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并非在厮混。”陶宁雨斟酌道,心道越隽怎么用词的,这怎么能叫厮混呢,“小雨只是在与他商量一些要事,这才不小心耽误了时间。”

  “哦?什么要事,说来听听?”越隽眼望着桌面,漫不经心道。

  “就是一些商业合作罢了。小雨把家里的作物卖给白公子,他再经由家里的渠道销售出去。”陶宁雨含糊道。

  越隽转着手里的杯子,不置一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陶宁雨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公子,那位白公子好像认识你。我对他说起你的名讳时,他看起来很惊讶。”

  陶宁雨有些犹豫道:“公子……我是不是不该提起你的名字啊?”

  越隽的注意力顺利地被转移了,他转过脸来,面上有些疑惑,“姓白?我好像并不认识姓白的人。”

  他垂眸想了想,又忽然道:“提,为什么不提?本公子很见不得人吗?”

  陶宁雨:这是在发什么神经?

  “公子英俊非凡,理应名扬天下。只是小雨担心这样是否会泄露了公子的行踪。”

  越隽斜了她一眼,“若是我真的怕这个,那你现在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陶宁雨有些尴尬地讪笑一声,心里暗道这样好像是有些马后炮了。

  折腾了这么久,越隽总算是收起了那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有些正常起来了。他终于舍得拿起自己那金贵的筷子,开始用起午膳。

  陶宁雨立在一边,松了一口气,然后,一不小心,肚子叫了一声。

  越隽动作顿了一下,道:“什么声音?”

  陶宁雨连忙摇头,“没事!”

  越隽夹了一口菜,细嚼慢咽,咽下去之后才慢条斯理道:“先去用膳吧。给你一刻钟时间。”

  “是!谢谢公子!”陶宁雨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越隽看了她略显急促的背影一眼,勾勾唇角,吃了几口饭又觉得味同嚼蜡起来,便捻起几块制作精巧的糕点慢悠悠地吃着。

  一刻钟不到,陶宁雨便又急匆匆地赶来了。她在越隽身旁站定时,呼吸还不平稳,发丝也略有一些凌乱,许是被风吹的。

  越隽几乎是兴致盎然地盯着陶宁雨的脸,她的眼睛像是某种鸟兽,机灵又有些忐忑,不知道会迎来什么,因此显得相当有生命力。

  越隽有些厌恶这种生命力,但又忍不住向往着。他心里好像有两种声音在叫唤,一种叫嚣着摧毁,一种惊叹着生命的坚韧美丽。他觉得又烦躁又有趣。

  “低头。”他轻轻道。

  陶宁雨不明所以,但还是微微低下了头,越隽轻轻捻起陶宁雨一小撮粘在额角的发丝,又轻轻松了手 看着它落回自己该有的位置。

  陶宁雨只感觉越隽伸出了手,却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她依稀感觉头上有股轻风拂过,抬眼时越隽已经收回了手,只听见他道:“好了。抬头吧。”

  陶宁雨刚直起身子抬起头,越隽又自然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她只好又弯下腰,替他把手擦了。

  小厮进来把剩菜残羹收走了。越隽起身,道:“把鱼食带上。”

  鱼塘里的荷花正是开放的时候,正所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越府的鱼塘虽然达不到“无穷”的程度,但是地盘也称不上很小。金色的鱼儿潜游水中,穿梭遮掩在荷叶荷花之下,偶尔触碰到根茎,惊起了停在荷叶上栖息的蜻蜓。

  越隽拿了一把鱼食撒入水中,顿时引来了一大片的鱼儿争相夺食,水波涌动,花叶轻颤,蜻蜓被吓得低飞起来,换了一处栖息。

  没看多久越隽便回去了。陶宁雨刚为他更衣完出门,越隽正闭了眼准备午休,忽然又想起她所说的白姓男子,便唤了暗一出来。

  越隽双手交叉着搭在被子上,微微拧着眉道:“我可曾认识什么白姓的人么?”

  “白姓?暗一只知道富商白家。”暗一犹豫地道。

  越隽想了想,转头道:“跟她交往密切的白姓男子,莫非就是这个白家的人?”

  虽然陶宁雨已经每日都待在越隽身边了,暗一还是尽职尽责地在越隽看不到的地方时刻关注着她。

  闻言暗一便道:“是。是白家旁支的一位公子。”

  越隽点点头,“约摸是哪里见过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暗一敛眉,“许是那位白公子偶然见过公子,公子不曾注意。”

  “说的也是。”越隽放松下来,闭上了眼。这也很正常,他从前不常见人,出门也只顾自己,瞧不见旁人也是常有的事儿。“这位旁支公子人如何?”

