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第74章 孟贤

  相对一楼而言, 二楼安静了不少。纱帘一垂,来去的侍女都放轻了手脚。白知秋抿了一口茶,放回去再没碰。

  谢无尘不及白知秋口刁, 只觉比平日里在碧云天上喝的稍苦些。但出门在外, 他再细心也没细心到如此程度,便让侍女换种茶上来。

  白知秋撑首倚着椅背,向楼下望去。从二楼往下看,已经能够将整个大堂收入眼底。谢无尘没要侍女在旁边,自己取了茶盏, 重新斟下一杯, 给白知秋推过去:“白师兄是将玉简当名帖了吗?”

  “是啊。”白知秋眯起眼,眸中神色不明,道, “一百多年过去, 与学宫有关系也稀薄得很, 打秋风也要人家给我们面子。”

  “江湖无欺, 买卖仁义。白师兄敢做,自然有自己的底气。”

  白知秋挑眉:“这么信我?”

  “我信学宫。”谢无尘不上他的勾,惹得白知秋无奈一笑,轻轻摇头:“你怎的还胳膊肘往外拐。”

  谢无尘也往下望去:“掌门令是你的玉简。”

  “我哪能事无巨细管到那么多。”白知秋手指隔着纱帘划了一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 皆为利往。可是利只有这么点, 人却多得不计其数。苍郡是个危险地,想站稳脚跟,笼住这么多行商, 心计义气缺一不可。学宫玉简不是凡物, 用它换一面, 不难。”

  谢无尘摩挲了下茶盏,觉得白知秋身上游刃有余的姿态又出现了。他看的通透,故不在其上费神。事了抽身而去,依然干干净净。

  就像现在,白知秋端起茶盏,低头啜饮,身上的算计便散了个一干二净,又是那个倦倦懒懒,要人多加伺候的小师兄了。

  谢无尘给他将茶水续上。

  结果茶水刚换,先前替他们请人的伙计便奉着玉简在外面叩响了门框,恭恭敬敬道:“咱家掌柜的请二位移步后院,小的来引路。”

  白知秋回眸对谢无尘一笑,一手接过玉简,一手接过斗篷:“多谢。”

  ***

  商会后院来得没有前堂繁华,灯笼点了几盏,不至于太灼眼,但足够人看清脚下的路。廊子下种了几株没认出品种的树,叶子掉光了,在寒风里间或抖一下。

  廊柱上的花纹倒很有中苍沙洲一带的意思,很是粗犷。白知秋跟着伙计转过一个弯,看见门前站着一个人。

  伙计把人带到,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站在门前的是位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身材微胖,肩背却挺直,五官很是端正。见着白知秋二人,先不卑不亢行了礼,侧身抬手打了帘:“在下孟贤,有失远迎。外面风大,二位先请进。”

  二人揖手还礼,在进屋的时候,便将屋里陈设打量了遍。

  屋里点着的不知是何种木香,和着一股一股似有若无的沉檀味,显得味道很重,与书房中常点的柏子香截然相反。谢无尘用视线余光扫了白知秋一眼,见他面色一如既往地冷淡沉静,只心里默默想道:怕是今晚出来一遭,白知秋又要不高兴许些时候。

  除此之外,屋内诸多陈设亦是低调奢华,尽是昂贵的水沉木。孟贤请二人坐下,才道:“不知今日贵客来访,招待不周还望见谅。在下适才吩咐了人备宴,不知二位可有什么忌口?”

  “贵客称不上,备宴也罢了。”白知秋淡笑颔首,手搭在檀木椅上,指尖扣着玉简,“不过还是要劳您费个神,我们来苍郡买些药材,需得要您给个方便。”

  孟贤面上笑容不变:“承蒙抬举,白师兄要方便,多少给个数,在下才知道给不给得了。”

  没要白知秋动作,谢无尘便将两页纸递了过去。除却最开始文松月要的方子,又添上了一些可能会用到的药材。

  一时寂静,只有白知秋执着茶盏撇去浮沫的摩擦声。半晌,孟贤挥手屏退了左右服侍的人,也不与他们寒暄,开门见山道:“家中祖上曾有奇遇,入过世外之境,名作汀舟学宫。恕我冒昧,不知二位同僚出自哪阁哪院?师从何人?”

  学宫有规矩在先,下山弟子不得对外透露自己身份。这问题,问得已经不是一般的冒昧了。

  只是白知秋将玉简当了敲门砖,肯定不会在此时守规矩。他轻笑一声,放下茶盏:“师从便罢了,出自千象院,医阁。经商之道传于言阁,尊先祖入学宫该是一百五十年前,哪轮得到我一个后辈说话。”

  谢无尘掀起眼皮,觉得自己听见一句鬼话。

  白知秋递名帖递得坦坦荡荡,给的是原名。但他能面不改色唬人,纯是仰仗自己一百五十年前跑得无踪无影,去了哪都无有几人知晓。

  “好说。”孟贤攸然收回与白知秋对视的目光,“白师兄既然要,没有不给的道理。只是现在给不了这么多。何况药材不好走,你看要送去哪,在下派家丁护送。”

  白知秋将茶盏推回桌上:“仁兄既然知道药材不好走,还问我要送去哪?”

