉还是可以看见他眼底有些不安份的心绪,那很难得,可以见到这个男人如此人性化的一面。

  「可是我想要留在这里。」纲吉有点沮丧,他并不想离开,阿诺德的话让他的好心情快速减退,那全都显示在表情上了。

  纲吉知道,阿诺德是想保护自己,虽然心中充满感谢,但纲吉很清楚自己到这个房间的目的。

  「你确定要留在这里?」

  「可以吗?」纲吉欣喜地抬头,「我……」话还未能说完,便被封住了双唇。

  那是一个灼热的吻,甚至感觉起来有些迫不及待,阿诺德前一刻那种理智而无情的推拒仿佛是伪装的,滚烫的呼吸背叛了他冷若冰霜的外表,纲吉紧紧抓住阿诺德肩膀的手臂微微颤抖,他的紧张有部分来自于不熟悉的热情触摸,另一部分则来自于他渴望隐藏的恐惧和愧疚。

  当吻分开时,纲吉无法从对方微微泛红的唇瓣上移开目光,纲吉知道自己肯定比对方还要红,他也知道自己的心脏敲打着胸腔,好像随时会跳出来。

  他其实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因为他这么暗示了。

  没有退路。

  纲吉感觉到自己的视野突然晃动,他的后脑触碰到柔软的沙发座垫,即便那一刻纲吉紧闭起双眼,却还是清晰知道阿诺德覆盖上他,将他轻轻压在柔软的沙发之上,背后稍稍陷入坐垫中。

  他感觉到阿诺德充满温度的手搂住他的腰,感觉着他。

  「你会害怕吗?」

  那问句很温柔、充满感情,几乎让纲吉想就此退缩,但他还是摇头。

  「阿诺德……」那个吻轻轻滑过阿诺德的脸侧,让阿诺德微微眯起双眼。

  纲吉抬起双手环住对方的颈,在意识沉陷的同时他可以看见对方衬衣底下结实却有些过于美丽的身躯,也能够清楚看见他身上残留的伤痕,当他们紧紧相贴,纲吉觉得体内某种沉重的感情仿佛随之宣泄而出,他多么希望可以就此沉溺于阿诺德的温柔之中,遗忘那些他无法负荷的记忆。

  阿诺德希望纲吉并不后悔与他发生这种关系。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渴望与谁产生这样深刻的连结,不管是身体或者心灵上的,而他也从未如此希望完整地拥有某一个人。

  在黑暗的房间内他缓缓睁开双眼,适应黑暗后的眼睛可以看清楚眼前的那张脸庞,仿佛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月色那般闪闪发亮,阿诺德的头发看上去象是透明的,有时候让纲吉觉得他不是真实的人。阿诺德,似乎没有什么缺点,比起半调子的自己,阿诺德既强大又完美,作为领导者的气度和资质都远远超过他,在纲吉的印象中初代云之守护者本来就是让人憧憬的存在,但在这个时代实际接触后,才明白真正的阿诺德远比想象中要来得更好——眷恋的这份体温,以及拥抱自己的双手,全都让纲吉更加喜欢这个男人给予的一切。

  可是,自己并不是能够待在阿诺德身边的人。

  相比起肩负着部下们生命并且完美执行职务、日夜工作的阿诺德,自己是个不成熟的首领,他的不成熟害得同伴们分崩离析,他只能接受别人的保护,因此没有资格在那个位置上。

  纲吉自认有自知之明,在他恢复记忆后,他便已经决定要放弃这份骚动的感情了,在他应该担起的责任中,自己的感情不过就是不重要的杂音,常常干扰他做应该做的事情。

  但至少,他此刻很清楚自己该干什么。

  纲吉静悄悄地从床上爬起,尽其所能地保持安静一边靠近阿诺德工作的那张桌子。

  在微弱的月光下他能看见摊开的那份报告,阿诺德解读到一半的资料就放在桌上,在经过昨夜的事情他并没有时间收拾,纲吉知道自己不可能看懂那些用暗号书写的资料,就连阿诺德的部下都看不懂的东西,他不可能会懂,但他看过好几次阿诺德及部下们工作的流程,他们总是会总结一份没有详细内容的摘要用于向阿诺德说明,以分辨是否为紧急的情报,而纲吉确实找到了那一张说明的纸。

