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帝君劫>207、番外《续缘》

  数日后的一天夜里,平京宫都内比平时安静了些许,天降淅淅沥沥的小雨,回廊里几乎没有人影,一丁点雨丝打落在悬挂着的宫灯的表面,仍旧无法阻止灯芯在燃烧。

  一名年轻的宦官低着头,徐徐穿过后宫的回廊,怀里紧紧揣着一只宫阙形的木盒子,他脚下的这条路,可以通往苏仲明的寝宫-朱振宫。

  前方,迎面走过来一名老宦官,瞧见了这年轻的宦官,也瞧见了他怀里的木盒子,便拦下他,问道:“现下还下着雨,你捧着这东西要去哪里?”

  年轻的宦官停步,但仍旧低着头,听到问话,不敢不回答:“奉命给太上皇送香物。”

  这番回答没有毛病,老宦官听了,便信了,只道:“快些去吧,但莫要让雨弄湿了里边的香物。”

  年轻的宦官没有再回答,立刻迈步,继续往前走,避开落雨的地方,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朱振宫,一只手轻轻推开殿宇的一扇门,另一只手仍紧紧揣着那只木盒子,跨过门槛以后,又轻轻关上了门扉。

  过了一会儿,静悄悄的殿宇内,陡然传出一声惨叫,好似苏仲明的声音,但淹没在了雨音之中,这一声惨叫过后,宫都里仍旧充满雨音,半个时辰之内,又增加了零乱的跫音,一群宦官和侍女突然冒着雨同时奔向朱振宫,一个师的宫中侍卫也慌慌张张地冒着雨奔往宫城关口。

  没有人叫喊一声‘朱振宫内出大事了’,事情严重到没有人能喊出这句话……

  时光倒退至朱振宫内传出那一声惨叫之前,殿门与窗户都紧紧闭合着,殿内昏暗,燃着灯火的树枝灯盏仍是无法彻底将这抹昏暗抹消,殿外雨声全然遮蔽了殿内的所有声响。

  地板上静悄悄地躺着一具男子尸身,苏仲明只平静地打开那只宫阙形的木盒子,往盒子底部瞧了一眼,不禁瞪大眼,低声脱口:“我靠!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虫!这体积,敢情是吃掉的同类的总和啊!”

  一旁的李旋回道:“别‘我靠’了,赶紧把它处理了。”

  苏仲明立即伸长手臂,将木盒子递了过去,干脆道:“来吧,痛快着点,一剑送它去见它的同类!”

  李旋望进盒子底部一眼,再望向苏仲明:“盒子里面这么窄,我怎么拿剑刺它?至少把它抱出来。”

  苏仲明不由嫌弃道:“这虫子长得怪恶心的,还要用手抱出来啊……”

  莲幂走上前,自告奋勇道:“我来吧。”便立刻伸手进盒子底部,徒手抱出了一只体型大如成年猫、背覆透明蝉翼的巨母蚨王。苏仲明瞧着,不由露出被恶心到的脸色,忙单手轻捂口鼻。

  李旋二话不说便举起利刃,往巨母蚨王头部挥下,不料虫头坚如甲胄,半点也没有损毁,只是激发了巨母蚨王的暴怒,突然使劲挣扎,疯狂闪动蝉翼,从莲幂手中挣脱,在殿内疯狂乱飞、横冲直撞,李旋与莲幂立刻低头弯腰避开,唯有苏仲明吓得立刻乱叫又乱跑。

  巨母蚨王在苏仲明身后追着他跑,苏仲明回首一看,吓得不禁加快步伐,看到寝榻便鲁莽地往寝榻下方的空隙钻去,却撞到了头,疼得捂住痛处。眼看巨母蚨王即将撞上苏仲明,李旋及时冲到苏仲明身后,果断地一脚将巨母蚨王踹飞,然后拉起苏仲明。

  巨母蚨王再度飞来,李旋单手敏捷地揪住虫头,将之用力按在地板上,再度用利刃砍,可依旧砍不坏它的躯壳。苏仲明有些焦急,不由道:“这虫子的壳是钛合金不锈钢做的啊?干脆叫人烧热水,把它烫死!”

