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帝君劫>91、第91章

  须臾之后,阳清名将无砚放开,无砚方才只因那一个突然降临的吻而失去了抵抗的意识,这一刻便抓住机会轻轻擦拭唇角。杨心素依旧立在门口,没有进去,静静听他二人在船楼里的谈话。

  阳清名浅笑起来,问道:“你明日回雁归岛,可赶得上除夕?”

  无砚答道:“如果顺风的话,应是赶得上,但如果逆风……”

  阳清名遗憾道:“可惜我要回淅雨台总舵,不能陪你吃一顿饺子,不过我可以送一笼荷叶蒸鸡给你作为补偿。”

  无砚大度道:“不用了,我也不缺钱,你的心意我先领了。”忽然想起阳这对孪生兄弟早年失去父母,继而丧失养母,便问道:“你打算怎么过除夕?似乎那一天也赶不回淅雨台总舵。”

  阳清名乐观道:“人间佳节也不过是普通的一日,要不要庆祝都属个人喜好,我倒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点,你若开心,即便我一个人在佳节中度过也不会觉得有遗憾。”

  无砚愣愣看了他片刻,心忖:阳清远今日说话为何这般甜如蜂蜜?听他这样说,反而令我觉得很愧疚,令我不知如何是好。

  阳清名忽然回头,浅笑道:“我说杨小公子,站在门口窥探偷听是你最大的本事了?你要看到什么时候才会记起自己原本应该要做什么?”

  无砚不禁记起来,便插嘴道:“去灶房看看茶煮好了没有。”

  杨心素微愣,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你是在叫我去?”

  无砚反问:“这里除了你可以使唤以外,还有谁?”

  杨心素撇了撇嘴,不情愿道:“去就去!”转身就往尾舱走去。

  无砚又问阳清名:“你今晚有没有住处?”

  阳清名坦然:“我已经在客栈订下了客房,兴许喝了你的一杯茶就回去。”

  无砚抚了抚猫的脑袋和猫背,黑黑高兴得扬高了猫尾巴,无砚不敢太宠溺它,点到为止就松手,转身就请阳清名入座。

  过了一会儿,热茶才终于送进船楼,船员为他二人摆好茶杯,逐个斟满了,又将茶壶轻放在桌案上。无砚随口问道:“杨心素呢?”船员如实告知:“禀少当家,杨小公子正在灶房里玩耍。”

  无砚追问:“他玩什么?玩灶火?”

  船员答:“不是,杨小公子他……就那样蹲在地上,用焦黑的薪柴在灰土里写写画画,小的看不出来写的画的是什么。”

  无砚了然,便挥挥手,遣退船员,一瞧阳清名,这才发觉他已经一声不吭地饮完了一杯茶,不由道:“原来你是真的渴。”

  阳清名笑答:“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第一句话就是让你请我喝茶?”抬起握着杯子的手,将杯子递到无砚面前,不客气地要求:“不给我斟茶吗?嗯?”

  无砚愣了愣,便只好拎起茶壶,小心往他的空茶杯里斟入茶水,轻轻放下茶壶时,瞥见他轻轻吹去腾腾热气却不急着饮一口而是用两手换着握杯子,似是吸取杯壁上的暖意,从而温暖手指,便想到阳清远不曾有过这番举动,登时在意了。

  连喝了三杯热茶以后,阳清名便起身,浅笑着干脆道:“叨扰你好一会儿了,想来我也该回去了。”

  无砚忙起身,说道:“我让下人送你出去。”

  阳清名回头,唇角带笑:“你不愿意送我?”

  无砚连忙答道:“不是,我……”犹豫之间,却被阳清名拉住手,一声不吭地拉着走出船楼,登上楼梯,来到了船舷。

  阳清名松开他的手,只浅笑着说:“我们后会有期。”便离开船舷,穿过长长的跳板往岸上走去。

  无砚趁此机会,忙脱口:“你真的……是清远?”