  大意是俄罗斯黑手党首领伊凡柯夫明日要会面某个组织的人,以及会面的地点。

  纲吉尽管也很在意暗号书写的情报为何,但此刻他一心只想知道会谈的位置,其他的都不重要。他抽走那张纸,然后快速地溜出房间,当他一路跑向自己房间的途中感觉心脏跳得飞快,而他迅速从抽屉中翻出了他放着枪和手套的盒子,然后他把这些全都取了出来,头也不回地离开,最终消失在过于宁静到让人不安的夜色之下。

  然而,当纲吉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从窗子悄悄飞离的背影,很快那个人影也跟着他从基地的某个角落离开。

  阿诺德醒来并发现状况不对劲时,已经是早晨八点钟的时候,往常他不会睡得那么晚,因为昨晚的温存而令他睡得特别深沉,但他一清醒后就马上查觉到不对劲,从他桌子上凌乱的状况以及身边消失的体温,阿诺德明白那家伙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而来的,恐怕连昨晚都是装睡的。

  本来阿诺德是不会轻易中这种计策的人,意图迷惑并想套取情报而接近他的人也曾经有过,因此他一直不与人轻易交心,也远离那些情感的碰触,但在他的理解中,纲吉不是会使用这种手段的,他或许从来没有思考过纲吉会设计自己的可能性,唯一一次放下防备的结果如此,让阿诺德想嘲笑自己的松懈。

  他并没有做太多停留,他知道纲吉会去哪里,也大约能猜测到纲吉的目的。

  这让他有很不好的预感,尽管纲吉这些日子来比刚认识时看来稳重不少,恢复记忆后的他做起干部的职务丝毫不逊色于其他人,但是一直在纲吉身边观察他的阿诺德很清楚,纲吉内心有一部份是非常不稳定的,那一块是他不能够被他人触碰的回忆,也是纲吉心中难以抹除的伤疤。

  「指挥官,请问现在有什么指示?」部下看见阿诺德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都因为他隐隐发怒的表情而惊慌,即使阿诺德平常也十分冷酷,但从未表现出如此强烈而明显的愤怒。

  「那家伙擅自行动,你们谁也没发现他离开吗?」

  「您、您是说泽田先生吗?不,我们昨晚没看见任何人出去。」

  「看来是从上空离开,他可以办到这件事情,哼,看来是急着要去送死。」阿诺德的眼神中透出一丝阴狠,那刺痛肌肤的杀意让部下不敢回话,「马上集结五人部队跟我出发,我要去把那个蠢蛋带回来。」阿诺德拉上黑色大衣,将随身的枪枝收入枪套后就往外走去,他知道他的部下很快会跟上,不需要他多余的交代,因为当阿诺德说出要集结部队马上出发,就代表着情况紧急,不容一丝延误。

  阿诺德来到后门,不经意地查觉到在后门边有一双脚印,看起来站了许久,从昨晚的小雪之后就没有再下过雪,因此这肯定是入夜后的事情,而这双脚印一路延伸到了街道,是一双相当小巧的脚印,不是属于纲吉的,更不会是阿诺德或者部下们的。

  他立刻连想到某个人,但无法确认,唯一知道的是这个跟踪者也许随着纲吉离开了。

  阿诺德跨上马匹,一股冷风刮过他的脸庞,让呼吸都结冻的寒意使肢体也变得僵硬,在这种冰冷的天气下独自出外只能说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不仅体力会被消耗,更别说很有可能在遭遇危险时造成反应迟钝,他不确定纲吉是否有应付这种状况的准备。

  「……那家伙…真是愚蠢!」

  发自内心的怒意中夹杂着一丝奇怪的感情,是阿诺德从来没有的体会。

  他隐隐约约知道这是担忧,从来不关心他人安危,信奉着所有行动造成的代价都应该由行为者自己承担的信条,而总是冷淡对待他人的阿诺德,第一次祈求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纲吉身上,责怪自己没有提早揭穿纲吉意图的想法缠绕于脑海中,意外让人难以忍受,难受到甚至要影响他强迫自己保持的冷静思考。

  「…呵…我也是…愚蠢至极。」

  伊凡柯夫稍稍整理身上那温暖的毛皮大衣,从马车停下后,仆从便替他点燃了新的雪茄,他悠闲地呼了一口气。他知道所有人都等着他下车,但他丝毫不慌忙,直到看见有人慌慌张张一路踏着雪地前来恭敬地站在车前准备迎接他。

