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帝君劫>22、第22章

  黄昏降临的时候,无砚带上佩剑,用肩头载着黑黑,沿着山径与石阶走,走至山腰,抬头远望,瞧见苍翠之间屹立着一座极为显眼的白石牌楼,便知自己到了淅雨台的入口。他回头瞧了瞧肩头上的黑黑一眼,确定黑黑亦十分平静,便继续往前走,不出片刻就穿过牌楼,潇洒地闯入淅雨台的界线。

  黄昏以后,习武的门派弟子就都吃饭沐浴以及歇息,不比白日那般活跃,只为了防止有人上山作恶而留了十几人组成巡逻队在山间彻夜巡逻。在雁归岛上,亦设有这样的巡逻队,无砚自是清楚不过,远远见火把移动,又徐徐往这边而来,忙转身闪进大树后边躲藏。

  黑黑的爪子紧紧勾着无砚的衣袍,而没有在无砚躲闪之时跌落,但受到了些许惊吓,无砚回头瞧了它一眼,抬手轻轻抚摸猫的后脑勺,好好安慰。

  待巡逻队自眼界里穿过,远去了几十丈的距离,无砚才敢从隐蔽处出来,继续沿着径道快步登上山顶。

  淅雨台的座座石砌楼宇近在咫尺,无砚便更加小心翼翼,半躲半接近,藏身在一块巨石的后边,探头瞧了瞧不远处的正大门。

  高耸而宽敞的门楣两侧悬挂着两只灯笼,照出两个徘徊着的身影,正是带着神兵把守的弟子。无砚第一次偷偷闯入淅雨台的地盘,对楼宇里的环境不甚知晓,便不敢贸然闯入,只将立在肩头上的猫捧到身前,对猫低声说:“慕容世家的黑黑公子。今晚便靠你了,替我进去探一探情况,我会拿小鱼干等着你。”说完,就将它轻放在草地上。

  黑黑似乎听得懂,回头瞧了无砚一眼,低低地叫了一声:“喵。”便迅速往前跑,一眨眼间就溜进了淅雨台。无砚只背倚着冰凉的巨石,在胸前交叉着双臂,既欣赏眼前的良辰夜景,又警惕着四周,以此等待那只猫。

  黑黑灵敏地在楼宇之间穿行,随意攀爬,滚过许多地方,寻寻觅觅,铃铛儿在身边微微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只当它在廊道的横梁上停步,瞄准折角处的另一根横梁,纵身跳跃之时,低估了距离,猫手没有碰到横梁便径直坠落下去。

  但它反应灵敏,在半空中迅速翻身,令手脚灵敏着地,没有受到半分外伤,连内伤也没有,但只是很沮丧,抬头望了望那一根横梁,收拾好心情,准备要往别处去,突然一只大手自黑夜里伸出,揪住它的后颈,将它逮个正着。

  “哪里来的野猫?敢在淅雨台乱跑。”声音响起,是一个穿着长袍与浅色大袖口长衫的还拥有一双柳叶眼的清秀男子,肩上还背着中阮,似是演奏怡情过了回来。

  话落,那男子的目光才落在猫的颈项上,不由微愣:“铃铛?你是有主的猫?”对上猫的琥珀色瞳仁,发觉自己正被这只猫凶巴巴地盯着又张嘴发出威胁的低吼声,心忖:这只猫不似本门养的猫,难道……是有什么人闯入了淅雨台?

  只勾起唇角,微露狡猾的笑容,男子却不急着向高层禀报,只捧在手心,抚摸猫的后脑勺,不料被猫无情地挥了一爪,随后猫迅速挣脱,落地就跑,眨眼间就不见踪影,独留下男子,以及男子手背上的抓痕。

  那男子捂住抓痕,脸上浮现一丁点沮丧,盯着猫离去的方向。不巧一名弟子上前,拱手恭敬地对他道:“阳堂主。掌门传唤于你。”

  那男子只淡淡地答道:“告诉掌门。我不可能代替他,也不可能走他那样的路!如果掌门需要娈童,年轻英俊的弟子多得是!”说完,便负手桀骜地离开,任夜色笼罩身影。

  转入了深夜,仍不见黑黑回来,无砚等得有些焦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草叶的沙沙声,并且伴随着一阵铃铛声响,忙回头,瞧见黑黑来到了脚边,黑黑亦仰头冲他发出低低的叫声。无砚将它捧起来,瞧见它满脸委屈,便奇道:“怎么了?”张望了一眼四周:“先回去再说。”只将黑黑放在肩头,就离开淅雨台的地盘,往山脚下跑去。

  回到客栈的客房,点燃了灯火,无砚将黑黑轻放在桌案上,检查猫毛和猫爪,又嗅了嗅猫身上的气味。猫毛上沾了些许尘土和细小的枯叶碎片,猫爪子很干净,猫身上散发着极其淡极其淡的熏香,闻起来有白兰花与玉兰的香气。

  无砚对猫说道:“你是去过了花丛,还是钻进了熏衣房?”依稀记起十几年前,阳清名身上衣袍的香气似是这样的香气,不由令他怀念起来,忍不住再嗅了一次猫毛。

  黑黑开始叫,似乎在讨要小鱼干,无砚轻抚它的猫背,一番安慰,这才揭开小坛子的封口,取出五根小鱼干,放在桌案上,让黑黑享用。

  此时,正泡在宫都一间浴房里的浴桶里安享沐浴的杨心素,将双臂搁在浴桶边缘,发呆片刻,忽然喃喃:“无砚舅舅好几天不来找我了,去了香语楼也不见他,让我这几天过得好无聊。这宫里这么大,有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浴房外面,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经过,来到窗户前,背对着窗户蹲下,低声自语:“杨心素每天都涂脂粉画黛眉,总不能连沐浴也这样吧?”

