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兰花此人, 原先是在梁王府当厨娘,后来被黎府收买加胁迫,要联合原主黎玉帛谋害梁王霍曜。不过黎玉帛没有害梁王之心, 而且还拿钱劝薛兰花投靠梁王;梁王也早早发现薛兰花是奸细, 用金钱收买了薛兰花。从此薛兰花对梁王和黎玉帛忠心耿耿。

  后来薛兰花的亲人去世, 她回了老家。当时黎玉帛没问,没想到薛兰花的老家就竟然在凉州,三个人会在这遇见。

  薛兰花见到梁王和梁王妃,激动不已,正要跪下来行礼, 被黎玉帛一把拦住, 示意她不要多礼。薛兰花使了点银钱,牙婆便离开了。

  霍曜坐在轮椅上,只瞥了一眼薛兰花, 并没有更多的表示。他其实不希望在这碰到熟人,既然决定和黎玉帛隐居田园,那就最好真的重新开始,不要再和过去有牵连。

  薛兰花看出霍曜的双腿出了问题,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那天我进城,听城里的人说王爷和王妃已经薨逝在天山部落了, 我急得不得了!王爷和王妃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对我有恩,没有你们的赏赐,我也不能在家乡过上好日子。我伤心了好几天,没想到今天能见到梁王和梁王妃, 真是太好了!”

  乡村的秋季农田干燥, 没有种植任何稻谷, 却能给人宁和之感。霍曜目视前方:“往后不必再唤我们王爷王妃。”

  薛兰花不是那种听不懂话的人,猜到这里面一定是因为发生了特别重大的事件,而且还涉及皇室秘辛。她识趣地没有多问。

  黎玉帛却不同,在这儿碰到一个热心肠的熟人,他觉得很好,没准以后还可以串门呢。他道出今后的打算,开心地和薛兰花商量:“兰花,我们想在凉州定居。看中了你的这片土地,可否卖给我们?我们在这盖座房子,以后就住在这!这儿有青山绿水,不会太吵闹也不会太安静,地理位置优越!”

  “说什么卖不卖的话!这块地还是我用王爷……用霍公子的赏赐买来的,你们想要,我当然双手奉上,绝对不肯要钱。”

  黎玉帛笑着拿出钱塞给薛兰花,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薛兰花坚决不肯接受,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现在是她报恩的时候了。

  薛兰花问道:“霍公子,黎公子,你们现在住哪呢?”

  “我们暂时在城里住着,等这边房子盖好了,就搬过来住!”黎玉帛双手搭在霍曜的肩膀上,望着这边的田园景致,已经开始憧憬往后的幸福生活。

  薛兰花道:“我家隔壁有一处空房子,不如你们去那住,互相也有个照应。而且城里吵闹,不利于霍公子养病。”

  能提前搬到这边来,当然很好,黎玉帛和霍曜早就不想住在那个破客栈了。黎玉帛看向霍曜,用眼神问他的意思,霍曜朝他微微笑着点头。

  薛兰花激动道:“太好了!等你们在这边安定下来,我请附近有名的神医来给霍公子瞧一瞧腿,那人医术高明,能医治好许多疑难杂症,这一带的人都称他华佗在世呢。”

  “那太好了!”如果王爷的腿能恢复正常,黎玉帛愿折寿十年。

  霍曜却没有激动的神色,这些天来,他那一双小腿几乎没有知觉。库勒王子的那两只箭连血带骨地刺穿过去,伤了筋骨,是几乎不可能好起来的,所以他做好了残废一辈子的打算。

  但他不想坏了黎玉帛的心情,便又是微微一笑,拍了拍黎玉帛的手。

  三个人一同回了城里,黎玉帛收拾好东西,离开客栈,又从城里回到乡下,来到薛兰花家旁边的房屋,一通打扫后,就正式乐滋滋地搬了进去。

  薛兰花送来了好些日用的东西,以贺乔迁之喜。

  黎玉帛和霍曜住的房屋不算很大,但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已经足够了,是个温馨舒适的小窝,而且前面还有小院子,院子西边是一方菜园子,黎玉帛已经想好要种白菜番薯一类的东西;东边有一棵柿子树,这个季节正好挂了红通通的一片柿子。

  黎玉帛摘了柿子洗干净放进小篮子里,摆在桌上:“祝相公事事如意,以后我们的生活红红火火。”

  霍曜从来没在乡下生活过,只在诗里读到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类的闲适生活。如今身在其中,看着红通通的柿子,环顾打扫得干净整洁的房屋,眼前又是心上人的明媚笑容,他心里满是平心静气地满足。

  余生就这么长长久久宁静平和地过下去,不失为岁月静好的最好表达。

  不过住在乡下有个不便之处,那就是得学做饭。在城里的时候,两人的一天三餐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一则因为那破客栈没有做饭的地方,二则黎玉帛确实不会做饭,贪图方便就买。

  但到了乡下,没有那么多卖的吃食,黎玉帛得亲自下厨。他做的第一顿就失败了,差点点着了厨房,吓得霍曜退出轮椅过来问他怎么回事。

  看着黎玉帛一脸黑炭困窘的样子,霍曜忍不住笑出声,让他去洗把脸。黎玉帛洗干净脸,回来后,霍曜口述教他做饭。

  “你想做什么?”

