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曜的腿骨已坏, 由于受伤后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处理,里面新长出来的肉骨夹了沙尘,而且长歪了, 所以李神医需要将伤口挖开, 将里面的肉挑出来, 再用药让其重新长肉骨。

  黎玉帛听到这个方法,心里就起了一层寒气,感觉无比疼痛。他舍不得霍曜受这个苦,但也没办法代替他,最多只有陪在他身边, 给他擦额头流不完的冷汗。

  黎玉帛不敢看李神医动刀的过程, 但他可以听到刀刮骨头的声音,呲呲地像是踩在心尖上。霍曜没有喊疼,但面色惨白如纸, 极其难看,满脸都是因为极力忍着剧痛流下的汗水。

  黎玉帛知道霍曜的性子,□□上再疼,他也不会喊出声来。

  等李神医一番处理完后,又上药包扎,不仅是霍曜, 连黎玉帛都已经汗透重衣,甚至可以拧出水来。霍曜的精神明显不如先前,黎玉帛扶着他躺下歇息,心疼道:“你睡会儿吧,我就在这, 有什么事就喊我。”

  霍曜读书万卷, 也读过不少医书, 从未听闻李神医这种治疗方法,所以不以为然。但见黎玉帛兴致勃勃,他不忍乱了玉儿的心,所以才由着李神医碰他的双腿,折腾完之后愈发觉得小腿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他看着黎玉帛道:“没事,这么大个人又不会丢,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黎玉帛握着霍曜宽大的手掌说道:“我就喜欢陪着你。”

  霍曜摸了下黎玉帛的脸蛋:“我也喜欢玉儿陪着我。”

  大约是治疗过程太累,霍曜支撑不住,没多久还是睡着了。李神医说这很正常,给他敷的药有宁神静心作用,所以霍曜会有一顿好睡。

  黎玉帛觉得这也是好事,王爷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颠沛流离,刀光剑影,悲痛万分……他发现如果自己没有穿进来,梁王霍曜会是一个大爽文男主,而现在却成了苦情男主,哎。

  黎玉帛认真问李神医:“费这样一番功夫,王爷双腿恢复站立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神医如实道:“不知道。伤得太重,而且治疗得太晚,也许很快能好,也许很慢,也许永远好不了。”

  薛兰花最不喜欢李神医这般没把握的话,皱着眉问道:“就不能有个准信吗?”

  李神医无奈地摇摇头。

  黎玉帛喃喃道:“他身体素质一直很好,也许……也许能很快好起来呢。”

  抱着这样的期待,黎玉帛始终心怀希望。之后的日子里,李神医隔三差五会来诊治霍曜一回。他在浴桶里放了足够量熬制好的药水,让霍曜每天泡一个时辰的药水。

  泡完之后还会进行针灸疗法,真可谓什么招数都使尽了。

  这边厢,黎玉帛在房屋前面的小菜园里种了些白菜,如今已经长出一小棵一小棵绿盈盈的白菜,看着充满生命力,可让人欢喜了。

  扶着霍曜坐进浴桶后,黎玉帛就出来给这些白菜浇水,等再长大些,就可以摘下来吃了。李神医站在边上,问道:“黎公子,一直想问你,你和兰花是怎么认识的?她只告诉我你们是故人,据我这几天观察,你们应该不是本地人。”

  原来薛兰花遵守诺言,果然没有将霍曜和黎玉帛的事情告诉任何人。黎玉帛浇了水一勺水,水滴从嫩嫩的白菜叶上淅淅沥沥滴下,他笑着说道:“我和我相公是长安人,薛兰花在长安城落魄时,我们曾帮助过她,如今反过来,她便帮助我们。兰花是个好姑娘,你可要好好珍惜。”

  李神医叹口气:“说到这点,我正奇怪呢。她对我好像有情又好像无情,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此话怎讲?”黎玉帛直起腰,看着愁眉苦脸的李神医。

  “我比兰花大七岁,我开始学医的时候,她就跟在我身后。但她十岁父母双亡,然后带着奶奶去长安寻亲,我们就一直没再见面。直到她奶奶去世,她才又回来。可我总感觉她对我若即若离,就拿过来帮霍公子治病来说。

  “一开始我以为霍公子是她心上人,就不愿意来。她说只要我肯来,就答应嫁给我。我就更不想来,后来她解释清楚,我才明白霍公子和你是一对。我松了口,但我并不想以成亲作为要求,就说我甘愿来医治她的朋友。至于我和她的情感,她好像总是……”

  李神医似乎也说不清楚,就觉得琢磨不明白薛兰花的心思。

  黎玉帛一方面感谢薛兰花的大恩大德,一方面也不禁嗤笑李神医在感情方面的钝感。他笑着说:“李神医,我问你,她回凉州后,你可有向她表白心迹?”

  “当然有啊。她回凉州的当天,我就说愿意娶她为妻,但她一直没答应。”

  黎玉帛忍俊不禁,这蠢蠢的直男,那时候人家兰花的奶奶才过世,你们又是多年后重逢,没有感情复燃的过程,直接就表白,谁能答应啊?

  不过李神医能多年如一日地坚贞不渝,也是难得。

  黎玉帛道:“后来呢?她不答应,你有没有送过她花?带她去城里逛逛?”