  伊凡柯夫是个傲慢的人,不只是敌对者、合作者以及家族中的部下知晓这点,他自己也很清楚,傲慢有时候是领导者的必要演出,从姿态到仪表都务必讲求威严,那是让人尊重的前提。俄罗斯黑手党是个强大而且历史悠久的家族,掌控着这个国家的经济和政治权力,他们家族中从首领到干部有不少人都是以前的政府官员出身,与许多财团有密切关连,因此握有极为庞大的人脉与财力,特别是他们多尔斯德一系,照理说没人可以撼动他们在俄罗斯的影响力。

  可是,这件事情最近有了一些变化。

  处理背叛者那是伊凡柯夫习以为常的事情,就算前一天称兄道弟的伙伴突然叛变,他也不会太惊讶,也有十足自信可以毫不眨眼地干掉对方,他是无情的,在这件事情上他会做得比任何人都残酷,而这也是家族为什么恐惧并崇拜他的原因。

  与俄罗斯敌对的人,伊凡柯夫从来不放在眼底,但真正令他看不顺眼的是那些对家族同样有强大影响力的存在,那些他不能够轻易除去,却又不得不提防的人,其中之一最让他头痛的就是他最好的兄弟维克托,令人讽刺的是,基于他们小时候开始的兄弟情谊,众人看在伊凡柯夫的脸面,让维克托在家族中得到了无比的好处和权势,因而累积出仅次于伊凡柯夫的力量,现在却不得不提防这份力量。

  要说家族内有什么不对劲,最容易察觉的就是金钱,资金的流动被做了手脚,而一直有情报外泄给敌对组织,屡次对家族重要干部的生命造成危害,某些家族的投资交易变得不顺畅,仿佛有人暗中在动手脚干扰伊凡柯夫想促成的一些决策,伊凡柯夫早已习惯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状况,但明知道有人不利于自己却不行动,不符合他的性格。

  何况,他的女人也因为这些麻烦事无法安然待在他的身边,心腹部下们告诉他,这很可能是针对未来首领之位的争夺,而可能延续多尔斯德子嗣的女人很可能会成为他们的目标之一,一向习惯随心所欲的他竟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而绑手绑脚,让他最近的心情跌落谷底。

  「…要是我知道是谁搞鬼,肯定让他生不如死。」他咒骂般地喃喃自语,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望向在外头等了他好一会儿的人,那好歹也是这一区极具势力的老大,但在伊凡柯夫面前,就只是一个可笑的小丑,摆出一副谄媚的嘴脸。

  伊凡柯夫低哼一声准备踏下马车,但在他面对那个男人时,感觉背后一阵难以言喻的不舒适,仿佛被谁紧盯着,来者不善。这是作为黑手党手领培养出的直觉,他对于危险以及恶意的气息特别敏锐,用以防备那些意图攻击他的人。

  「多尔斯德大哥,好久不见啦!你看起来还是那样英姿飒爽啊!小弟都等不及了!!」

  「嘁,戈加,你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进步了,少给我说些废话,我都到了多久你才出来,是在打什么主意?」伊凡柯夫浅灰色的眼睛冷冷瞪视着对方,那眼神任谁都会恐惧于对视,然而被叫做戈加的男人却持续一脸的笑意,「该不会前一刻你跟谁在一起计划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吧。」

  「不不不,大哥,您别误会了,我可是时间到立刻就赶出来了!只是你比想象中要早到,所以我才晚了一些啊,要是你不信的话我可以证明给你看,要我干啥都行。」

  「既然如此,要让我相信的话就把你的一只手砍下来好了。」伊凡柯夫冷酷的话语落下时,男人的身姿停顿了一会儿,那一刻他本来微笑的脸庞变得僵硬,微微苍白,即使如此他仍然没有收起微笑,看见那一幕的伊凡柯夫马上大笑出声,「我开玩笑的。」

  这一句话让现场的气氛一下子恢复了原本的热络,仿佛刚刚那些都未曾发生过。

  仅仅只是那么一句话,就让戈加感到全身不自在,因为每个和伊凡柯夫来往过的人都佷清楚伊凡柯夫的性格,如果他真的那么说了,就是认真的,真的会要他砍下一只手证明他刚刚说的话,而庆幸的是伊凡柯夫收回了那个要求,若不是如此,他恐怕不会完好如初。

