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在凉州的悲苦生活让霍曜备受打击, 他看得出来黎玉帛为了赚钱养活两人,在外面吃了很多苦。而自己的双腿痊愈的可能性小之又小,甚至有有可能这辈子都好不起来, 所以他才会哄骗黎玉帛, 忍痛想让黎玉帛离开自己。

  至少黎玉帛一个人去生活的话, 没有这么大压力,绝对比带着他这个拖油瓶要活得好。

  但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黎玉帛说自己已经恢复记忆。霍曜被黎玉帛突如其来主动的吻吻得有点迷迷糊糊,继而如旱田得了甘霖雨露, 越来越欢喜, 唇舌反攻过来。

  黑夜里几乎没有光线,但他们依然可以看清彼此炯炯发亮的眼神,甚至可以听到对方的怦怦心跳。霍曜微微喘息道:“玉儿, 你全都想起来了吗?”

  黎玉帛可以感受到霍曜的鼻息轻轻扑在他脸上,带了点微痒的感觉,他很喜欢这样的亲密接触,让他很安心。他镇定心神,回忆道:“那天,晏越将军联合天山部落对我们下手, 将我们包围住。库勒王子将我掳走,要我和他在一起,还卖惨,说起自己从小喜欢男人,只是被迫娶了女人。我死活不同意他的请求, 他就给我灌了一瓶药, 后来我就失忆了。”

  “那是忘川水。”

  “你怎么知道?”夫妻间, 晚上躺在床上面对面轻声说话,是一种安定的幸福。

  霍曜将自己被天山部落的珠珠公主所救一事说明,道:“玉儿,我本来已经打定主意,救出你后,就带你返回长安城,无论如何,我都要谋夺皇位!父皇那样的人实在德不配位,我要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要你得到最坚实的保护!”

  忽地,他顿了顿,语气伤感地道:“但是我残废了,玉儿,我什么都做不了。”

  黑暗里黎玉帛握紧霍曜的手,将脑袋凑过去,紧紧贴着对方的脸,说道:“王爷,我在。我并不想要什么最坚实的保护,我只要你在我身边。还有,你没残废,我们会治好的。这个郎中没有用,我们就去找更好的郎中,天下医术高明的郎中无数,总有可以治好你双腿的。”

  两人紧紧相贴,沉默半晌,黎玉帛又开口道:“无论结果如何,都请不要再说和我分开的话。我听不得。”

  黎玉帛感觉有一滴泪滚到他的鼻尖,不是他自己的,竟然是梁王霍曜的。他抬起眸子,果然看见霍曜的眸子里闪烁着莹莹泪光。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梁王流泪,那样坚韧那样高傲的人,竟然在这个普通的夜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霍曜和黎玉帛十指相扣,颤着声音道:“我原本想着,或许在你失去记忆的时候,我还可以忍着悲痛舍下你。但现在我知道我是绝对舍不下你的。”

  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不要分开”之类的话。小时候母亲和父皇吵架冷战,他两边不讨好,母亲怕连累他,让他少去宫里转悠;父皇更是见了他就想起母亲,遂常常不见。因此他就像没有爹娘的孩子,在宫里总是孤零零的。

  但是现在在他生命最艰难最落魄的时候,有一个人牵着他的手,无论风雨霜雪,执意陪他走下去。他感觉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袭向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有足够的的勇气再次面对漫漫黑夜,面对长久孤寂。

  黎玉帛学着霍曜的样子,捏着他的脸揉了揉,像哄孩子似的说道:“我们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能这么伤感,要乐观!要笑着面对一切!”

  黎玉帛是真心觉得日子没那么难。没有钱,两人一起努力,不说过上从前荣华富贵的生活,温饱的小康生活还是没问题的。在他看来,两人不离不弃,好好过日子就是最大的幸福。

  霍曜也不是那种沉溺在悲伤中的人,他被黎玉帛的乐观情绪所感染说道:“你说得对。只要我们还在彼此身边,其余都不重要。”

  说着,两人又投入地唇枪舌战起来。

  霍曜问起黎玉帛到底在外面做什么苦累工作,黎玉帛如实交代。听到向来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黎玉帛居然在外面扛麻袋,霍曜不由黯然神伤,只恨这两条腿不能马上好起来。

  黎玉帛摸着霍曜的胸膛说:“也没多累!你信不信我现在能坐上去摇。”说着他还故意挑.拨了一下,“王爷小腿坏了,应该不影响这里吧。”

  霍曜侧身两只手将黎玉帛抱了上来,双臂还和以前一样结实充满力量感。

  他让黎玉帛转过去,背对着自己。

  一番亲吻后,霍曜又道:“接下来便要辛苦玉儿了。”

  身体的原始冲动是骗不了人,只有在面对霍曜的时候,黎玉帛才有各种旖旎的想法,身体自然而然地贴近贴近再贴近。

  黎玉帛双腿酸胀得不行,没想到这么微微深蹲一炷香的功夫,比扛一天麻袋还要累。

  他实在受不住,只得下来,躺在霍曜身边,在他怀里沉沉睡去,至于后面霍曜是怎么解决的,他实在困得没法理会了。

  次日醒来的时候,黎玉帛一睁眼就看到霍曜睁眼瞧着他,目光温柔如一池春水,让黎玉帛几乎想融化他的眼神里。下一刻黎玉帛就意识到,太阳已经照射进来,说明不早了,他今天和领头的约好要天不亮就出发。