  黎玉帛乖巧地答道:“我想做面条。”

  “好,我来生火,你去往锅里放水,等水沸腾了,再放面。”

  黎玉帛从善如流,舀了两勺水放进锅里。霍曜坐在轮椅上,在灶台前面生火,时不时地添柴,黎玉帛走过来,放了两个番薯进去,说:“我喜欢吃烤番薯。”

  霍曜将那两个大大的番薯放在边上,免得烤焦了。

  水咕噜咕噜沸起来后,黎玉帛开始放面条,霍曜提醒他看着点,面煮弯了之后,就放油盐等配料,黎玉帛又急匆匆打了两个鸡蛋下去。

  炊烟袅袅,两人在厨房有说有笑地做着饭。面熟后,黎玉帛捞起来,将两个蛋都放在一个碗里,端到屋里去。

  霍曜则将那两个番薯夹出来,剥开,将里面熟透了的瓤挖出来,放进碗里。然后摇着轮椅来到屋里,见桌上一个碗里有两个鸡蛋,另一个碗里没有鸡蛋,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不吃鸡蛋?”

  黎玉帛笑眯眯地说:“今天就该你吃鸡蛋啊!相公,你知不知这是什么面?”

  霍曜疑惑地看着黎玉帛,完全不知道他在没什么关子。

  黎玉帛含笑站起来,鞠了一躬,说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啊!这是长寿面,王爷要长长久久地陪着我。”

  母亲去世后,霍曜就不再过生日,也没人会记得他的生日,他早就不记得长寿面的味道。霍曜眼中一热,将碗里的一个鸡蛋挑到黎玉帛碗里,说道:“你也吃一个。”

  黎玉帛也不拒绝:“多谢相公赏赐。”他拿勺子舀了一勺香喷喷的番薯递过去,说道:“番薯要趁热吃,长寿面也要趁热吃。”

  “玉儿真好。”霍曜吃了一口番薯,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在人生最低谷并且会持续低谷下去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愿意和自己长相厮守。

  黎玉帛甜甜地笑着回应:“相公真好!”

  这天晚上,两人都睡得很好。乡下的夜晚安静而温和,不像在城里在那间小客栈里,吵吵嚷嚷,这儿还能听到虫鸣蛙叫,一切的一切都透着和谐的声音。

  天蒙蒙亮的时候,霍曜听到鸡鸣的声音,不过睡在他身边的黎玉帛仍然睡得很香,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在天山部落的时候,黎玉帛总是眉心如蹙,似有隐忧,又经过了一路的颠沛流离,面色憔悴。回到凉州后,虽然日子苦些,但他心里没那么多事,人渐渐和从前一样开朗,脸色也好看了,眉清目秀如一幅画。

  霍曜听着黎玉帛均匀的鼻息,内心感到万分恬静,说不出地幸福感。黎玉帛晚上睡觉踢被子的习惯一直改不过来,霍曜帮他拉上被子盖好,又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闭上眼再次入梦。

  黎玉帛睡到日上三竿,然后煮了粥,和霍曜吃了粥后,他开始捣鼓院子里的小菜园。

  秋天的阳光并不刺眼,从树叶间洒下来,稀稀落落,有种斑驳的美。黎玉帛提起锄头松动土地,准备过些日子买点种子撒下去,有菜种卖就种点菜,没菜种卖就买花种,房屋前有一个小小的花海也是很美的。

  霍曜则在院子里写字,这是他们目前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而相视一笑。

  大约到了中午,薛兰花来了,领了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进来,道:“霍公子,黎公子,这是凉州有名的李神医。”

  黎玉帛立刻放下锄头,赶过来迎接。但他发现这不就是他之前想请的最贵的郎中吗?出诊费就要十两银子,到现在黎玉帛和霍曜也没这么多钱,更别说抓药了!

  总不能再让薛兰花帮忙出钱,她已经免费给黎玉帛和霍曜提供了房屋和田地,再这么没皮没脸地剥削人家,这段关系迟早得黄。

  薛兰花似乎看出了黎玉帛的难处,说道:“李神医是我表哥,只管治病,不管收钱。”

  薛兰花用手肘拱了一下李神医,李神医像得了圣旨似的,说道:“对对对,不收钱,一文不收。”

  黎玉帛不信,拉着薛兰花到一边,悄悄道:“兰花,他肯定不是你表哥,你会背后给他钱。我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没那么多钱,但我相公的病总不能一直拖着,越早治越好。所以我想你先帮我垫钱,这笔钱我会尽早还给你。”

  薛兰花红着脸道:“他确实不是我表哥,但他真不收钱!”

  “为什么?”

  薛兰花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黎玉帛发现薛兰花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再看李神医,双目一直往这边看,他恍然大悟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了。

  黎玉帛笑着道:“我懂了。但那也不行,还是要给李神医钱,先记着,不然我和相公也不好意思接受你们的好意。”

  薛兰花羞得人比花娇,抿嘴笑点点头。

  四个人进屋后,黎玉帛掀起霍曜的裤管,露出他腿上的伤口,如今已经结痂,但却是少了一块肉似的结痂,往里凹陷了一小块。

  李神医了解伤口是怎么来的之后,凝眉道:“这种情况确实很难很难复原。”

  黎玉帛倒吸一口凉气,难道霍曜后半辈子就要永远坐在轮椅上了吗?

  薛兰花知道李神医的性子,最爱吊人胃口,一句话分两句话说,催促道:“能不能治,你给个准话。”

  李神医这回倒不是故意吊人胃口,而是确实遇到难题,道:“我尽力一试,但不敢保证一定可以治好。”

  黎玉帛激动地握着霍曜的手,松口气笑道:“有希望就好。”

  霍曜对黎玉帛投去淡淡一笑,心里却不抱多大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