  「但是戈加啊,你真的把这附近都给搜了一遍吗?我说过不想要有人来打搅我们今天的会面。」伊凡柯夫这时候一边挥挥手让某个部下靠近,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话,一边继续和戈加聊天,「你不会是随便敷衍我吧?还是那耳朵只是装饰,连我交代的意思都听不懂?你知道我最讨厌把话说第二遍。」

  「您、您是什么意思啊,大哥,我可是周边都查过好几次了,我保证这附近没有人可以靠近,我把部下们都布置在各个角落,要是有人想打搅我们,肯定会有人通知我的。」

  「那就是你能力太差囉?」伊凡柯夫仍然不太愉快,这让戈加摸不着头脑,「就连这么明显的脏东西都没有发现,我看你差不多也该从这个地方滚蛋,让萨姆松接替你的位置算了。」那刁难的口气让戈加不知所措,但下一刻他便明白了为什么伊凡柯夫会这么说的原因。

  一声突然的枪响,戈加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状况,但枪响停息后他马上听见小声的撞击声,那是某种东西摔在雪地上的声音,一个褐发的少年,他的脚渗出血迹,手中揣着的枪枝掉落在一旁变成了无用之物,看来是被刚刚那声枪响给打中的,没人发现他什么时候靠得那么近,就在距离他们三公尺之外的矮墙边。就在伊凡柯夫和戈加说话的时候,藏在他大衣之下的枪对准了那个偷偷摸摸的男人,然而这一枪却没有达成伊凡柯夫的目标,仅仅是把敌人给打伤,而没有直接杀死对方。

  「是、是谁?为什么会——」

  「所以我说你这没用的混帐。」伊凡柯夫又啧了一声,他粗暴地一脚踹上戈加的腿,疼得戈加跪倒在地,「但看来这家伙不是你安排的人,居然没打中要害,真是可惜了弹药,这可是很值钱的,没想到要在垃圾身上花上两颗子弹。」他的手轻轻一挥,在身旁警戒的部下们就靠上前将那挣扎着的男人围起来。

  其实刚刚他们就收到了伊凡柯夫的指示,表示周围肯定有敌人,虽然他们谁也没有伊凡柯夫那样敏锐的感觉,所以不知道敌人在哪儿,但他们还是警戒了,没想到敌人竟在如此靠近的地方。戈加并没有说谎,他的的确确埋伏了众多部下在周围,没想到还会被入侵。

  「好了,能这样钻进来也不简单,就让我看看是什么货色吧。」

  伊凡柯夫想看看那个试图攻击他的人,但不知为什么他不太想靠得太近,通常他对于已经抓捕到的受伤的敌人都不会有这种警戒之心,但这次他却异常小心。

  他穿过部下们并肩围起的间隙看见了那个人疼痛的脸,那是一张比他想象还要年轻的脸庞,不象是凶恶的歹徒,也不像敌对组织的人,应该说这张脸是属于异国人的,而且还非常年轻,对他们而言这顶多算是个少年,这让伊凡柯夫有了几秒钟的困惑,毕竟他想不出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少年要危害他。

  「伊凡柯夫…尼古拉·多尔斯德……」那个人歪曲的脸庞忍耐着疼痛,口中低喃着他的名字,那声音充满仇恨。伊凡柯夫对上那双褐色的眼睛,能看出那并不是为了利益或者权力争夺而来的,是为亲人朋友报仇的眼神,这种眼神他见过不少,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表情有一瞬间让他感到奇异,因为他发觉对方的眼中有泪水,而且还没有放弃行动,即便被重重包围起来却没有丝毫绝望或恐惧,一点也不像个已经被枪打中无法逃脱的俘虏的眼神。

  「安布洛斯…为什么你要支持那个男人,就是你,你让那个男人——」

  「安布洛斯?」听到这个名字时,伊凡柯夫只有满心的疑惑,但不等他反应,少年又有了新的行动,让他震惊于少年竟还可以动弹。

  一阵强烈的火光突然窜起,伊凡柯夫的部下们毫无准备地被那强大的能量给撞开,他们从未碰过这种事情,通常被枪击中腿无法顺利动弹后就不可能再从他们的手下逃脱或反击,然而这奇异的光芒却是来自于少年的双手,手套冒出橙色的火焰射向包围他的人群,看到事情不妙的同时,伊凡柯夫毫不犹豫地往后退并一把抓住身边的戈加将他往前一扔,而戈加代替伊凡柯夫直接被那火焰击中,整个人飞了出去,瞬间失去意识。

