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突然觉着后勃颈一冷,当即转过头,寻声望去……

  顾楼月一脸阴沉的站在戏院的大门处,身上还穿着尚未褪去的戏服,妆容未卸,珠钗摇摆,显得整个人更加的严肃。

  他来的迟些,但或许也恰到好处,刚好就撞见了大周那一拳下去,正对楚辞的那一幕,看的是真真切切的。

  “班,班主……”

  大周在看到顾楼月的那一瞬间,当即就语无伦次了,况且这次还被逮了个现行,眼神一瞟倒在地上的楚辞,当即心生一计。

  “班主,我发现楚辞这小子想要偷您演出的赏钱,这次出手教训他,您看,这证据都在这里摆着呢!”

  大周手指着地上的钱袋子,故作镇定的站在戏台子上辩解着,顺带还不忘给他那两个小弟一点眼神上的暗示。

  顾楼月听着大周的话,故作思索着,自然也没有全信,顺带派人上去查看那个钱袋子。

  “班主,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钱袋子空空如也,里面的碎银子早就在刚刚打斗的时候落了一地,根本就证明不了什么。

  “班主,这还得亏我到的早,趁着这小兔崽子什么都还没干就把他收拾了。”顾楼月还没有什么表示,大周便在这里一句接着一句的不停的说。

  “你们可看到了什么?”顾楼月转过头,戏妆显得眸子更加的狭长,整个人有种不容抗拒的威压感。

  那两个被问到的小弟咽了咽口水,脑子里面还什么都没有想,就收到了大周的眼神暗示,只要是他们说错一句话,那后果可想而知。

  “大周哥说的没错,班主,楚辞这小子手脚不干净,我们都看见了。”

  顾楼月眼神暗淡了下来。

  这些可倒好,连人证都有了。

  这两个人是大周的小跟班,几乎是醉生楼众所皆知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他们身上的伤是哪里来的,可他们所说的话自然也是不能全信的。

  若是照着他们的话说下去的话,那楚辞醒来也就只有被赶出去的份儿了。

  “班主,事情根本就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僵局之中,楚辞咳出了一口血,整个人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

  刚刚大周那一拳可算是下了狠手,那一瞬间,他几乎觉着自己灵魂出窍,且现在耳朵里面还嗡嗡作响,五脏六腑感觉都要吐出来了。

  真疼啊。

  但是恶人还没有倒下。

  顾楼月忙喊了一声叫郎中过来,他一进来便看见楚辞倒在地上,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严重。

  这幅模样,若是再随意搭配一件破烂衣服,那就真的跟在奴隶场见面那次没差了。

  小侍从想要带楚辞下去,可楚辞婉拒了他的好意,直言将真相道出:

  “班主,是周大华想要贪了您唱曲的赏钱,所以威胁我帮他做事,我不愿意,他便想屈打成招!”

  “你个小王八蛋胡说什么!”大周恼羞成怒,他压根儿没想到他那一拳头下去,楚辞竟然还能醒过来,但没关系,他这里还有人证,甭管这小畜生说什么,都是虚的!

  “班主,您可别被这小子给骗了,我一开始就看出他没安好心,连偷您赏钱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若是留下来,必定养虎为患!”

  顾楼月将所有的证词都听着,不作声,也不表态,妆容未卸,活生生就如一具真实的京剧娃娃站在戏台子中央,扫视整个四周。

  殊不知,这样的态度更给人压迫感。

  大周内心拼命给自己催眠,只要自己毅力坚定,那么被赶出门的肯定是别人。他是醉生楼的老人了,在这里做事已经十来年了,难不成一个才来还不到几个月的愣头小子就能挤掉他吗?

  这不可能!

  楚辞也与顾楼月一样,默不知声。也不知这是他自己自信还是旁的什么,他觉着班主依旧会站在他这一边。

  或许不应该说是他这一边,而是正确的一边。

  终于,顾楼月开口了。

  “以往,醉生楼内贪污赏钱的事屡见不鲜,每年都要例行筛查,自从来到边塞还没检查过,小桃仙,吩咐下去,今晚搜查所有卧房,叫大家多备些蜡烛。”

  顾楼月故意又看了一眼楚辞,“若是他真的私藏赏钱,那这次肯定不是第一次,所以都给我好好找找,一处都别放过!”

