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
“痛死我了..”
不说榕树下倒下的人, 姜勤路上又碰见了些,人数之庞大, 他根本来不及查看。
这回不像是疫病那次是一点点得来, 而是像泄洪一样全部一起到,打得人没有任何准备。
姜勤看着捂着肚子哀嚎的人,走上前拿手挡住鼻子略微查看了下, 面色苍白,手脚无力, 没有发热,腹部阵痛,伴随着呕吐。
他没有疫病经验, 光靠看是猜测不出,只是这个症状,倒是不像疫病所致。
“怎么样?”于策从家里拿了上次剩下的面巾递给姜勤, 看着遍地的呕吐物和若有似无的惨叫声, 心猛然一跳。
“我看不出,但又不太像是疫病,得去请个大夫来。”姜勤戴上面巾,拿手按了按他们的腹部,腹部微微拱起, 按下去软而空。
“那我先去镇上,你和..”于策说着扫视了一圈,只看见零星几个青壮年面孔在旁边询问倒下的人。
“陈齐。”于策叫他过来,“你在这帮着姜勤,我去镇上找大夫来。”
陈齐也惊魂未定, 一听连忙同意,还问需要再来一个人一起去吗?
“不需要我走小路, 再来个人会影响我。”于策拍了陈齐的肩膀,转而对大米交代点什么后和姜勤说了声就走了。
“现在有几户人家出现这样的情况,没有出现情况的人家也记录一下再问问是否愿意帮忙。”姜勤快速说着,又往四周环视了一遍发现村长没在。
“村长在哪?”
“我爹在今日出去了,里正叫周围村落的村长一起去的。”陈齐心虚地说。
“你不是说..”姜勤想到是村长叫他来,结果这会一看分明是自己来喊得,不过现在也不是纠错的时候。
姜勤叹了口气,“快去统计,再叫几人同我一起把大家抬到一起。”说完迟疑了一瞬后道:“就在这榕树下吧。”
“好。”
旁边来了五个青年,跟着姜勤一起把人抬到榕树下,还有人去找倒下的人一起来,两两一组倒是动作快,也不墨迹。
好在路边的人还在少数,更多的是在屋子里的人,不过不妨事,陈齐去查看,也省下了不少功夫。
姜起把最后一个人靠在榕树上,抬手擦了两下额间的汗水,这才呼出口气。
没等多久,陈起跑过来,“姜勤..出来了,村里四十户人家,只有六户人家没什么事,他们也都出来帮忙。”
“哪六户?”姜勤想到他们家也什么事,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他忽略了。
“就村里的建了瓦片房的几户。”
村里用得上瓦片房的人不多,姜勤也听说过,那为什么他们没事,而其他村民反而像中了毒一般反应如此之大。
姜勤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似乎抓到了点什么。
“你带我去看看他们家。”
眼见为实,他们没事的几家一定是有什么互通的地方,只是他现在没发现。
“成。”陈齐瞧着姜勤分外严肃的神情,赶紧前面带路。
姜勤依次在门外看了这几家的情况,连村长家也没忽略,只是看完那种强烈的感觉如影随形他却没能反应过来。
到底是什么...
他坐在榕树下捂着脑袋,共同点..
“嫂子,先喝口水吧,喝完再想。”陈齐也不知从哪搜罗出个壶和碗来要给他倒水喝。
姜勤接过来,看着摇晃的清澈水面,正要喝的手一顿,电光火石之际。
“是水井!”姜勤徒然站起来,手里的水险些洒出来,“那几户人家都打了水井,村长家是,我家也是,都是独立用水,没有再去村口提水喝。”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都没事,其他村民倒下了,如果真是这样。
他看着周围的村民,暗想那这绝对不是什么疫病,更像是在水源处下毒,这才会有躲过的受害者。
“陈齐,你这水哪找来的。”姜勤一把夺过他要喝的水问道。
“就他们桌上的,我看放在那没人喝就拿过来了。”
姜勤瞥了眼地方,拿起来闻了下,倒是没什么味道,但不能排除有毒的风险,他把碗搁在上面,“不能喝,可能有毒。”
“什么!”陈齐一听赶紧呸呸呸几下,躲在一边不敢过去。
治毒他不会,现在只能等于策找回来的大夫回村救命了。
那头的于策出村子后,立刻上山走小路去镇上,这条路原是没开大路的时候大家走的,自从有了大路就几乎没人往这边走,一是路陡峭二是这边杂草多偶尔还有蛇出没,之前咬伤过人,更是没人愿意来这边。
于策一早就把驱虫粉撒上,身上的石刀用力嵌进山体里,借力爬上去,正上了一个高坡,却有一段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也不知道村长让我们守在道上干嘛,还不如让我们几个去赌场摸一把大的。”
“是啊,浪费俺们时间,回去后我非得说道说道。”
于策小心地将身子挪过去,探出头果真看见两个不修边幅的男人拿着锄头坐在树下念叨着什么,不是他们村的人,听他们的语气倒像是隔壁村的。
“你说村长咋想的,让我们往他们水里放东西,这事要是做的重了,全村完了我们不也得完?”一个人抠着脚说着,颇是不解,“要说给个教训还好说,这么做真的会把秧苗拿出来?”
