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帝君劫>206、第206章

  脑海里一片空白,突然之间,一道光明闯入了眼界里,慢慢的,慢慢的,周围的一切清晰了起来,阿麟天多见到了苏仲明的脸庞,便立刻挪动身子,想要撑起上半身,但手臂的剧痛令她只能躺回寝榻。

  苏仲明安慰道:“别动,你刚补充了糖水,只是暂时恢复了气力。”

  阿麟天多启唇,虚弱地问道:“我现下……在哪里?”

  苏仲明回答:“青鸾城的神雀台。”

  阿麟天多说:“我伤成这样,一定不能让皇姐知道。”

  苏仲明干脆地答应道:“嗯!这几日你就在神雀台养伤,什么时候能走了再回去。”

  阿麟天多又道:“如果她问起我的下落,就说我在青鸾城有事情要办。”

  苏仲明替她稍稍拉上薄被,随即问道:“你不关心第四道考验的结果吗?”

  阿麟天多听罢,便垂眸愧疚:“我……我连大师兄他们的一招一式都打不过,也许没有资格担当青鸾城的护法……”

  苏仲明平静道:“不要这么不自信。你师父说,你初入师门才几年,打不过功底深厚的师兄师姐也是正常的。”

  阿麟天多关心道:“那我以后是回宫继续习武,还是……?”

  苏仲明微微一笑,当面公布结果:“你虽然输给了他们,但是你凭意志活着找到了出口,护法不光要武功高强,也要意志强大,不畏生死!所以,你过关了!等你的伤好了,父上带你回宫开庆祝会!”

  阿麟天多不禁激动起来:“我以后,就是护法了?!我,我终于成功了!”

  同一个时辰,平京城隍的庆余春茶楼的一间金字雅间里,苏梅儿正在与正一品的文官家的公子喝茶谈笑,敬酒以后,她突然感到胸怀不适,并难以隐忍,只好赔笑着说了一句‘先失陪了’,起身走出雅间。

  在廊道里,苏梅儿轻轻捂住心口,低声喃喃:“我怎会突然觉得心绪不宁,心口发闷?难道阿麟她……她当上护法了?”勾起红艳的唇角,流露出了欢喜,但眼眶竟溢出了一滴又一滴的泪珠,滑过了脸庞,滴落在护栏上方。

  一个月以后,正逢九月十五。

  通往淅雨台集仙祠正大门前院的那一条宽阔的径道的两侧,都站满了神色严肃的弟子。阳清远应邀而来,与无砚穿过径道,来到正大门的前院。

  三只比人更高更壮的鎏金香炉的前方,阳清名负手静等了许久,阳清远走上前,向他拱手寒暄:“参见掌门。”

  阳清名淡淡一笑,启唇:“血缘面前,今日也是你我生辰,你难道不该像往常那样,唤本座一声‘哥哥’吗?”

  阳清远干脆道:“我只有一句话——我已经是慕容世家的人,在我有生之年不能回归淅雨台担当一切任命,所以我只求你,让我每年清明都能回来祭祖。”

  阳清名嗤笑道:“你既然舍得淅雨台,又何必还要回来祭祖?”紧接着劝道:“清远,你的家在淅雨台,你的生父生母还有养母的墓也都在这里,只要你答应,本座这个当哥哥的,便马上去雁归岛,与慕容世家的当家谈一谈解除契约书之事!”

  阳清远坚定道:“哥!我真的爱无砚,不管有没有契约,我都不会离开他!”

  阳清名一听这番话,便疯了,大笑了几声以后,咬牙发狠道:“慕容无砚,既然承得本座胞弟之爱,应该承接本座的三拳,三拳以后若还稳若泰山,本座便不干涉你们的感情,也欢迎阳清远回来祭祖!”

  无砚立刻应道:“我答应你。”

  阳清远立刻拉住无砚,对兄长说:“这是我与你之间的事,应该由我承接三拳!”

  阳清名恨铁不成钢道:“清远啊,他的容貌真的值得你为他付出一切?”

