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希成醉醺醺地靠在沈姜的胸膛上,稀里糊涂被带到观光阳台,随着玻璃门打开的瞬间,寂寂飒飒的和风灌进身体,吹得方希成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往那人的脖颈处蹭了蹭。

  他遇风容易畏寒,平时出勤都是硬抗,只有在这样意识不清的时候,才会跟冻坏了的猫似的钻进别人怀里。

  沈姜显然被他突然亲昵的动作吓得不轻,呆呆地望着他半梦半醒的面庞,如同想在上面寻得一丝属于他本人的情感。

  只见方希成静静地半睁着眼,扇子一样的眼睫抖落光影,把那张白瓷般的脸衬得精致而清晰,不论是眉眼的形状,微醺带红的脸色,还是仿佛闪着水光的唇珠,都是那么的惹人怜爱,他方才喝酒喝得急,此刻嘴唇有点黯淡。

  沈姜的心思如同一簇愈演愈烈的火焰,在脑海翻滚出一幅又一幅大逆不道的画面。

  又一阵夜风袭来,方希成难受地拧了拧眉头,嘴里溢出一丝呻|吟,“冷……”

  沈姜连不迭滚动喉结,强行压住那些即将脱缰的想法,把人放到椅子上,拖了外套给他披在肩头,又慌慌张张关紧窗户,甚至毛毯和热水也一应俱全,一气呵成把阳台变成了保暖圣地。

  现在仲夏的天气,稍一走动就能发汗,沈姜热得扯开领带,露出骨骼分明的骨脖颈,修长而性感的线条埋进若隐若现的胸口肌肉,让他比平日多了一点成年人的烟火气,又不失莽撞的少年感。

  这套黑西装简直太合身了。

  “方主任……你还好吧?”沈姜英挺的眉眼微蹙,欲言又止。

  方希成眼神涣散地盯着他看了良久,直到不属于顾行的音色传来,他才慢慢地回过神,结果对面的人是沈姜,他一愣,之前那丢人的一幕幕宛如雨后春笋,在他脑间疯了似的接连放映,他登时无地自容,脸颊的微红逐渐变成绯红,像一颗熟透的桃子。

  沈姜全然不觉,拉一把椅子坐到他对面,语重心长地道:“你阳虚脾弱,气血不足,不宜饮酒。”

  方希成甫一冒头的羞愧就被他真挚的语气感化到渣都不剩,敢情这小子对他又搂又抱的是担心他的健康,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倒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于是神色镇定下来,“小时候养成的毛病,习惯了,没事。”他一面说,一面起身向室内,视线犹如寻找着什么四处晃动,直到水晶灯下那抹颀长的侧影映入眼帘,他才欣慰地笑道,“顾行这会该撑不住了。”

  谁知就在他踏出步伐的下一秒,沈姜陡然拽住他的胳膊,结实的身躯倾身逼近,把人死死堵在了门口。

  方希成迷惑地道:“沈姜?”

  沈姜逆光而站,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额头下晦暗一片,除了挺立的鼻梁晃过一条微光,其他五官都犹如被黑暗吞噬,教人看不清表情。

  方希成即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只握着自己胳膊的手也出卖了他——他在发抖。

  “你怎么了?”

  沈姜微仰起头,“方希成,那天我跟你说的事,你是不是忘了。”

  他这一抬头,方希成就看到那支棱黑发下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仿佛饱含着不甘和愤怒,以及将它们压抑到极致的理性,方希成莫名有些心虚,“什么事……”

  沈姜提步往他那边靠,“你忘了不要紧,我再说一遍……”

  “啊,你说那天的事,我想起来了,”方希成急匆匆地打断他,好似本能地害怕他马上脱口而出的言语,“快到刘局讲话了,我们进去吧。”

  “方希成,我认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快进去吧,嗯?”

  “你不知道。”

  “再耍小孩脾气我叫你舅舅了。”无能为力的方希成只能拉姜队出来当挡箭牌。

  “叫吧,反正我无所谓,所有人知道了我都无所谓。”沈姜已经把人堵到了角落,毫不掩饰常年军旅生涯不怒自威的气场,那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凛冽得有如天山大雪般的森冷。

  方希成闻言眼睛越睁越大,似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冥冥中他的耳畔嗡嗡作响,昔日的话音从虚空中缓缓升起,好像有无数只食指来回交错,指着他破口大骂。

  “恶心的东西!”

  “滚回你家去!”

  “别以为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了!”

  “滚!”

  “恶心的同性恋!”

  “方希成,我是认真的。”沈姜放柔声线,逐渐俯身而下缩短二人的距离,“就算我舅舅打断我的腿,我也要告诉你——”

  方希成的心恍如被他的话贯穿而过,滴下鲜红的血来。

  别告诉我!