  话音刚落,顾楼月便抬步离开了戏院,剩下的侍从一大部分都跑去吩咐筛查的是由,还有几个留下来看着楚辞和大周。

  “看着他就算了,为什么连我也要!”大周刚想赶紧回去,但却被人拦住了。

  “班主说了,一个都不放过,你若是清白的,还会在乎这些?”

  抓着大周的侍从有些不耐烦,眼前这大黑胖子所说的话他自然也不是全都信的,毕竟他早在来边塞之前就有过前科,喝酒闹事,调戏楼内姑娘,借钱不还……但凡出点坏事都能跟他沾点边。

  这次他说自己见义勇为?怕不是喝醉酒还没点花生米吧。

  大周被这一呛,自然无话可说,就算他再蠢也知道,顾楼月这次是来真的了,不过没有关系,刚刚在场的都是他的人,只要等下再放点风声出去,坐实了楚辞的罪名,他就不会被赶出去!

  ……

  从傍晚一直到天黑,醉生楼闹得鸡鸣狗吠,几乎每个院子都是灯火通明,且人来人往,翻箱倒柜的声音层出不穷,不知道还以为是抄家了。

  秋姿本就对楚辞没什么好感,这还没过几天便出了这档子事,心里又是冒火。

  “这孩子可真能生事,大晚上的跟我说搜查谁私藏银子,下次是不是就抄家了?”

  “呦,秋姿,你是不是藏了什么不该藏才这么说?你这话可有点心虚啊。”小桃仙带着秦烟路过,正好三人撞上了。

  这一见面,免不了就是一顿冷嘲热讽。

  秋姿哼了一声,“藏?姐姐房里全都是金银珠宝,那些个碎银子给我,我还嫌碍事呢!只有你才会把这些当成宝吧。”

  秋姿说的不假,她来时大大小小的箱子便装了一整个屋子,全都京城的公子老爷给的金银珠宝,各个价值连城,比起碎银子来说,他或许还真看不上。

  小桃仙也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便只能气嘟嘟地鼓着嘴。

  “好了二位,私藏银子自然不可能是你们两个。”秦烟赶忙出来拉架,生怕这二人能打起来似的,“快些走吧,阿月还在等我们。”

  秋姿默不作声了,小桃仙显然是气还没有消下去,嘟着嘴大摇大摆的走了。

  秦烟无奈的笑了笑,殊不知秋姿一直在旁边盯着她的大肚子,眼神里面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等小桃仙走的有些距离的时候,突然开口道:

  “你这肚子,再过几个月就差不多了吧。”

  秦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摸了摸肚子,语气柔和了些,回答道:“嗯,大夫说左不过就过年那几天出来,希望是个健康的孩子。”

  秋姿一听,略有所思,“过年那几天吗?说来,你当年离开的时候,好像也是过年。”

  这几句随口一提,却不想秦烟一瞬间脸变得煞白。

  “你还在怨我,是吗?”

  当年秦烟同秋姿一样名声赫然,是至整个京城有名的花旦,人不但是人间一绝色,更是为醉生楼收敛了无数财宝,那时的醉生楼虽没有后来顾楼月的辉煌,但也在整个花街如日中天。

  而就是这样一位花旦,竟突然消失不见,仿佛是凭空人间蒸发一般,甚至之后还流传了不少恐怖的传闻。

  事实的真相,只有醉生楼的老一辈人知道。

  秦烟哪里是消失了?她不过是跟自己的一位常客私奔了。

  秦烟这一私奔可不得了,醉生楼的客人一下子少了一大半,若不是后面出了个顾楼月,恐怕都要关门大吉了。

  “怨你?这怎么会呢?当年也多亏你离开,让我知道我是有多不自量力。”