  他急匆匆地下床,发现自己不着寸缕,不禁有些害羞。虽说这不是头一次在霍曜面前如此“坦坦荡荡”,但在异域他乡,又是恢复记忆的第一天,他还有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更何况霍曜还一直看着他。

  霍曜道:“别急。扛麻袋太辛苦了,你别去了。”

  “不去怎么赚钱呢?我昨天赚的钱,最多撑两天,还得想办法再赚点医药费,才能带你去看更好的郎中。”

  从前在梁王府,从来不愁生计,如今一文钱得掰成两文钱用,才知道生计之难。但黎玉帛并不是抱怨,只是很清楚地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霍曜道:“我的字还算不错。如今我虽然不便出门,但代人写写书信、写状纸一类的文书还是可以做的,这样你就不用那么辛苦。”

  “这倒是个法子。”黎玉帛突然想起一件是,兴奋道,“而且我可以写话本,没准又能火起来呢。到时候我们就不愁没有钱了!”

  说干就干,黎玉帛买来笔墨纸砚,让霍曜写了几张样本张贴出去,当天就有好几位顾客登门。考虑到霍曜双腿有疾,黎玉帛就不让顾客进门,让他们要写什么都告诉黎玉帛,再由黎玉帛进去告诉霍曜。

  霍曜写好之后再拿出来,交到顾客手上。

  霍曜会写多种字体,遒劲有力,既可以写得龙飞凤舞,也可以写得端端正正。为了安全起见,他故意没写从前在朝堂上被外人看见过的笔迹,而是换了一种不为人知的笔迹。这样就算万一传到朝堂上去,也不会有人认出来,就不会引来杀身之祸。

  顾客对霍曜的字非常满意,更兼霍曜文采斐然,下笔如有神,写出来的文字比顾客口述的还要准确到位,因此顾客都高高兴兴地交了钱。

  一天下来,霍曜写了三封信和一封讣告,收费不高,一共赚了一百文钱。黎玉帛数着这些钱,高兴得像条鱼儿摆动身体,说道:“相公,你好厉害!”

  “是玉儿厉害。”霍曜含笑看着快乐的黎玉帛,“玉儿最厉害。现在是玉儿养我。”

  黎玉帛想了想,王爷说的有几分道理哦。他不是一无是处,他也能赚钱养老公呢!于是黎玉帛丝毫也不谦虚:“我厉害,相公也厉害,我们都厉害。”

  虽然是非常简单的鼓励话语,但霍曜听得很舒服,谁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夸自己厉害呢?

  黎玉帛道:“今天是开张第一天,就赚了一百文,之后越来越多人找我们写东西,我们就能赚更多钱。到时候我们先换个房子,可以选择留在城里,或者去乡下,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玉儿是不是不想回到京城?”霍曜道。

  黎玉帛想了想,他是突然穿到这个世界的,最亲爱的人只有梁王霍曜,自然是霍曜去哪他就去哪。如果说在长安城和在凉州选一个地方的话,他想选择凉州,因为在这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可以自由自在地过日子。

  如果回到长安城,就要和恭和帝拼个你死我活,现在霍曜且不说双腿还不能站起来,更难的是手上没有兵权,能有多少胜算呢?黎玉帛不想霍曜去冒险,只希望他平平安安。

  但黎玉帛也知道,以霍曜的雄心壮志,一定是想回长安。

  但没想到下一刻霍曜神色轻松道:“我也不想回了。我只想和玉儿长相厮守,什么皇位什么复仇,我都不在意,我只在意玉儿。”

  黎玉帛盯了霍曜半晌,看到他眼神里的坚定,没有不得不认命的不甘心,也没有委曲求全的悲痛,而是那种真心想和黎玉帛踏实过日子的笃定。黎玉帛快乐地点点头,说道:“那我们攒够钱就去乡下,种两亩田地。”

  拒绝内卷,自由生活。

  比起霍曜写信赚钱,黎玉帛写话本没那么快,前期投入多,收效又没那么快,因此他们最近的收入都靠霍曜。霍曜写字好文采佳价格又便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凉州城,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

  接的单子多了,赚的钱也就多了。

  攒够钱后,黎玉帛和霍曜准备去乡下买块田地,盖个房子,两人就在这儿定居了。为了挑一个两人都满意的地方,黎玉帛买了轮椅回来给霍曜坐,推着他一同出门。

  这是霍曜这些天以来第一次离开那个杂乱嘈杂的客栈。由于这些天闷在房间里,黎玉帛发现霍曜脸色惨白,没有血色,心想以后还是得推着王爷多出来晒晒太阳。

  虽然霍曜嘴上没说,但出门看到街上热闹的人群,他的神色还是比往日放松不少。

  这样两位美男子出门,其中一个还是坐在轮椅上,自然会吸引不少人注意,有人对霍曜抱以同情的态度,也有人投来嘲讽的目光。

  黎玉帛加快推轮椅的速度,不想霍曜的自尊心受到伤害。霍曜却道:“我们玩我们的,管他们作甚?”他从小到大,最擅长的就是稳定心绪,不受外界干扰,就算如今不良于行也可以做到这点。

  霍曜又问:“玉儿,有什么想吃的吗?”

  黎玉帛买了些零嘴,放在霍曜的轮椅上,吃完一样,霍曜又及时地递上一样。就这么一路说着吃着,来到乡下。他们转了好几处地方,终于找到一处地理位置优越风光优美的地方,牙人婆子将这处地方的主人叫来。

  黎玉帛一看,竟然是个熟人!是从前在王府伺候的薛兰花!

  这可真是太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