  阳清名回首,回答得模棱两可:“你对阳清远了解多少?又对阳清名了解多少?”随即大步穿过岸上的通道,无事身边忙碌的几道身影,径直离开了船坞。

  无砚静静看着那一道背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眼界,天空开始渐入暮色,他的内心也开始迷惘起来。他对阳清名了解得太少,远不如阳清远,加上时隔数年,他对阳清名的印象已经模糊,只记得那一张脸庞,只是这次,他仅仅觉得对方不似自己所知的阳清远。

  时逢除夕,黄延与朱炎风刚好赶回青鸾城,刚通过城门,黄延突然懊悔起来,启唇:“我们应该在路上多逗留半日,如此便不用赶这一趟,可以在外面过年。”

  朱炎风回道:“不行,庆祝宴必须出席,否则会被扣工钱。”

  黄延大方道:“我宁愿被扣几个工钱啊,在外面自由自在地过年多好。”

  朱炎风牵上他的手,拉上他便往前走,边走边劝道:“既然已经回来了,回去早点做庆祝宴的准备吧。”

  两人穿过径道,踩着台阶往高处走,看到一片忙碌的景象——许多人都在扫尘,除尘,将台阶、通道和院子都好好清扫,将门窗的灰土与黄梁上的蛛网也一并清理干净。

  朱炎风侧头,对黄延说:“回去以后,我替你打扫金云楼。”

  黄延微微一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到了金云楼,朱炎风立刻找来了扫帚,认真地清扫院子,扫了一会儿以后,忽然听闻不远处响起一模一样的扫地的声响,回头望去,却见黄延在他背后与他一样在扫地。

  朱炎风不由道:“我说了,我替你打扫的……”

  黄延一边扫尘,一边说:“看着你打扫多无趣,和你一起才比较有趣。”

  朱炎风便不拦他,与他一起认真打扫金云楼的院子,然后上楼打扫房间,两人各打了一盆清水,用拧干水的葛麻布巾擦拭门窗和陈设。

  偶尔背部相撞,朱炎风回头,忙关心道:“我有没有撞伤你?”

  黄延反问:“你有没有被我撞伤?”

  朱炎风轻轻摇头,黄延答了一句‘我也没有’。朱炎风说:“架子太高了,我们换一换,你去那边?”

  黄延轻轻点头,便离开博古架前,用鸡毛掸子弹去屏风上的些许灰土,偷偷回头,看着朱炎风在博古架前举高胳膊认真擦拭每一个格子,看了一会儿才肯收眼,继续弹灰尘。

  半个时辰以后,金云楼脱胎换骨洁净如新,两人端着盆子一前一后走下楼,把灰土脏水倒在长满青苔的雨水沟中,本来事情就此结束,但朱炎风转身,抓起黄延的手,瞧了一瞧,关心道:“你的手,可不能变粗糙了。”

  黄延微笑道:“你想要我的手不粗糙,那你得要想办法。”

  朱炎风一听便立刻知晓黄延心底藏有小心机,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轻轻将他带进怀里。黄延垂眸,甘愿如此靠在朱炎风的怀中。

  日落黄昏,天色开始昏暗,青鸾城径道两侧、台阶两侧的石灯都点亮了,丈高的排灯笼架上的几排灯笼也亮出了灯火光,每座楼宇的门口两侧都贴上了赤红漆墨的对联。

  从思午筑到水淩筑到香玄筑的直通大道上,也都摆满了宴席,宛若一条巨龙从山脚盘旋至山顶,台阶上方宴席的人还拿着酒杯走下几个台阶,给台阶下方宴席的人敬酒。每一座筑城关楼上都设戏曲相声和特技表演,青鸾城众人边瞧瞧听听,边品佳肴美酒,不亦乐乎。

  金陵阁二十个青年坐在一张圆桌前,有的在勤奋地给邻近的同伴斟酒,有的在回头看着远处筑城楼上的表演,有的只专注眼前的佳肴美酒。

  岑小五一边啃酱汁鸡腿,一边忍不住道:“大卿怎么不和我们一起?”

  窦清浅饮了一口佳酿后,接话道:“少卿也不在。”

  宣衡之瞧一瞧周围宴席上的水淩筑成员,启唇:“少卿时常在香玄筑通勤,也许带大卿上香玄筑的宴席去了?”

  苗嘉护不禁憧憬:“有关系就是好!能坐在高大上的宴席!”

  樊子隐插嘴:“别瞎说。这说不准是长老阁看大卿查案有功,特别请过去的。”

  莫逢英接话道:“子隐说的有道理。大卿像是攀……那什么的人吗。”食指在桌案上写出了一个无形的‘权’字。

  巴慈别开话题,举高酒杯,叫道:“来来来!祝愿我们金陵阁早日破案、兄弟们早日飞黄腾达!干杯!”

  话音刚落,二十只长胳膊伸出来,二十只酒杯都聚集到桌案中央,二十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叫道:“干杯!”

