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尝这个吧。”

  第二天下午, 热闹的东市大街上,商扶珩撑着伞给两人挡雪,奈何祁梧太过好动, 这伞根本没法时时刻刻护住祁梧, 他今日出门又没穿披风,没一会儿他头发上就落了不少雪花。

  不过祁梧也不大在意,他在一个卖豆腐脑的摊子前停下,花了两文钱买了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豆腐脑, 然后回过身喂了商扶珩一口。

  商扶珩尝了尝,然后当着摊主的面点评说:“味道一般。”

  摊主:“……这位爷……”

  祁梧也尝了一口,然后点点头, 同意商扶珩的话:“是有点一般, 加点辣油可能会好一些。”

  摊主:“……”

  不过来到这个世界后, 这还是祁梧头回看到卖豆腐脑的, 而且卖相看着和现代的差不了多少, 所以点评完了, 他还是端着竹筒做的“一次性碗”继续吃了会儿, 边吃边走, 时不时还要凑到卖其他东西的摊子或是街道两边的商铺里瞧瞧。

  商扶珩笑着跟在他后头,很是努力的想给他撑伞挡雪。

  “之前在荔城时, 我们也一同出门逛过,那时没见你对逛街市这般有兴致。”

  祁梧表示:“那时候我跟你又不熟, 再且说了, 还不准我今天心情好了?”

  “好好好。”商扶珩笑道, “只是你昨天可说了, 今日出来是要给我买东西的, 怎么逛了这好大一会儿, 都不见你给我花钱?”

  “豆腐脑你没吃?”祁梧义正言辞,“两文钱也是钱,吃了一口也是吃……”

  商扶珩挑眉:“你是说刚刚那碗味道很是一般,摊主被我们俩说得像是想打人的豆腐花?”

  “我觉得那个摊主是想打你,毕竟你这模样瞧着就像是去砸场子的,哪像我这么和气。”

  正好瞧见一个卖香囊的摊子,祁梧把商扶珩拉过去:“来,给你买,你想要哪个买哪个,都要的话也行,本公子包了。”

  “最贵的也才一两银子,你就想这样打发我?”商扶珩挑眉。

  祁梧把他手里的油纸伞接过手去,笑骂道:“你连一两银子的都没送过我呢,还好意思嫌弃,赶紧挑。”

  “好吧,阿雾公子给什么我就要什么,反正我府上库房和我的私库钥匙可都给你了,我现在是身无分文,只能靠着你养活的。”商扶珩慢悠悠道。

  被迫近距离接收这两人亲昵的姿态和话语,摊主很是不好意思。

  宫墙之内,商文琎难以置信的看着回禀消息的人:“琅王和那个叫阿雾的人,当真亲密无间逛了一下午的街市?”

  底下跪着的人表示没错:“琅王殿下他们午后从端华郡主府出门,之后便一直在各街市闲逛,除了吃东西、买些零碎物件之外,旁的什么正经事也没做……小的从端华郡主府外开始跟,直到在青榆大街柏石巷被琅王殿下发现,才没敢继续跟……不过小的离开之前,还看到琅王殿下把那阿雾公子揽在怀里……趁着四下无人,竟是在大街上有亲吻之举……”

  跟踪的这人都怀疑,自己其实早就被发现了,只是琅王殿下忙着和那个年轻公子逛大街、索性懒得管他,直到想行孟浪之事了,才嫌他碍眼起来……不过这话,他是不敢和皇帝直言的。要他说,皇帝叫他去跟踪琅王殿下,这事儿本就不是很靠谱……

  商文琎皱着眉,抬手朝外挥了挥:“下去吧。”

  “是。”

  殿内安静下来,商文琎却是越想越气:“朕原本还有猜想,琅王此番带了个男人回来,当着朝臣的面很是放纵不羁……说不准他只是在做戏,想让朕对他放松警惕之心……”

  这话,听得总是藏在暗处的道士都很是不解……琅王有什么必要忌惮你这个皇帝,忌惮到需要做这么大的戏?

