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众人一见纷纷上前拉着, 但姜勤实在过于决绝,一条板凳过去直接将人砸歪了身子。
趁着对面混乱, 姜勤一把拉过老大夫的手臂将他推到哥儿身边, 哑着声音道:“大夫救他。”
“姜勤!你这是做什么!”大娘赶紧扶着被打歪在地的儿子,朝姜勤怒吼道:“他做错什么你要这么打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村长,这您老还在这, 他就敢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伤人,这若您不在这, 怕是连我这个老婆子都要一起打了!”
村长看着混乱的场面,再看向都抖成筛子的哥儿,额间的青筋猛然暴起, “你在胡诌诌什么!你儿媳妇都要没了,还在这吵吵吵!”
大娘被村长的话说得一瑟缩,也顾不上儿媳妇抱着儿子就开始小声哭起来, 嘴里一直念叨着‘没天理’, ‘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话。
姜勤懒得听,一把拿过桌上的燃油灯点燃起来递到大夫旁边,屋子内的光线瞬间亮起来,情景也更加清晰。
小哥儿在暗处还不显,一到光下, 瘦弱不堪的模样让人瞠目,中间隆起的肚子快要盖过他整个人,身下流出来的血迹蔓延到稻草上,空气中都飘着一股血腥味。
村长和于策是男人不好再留在里面,于策拉了下姜勤的手示意他小心, 随后拖着昏倒在地上的人出去,大娘一看儿子走了赶紧爬起来跟着出去, 对着躺在床上的儿媳妇半句声音都没有。
不过得亏他们不在,不然闹起来又是破事一件。
大夫摸完脉便知这人坚持不了多久,又微微按压了下腹部,小哥儿立刻吃疼的出声。
大夫在原地沉思了片刻,道:“他坚持不了多久,毒症已经发作,如果不趁着他现在还有点力气生下孩子,孩子估计也..”
“事不宜迟,你来看着他,我去和他家里人说。”大夫从箱子里拿出一块湿毛巾放在姜勤手上,自己打开门出去。
姜勤拿着毛巾给哥儿擦着额间的冷汗,看着他红肿的双眼和抖得不成样的身子,轻轻抚摸了下他的脑袋安抚道:“没事没事,马上就不痛了。”
大夫关上门,对着坐在地上的大娘说:“哥儿身子骨弱,这会又中毒,孩子和哥儿很可能只能保一个。”
愣怔的大娘一听,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下脸,“保小,大夫保小。”
明知道是这样结果的大夫想到刚才的场景还是忍不住说两句,“即使保小孩子也不一定能安全出世,哥儿也会因此丧命。”
“没事,大夫,我家哥儿好不容易才怀上,精心养了许久才到了这个月份,若是孩子没了,那我买给他吃的肉不全白买得了吗。”大娘说着大声叫起来,“真哥儿,你用点力,你一定要将孩子生下来,听见没!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大夫见她这样,忍了忍。
生小孩得有稳婆,大夫只能在外面指导着,村里上了年纪的大娘都有过经验,村长赶紧让于策先去找找,还有哪些身子舒坦点的能来帮忙。
于策转道出去,他对这个不熟悉,恰巧路上遇见一个撸着袖子帮忙抬人的姑娘,隔着老远开口询问,得知她娘没事愿意来帮忙后,他才松了口气。
大娘跟着于策身后,一进门看见哥儿躺在稻草床上衣不遮体的样子就蹙起眉头,也不说什么,十分利索地喊着烧水,正准备关门进去就被人拉住。
“赵婆子,你可一定要帮我保小啊!”
赵大娘闻言扯掉她的手冷声道:“这保大保小本就不做准,都是要看天意,你求我作甚,还不如去求菩萨娘娘。”
赵大娘是村里经验丰富的接生婆,若不是前些日子去别的村帮忙接生,这会子准也倒在家哭,村里接生是不收钱的,全当沾沾喜气,她也是见过不少家里为了生个儿子哭来喊去,但这会孩子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就开始保小,听着怪让人不舒坦。
赵大娘走进去关上门,疾步走到哥儿身侧,摸了摸他的额间,柔声说:“别怕,生孩子就是眼睛一闭一用力,我看你身子好,铁定快得很,到时候生出来大娘给你打个鸡蛋羹吃!”
哥儿憋着嘴难受地哭起来,半晌才说出话,“好。”
赵大娘叫了声姜勤,让他托着点哥儿,她来把下身的衣服取下来。
外面的热水烧好,姜勤打开门端进去,清澈的水面随着帕巾的进入瞬间变成红色。
“再去打一盆来。”赵大娘把血迹擦拭好,架起他的腿部往两边拉开,又塞了根木棍让他咬在嘴里,“真哥儿,用点力啊,用力生出来就不疼了。”
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转而又送进去清澈的热水。
屋内的疼痛喊着一直不停歇,大夫在门口焦急踱步,其实不论保大保小他都觉得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哥儿能马上生完小孩喝下药,这样两个人就都能活下来,如果到那时候真的保小,喝下催产药哥儿便会瞬间丧命。
“真哥儿,用点力!再用点力!”