  撞了十二分胆量,他从腰间掏出小刀子,将利刃从柄子内侧旋转出来,小心翼翼地撬窗,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窗户撬开了,浴房里的灯火光照到了他的脸,正是大正天子李祯。

  他把利刃收起来,随即小心翼翼地爬进浴房,蹑手蹑脚地来到幕帐旁,无声地窃笑了一次,才开始小心谨慎地掀起幕帐的一角,露出一点缝隙,两只眼睛通过缝隙往里瞧了瞧,却只见坐在浴桶里的杨心素背对着门窗。

  得意的神色在他的脸上慢慢消失,他垂下幕帐,失望地心忖:这么机智?!竟然刚好背对着这一边,连侧脸都没让我瞧见……

  旋即,李祯便不停留,忙小心翼翼地退回窗户,爬了出去,又小心翼翼地合上窗户,东张西望一眼后,如来时那样无人发觉,放下做贼心虚的心态,大步离去。

  走在夜色里,不知走了多久,李祯忽然停下步履,自语:“我走这么快做什么?这里这么凉快,应该漫步散心才是。”便改以散心的步履,继续往前走。

  前方岔口,突然缓缓经过一道身影,李祯远远一瞧对方的侧脸,微愣,随即快步跟了上去,唤道:“朱先生?”

  朱炎风闻声,立刻回头,应道:“是圣上?这么晚了,何故在此?”

  李祯来到他身旁,也好奇道:“朱先生怎么也在这里?”

  朱炎风答道:“随便散心罢了。”

  李祯跟着他缓缓迈步,随意道;“我退出国子监很久了,不知道凤凰阙如今是什么样的光景?”

  朱炎风答道:“和以前差不多。”

  李祯微愣:“真的?我以为他们会比以前更吵。”紧接着问:“那杨心素……也还是那样,天天涂脂粉,穿衣裙?”

  朱炎风答道:“他还是那样。”

  李祯纳闷:“他怎么就爱那些脂粉和女子衣裙?整个凤凰阙,唯他最奇怪。”

  朱炎风镇定道:“一个人的喜好罢了,没有妨碍到谁,便是他的自由。”

  李祯说:“我还是很怀念,小时候不这么打扮的杨心素。”

  朱炎风瞧了瞧李祯的神情,只道:“圣上似乎最关心他?”

  李祯不禁暗暗紧张,但嘴上佯装镇定:“他娘亲与我父上有些关系,他便与我有些关系,我自然会有些关心……”

  瞧了瞧朱炎风,李祯忍不住继续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

  朱炎风大方道:“圣上问吧。”

  李祯便大胆道:“朱先生以前当过和尚?我听说戒疤是佛门最高的殊荣,可是朱先生却还俗了,难道有比这个殊荣更重要的事?”

  朱炎风答道:“是一个重要的人的性命。为了他,我违背了规定,对不起将我养大的师父,才会剃度赎罪,后来又为了他,对不起对我有恩的高僧,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李祯猜测道:“这个人,难道说,是闻人先生?”

  朱炎风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道:“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接着提醒道:“圣上不打算回寝宫了吗?后宫在那边。”

  李祯顺着他的食指望过去,才知道脚下这条路是通往国子监的,而自己离内宫已经非常遥远,需要小跑半个时辰才能回到内宫,大惊失色之余,他立刻快步往回走。

  朱炎风不介意李祯不声招呼不打就走的事,只是望向夜空中的钩月,心里在想:不知道这个时候,延儿在做什么,大概,已经睡了吧?

  青鸾城内,金云楼北侧小楼的寝房里,仍旧亮着微弱的灯火光,方桌案上的小香炉也仍在徐徐冉起香雾,微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轻轻拂动半卷着的竹帘。

  寝榻的纱帐已然垂落,但寝榻上无人,黄延立在隔断后边,身影若隐若现,身着单衣,衣襟敞开,披散着发缕,单手扶着隔断,微微垂眸,另一只手的指尖从下颔轻轻爬到上怀,自享风月。

  他平静下来后,微微弯腰,食指和中指并拢着,沾了小腿上的液体,瞧了瞧,又透过隔断的缝隙,望向灯盏,轻声自语:“在暮丰社,我也是如此每日思念你,也不及现在这般没有耐心。也许滋润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会让人忘记寒窗时的坚持吧?”

  他开始移步,走到一张搁着文房四宝的桌案前,用一张柔软的纸擦干了小腿,整理衣襟,系好衣带,便坐在桌前,拿起墨笔,又自语:“今晚写什么好?不如写新作?”便拿了一张空白的华笺,落笔写下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