  不过他是靠皇帝的宠信度日的,所以虽然忍不住腹诽,但面上一丝不露。道士缓缓现身对商文琎行了礼,然后说:“不论如何,琅王殿下心系一男子,于陛下而言并无弊端,且多有裨益。”

  看到道士,商文琎就想起来自己中的毒,想起来这道士总说快了快了,结果半年过去了还是没制出解药来……商文琎这些日子以来本就对道士多有不满,眼下更是毫无耐心:“朕所中之毒,道长今日可有进展了?”

  拿着拂尘一脸仙风道骨的道士:“……陛下恕罪,贫道仍在殚精竭虑……”

  商文琎抬手:“行了,别说了。”

  这事儿不能细想,越想他越是怒火重。皇后刚离世时,他不入后宫还有得可说,多是人称颂他与宋氏情深。可日子越来越久,过了三个月后他还是不去后宫,便有人开始无端揣测,有的后宫妃嫔甚至借着送汤水送糕点的时候言行试探……商文琎能怎么办,他举不起来,只能继续怀念亡妻、醉心政事。

  再之后,商文琎听到后宫有风言风语。毕竟他以前几乎是夜夜都要翻后宫妃嫔的牌子,可如今妃嫔主动,他都无动于衷……可别是身体出了问题吧!商文琎被这样的风言风语刺激得头都大了,情绪也越来越差,人前还能掩饰,人后却时常无端的大发雷霆。

  “琅王如今倒是情场得意,他那般古怪的人,竟也有人敢接近。”良久之后,商文琎冷笑了声,“既然琅王喜欢男人,那朕这个子侄自该为他添些喜事。堂堂大周朝的琅王殿下,身边只有一个人怎么够……”

  道士明白过来:“皇上是想再送个人到琅王身边?”那样的话,最坏的情况也能给琅王顺遂的日子添些堵,说不准能直接挑拨得琅王的婚事没了、再往他身上栽个风.流无度的坏名声。

  不过……以他这些年在商文琎身边的所见所闻,道士觉得皇帝这是又要做无用之功了……皇帝总是想控制琅王,可明知道琅王根本就不是会忌惮皇威的人。皇帝还总是想给琅王泼脏水,可泼来泼去,又有什么实打实的成效了?琅王往年的赫赫战功就是他最大的倚仗。

  若是商文琎这次的盘算失败了,人后大发雷霆时定会牵连己身,所以道士委婉劝谏:“陛下,贫道昨日在暗处打量过那位叫阿雾的年轻男子,以贫道生平所见……该是很难找着比他容貌更甚的人选。且琅王性情残暴,寻常人见之惧怕,想必很难笼络到琅王心意……”

  然而商文琎选择性的听:“容貌……那阿雾的脸是很不错,不过……朕突然想起来,这宫里还有个祁族男子对吧?世人皆说祁族人比常人漂亮……柳律呢,来人,传柳律。”

  道士劝不动,只得安安静静回到了暗处待好。

  柳律很快进入了大殿,跪拜行礼:“臣柳律,参见皇上。”

  “起来吧。”商文琎看着他,径直问道,“宫里那个祁族人,现如何了?”

  柳律一愣,有些意外于皇帝突然问起了祁姜。毕竟祁姜九月入宫以来,皇帝连面都不曾见过,更别说日常问候了。

  祁姜的宫殿被安排在了内宫院墙的边缘,一墙之隔便是外宫。自从来到皇宫,祁姜一直默默无闻。柳律本来和他也没什么交集,直到半月前意外发现祁姜身边的宫女去御医那儿取药,说是祁姜病了、在发低烧。

  毕竟人是他接进宫的,柳律便禀告了商文琎一声,商文琎才懒得搭理这种小事,让这么一个祁族人好吃好喝的待在皇宫里已经很是足够了。被柳律询问了,商文琎索性随口吩咐他往后偶尔去瞧瞧祁姜那儿可有什么额外的需要。

  也是因着这么一茬,如今想起来这个祁族人了,商文琎便叫来了柳律。

  “祁姜公子的病已经转好,并无大碍。”柳律回道。

  虽然进了宫,住的也是后宫,但商文琎一直没给过祁姜品阶封号,所以柳律只得和以前一样称呼着。

  商文琎点了点头,又问:“你见过他,他长得如何?”