  “我喜欢你。”

  沈姜的鼻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尖,属于年轻人的体温立时烘到方希成身上,炸得他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短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然而沈姜还不肯罢休,手上的力道加重,“提醒一遍,不是朋友间的那种喜欢。”

  “我想感受你的温度。”

  “看你喘息涨红的脸。”

  “被搅得一塌糊涂。”

  “让你求我停下。”

  “……”

  不堪入耳的话最不乏想象力,方希成擂鼓般的心跳声震下来,震得他坚实的城墙近乎快要出现一丝裂缝,而沈姜就像一个攻打城池的将领,看准他薄弱的防御砸落撞击,狠狠地将这道缝隙扩出一块口子。

  “方希成,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方希成的拳捏得死紧。

  别说了。

  沈姜不准备再为难他,即便心中的不舍泛滥得舌根发苦,他也放开手,退身开来,“那天只有你记住了我的生日,虽然酸碱变化的魔术有些过时,但我真的很开心。”

  “我从小到大,没有人关心过我,受伤了舅舅也只会说一句扛着,男儿有泪不轻弹。”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刚来那会性子急躁,把受害者家属打进了医院,所有人都在指责我,只有你。”说到这,沈姜忽然温情似水地望着他,恍若在注视这世间最美好的宝物,他想捧在手心的宝物,“只有你关心我的伤情,带我去包扎。”

  别说了……

  “然后等我回过神来,目光已经不受控制地落到了你身上。”

  别说了!

  “可你一直注视着顾行……”

  方希成好像被人掀开了遮羞布,刹那间惊惧交加瞪直了双眼。

  “我就在心里想,我想啊想,什么时候你望向顾行的目光分我一点就好了,我不要很多,只要一点点。”

  方希成:“……”

  沈姜弯低腰,以自下而上的角度和他对视,小心翼翼托起他的手,无比真挚地道:“可以吗?”

  方希成快疯了,沈姜那两只乌黑的眸子又深又远,他觉得全身心的感官都要被这双眼睛吸进去了,他却无法拒绝,心底生出的些许回甘,甜得他发齁。

  随后话语不经思考就蹦了出来,“可……”

  然而后半个字还卡在喉腔,二人身后的玻璃门猛地被打开,姜怀海拿着对讲机破口大骂,“沈姜!你他妈愣着干嘛!出警了!”

  “……”

  ·

  一行人迅速回到支队,刘局把张清回一顿猛批,唾沫四溅在每个人紧绷的脸上,顾行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原来是刚抓获的嫌犯还有同伙,那同伙在社交平台放出挑衅信息,要求他们一小时内交出嫌犯,超出一个小时炸毁一层楼,直到警方交出人为止。

  一开始网警以为是恶作剧,后面查不到ID信息也无法锁定地址才察觉出事情不对,一个小时过去,金印商场的二楼如约被炸,伤亡人员若干,咸景支队和消防正在火速抢救。

  刘局当机立断封张清回为总指挥,通知咸景支队组织专案小组,市局那边也派人过来,这次造成的后果由崇恭支队全权承担。

  他们都大意了,连续纵火案的凶手不止一人。

  所有人整装完毕,顾行被分配到最危险的金印广场,那里刚发生爆炸,楼体被损毁,随时有坍塌的危险。

  但他满身的酒气,即便现在酒醒得差不多了,可对着炸弹这种精密仪器,一丝一毫的失误都不允许。

  就当张清回纠结该不该让他跟随排爆部队前往时,沈姜站在队列中大声道:“报告张队!我曾在部队中参加过边境排爆工作!我有经验!”

  顾行:“……”

  张清回立刻应声,“好,你代替顾行去金印广场,去换装备。”

  “是!”

  沈姜趁着去武器库取枪支的功夫,把方希成拉到一旁,他穿着黑色的防弹背心,警徽在手臂上转出流光溢彩,两人没有多说什么,仅仅是相互注视了几秒。

  “方希成,等我这次执行任务回来,你就把答案告诉我,以后,我保证不缠着你了。”

  方希成重重地颔首,沈姜终于露出一个笑,头也没回地走了。

  他当时没有多想,时至今日再回忆一遍,他才发现这个笑的背后竟藏着无奈和苦涩。

  在这之后,方希成把那句“可以”翻来覆去的咀嚼,一有空就对着镜子练习,生怕表情不够完美。

  “一点点可以,但是多了不行。”

  “不对,再多一点点也不是不行……”

  “那就再多一点吧,再多不行了。”

  “嗯,就这样。”

  可他没想到,他等来的,会是沈姜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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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近有些忙,所以不定时更新,大概率周更,请见谅。   不过写了这么久就三个评,应该也木有看的人,那我就光明正大的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