  并没有发现遭受攻击的人并不是伊凡柯夫本人,以为行动成功的少年总算露出一丝松懈,利用这个时机的伊凡柯夫冲上前去使劲掰过对方的手腕关节,同时钳住敌人的脖子,压制住少年的行动,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少年尽管想要挣扎却发觉力气比不上伊凡柯夫,不管怎么甩都无法甩开背后的压制,本能让他使用另外一只手抵抗,但伊凡柯夫的反应并不亚于他,在那之前,脚尖狠狠刺进少年的腹部,手重重一扭就让少年的右手臂脱臼,只听见对方叫了一声后往后跌落在地。

  攻击者大概没有想到身为首领的伊凡柯夫对于近身战也习以为常,他了解很多种战斗方式包含枪械与刀剑,否则在环境恶劣的俄罗斯黑手党中也不会安然活到今日,他唯一比较警戒的是这个人前一刻发射出的奇怪火焰,他从没见过这种火焰,也没看见少年有带任何类似的武器,而那火焰不同一般,被击中肯定就完蛋了。

  但只要彻底制住对方的行动让对方无法使用那种火焰,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伊凡柯夫恶狠狠地用手肘攻击对方的颈部,对于气管的攻击让少年无法呼吸,强烈的痛楚也令少年熄灭了火焰,不让他有时间休息,接着便是对后脑的重击,少年整个人趴倒在地,见他无反抗之力的伊凡柯夫立刻抽出他随身带着的另一把枪对准他的后脑,他知道这一次绝对可以成功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攻击者。

  但就在他要给予致命一击时,突然某个人影飞扑上前,一把抱住那个倒地不起的年轻男子,千钧一发避开了子弹的射击,伊凡柯夫看见那个身影的同时行动停顿了一下,通常他是不会有这种犹豫的,冷酷无情的他会连同试图营救敌人的人一起杀害,但这次却因为营救者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停手。

  「你!!」伊凡柯夫的双眼瞪大,难得有一丝慌乱和不解。

  那个突然闯入他们战斗的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她望着自己身旁面部苍白而痛苦的少年,庆幸他还有一些意识,只是刚刚毫不留情的攻击让他已经没有战斗的力量。

  「放开我,我必须、我必须去杀了他——」

  「别开玩笑,你杀不了他!你受伤了,必须快点逃离这里!」女人对他说,她撑着少年不断挣扎想要回去继续战斗的身体而显得吃力,「泽田纲吉,你杀不了那个男人,要是你在这里死了又要怎么复仇?别再硬撑下去了,快点和我一起离开吧!!」

  纲吉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会喊出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晓得他想要复仇,他其实知道对方说的没错,他失去了最好的时机,当他被发现并且被枪击中的那一刻这个行动就已经失败了,但他还想着要完成自己最后的任务,就算必须要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好,只要能够完成,一切都是值得的,可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可能性了。

  「伊凡柯夫…他就在那里…他就在那里啊…」他不甘心这么回去,他想要杀的人就在眼前,那个让他的一切全都毁灭的仇人就在眼前,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不能就这么失去。

  「要是你死了,一切都不可能实现,难道没有在等你回去的人吗?」

  等我回去的人?

  或许曾经有过,但如今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也不在自己的身边了。

  重要存在消失的心痛充满他的身体,每一日都折磨着他,纲吉分不清那是身体的痛还是胸口的痛,他不能够就这样昏过去,他也不能够就这样死掉,他还没有完成他的任务,他来到这个时空的意义就只有如此。

  我必须杀死让『安布洛斯计划』持续下去的罪魁祸首。

  当他在脑内不断重播这想法的同时,却仿佛看见了阿诺德的身影,欺骗阿诺德的事实让他后悔无比,他做了恶劣的事情,却落得这样失败的结果。

  当纲吉的意识回归黑暗时,隐约听见了安稳的谈话声,不可思议的是竟没有任何人趁这段时间追捕他们,纲吉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对于没能够完成任务的自己感到失望,这一次不仅仅失去了解决敌人的时机,还辜负了阿诺德对自己的信赖。