  柳律又是一愣,然后如实回:“祁姜公子……容貌甚佳。”便是柳律,前些日子初次瞧见祁姜的模样,也是惊艳了一瞬。

  “与琅王身边那个阿雾相比呢?”商文琎又问。

  柳律蹙起了眉头……这样的问题,十分古怪。

  “如何?”没等到柳律的回答,商文琎又追问了句。

  虽不理解商文琎为何有这样的问题,但柳律还是只得继续如实回答:“依臣之见,祁姜公子虽俊秀上佳,但……琅王殿下身边的阿雾公子容貌更为惊绝。”

  这个问题,这样的比较和讨论,柳律实在是觉得奇怪,回答完了之后忍不住问:“皇上……您为何有此疑问呢?”

  商文琎轻咳了一声:“朕想着,这祁族人待在宫里只能是虚耗年华,既然琅王喜欢男子,不如……”

  柳律霎时神情严肃:“皇上慎言!”

  商文琎见状很是郁郁,这柳律虽是他提拔上来的,但柳律本身家世就好,个人性情也是真的清贵,是商文琎非常喜欢的忠君纯臣……只是再器重,商文琎在柳律面前也得装着。

  商文琎试图说服柳律,毕竟如果连柳律都说不服,只怕他真做了这样的事之后,朝中会有更多不满的声音。届时别说是给商扶珩泼脏水了,只怕他这个皇帝多年汲汲为营的名声也要受挫。

  “朕并未册封那个祁族男子……”

  柳律难得直接打断了商文琎的话:“但祁姜公子以侍君之名入宫,入住内宫皓月殿至今,纵使没有册封品阶、未曾承宠,于世人而言他也是皇上您的枕边之人。皇上,恕臣僭越直言,琅王殿下是臣子,亦是皇叔,且他身边已有欲成婚的心上之人,您此时赐人于琅王殿下,琅王殿下不会接旨,于皇上您的圣明也全无益处。赐人之事已是尤为不妥,更何况您意中的是祁姜公子……世人会诟病于此,忘皇上三思。”

  商文琎被说得毫无招架之力。

  他哪里不知道这样不妥,只是他刚刚心绪烦躁,想到这个念头时还觉得能给商扶珩添堵就行……这会儿被柳律一番话说得冷静下来,商文琎虽没这个打算了,但心里还是堵得慌,一想到商扶珩那般顺遂他就难受。

  “柳卿所言甚是,是朕一时思虑不周了,幸得有柳卿这般敢于忠言之臣辅佐在旁。”商文琎还得一脸真心实意的说。

  柳律退出去之后,商文琎继续思考给商扶珩添堵的可行性。

  从商扶珩这边无法下手,那……从那个叫阿雾的年轻男子身上呢?

  商扶珩有身份有功绩,仗着功高震主敢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可他身边的人呢?那个叫阿雾的,能委身于商扶珩,不过是因着商扶珩琅王之尊罢了……

  “朕有一离间之计。”商文琎说,“他琅王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自然不把朕放在眼里,朕施恩再多也无济于事。可那个阿雾不过是平民百姓,长于宓城那般的蛮荒之地,能攀上琅王于他而言已是登天……若是朕向他示好,道长你说,他可会立即弃琅王而去?”

  暗处的道士:“……陛下乃真龙天子,有天人之姿。”你开心就好,反正别人都不知道你不举,你还是有尝试的机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商文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