  莲幂想了想,陡然记起来,立刻道:“掌门私下有过交代,说巨母蚨的弱点是腹部,是心脏的所在,蚨王也该是如此。”

  苏仲明大喜:“他有什么交代,你应该早点说!”随即对李旋道:“快快!刺它的肚子!”李旋点点头,立刻麻利地刺向巨母蚨王的腹部,一剑就刺穿,虫血涂地,蚨王挣扎了几下便死去了。

  苏仲明松了一口气:“终于解决了……”

  李旋二话不说就单手拎起他的后领,将他拉扯到寝榻前:“别发呆,你还有戏要演。”又不客气地脱下他的鞋袜,再用指骨捅他的脚底板。

  苏仲明不由脱口大叫,李旋只平静道:“奶声奶气的……,再大声一点,惨一点!”苏仲明再度大叫,喊破嗓门,声音冲破了雨声。

  雨停以后,莲幂捧着一只灰鸽子,悄悄来到一处静谧的院子,四处张望后确定周围无人,便将手中的灰鸽子放飞,然后转身就走。

  又过了数日,一行蒙面人离开眠龙井,策马朝平京驰骋,一路快马加鞭,唯到川流附近的树林才肯停下几盏茶歇口气。

  期间,戴着麒麟角紫金面具、肩披玄黑斗篷的黄延独自离开,紫天离瞧见了,便上前好奇道:“爹?”黄延只答道:“去河边洗把脸。”紫天离听罢,便只让他走。

  黄延来到川流岸边,负手望着波光粼粼的洁净流水,双耳突然灵敏地听闻一阵跫音,立刻朝声源望去,却见莲幂只身而来。

  莲幂恭敬地拱手:“掌门……”

  黄延淡淡地启唇;“你竟然没有死?”

  莲幂干脆道:“是!属下冒死前来,有一个要求,请掌门应允!”

  黄延只道:“本座还有事情要办,不可耽误。”

  莲幂立刻从革带背面掏出一枚折叠成细长条的纸,递了过去。黄延接下纸条,展开来快速过目,握拳一揉,便将手中纸条用术法化成了灰烬,然后摘下面具,卸下玄黑斗篷,大方地抛给了莲幂,转身迈步就走。

  莲幂捧着他的面具与斗篷,朝着他的后背叫道:“掌门要去往何处?”

  黄延的声音自前方传来:“炎风在等本座。”顿了顿,又加一句:“另外,天离自小跟随本座,你该知晓演技不足带来的后果。”

  莲幂答应道:“莲幂昔日侍奉过掌门与紫少爷,定然不会失败!”

  黄延的声音没有再传回来,黄延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前方,莲幂不耽误时辰,立刻戴上黄延的面具,披上黄延的斗篷,平静地回到紫天离的身侧,不敢言语。

  任务结束以后,莲幂离开了平京,回老家祭拜了父母亲戚与弟弟风闻,之后恍恍惚惚,不知往后该去往何处,该做什么维持生计,在思绪空白了几日后,他来到了神护山,但看到的只是满目废墟,原来的神绕山庄不翼而飞,他站在原地发呆了几个时辰。

  下山没多久,他在路上收到一封信函,乃是上元贺香写的亲笔信,他立刻依照信中所写的地址,策马赶到了诸神山,瞧见半山腰立着的白石牌楼上刻着‘麟凤社’三字,便义无反顾地穿过牌楼门,往前冲。

  来到麟凤社正大门,莲幂自知自己昔日有愧于黄延,这次主动回来,便跪在门外两侧高大的守护兽獙獙石刻之间的空地,跪了整整三日,每日不吃不喝,到了第四日终于支持不住,晕倒在地,一直紧闭的正大门终于打开,冲出了几个麟凤社之人,将他抬进了门内。

  一盆寒凉之水无情地泼洒到他头上,使他醒了过来,跟着同僚走,沐浴且换好了衣服,喝了泉水吃了馒头,便跟着同僚来到一座大屋子,此刻黄延与上元贺香俱在,他不敢说什么,只是进屋后,站在一旁。

  黄延将一只锦盒递给上元贺香,什么话也不说。上元贺香接好后,打开盖子,取出一枚腰牌瞧了瞧,微微一愣,忙对黄延说:“义父怎会有黑梦天的腰牌?”