  阳清远认真地回道:“你没有真正爱过他,你不会懂。”

  阳清名再度疯了,瞪了瞪无砚:“为何你总是要做一块夹在我与清远之间的绊脚石?好,以后只要慕容世家的当家是你,淅雨台便与慕容世家势不两立!”

  无砚干脆道:“我也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放过清远!”

  阳清名便下令道:“将本座的铁拳带上来。”

  淅雨台弟子立刻奉上了一只沉重的铁打拳套,为阳清名戴上。阳清名便举着这拳套,带着恨意,朝无砚一拳挥去。

  无砚乖乖站立在原地不动,乖乖接受即将落下来的一拳,然而一拳落下,他只觉得肩膀下方生疼,却是没有伤,一抬头,竟见阳清远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阳清远捂住被击中的部位,嘴角溢出鲜血,稍稍站不稳,无砚急忙扶住,叫道:“你怎么这么傻啊!都说让我来承接的!”

  阳清远回头,挤出了笑容:“我们有连命咒在身,打你还是打我都是两个一起痛,我来替你接这三拳又有什么关系。”

  阳清名当真生气了,怒不可遏,叫道:“清远,你让开!”

  阳清远回道:“我已经接了一拳,剩下的两拳,该由我继续接。”

  阳清名暗暗握紧拳头,劝道:“你不要这么忤逆,本座不许你这么忤逆……!”

  阳清远张开双臂,慷慨大方道:“来吧!剩下的两拳!”

  阳清名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他,随即迈步走到他面前,卸下了铁打的拳套,以肉做的手掌,赏了他两个狠狠的耳光。

  阳清远只顾着发怔,全然不顾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灼痛。

  阳清名转过身,背对着他与无砚,不甘心地叫道:“走!在本座改变主意之前!”

  无砚立刻将阳清远的一只胳膊挂在自己的后颈,又紧紧扶住他的腰部,带着他往山下走,渐渐地走远了。

  阳清名紧闭双目,渐渐冷静下来后,始终有不舍,睁开眼,转过身,望向径道,看着阳清远离去的背影,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小时候的回忆。

  ‘哥哥,你看这小溪边有好多萤火虫啊!我们今夜住在这里好不好?’

  ‘哥哥,今日我们在墙头偷看到的大家练的剑术,有一招我不会,你可不可以教我?’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叫清名呀,一只叫清远呀,真可爱,真可爱!’

  ‘哥,以后你在淅雨台飞黄腾达了,带带我行不行!我要当你的小跟班!’

  阳清名忽然垂眸,轻轻勾起唇角,露出的却是酸涩的笑意,酸中带苦,酸酸苦苦涩涩,也往他心里钻去,他的双手轻飘飘地垂下,铁打的拳套从手中滑落,着落在他身侧,他哪儿还有心思再去捡,只立在那里痴痴傻傻。

  又过了一个月,苏梅儿撑着伞,与高她一个个头儿的阿麟天多肩并肩穿过平京城隍的街市,傍晚以后,一起回到了庆余春茶楼。

  在雅间里,两人相陪到了半夜,黑中泛金的茶杯里还剩下半杯木樨花茶,但苏梅儿倚靠在阿麟天多的怀里早已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阿麟天多没有睡,一直这样让她倚靠着,双手轻轻扶着她,直到拂晓到来的时刻,自己不得不走的时刻,才将她轻轻放在桌案边,让她伏在桌案,又从衣裳架子上取来一件广袖披风衫子轻轻披在她身上。

  打开雅间的门扉,走出去之前,阿麟天多回头瞧了瞧苏梅儿一眼,勾起了温柔的微笑,便离开了庆余春茶楼,在静谧的一条街上打开了幻世镜的入口。

  苏梅儿刚好醒过来,发觉阿麟天多不在身边,又见自己身上披着衫子,猜到是谁给自己披上的,便拉紧了衫子,随即马上冲出庆余春茶楼,冲到茶楼门前的那条街,那时人影稀疏,但始终没有阿麟天多的身影。

  她没有固执地去找,她知晓她去了哪里,纵然心里难过,流下了泪花,却只对刚亮起来的天空,轻声喃喃:“阿麟,好好加油,皇姐永远支持你的理想……”

  她泪痕未干,身侧不远处却传来跫音,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姑娘,这大清早,为何事在这里流泪?”