  他觉得自己也许从下定决心要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大错特错。

  纲吉再次苏醒时发现自己竟没有死去,他回到了那张他熟悉的床,而温暖的炉火在燃烧着让室内保持温度,那一切战斗与混乱的画面似乎离得很遥远,但那并不是梦,因为纲吉发现自己受伤的腿部被包扎了,而他的脖子、手臂与腹部也还疼痛着,他有好几处伤口全都被细心处理过,上了药也换了衣服。

  这事实明确告诉他,他做出愚蠢的攻击行动但仍然失败了,而且还被人救回基地。

  泪水浸湿眼眶,他不敢相信自己竟又一次错过了机会。

  他将自己的脸埋入手掌中,肩膀微微颤抖,这时却听见门被缓缓推开,有人走了进来,但纲吉并不想要抬头看那是谁,毕竟会进入这个房间的没有其他人,只有阿诺德。

  「愚蠢的家伙。」阿诺德冰冷的声音落下,「没勇气看我吗?」

  沉默的空气持续了好一会儿,纲吉才抬起头来,迎上那双非常冷漠的浅蓝色双眸,他总觉得阿诺德的眼底满载失望,一种他无法承受的感情压在纲吉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希望阿诺德不要这样看着他,那么他心中的罪恶感会少一些。

  「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继续……」纲吉口不择言地低语,他知道自己是被救了,但他甚至觉得自己死在那儿更好,他就不用承受这种挫败感,明明就想过豁出一切也必须成功,却还是功亏一篑,连累阿诺德,彭格列全体说不定会因为自己陷入危机,被俄罗斯黑手党盯上。

  「你就这么想死在那个男人手下?」

  「我…我只是……」

  「你以为凭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杀死他,但你小看了伊凡柯夫,他会成为俄罗斯黑手党的首领并不只因为他的手段,」阿诺德眯起双眼,此时的纲吉看起来很脆弱、无助,往常的话他或许会试着对纲吉温柔一些,但此时他的愤怒不亚于对纲吉的怜惜,「你或许自认为自己很强,我也不想知道你这么急着想杀死他的理由,但没有足够的准备就贸然行动,只有想要送死的人才会如此莽撞——你没想过也许会拖累其他人吗?」

  「我知道…可是我——」

  「想报仇,想杀死你的敌人,但你不知道有生不如死的方法,如果他们对你进行拷问,要你将Giotto和其他人全部供出来,你认为你撑得过残酷的刑罚吗?」

  「我没有!我不想连累任何人,所以我才选择一个人行动!!我只差一点就可以杀了——」纲吉抬起头对着阿诺德大吼,但下一秒就被狠狠打了一个巴掌,脸颊上热辣的痛觉让他的皮肤发麻,口腔内品尝到血腥味,随着疼痛感逐渐扩大,纲吉的泪水掉了下来,觉得委屈的同时却也知道这是自己应得的。

  「嘴上说的总是很简单,我讨厌不经思考就行动的人,也讨厌说大话而没有力量的人。」阿诺德的话残忍地刺进纲吉的心脏,但那双眼丝毫没有因为纲吉哭泣的表情而展现同情,「如果不想要让你想保护的人们再一次因你而陷入困境,就应该认清自己的能力,等到你真正拥有可以击败你敌人的力量时,你要报仇或者选择去死,那都是你自己的决定。」

  丢下那句话就转身离开的阿诺德重重甩上门,一听见脚步离开的声响,纲吉便低声哭了起来,他像个孩子那样不断用袖口擦试类水,好久没有像这样尽情哭泣了,一直认为要强硬地撑到最后的他不想展现软弱,他希望自己成为衬职的首领,希望可以完成他最后的任务,但这时候所有的思绪都涌上了他的心口,一次全部宣泄出来,化作了泪水。

  即便知道自己犯了错,他仍然埋怨阿诺德的冷酷无情,也害怕对方会因此厌恶自己。

  不想要看见阿诺德发怒的冰冷眼神,不愿意对方用那种失望的表情面对自己,不希望阿诺德对自己的爱意转变成冷淡的感情,这种想法竟比身上的伤口更让他难受百倍。

  「好大的声响,争吵得很激烈啊,我从没看你这么生气过。」当那个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叹息时,阿诺德冷冷瞪了她一眼,但对方很习惯地避开那冷酷的目光,摇了摇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歪着头的模样让她看来有些俏皮,「是否太意气用事啦?其实没那么严重。」