  秋姿自嘲的笑了一声,脸上也没了与小桃仙玩笑打闹的心情。

  当年,秦烟走后,众人皆是惶恐,她还天真的以为,自此她便是京城当仁不让的花魁,可现实终归是打了她的脸。

  入不敷出的账本,愈来愈少的来客,人走茶凉的楼屋皆是告诉她,无论做什么都是没用的,那些来看她的客人大多都是被秦烟吸引来的。

  而与她无关。

  “可是当年,若不是我的私自决定,你们也不会……”秦烟欲言又止,“你们怨我是应该的。”

  “怨你?现在的醉生楼,最不该怨的就是你。”秋姿嗤笑一声,道:“毕竟当年除了你,没人想把顾楼月留下来。”

  秦烟一愣,“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久以前的事了?”

  秋姿说道:“没什么,就是这两日看着楚辞这小子突然想到的。”

  似乎和当年一样,除了班主,戏园子里几乎没人想留下他。

  真像啊,这师徒二人。

  “算了,不说了,快些走吧,说不定今晚就能把那唱歌难听的臭小子给踢出去了。”

  秋姿笑了,“你也跟曾经一样,口是心非。”

  ……

  大堂之上,气氛低压且沉闷,今儿月色不佳,没什么光亮,伙计们将所有的蜡烛和油灯都点上,可愣是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顾楼月早就褪去了戏服,换上了一套寻常衣物,可估计也是换的匆忙,脸上还有未卸干净的妆痕。下人早就准备好了饭菜,可他愣是连筷子都没动,想必这件事气得他不轻。

  众人倒是习以为常,毕竟班主生性爱财,早前掉了枚铜板都能急上半天,更不要说是有人偷拿了演出的赏钱。

  赏钱可是这醉生楼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饭钱啊,这要是被偷了,牵连的可是所有人的利益。

  大周和楚辞站在下方,周围还站着一帮伙计盯着他们,弄得真跟三堂会审似的。

  楚辞的脸上又重新裹上了纱布,伤口上了药,衣服还是皱皱巴巴的,没能来记得换,看上去就像刚打完架回来的。

  小脸上写满了不服气,顾楼月没有如往常一样问话,似是在避嫌,免得旁人又说他勾引班主包庇自己。

  大周现在很是惬意,早在先前,他便已经得到了消息,东西都处理干净了,无论他顾楼月再怎么翻,都翻不到他的头上来,顺带还不忘给楚辞准备些礼物,让他名正言顺的离开醉生楼!

  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大周很是得意,就差点在大堂上笑出来了。

  “班主,班主,找到赏银了!”

  一道身影连跑带喘的出现在大堂之中,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吸引过去,只一看,便瞧见了他手里那沉甸甸的布袋。

  不少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这分量,一点都不少啊。

  顾楼月只看了一眼,便说道:“倒出来。”

  侍从不疑有他,当即解开布袋上的绳子,对着雕花桌子便一跃而下!

  咕噜噜——

  白花花的银子一个接着一个的掉了出来,有整的有碎的,甚至还带着不少的银票子,这一大把,粗略的看,少说也几百两,都能买下个不小的院子了。

  围观群众也不免惊讶一番,这贪的够多啊!

  纵然顾楼月的脾气再好,见着有人从自己手中偷走这么多钱,不免也心生一团怒火,问道:“这钱袋子是从哪里搜出来的!”

  “班,班主,是在楚辞的屋子里面。”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这小东西手可真不干净,这才来几天,就偷这么多?”

  “是啊,妄班主先前还护着他,这下原形毕露,看班主还怎么留着他。”

  大周更是激动万分,“班主,我就说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敢偷醉生楼的赏钱,要搁以前,那可是直接卸下一只手的!”

  “我没有!我没有偷,偷赏钱的人分明就是你!”楚辞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布袋子会出现在他的房间,这一切感觉就像是一场阴谋。

  不,不是感觉,这就是一场阴谋。

  班主带着探究的眼神扫了过来,楚辞毫无畏惧的与其直视,直言道:

  “我没做过的事情,我这辈子都不会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