  她立刻回眸,只见一人立在前方,身形瘦高,扎着潇洒的高马尾,是潇洒的男儿打扮,样貌也颇为俊美。她微愣着问道:“你是谁?”

  那人干脆地答道:“冷月道主-步月鹭。”虽然彼此不相识,却是大方地从衣襟里侧掏出了一块帕巾,递了过去。

  那时,阿麟天多穿过幻世镜通道,走到了尽头,来到了青鸾城-水淩筑的灵镜洞天,紧接着随使者来到护法塔前的一处祭坛,登上了祭坛,向西陵长月、贺舞葵与恭和拱手。

  相互见面拱手以后,四人同时使出术法,发出了四团不灭之火,投向护法塔的塔顶,代表东南西北的四只琉璃鼓的中央被点亮,发出灿烂的光芒,只要四位护法不离不弃,红尘断情,琉璃鼓内的不灭之火便不会熄灭。

  “护法塔亮了!四大护法回来了!青鸾城的防护终于复原了!”

  一时之间,青鸾城里热闹了起来,所有人都望向了护法塔高处的琉璃鼓火光,有人忍不住叫了起来。迎庆站在香玄筑长老阁二楼的窗户前,捋着胡须,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四位护法望了望塔顶上闪烁着黄蓝绿紫火光,恭和愉快地说道:“好多年没有看到这样美丽的风景了!”

  贺舞葵忽然说:“以后我们四人,就是青鸾城里最有名的单身狗四人组,而且永远不可以找对象!也永远不可以相互背叛!开红尘玩笑还是可以的,就是不可以当真!”

  阿麟天多愣了愣:“之前护法队里发生了什么?”

  贺舞葵叹了叹,回道:“都是红尘惹得祸啊,都是红尘的错。”

  话音刚落,便传来了黄延的声音:“你在乱说什么?小心我揍你啊。”

  阿麟天多立刻好奇:“谁来了?”循声望去,只见两道高大的身影并肩走了上来。

  朱炎风问道:“你的伤,还疼吗?”

  阿麟天多回答:“已经好了!多谢大师兄!”

  朱炎风又道:“今日点亮护法塔,我和延师弟过来看一看。师父说,今晚同门师兄弟一起聚餐,在老地方,一个也不能缺席。”便带上黄延离开,没有逗留。

  阿麟天多看着黄延的背影,再度愣了愣:“他是……三师兄?在第四道考验,白衣面具人是大师兄,黑衣面具人难道是……三师兄?!特殊对手是,三师兄……”

  贺舞葵接话道:“他打人可疼了!又疼又狠!就好好珍惜吧,以后未必能见到他。”

  阿麟天多好奇:“为何?三师兄不住在青鸾城?”

  贺舞葵答道:“他已经在外面自创了门派,把大师兄带过去了。只是师父偶尔传唤,才会回来呆一两日。”

  阿麟天多听明白了,便不再多问,只是心里觉得可惜。

  黄延与朱炎风一起走在一条径道上,忽然看到远处的山水之间有一道好似无边的金光结界拔地而起,是他曾经熟悉的那一道结界。他不禁叹道:“终于,又再见到它了……”

  朱炎风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嗯’,然后轻轻叹了叹。两人继续往前走,朱炎风说:“回去之前,想去见见师父,与师父好好辞别。”

  黄延回道:“我也有此想法。”

  到了长老阁,朱炎风向侍者道明了来意,侍者便立刻带他两人登上了二楼,送他两人到了迎庆的那一间房。

  进入这间房以后,两人同时恭敬地捧手,轻唤一声‘师父’。

  迎庆站在窗户前,早已看到他两人走进长老阁的身影,此刻已经猜到他两人的来意,启唇便问:“今日就要辞别了?”