  「要不是你在那个地方,他会被杀死吧。」阿诺德的表情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平静,面对眼前美丽的女人他也丝毫没有一丝柔情,「薇丝卡。」

  「嗯,肯定会死的。」薇丝卡,也是纲吉和阿诺德寻找很久的人,好不容易出现却是在这种状况下碰面,让阿诺德有些意外,当薇丝卡拖着受伤的纲吉出现时他来不及问太多。

  「为什么你要跟踪纲吉,你前一晚就已经来到我们的基地了,是吗?」

  「我看到你们张贴的暗号,我等了很久才决定要来见你们,本想找个好时机向你们打招呼,但却发现那少年的行动,让我非常吃惊啊,所以我就跟着他了。」前一晚留在后门的脚印就是薇丝卡的脚印,阿诺德在看见鞋印很像女人的尺寸时就有这个猜想,但他没想到会是薇丝卡把纲吉带回来,而且薇丝卡是全身无伤的。

  阿诺德前去营救纲吉时,其实他知道不管他行动如何快速也不可能赶上。

  很有可能最糟的状况是他前去时纲吉已经死了,而就算纲吉没死,他也必须面对伊凡柯夫并从他手下救走纲吉,也就是说他们埋伏的计划以及潜伏于俄罗斯黑手党的所有事迹都可能败露,他们会需要匆忙逃离俄罗斯。

  但薇丝卡却突然带着纲吉出现,这解决了他们本来会遭遇的所有困扰。

  「你帮助他,是因为你知道他是我这边的人吗?」

  「我帮助他是因为我看过类似的眼神。」薇丝卡有些忧郁地笑着,然后她注视阿诺德,她也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过往,毕竟和他共事过一段时间,虽然没有太深的私交,但好歹他们也曾扮演过夫妻,「我看过很多想找伊凡柯夫报仇的人,他们的眼神大多像他一样,既悲伤又寂寞,不顾一切想把自己的生命给抛出去,而得到的下场也总是那样。」薇丝卡轻轻阖上双眼,黑色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流露出一些哀伤,「迪米崔…不,我现在应该要你阿诺德吧,习惯真难改。」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下去,「阿诺德,你的复仇很早就已经结束了,但那少年的还没有,你真的认为自己有资格阻止他吗?」

  「我并不会阻止他复仇,不管做出什么选择那都是他自己的决定。」阿诺德面对薇丝卡揭开他不想提及的往事时,并没有丝毫动摇,「但我会阻止他害死他自己。」

  「对你来说泽田纲吉那么重要吗?即便他的莽撞可能让你的计划失败,他一心想报仇的话,那种不安定的情绪很容易成为失败的因素,你以前总是会排除那些因素才行动。」

  「我没打算放他走。」阿诺德的回答直率到令人诧异的地步。

  「呵呵,你真的很中意他啊,很少看见你这样感情用事的,我以为你永远不可能学会怎么和别人交心呢,」薇丝卡笑了出来,看见老朋友一如既往或许令人开心,但更好的或许是看见老朋友有了不同的地方,「你真的变了,变得比较像个人,这样很好。」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阿诺德这时候语气稍稍紧迫,从薇丝卡把纲吉带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困惑于此,「在伊凡柯夫的面前你带着无法动弹的纲吉,以你的力量是无法搬动他的同时又战斗的,你用了什么方法才从伊凡柯夫手下存活?」

  薇丝卡愣了一下,没想到阿诺德这么快就问到这件事情,但她只是轻轻一笑。

  手指放在唇瓣间,没有打算告诉阿诺德的意思。

  「……这是秘密啊。」

  作者废话:

  嗯~~纲吉这次的行动真的很不对,而且他其实没搞清楚很多事情,他其实就是一心想要报仇却没有好好思考该怎么行动,以及也没有调查对方的能力和事实真相,才会落入危机,之后就会知道为什么我会说他没有弄清楚事实真相了。

  上一篇很多人就猜到纲吉会用色诱啦,阿诺德是真的没有想过纲吉会这么做,另一方面是他其实有点因为纲吉的行动而被冲昏头(虽然不愿这么承认但真的是)。

  我把开车留在连结中,希望大家看得见。

  另外一直提到的薇丝卡终于出现啦!!

  薇丝卡呢,其实她的秘密在文中已经有暗示了,总之,又是一篇自创人物比较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