“啊——”
姜勤在旁边一直给哥儿擦着汗,看着几乎咬碎的木棍,眼底流露出一丝悲悯,他好似又一次明白古代何其残忍。
赵大娘的催促声不断,哥儿疼得厉害,扭动间忽然抓住姜勤的手臂,手指甲瞬间刺入他的肉里。
姜勤吃疼下意识想抽回来但生生忍住,一边安抚着哥儿一边观察着下面的情况。
好在哥儿争气,一切也没发展到最后悲观的样子。
一声响亮的哭声破开浓浓的云雾,淡淡的月光终于从云层里显露出来,几声惊叫的鸟鸣缓缓飞过来,停在一处墙头,瞳孔中注视着屋内那个哭得急切的孩子。
姜勤听到哭声浑身一软,赶紧抱住哥儿,眼泪不知何时冒出来,幸好,幸好都平安。
门外的人听见哭声,大娘心一喜走到门前,大声问:“是男孩吗?”
赵大娘把小孩用巾帕擦拭了下身上,从旁边找来一个打了补丁的布匹将孩子包起来打开门递给外头的人,“你自己看。”
大夫出声叫姜勤把药给哥儿喝下,阵痛便会少许多。
姜勤点点头端着药碗回去,小心地把药汤喂下。
“赵婆子,你是不是接生错了!我家真哥儿生的分明是个男孩,怎么你接出来就是哥儿!”外头突然传出一声惊叫,紧接着就是怒吼。
赵大娘正洗着手,听她这么说当即就不乐意了,“王桂花,你睁大你的眼睛瞧仔细了,我还能给你换了不成。”
“我问了虔婆,说是男孩!怎么可能会错!分明是你接生的问题!”王桂花不肯相信自己的孙子变成了哥儿,一直揪着赵大娘不放。
“王桂花,凭良心说话啊,就你家这个,还真以为能生出好儿子出来,能生出个哥儿你都得烧香拜佛。”赵大娘冷笑一声,指着还倒在地上的男人,这村里谁人不知她儿子从小痴傻,小时候还好说越长大越混账,也不知怎么教的。
她可是听说这个哥儿都是因为对方家里好赌才同意嫁了,本来挺清秀一个小哥儿,嫁过来的时候也腼腆得很,这也不过一年多时间就成了这副模样,旁人都说恶婆婆多磨人,而眼前婆娘真是比地主还要恶毒。
“你!”王桂花心一梗,拿着手里的孩子横竖看不顺眼,但碍于村长在一边愣是不敢做什么,只是将孩子又放回到哥儿旁边,连句话也不说了。
姜勤给人喂完药,哥儿给他道谢后扛不住疲惫睡下,孩子被放在他身边,眼睛还闭着,眼眉处有一点红心。
他伸手点了下,拢了拢孩子外面的布,叹了声走出去。
这事别家事,他能做的也只有帮一手的事情。
“走吗。”于策见他一脸倦意,低着头看他的表情,“回去休息?”
“嗯。”姜勤揉了揉手臂,仰头看着于策担忧的神情忽然伸手抱住他。
“怎么了?”于策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做,一时间愣在原地,半晌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
姜勤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只觉得心脏扯着疼,重新看见于策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有一股庆幸和幸好是他。
他走的时候王大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于策的眼神打断,就这么看着他们离开。
村里人喝下药后都好了不少,榕树下的人互相搀扶着回了家,昏暗的路上逐渐被一点小光晕覆盖,头顶的明月照亮着他们回家的路。
风沙沙地响动,大米老远听见声音跑出来迎接他们。
“大米,晚上我们吃顿好的!”姜勤抱着大米的脑袋亲了亲,心里的悲痛渐渐被大米抚平。
于策洗完手将煤油灯点起来,黑暗的屋子瞬间明亮,锅铲声和缕缕炊烟萦绕在屋子周围。
翌日,村里的众人得知是中毒后,群起激愤,扛着锄头就要把隔壁村打趴下。
村长这会也不说什么,甚至让大家穿厚实点,多拿些家伙把式去把那几人捉出来送衙门!
姜勤跟在后面,手里被旁边的小哥儿塞了根木棍,“拿着,等下凶一点,我们要去讨回我们的一切!”
“好..”姜勤被他的语句镇住,又见哥儿确实真心实意,道了声谢后手里拎着根粗木棍转头向于策扬了扬,“怎么样,看得出是很厉害吗?”
于策瞧着他的模样,低头笑了声,“嗯,看得出。”
“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