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扶珩身边看到了祁梧, 柳律和谢景行二人比起其他人而言,其实更为惊讶……毕竟当初在荔城韩府上见过,当时瞧着这名叫阿雾的公子和琅王殿下之间, 显然就很是不走心。

  没成想这一别小半年, 阿雾公子与琅王殿下还在一块儿,而且看着愈发亲近了。

  “琅王这是……唉!”

  接风宴设于殿堂之上,皇帝商文琎坐在正上的龙椅上,右侧设一长桌案, 便是商扶珩和祁梧的位置。

  这会儿见祁梧喜欢,商扶珩正在慢条斯理剥荔枝,再投喂给祁梧, 很是悠然自得旁若无人。边上伺候的内侍想要上前帮忙, 都被拒绝了, 显然人琅王殿下很是喜欢这“伺候"人的活计。

  商文琎瞧着商扶珩这副被男色所惑的模样, 帝心甚慰。

  只是底下坐着的朝臣们便觉得很是没眼看, 堂堂大周朝的琅王殿下, 当今皇帝的亲叔叔, 大周百姓眼中八风不动的战神, 你喜欢男人就算了,把这男人带到正经场合也就算了, 你怎么还亲自上手伺候呢?你亲自上手做小厮内侍的干的事便也罢了,回府上背着人偷摸着做不行吗?当着这么多人, 你不要面子的吗?!

  ……不要面子那也得注意影响吧!这大庭广众的, 半点都不庄重!

  如此一想, 再看看被投喂得怡然自得、半点不杵的祁梧, 大臣们忍不住觉得……果然是受琅王殿下喜欢的人啊!瞧瞧人家这心态多稳!

  不过, 虽然这举止不怎么庄重, 但该说不该说的……琅王殿下和那年轻公子都一席浅衣,坐于高台之上近似依偎,人和景都很是养眼。

  “换一样吧,荔枝吃多了怕你上火。”商扶珩说着,拿了串玲珑剔透的葡萄。

  “你吃你的吧。”祁梧自己伸手拿了过来,随手摘了一颗丢到嘴里。

  正吃着,从殿堂外面一路传进来了“传菜”的呼喊声,正经菜食这会儿上来了。

  借着宫女内侍在一张张桌案前摆宴的动静,有靠得近的大臣互相眼神神态示意,然后其中一人悄声说:“琅王殿下这也太……随心所欲了。”

  “琅王本就是不拘礼数的爽快性子。”另一人很是谨慎道。

  “也不知道那年轻人是什么来历。”

  “能在琅王身边如此得意,想必不是凡人。”

  “只是琅王殿下怎么都不见介绍一二的……”

  商文琎执酒向商扶珩问候:“皇叔这两年在宓城受累了,这杯酒,是朕代大周百姓敬与皇叔。”

  管他如何的,商文琎愣是扯了三条大旗,敬了商扶珩三杯酒。

  喝完后,见祁梧盯着酒杯瞧,商扶珩笑着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放心,没毒。阿雾要不要喝几杯?”

  商文琎不至于这个时候这种场合杀人,祁梧倒也没担心到这么厉害的地步。再且商扶珩说过,只要他不想死,那商文琎再是皇帝也奈何不了他,商扶珩敢说,祁梧便敢信。

  虽然这会儿对酒的兴致一般,但既然商扶珩问了,祁梧便顺便点了点头。

  于是商扶珩就着手里的酒杯,倒了杯酒,递到祁梧唇边。

  祁梧眨了眨眼,心想商扶珩这是真把朝堂当家、半点都不见外的,瞧这旁若无人不要脸的架势。

  微微低头,就着这个姿势喝了一口,然后祁梧挑了下眉。

  这酒不错,味道比他以前喝过的都要刺激一些,满上!

  喂完荔枝葡萄,这会儿都喂起酒来了……商文琎见状,轻咳了一声,然后一脸喜意、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前两日与端华郡主她老人家相谈,朕便觉着她老人家今年精气神尤其的好,原来是皇叔有了喜事,难怪难怪……只是不知皇叔准备何时操办这大喜事,可需要钦天监算个好日子?早些定下来,也好让礼部提早做准备才是。”

  见商扶珩要应付商文琎,祁梧默不作声把酒杯接到了自己的手里……他可不敢让商扶珩一边说话一边喂,喂到他鼻子里怎么办。

  手上空了,商扶珩颇有点遗憾,轻啧了声,然后回答商文琎:“不劳钦天监和礼部了,文都与宓城山高水远,让他们操办太不方便。阿雾怕冷,来年天气暖和了,再由端华外祖母定个日子便是。”

  商扶珩就这么大大方方承认了,商文琎和众大臣很是意外……别说外人了,就是祁梧这个局内人都愣了下。

  什么玩意儿就定个日子了?他答应了吗!

  再说了,谁怕冷了?