  黄延答道:“是。”

  迎庆轻轻一叹,回头看着他两人,惋惜道:“你已经自创了门派,从此便与青鸾城毫无干系,也不能再回青鸾城,你的决定,为师已经无法阻拦,桌上有为师准备的小礼,你二人拿去吧。”

  朱炎风便走到桌子前,拎走那一只漆篮,两人随后便又朝迎庆捧手,一启唇都说了同一句话:“师父保重!”话落,转身又一起离开了长老阁。

  在一条径道上,朱炎风一手拎着漆篮,一手撑伞,为黄延遮住突然落下来的小雨,迈步走在湿漉漉的长街,凉风徐徐拂动朱炎风的墨发与黄延的银白发缕,却不沾半点雨。

  前方迎面而来两道身影,其中一人是苏仲明,另一人则是为苏仲明撑伞挡雨的神雀台常侍-叶双双,至黄延面前时,苏仲明停下步履,对黄延道:“无极……”知晓他接下来欲往何处,这一声叫唤竟是忍不住满腔遗憾。

  黄延冷淡地继续往前走,从苏仲明的身侧轻轻走过,只道:“黑白两道,互不干扰,但愿此后井水不犯河水,你只需要答应我这个要求。”

  苏仲明无奈地叹了叹,回头看去时,黄延与朱炎风的身影已经走了很远很远,这样的距离,无论再怎样努力,也无法再叫回来。

  一年以后,又是一个寒冬。

  小雪才刚刚停下,长街地面上的积雪只有薄薄一层,此时一辆马车缓缓经过这条街,马夫戴着面具,而面具背面的真容竟是莲幂。

  马车里只有两人,是朱炎风与黄延,两人相互依偎,即便不谈聊也十分温馨。不知过了多久,当马车经过一座茶楼前时,突然响起了一个哨音,令马儿停了下来。

  黄延愣了一愣,带上面具,打开车窗,朝莲幂问道:“为何停车?”

  莲幂答道:“属下不知!只是突然传来哨声,马就自己停了。”

  茶楼的楼上,也在此时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真是难得!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你,别来无恙啊,天香尘。”

  黄延一听声音便觉得耳熟,忙朝楼上望去,看到那名伏在望台护栏上的青年的脸庞以后,微愣:“巧千岁……?”

  青年亦是白发三千,戴着垂挂金链子的金边眼镜,微笑道:“我回来一段时日,可以给你画新的封面和插图,但前提是,你的新作是我喜欢的口味。”

  黄延抿着唇,不言语。

  青年似乎不拘泥,继续道:“我会去拜访你。”

  黄延只朝莲幂吩咐道:“走吧。”

  莲幂立刻赶马,继续驾驭马车,离茶楼渐渐远去,而茶楼上的青年只是微笑着看着马车漠然离去,没有去追。

  马车里,朱炎风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什么人?”

  黄延答道:“一个名头还算响亮的画师,不过,他在江湖上另有一个身份。”

  朱炎风好奇:“他,也会武功,也混江湖?”

  黄延直言:“登风楼的创者。”

  朱炎风惊讶到不禁脱口:“他就是……玄闻长老与九世长老的师弟……?!”

  黄延抿着唇,只是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嘲笑。

  朱炎风问:“时辰还早,现在要去哪里?”

  黄延摘下面具,答道:“我已经吩咐莲幂,要去那座山上约见蓬莱玄君。”

  朱炎风微愣:“你要见他?可他与你之间……”

  黄延勾起唇角,轻轻一笑:“他师弟的制毒秘籍和手札,现在都在我手里,绝对会应邀而来,这次与他和解,对我有利。”

  朱炎风轻轻叹了叹,只从衣襟里侧摸出一串珠子,轻轻塞进黄延的手心,并且握紧了他的这只手,不让他松开。

  黄延好奇:“这是何物?你要给我这个……”

  朱炎风答道:“是星月菩提子,拿着它,会保你诸事顺利,平平安安。”

  黄延又说:“我……”不及说出‘需要它吗’这几个字,朱炎风忽然凑过来,轻轻覆上他的桃花瓣,然后将他轻轻拉进怀里,搂着他。

  黄延便不说话了,闭上眼,好好靠在朱炎风的怀里。朱炎风用一只手轻轻抚了抚黄延的头,而黄延勾起唇角,温柔地微笑,只在最爱的人的面前才有这般温柔。朱炎风又用脸颊轻轻贴上黄延的耳朵,天下很大很大,但他便是自己唯一的归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