于策听到这眉间一冷,终于明白村子为何会遭此横祸。
那两人还在说些什么于策懒得去听,他从怀中拿出引虫粉倒在地上,不多时十几条小蛇就慢悠悠爬过来。
于策一手抓一条往下丢,把粉末擦光后快速赶路,走远了些兀然听到几声惨叫。
于策脚步未停,嘴角微微扬起。
镇上现在人不多,于策直接进了一间药房把大夫请出来,老大夫腿脚不好本事不想去,但于策自称孔武有力,还不等大夫推辞几下就背着大夫走了,小药童一看拉都拉不住,赶紧背着药箱一起跑。
“于策!这里!”
姜勤在树下焦急踱步,这会已经接近傍晚,村长却还没回来,于策也不知去了多久还没人影,他看着村民越来越虚弱,正想着要不要喂点水,却看见远处一个壮硕的男人驮着一个人疾步过来,身后还有个背着药箱的小童。
于策把人放下,身上已经湿了一大片愣是没抖。
“你这小子,拉着人就走,我这还没吩咐什么!”老大夫气得捶了几下于策,“再要命的事情也得缓缓不是!”
“哎呦,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要被你驼散架了。”
老大夫揉了两下膝盖,一看榕树下躺着的人,脸上瞬间没了抱怨,赶紧走上前去。
他蹲下身扒开人的眼睛,又摸了脉象,按住腹部后沉思几瞬,朝身后伸出手。
身后的小童喘口气,从药箱拿出一根小勺子放在老大夫手上。
老大夫勾起一点他们的呕吐物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又拨弄了两下里面的东西这才起身。
“你们村得罪了什么人?”老大夫面色冷淡,语气中颇有些恨恨的意味。
姜勤与于策互相看了眼,“隔壁村。”
老大夫丢掉小勺子,接过小药童呈上来的布巾擦了下手,“这是食用断肠草的反应。”
“什么?”姜勤其实想过会不会是毒草之类的东西,但愣是没想到那边去,神农尝百草因断肠草而死,说明这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植物。
老大夫看他们的脸上的震惊,叹了口气道:“万幸剂量不大,只是轻微的腹痛和呕吐,吐完后喂一些温养的药材就成,也不会危及性命。”
“村长回来了!”
几人正松口气,远处就传来声音,村长从驴车上快步下来,脸色阴沉,一看周围倒下难受的村民,那脸色就更加难看。
见有个大夫在,村长连忙拱拱手道:“这位老先生,他们可有事?”
老大夫摸了把胡须,“没有性命之忧,养几天就成,不过若是身体弱的可要吃不少苦头。”
“没有性命之忧就好,活着就行。”村长拍了下狂跳不止的心脏,谁知道他在村口听到这个消息都快吓得手脚发软,直到听见老大夫说没事,他才觉得心重新落了回来。
老大夫写下方子,里面全是便宜好温养的药材,进村的时候遍地的茅草屋他约莫就知道这个村子不甚富裕。
村长见天色已晚,就让陈齐打着灯驾驴车送老大夫回去。
老大夫还未走远,就有一个妇人披散着头发拉住他,哭喊着跪下:“大夫啊!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儿媳妇吧,他正怀着小孩儿呢!”
老大夫一听哪走得了,和小童一起把他拉起来跟着她往家走。
村长几人见状自然也跟着过去。
“啊...娘...娘我好痛..”屋内传出一阵阵疼痛难忍的声音。
越走近越是清晰,姜勤看着眼前的黄土墙壁和门槛破烂的茅草屋,抬脚走进去。
屋内的陈式一眼望尽,一个小哥儿躺在一张木床上,床上盖着稻草,连张完整的被子都没有。
小哥儿肚子高高隆起,额间满是汗珠,唇色苍白,身下的衣物被鲜血染红,昏暗的地方没有多少光照,乍一眼看跟地狱无甚区别。
大夫显然也有一瞬愣住,但很快走上去准备搭脉查看,旁边却突然冲出来一个面容消瘦的男人,死死抱住小哥儿的手。
“不准!不准你碰他!”
大娘一看他出来,面色惊恐赶紧把人拉开,“盐儿,你让开,真哥儿要看大夫,你想真哥儿没命吗!”
陈盐抱着哥儿的手摇摇头,“不行,他是男人!是男人就不能碰我的媳妇儿!”
姜勤看着躺在穿床上的哥儿面色苍白的跟张纸一样,身下的血还在流着,疼叫的声音慢慢微弱下去,眼见就快不行了,他本不欲上前,却没想到那个小哥儿忽然朝他看过来,抖着唇说了几个字。
他看懂了,是‘救我’。
“滚开!”姜勤被这一幕击中了心脏,赤红着双眼,从边上抽出一个搬凳朝那人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