  李神医笨拙地摇摇头:“每天医治的病人太多了,能空出时间来找兰花都很难,更别说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黎玉帛简直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蠢钝的直男?真就一门心思放在医学上,觉得女子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追到手,不需要付出实际行动?

  当初黎玉帛和王爷感情升温期的时候,好歹王爷还天天变着法哄他开心呢!又是各种吃的,又是各种浪漫牵手拥抱,对比起来,常常冷着脸的王爷简直就是个浪漫行走体。

  看在李神医一心一意的痴傻份上,黎玉帛决定教他两招,这样以后薛兰花和他过日子也能有点浪漫。他走到不远处的一株梅花树下,摘了红艳艳的一枝梅花,递到李神医手上,笑道:“你也该学学怎么哄女子开心。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收到花呢?除了花,你有空也约她去爬爬山玩玩水,多制造一些相处的机会,不然人家肯定也以为你对她时有时无的。”

  李神医半信半疑地接过花,又问:“黎公子,你觉得兰花喜欢我吗?”

  “喜欢,肯定喜欢。这几天我看你们看彼此的眼神,她肯定喜欢你的,不然也说不出嫁给你的话。但你要是不把握机会,就很难说了哦!”

  有黎玉帛这句话,李神医斗志昂扬拿着花去了薛兰花家里。

  黎玉帛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促成一桩姻缘,心情非常愉悦,给白菜浇水都忍不住哼起小曲来。没多久,李神医回来了,面带春风,看来那枝梅花帮了他不少忙。

  李神医道:“兰花见了梅花,很高兴,说什么我终于开窍了。”

  黎玉帛笑他那副憨厚模样:“你就不知道趁机和她多相处相处吗?比如帮她打扫打扫卫生,陪她做做农活。”

  “啊?可是兰花嫌我碍手碍脚,让我别杵在她跟前跟个木头似的。”

  黎玉帛哈哈大笑,终于明白了那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接下来数日,每天黎玉帛都会指点李神医一二,教他法子去追薛兰花,果然两人越来越亲密。男女相处这种事,肯定得有一方厚脸皮些,要是两个都薄脸皮什么都不说,这感情完全没办法谈下去的。

  眼看着冬天来了,寒风猎猎,柿子树上的柿子都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了光秃秃的枝丫。外头的花草树木几乎全部凋零,大地一片萧瑟冷冽。

  但黎玉帛却觉得日子越过越有劲,在乡下的日子轻松自在,用现代化来说,就是慢节奏,不内卷不焦虑。

  天气冷了,黎玉帛和霍曜也都添了衣裳。

  又一日,下了鹅毛大雪。黎玉帛又指导李神医带着薛兰花出门赏雪,再顺便堆个雪人,感情这不就培养起来了嘛。

  和李神医交代完,看他高高兴兴地离开了,黎玉帛才回到屋子。此时屋里里点着火炉,火红的煤炭烧得毕剥作响,传来阵阵暖意,门外的漫天飞雪也别有意境。

  霍曜坐在轮椅上看书,黎玉帛走过来对着火炉烘了烘手,笑着问道:“相公,你看什么书呢?”

  霍曜将书合上,展示给黎玉帛看:“欧阳修的《归田录》。”

  “看到你看书,我想起来我说写话本,却到现在还没开始动笔,都怪我有拖延症。”黎玉帛蹲下来,给霍曜按摩腿部,“李神医说多按摩按摩腿部,刺激穴道,也许可以好得快。”

  “你觉得李神医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啊。”黎玉帛道,“医术高明,就是情商似乎不太高,不过憨憨傻傻的,也很可爱。”

  霍曜虽然拿了书在手上,但一直没看进去,因为从他坐在轮椅上的这个角度来看,可以看到黎玉帛和李神医相谈甚欢,而且不止一次,最近时常能看见两人说说笑笑。现在又听到黎玉帛对李神医的评价很高,霍曜心里越发不高兴。

  他倒不担心黎玉帛的忠诚度,如果黎玉帛想离开他,另找一个男人,早就可以从他身边逃之夭夭。如果真的这样,他也不会怨恨黎玉帛,毕竟他现在这个残废样子,不值得黎玉帛搭上一生。

  霍曜担心的是李神医勾搭黎玉帛,毕竟玉儿长得那么好看,性格又好,哪个男子能不心动呢?

  霍曜的手指停在《归田录》三个字上,沉默不语,半晌后才道:“从明天起,我不治病了,你让李神医不必来了。”

  “为什么?”黎玉帛惊讶道,“是不是已经过去两个月还没好,你丧失信心了?相公,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们就别放弃好吗?”

  霍曜摇摇头:“不是。”他略难以启齿:“我……我不想见到李神医。”

  “为什……”黎玉帛这回反应很快,哈哈哈笑了起来,“你不会以为我和他……相公,你在想什么啊?我是在教他如何追兰花!他喜欢的是兰花!”

  “啊?”霍曜神色尴尬,“所以你们每天开开心心讨论的都是和兰花相关的事?”

  “对啊。”黎玉帛站起来,用额头撞了下霍曜的额头,“你这份醋吃得毫无根据毫无道理,要罚你……罚你狠狠地亲我。”

  霍曜为自己判断失误而神色窘迫,立马吻了上去遮掩自己的尴尬,就在他轻轻含着黎玉帛嘴唇的时候,突然感觉左边小腿一抖,但立马又沉静下来,仿佛刚刚只是幻觉。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