  “我说的不好走,自然不单是齐郡不好走。”

  孟贤收了笑,一并将对白知秋的试探也收了,脸色乍然沉郁下来,沉声道:“苍郡而今瞧着热闹,可大半年前疫病闹起来的时候,死的人不可计数。现在出了这条街,外面黑洞洞那些地方,照样有人等着我给他们送药。齐郡疫病发得晚些,情况瞧着好点,一样离不了药材。苍郡是个什么地方,我不管着些,外面就有人敢坐地起价!”

  “白师兄把我与那些人归为一道,我也不气,我就是从这些人身上挣的钱。可白师兄扪心自问,这种时候狮子开口,要抽走这么多药材,你就仁义了吗?谁的命不是命?”

  白知秋搭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没低头,眸光却微垂着,视线冷冷淡淡投落下来,出口的声音同样,又平又冷:“你将药材卡在苍郡的同时,又卡住了齐郡药材的外流。齐郡百姓承你一分力。”

  不知为何,白知秋说话的时候,孟贤骤然凝住了呼吸。他听白知秋一句一字道:“苍郡商会立足中苍沙洲上百年,个中因由非我一介外人可置喙。可正如你所说,谁的命都是命,齐郡之外的平头百姓,便该束手无措吗?”

  白知秋将手收了回去,落下去的瞬间,便被谢无尘从桌下扣住了。他转过头,落入了一个安抚的目光中,于是,白知秋很淡地弯起眼,笑了下。

  可谢无尘被他笑得更不安了。

  白知秋是经历过这些的,经历过,所以更看不得。别人不知,他却要将过去那些痛苦拾起来,妥帖收好,别再让他一个人直面。

  “中苍沙洲不主走药材,来得就那么多。松州卡的紧,关关要税,从浮州走又太远。不值钱的东西谁肯下力气,大头还是在北越那边。去岁北函关兵败,没了市贸三城,北越就是愿意给我们走,哪能像从前似的走那么轻松?”孟贤捏着自己眉心,“中苍沙洲说着重要,实际上是没娘的孩啊,没人疼的。苍郡现下真的没有多少,最快也要等路上的商队回来。”

  扣着的手丝毫未动,白知秋感受着手背上的温度,不经意问道:“……没了市贸三城,浮州能让两边走货?”

  孟贤跟白知秋说开了,没有开始那般戒备,回答了他:“前年北越受灾,还是浮州州府姚连乐找上我,托我从孟州买了粮运去的,不然那年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不过么,我们眼里,两边没恶劣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他们自己怎么觉得的,就两说了。”

  “毕竟人心叵测。”

  白知秋没接这句话,向外望了眼:“商队回来,还需多少时日?”

  “信鸽今儿到的,已经去接应了,两天内回来。”孟贤站起身,“客房没来得及收拾,怕是要请二位换地方下榻。不过来了商会,没有让客人破费的道理,有什么花费,我替二位包了。”

  说完,孟贤拍拍手,外面候着的侍女立刻进来将桌上茶水撤下,送两人出门。这次有人引路,他们出去时没再被大堂里的烟气呛一次。等站到人来人往的街上,谢无尘忽而拉了白知秋一把。

  白知秋抬起被拽住的手晃了晃:“有话直说。”

  谢无尘却没有白知秋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他固执地盯着白知秋的眼睛,道:“……到浮州后,我想去找先生。”

  “嗯。”白知秋点头,“北越还能从浮州走货,来的蹊跷。”

  “我初到学宫时,一心挂念先生安危,未曾思虑其他。可现在想来,先生送我上学宫,断然有自己的脱身之法。或许,他从那时开始,便知晓北函关兵败不正常。”

  北函关被破,浮州的粮仓便在眼前,想要以战养战不算难。南方又有南琅和越州牵着宜宁两州,如果要讲天时地利,没有比去年更合适的时间了。

  所以,不肯更进一步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浮州帮过北越一次?还是因为浮州已经是北越的囊中之物?

  对谢无尘来说,这些已经没有当初重要了。他所有的过去都是虚渺不确定的,除了先生。他决心过不再顾念人间事,只是间接地触碰到时,仍会心神触动。

  除此之外,他可能只是需要北函关兵败的真相来安慰自己,从真相中贪图一份安心。

  谢无尘轻轻地缓了口气。

  既然先生替他往北函关走,应当会在他会想到的地方等着他。他要找到先生,还有陆师兄,带他们回学宫。

  白知秋温柔地望着他,手腕一转,与他十指相扣。

  “夕误心有九窍。”白知秋轻声道,“不要担忧太多,许多事,知晓了才能放下。”

  “我明白。”谢无尘道,将手指扣得更紧,“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

  大家千万做好防护,朋友二次感染变成了肺炎,中间只隔了两天。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