  香玄筑的宴席上,最奢华的那一张大圆桌前,坐着城主、长老和护法,黄延坐在朱炎风的旁边,与众人一起干杯。

  随后,坐在黄延斜对面的苏仲明突然起身,拿着茶壶茶杯,去往周围的圆桌以热茶敬酒。贺舞葵自告奋勇道:“城主!我酒量区区,不过可以陪同城主。”

  在得知贺舞葵身份之前,苏仲明早已知晓他的酒量,便同意与他一起前往敬酒。唯独阿麟天多好奇:“贺师兄不是说酒量区区吗,怎么还跟着去,这万一……”

  黄延当场戳穿贺舞葵的谦虚:“谁不知道他是护法司里酒量最大的,一杯倒不了的,起码要一缸。”

  阿麟天多不由道:“那他说的区区岂不就是骗?”

  黄延再度当场戳穿:“护法司有两大骗子,一个是他,另一个……”用食指无情地指了指正在张大嘴享用佳肴的恭和。

  阿麟天多恍悟,瞧了瞧桌案上的佳肴,不由道:“怪不得我们这一桌的菜比其他桌要更加多!金陵阁大卿可真了解护法司。”

  朱炎风凑近黄延的耳边,低声说道:“你还是没告诉她,你也是他的师兄?”

  黄延只答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朱炎风笑道:“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黄延听罢,便侧头看着他:“不是早就送过了吗,你还有多少要送我?”

  朱炎风答道:“这一个不同,不是买来的。”便从侧腰的腰带上轻轻抽出一把折扇,递了过去。

  黄延接过折扇,打开折扇瞧了瞧,见扇面上的诗词书法与绘图皆十分眼熟,忙问:“你画的?”

  朱炎风应了一声‘嗯’,紧接着问道:“你可喜欢?”

  黄延将折扇合起来,凑到他耳边,低声笑道:“你想知道我喜不喜欢,今晚夜深以后,到金云楼找我。”

  朱炎风干脆地答应道:“好。”随即眼疾手快,从恭和的筷子头下抢到了最大一块龙虾肉,放进黄延的碗里。

  恭和无奈地笑了笑:“大师兄可真快啊……”只好夹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

  半晌以后,苏仲明独自回到座位上,瞧了瞧黄延,便启唇:“无极你查案立下功劳,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黄延干脆地回拒:“不是酒,那就不必。”

  苏仲明无奈道:“你一定要人喝酒才可接受敬酒?”

  黄延只道:“没有诚意就算了,废话那么多……”

  在座的几位长老,除了炎琰以外,都不禁失笑。迎庆笑着对其他长老和苏仲明说:“他平时就是这般模样,在某些事情上一定要较真。”

  苏仲明叹了一叹,大义凛然道:“好吧!”便换了一个酒杯,注满了佳酿,双手捧杯,与黄延相互敬酒,然后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皱了皱眉,忙用两指轻按鼻梁末端。

  阿麟天多见状,关怀道:“父上……?”

  苏仲明松开两指,答道:“我没事,不胜酒力罢了。”

  黄延满不在乎,继续给自己斟了一杯,又给朱炎风斟了一杯。苏仲明瞧了瞧他两人,立刻满眼羡慕:“你们两个的酒量可真行。”

  朱炎风诚实地将手中的酒杯稍稍倾斜,让他瞧见杯中的剩余佳酿,坦白:“其实,是自己带过来的梅子酒。”

  黄延抿了一口梅子酒,接话道:“我可从来不喝没有味道的酒。”

  苏仲明在恍悟的刹那,一副败得五体投地的模样:“我用六十度的白酒……敬你的二十度的梅子酒,我,我喝茶醒醒酒吧……”

  一个半时辰以后散席,出席庆祝宴的每个人都带着一身酒气回去,朱炎风先陪苏仲明走一段路,问道:“那杯酒,城主真的无事?”

  苏仲明毫无挂怀道:“喝下去以后有点晕,不过也就一下子而已。”

  朱炎风说:“城主不要怪他,他是无心之过。”

  苏仲明笑了笑:“以前,我确实讨厌他,但他有苦衷,现在也将功补过了。我也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我的要求也很低,有人冒犯我,只要好好做人,将功补过,我便不计较了。这世上只有愚蠢至极的人会执迷不悟,所幸无极是个聪明人。”

  朱炎风捧手谢道:“多谢城主。”

  黄延缓缓跟上来,单手抱住朱炎风的一只胳膊,便带他走,一句话也不说。朱炎风来不及与苏仲明辞别,忙回头,瞧见苏仲明已经与阿麟天多走进另一条路,只好看向前方。

  黄延问:“他与你说了什么?”

  朱炎风答道:“没什么,只是一句心里话。”

  黄延狐疑地看着他,他笑了笑,只搂住黄延的腰,轻轻吻了一次太阳穴,便一起走下两侧石灯火光照亮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