  黄延启唇:“看来你也不知?这枚腰牌,是从一名孩童的尸骨上所得,在你昔日停留山庄时歇息的地方。”

  上元贺香想了想,便恍悟:“竟是那名新来的侍童!”

  黄延问:“那孩子也是你杀的?”

  上元贺香机灵,猜出黄延此番盘问必有原因,便坦白:“是!当年我怕他误事,才将他灭口。”越想越笃定了:“他……该不会是黑梦天安插进来的细作?”

  黄延说:“风闻的死,应与黑梦天有关。”

  莲幂听罢,立刻上前,跪了下来,拱手请求道:“掌门,请让属下彻查细作!”

  黄延回道:“此事重大,怎能交给一个平凡之辈。”

  莲幂连忙磕头,边磕边求道:“求掌门,让属下查清杀害风闻的真凶!”

  上元贺香看了看莲幂,有些于心不忍,便也恳求道:“义父,多一个人查这件事也好,莲幂也是个勤快的人。”

  黄延稍稍思量,随即启唇:“主动回来,可没有优待,在眠龙井的时候,本座就说过,你若要回来只能做牛做马以死效命。”

  莲幂立刻抬头,决意道:“属下愿意做掌门的牛马!”

  黄延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就负手走出屋子,莲幂见状,愣在原地,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急忙转向黄延的背影,拱手谢道:“多谢掌门!”

  那日风雪天气,却是一个吉日,黄延不顾飘落不断的雪絮,带领麟凤社众人,踩着幽长的石阶径道,登上一座祭坛院落,朱炎风走在他身侧,为他撑着一把赤红油纸伞遮他头顶的雪花。而他身后,莲幂双手恭敬地捧着青山明鉴,紧紧尾随着。

  入了祭坛,黄延吩咐弟子将香鼎与水果谷物……等等供物放于长形石质供桌上,然后唤了一声‘莲幂’,莲幂立刻捧着青山明鉴来到黄延身侧。

  黄延从他手中拿取青山明鉴,将鞘尖插在积雪上,并拢左右食指与中指,在风雪之中施展术法,青山明鉴因术法而旋转着朝天飞了起来,贯入供桌后边的一丈之高、宽约半丈的鎏金宫阙形的剑龛之中,随即顶端顿现流光异彩,有两条流光分别飞落入供桌两侧的鎏金灯架上的莲花盏中,化成了长明灯火,任风雨雪雷电也永不熄灭。

  而鎏金剑龛顶端的那一团流光缓缓化成一只丈高的麟凤神像,栩栩如生。麟凤迁入这个祭坛,头顶风雪当下感应灵气,戛然而止,连覆盖在诸神山每一座屋瓦和每一处树林的积雪都顷刻消散,灵气流窜在麟凤社每一屋一瓦,青山难掩灵气带来的金光异彩与仙雾,从此山上有云而无雪。黄延接过弟子送上来的三炷香,与身后泱泱众人手持这三炷香,朝麟凤神像拜了三次。

  朱炎风走上来,对黄延说:“这个地方,现在看起来倒有些像香玄筑与师父的修道场了,是怀念的气息。”

  黄延用食指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鼻梁,才道:“这里的每一处,都是按照师父的修道场建的,灵气带来的新环境是每只神鸟特有的,以后不许说像香玄筑。”

  朱炎风答应着点点头,两人不约而同地侧头,望向立在高处的麟凤神像。

  黄延忽然问:“你后悔过吗?以后,永远只能陪我呆在这里,在这里看到的事情,也许会有你不愿意也不喜欢的。”

  朱炎风含笑道:“时光也许可以倒流,但是历史无可更改,宁愿它就这样一直往前走,我也会随遇而安。”

  时光也许可以倒流,但历史无可更改!我将你牢牢锁在心里,锁在身侧,你我永世都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