  暗一道:“应当是个不错的人,面容俊朗、性格温和、有能力有手段,还是府中的嫡长子。”

  越隽眼皮动了动,不置一词。暗一犹豫了一下,继续道:“这位公子看起来对陶姑娘颇为欣赏。”

  越隽睫毛颤了颤,不以为意道:“一个旁系嫡子罢了,她现在在我的地盘,是我的人。”

  “退下吧。”

  暗一应了一声“是”,隐匿在房间中。

  越隽却在床上缓缓睁开了眼,直直地盯着床顶。真可恨啊,那些拥有着健康身体的人。他缓慢地眨眨眼。肆无忌惮享受人生的权利,多么美好,多么幸福。

  人在没有希望时,往往是痛苦的。但是若是希望落空,痛苦会加倍。他目前还无法确定陶宁雨是否是大师所说的机遇,但是在真相出现之前,没有人可以从他手里夺过这个机会。

  就这几日来看,这个小姑娘的出现与否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和改变。只是他仍抱着希望,倔强地仍是把人留在身边,想着或许是观察的时间太短了。

  也许是时候写信给爹娘了,让他们询问一番大师,这机遇到底出现与否,是否就是这个女子。

  胡乱想着这些东西,越隽今日午休根本没有休息好,昏昏沉沉睡去了,好像刚闭上眼睛就又该起床了。他被叫醒时脸色很难看,沉着一张脸,嘴角向下耷拉着,眼里的不耐和阴郁都快要溢出来。

  陶宁雨为他擦脸换衣时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倒是越隽不动声色地动了动鼻子,面色忽然好转了一些,问道:“今日挂香囊了么?还是又是什么祖传的驱虫水?味道同上次的不一样呢。”

  陶宁雨边为他穿衣服,边道:“今日挂了香囊,里面装了些花瓣。”

  越隽:“哦?是什么花?”

  陶宁雨:“不过是些小雨随便养养的野花罢了,不值一提。小雨只是闻着味道不错,这才装了一些放入香囊。”

  她说的正是佳丽。这花儿才到手没几天,开花倒是积极得很,像憋了很久似的,陶安还没怎么精心照料呢,在一个清晨措不及防地就开花了。

  当时陶宁雨和陶安都惊呆了,坐在床上看着窗台愣了好一会儿,好几秒之后陶安才惊喜地叫出来,“阿姊!它开花了!好漂亮啊!”

  陶宁雨愣愣地看着那朵花儿,有些傻傻道:“是啊……”

  佳丽开的是浅粉紫色的花儿,花瓣沾了几滴晶莹剔透的露水,有种如梦似幻的美感。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深闺女子;又像是翩翩起舞弄清影的美丽舞娘;还像是回眸嫣然一笑百媚生的清纯精怪。

  佳丽的香味确实如系统所说,很清新迷人,不是那种浓郁逼人的香味。它的味道没有什么侵略性,更像是清晨露水或是雨后初霁,只让人想起那些微笑着的轻松时光。

  陶宁雨理解了为什么人们看到花朵会变得幸福,确实很难不让人感到快乐。很奇怪,这种快乐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无私,好像让人们感到幸福是花朵的使命一样。

  想到这儿,陶宁雨几乎要笑起来,若是从前的她,估计就要嘲笑自己陷入臆想了。花朵的使命自然是为了开放,为了传播花粉,怎么会是所谓的取悦人类呢?这不过是人类在自作多情罢了。

  只是在如此情境下,面对着如此美丽的花儿,陶宁雨实在很难对这种快乐说“不”,也很难把它的开放简单理解为是一种自然选择。说到底,只不过是自己对这株植物寄托了不该有的念想。

  陶宁雨很喜欢佳丽的味道,它让人感到轻松愉悦,于是她捡了几片花瓣悄悄装进了香囊。越隽倒是鼻子尖得很,自己身上换了个味儿都这么快闻得出来。

  听了她的话,越隽显得有些惊讶,“你养的花?”越隽轻轻扫视了她一眼,陶宁雨莫名看出了一丝不屑,好像在说“你还会养花”。

  陶宁雨道:“是……小雨养的花。”

  “不错。”越隽点点头,“改天拿来给我瞧瞧。这花儿的味儿我倒是蛮喜欢的。”

  越隽这会儿脸色倒是好看了不少,也不知道跟那花香有没有联系。若是这花能让越隽情绪平和一点,陶宁雨还真愿意帮他搞一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陶宁雨的错觉,总觉得越隽看似平和正常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暗流,有时候觉得他隐隐有些阴晴不定,虽然在她面前没有怎么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