  商扶珩这人满嘴跑马。

  “皇叔……”商文琎回过神,“皇叔的婚事该在文都大办才是,依着例制……”

  商扶珩笑着摇头:“皇上还是莫与我说祖制律礼了,听着便头疼。婚事是喜事,自然该高兴着来才是。”

  商扶珩这般理所当然不把祖宗礼制放在眼里的行径,商文琎只能心里暗骂、明面上也没办法……谁让先男那逢皇给了商扶珩特权呢,商文琎再如何也逆不过先皇去。而且这些年也不知为何,商文琎越是想方设法想让百姓害怕商扶珩,这收效就越奇怪,真害怕的也有,但更多的是像许多朝臣那样,觉得商扶珩“不拘世俗、行事直爽”。

  到底还是商扶珩的战功太重了……商文琎心沉的想。

  “这……皇叔若是坚持,自然是按着皇叔的意思来。”商文琎道,“只是,毕竟是皇叔要成婚,若是要上宗亲玉牒,只怕届时还是要劳皇叔同礼部……”

  “皇上这话说得奇怪,什么叫‘若是要上玉牒’,本就是要上的。”商扶珩噙着笑打断,接着又与祁梧说,“少喝些,喝醉了难受又要赖我。”

  祁梧轻啧了声,心说自己到底是没有商扶珩脸皮厚啊,这会儿的场面上颇有点吃亏……毕竟大庭广众还嘴回去,比起吵架显然更像是打情骂俏,祁梧略有点心理负担。

  所以祁梧也没回答商扶珩的话,只拍开商扶珩按住酒壶的爪子,自顾自又倒了九分满的一杯,然后仰头饮尽。

  将空杯子给商扶珩瞅了眼,祁梧挑衅的挑了挑眉,心说让你在这么多人面前管我,你看我服管吗?

  商扶珩被祁梧这点较劲儿的小动作逗笑了,顺手给他夹了筷子菜……宫中御膳名里叫晶玉翡翠,其实就是高汤煮的白萝卜。

  新尝试的酒虽然有些烈,但对于祁梧而言酒精含量也就那样、并不怎么高,所以慢条斯理饮到最后,除了脸颊微微红了一点之外,他神思都清明得很,和商扶珩一块儿悠悠哉哉的离开了宫殿。

  商文琎本还想留他俩在宫里住,商扶珩表示不用了,回到文都还没来得及去见外祖母。至于住的地方,端华郡主的府邸、外祖景家诸多宅子,还有商扶珩父母亲曾长住的淮王府都还在,尽可挑选。

  回到了马车里,祁梧才忍不住抬手薅了一把商扶珩的头发,表情尽可能凶的问他:“你刚刚人前胡言乱语得还挺顺口哈?”

  商扶珩失笑,将人搂进怀里问:“我胡言乱语什么了?”

  祁梧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商扶珩瞧。

  “哦,你是说办婚事啊。”商扶珩做恍然大悟状,然后垂目笑道,“阿雾不愿给我个名分?”

  “你都没与我商量过,张口就来。”祁梧觉得这事儿得好好说道说道。

  商扶珩却喊冤枉:“冬至那天你还记得吗?外祖母说起我们俩的婚事,你那会儿没有反驳……”

  祁梧挑眉:“外祖母说你脾气坏,我也没有反驳。”

  “可我的确脾气坏得很,这事儿无从反驳。”商扶珩毫不犹豫道。

  “你这人……”祁梧轻啧了声。

  “阿雾,”商扶珩看着他的眼睛,蓦地正经起来,语气笃定得不容反驳,“我们会有一场盛大的婚事,外祖母主礼,全宓城观礼,婚宴流水席不断,祁梧的名字会落在皇室玉牒之上、落在商扶珩的名字之旁,我们要长相厮守,全天下都要知道……阿雾,天知道我有多爱你。”

  祁梧眨了眨眼。

  随即他轻笑了一声,抬手环住商扶珩的脖颈,然后借力抬首,一个轻吻落在了商扶珩的唇上。

  祁梧说:“我知道……我知道。商扶珩,我也很爱你。”

  “……嗯。”

  商扶珩的掌心贴上祁梧的后脑,摁着他交换了一个深吻。

  马车还在平稳的行驶,但毕竟是在雪地中,难免偶有颠簸。商扶珩在突然的一个颠簸中抱着祁梧,迷乱的神思稍稍清醒一点,然后忍不住笑道:“这什么破时候……我们该在见过外祖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之后再说这些话……然后我就可以尽情的摆弄你,以你现在的模样,定然是会对我千依百顺,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滚……”祁梧骂着也忍不住笑。

  他埋在商扶珩肩颈边笑了会儿,然后仰起头看着商扶珩。

  商扶珩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

  祁梧还是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他想起来:“你刚刚说,祁梧的名字会在商扶珩旁边?”

  他强调了下“祁梧”这两个字。

  商扶珩理所当然的颔首:“自然,总不能我唤你阿雾,便落下阿雾二字在玉牒之上……至于你早先在荔城瞎起的那个名字,又不是你的真名。”

  “祁梧二字,很见得光。”商扶珩轻缓的说着。

  “至于旁的,你不用操心。”

  因着商文琎是皇帝,他到祁族要人,祁族便只能给人。因着商文琎是皇帝,所以祁梧想要逃跑,不仅逃之前需要千方百计,逃之后还要隐姓埋名。

  可商文琎这个皇帝算什么玩意儿?若是他商扶珩要看着祁梧被皇权胁迫委屈一辈子,那他又凭什么要祁梧与他长相厮守。

  祁梧不想让人知道他祁族人的身份,不想让人知道他曾经逃过皇帝的婚,那是祁梧想过安生日子省些麻烦。隐瞒这种事不会让祁梧受委屈,商扶珩自然不会把这种事弄得天下皆知,也没那个必要。

  但与人相识不能说真名,和不想说真名,这之间的差距会委屈到祁梧,商扶珩便见不得。尤其是他们俩成婚,那玉牒之上的名字,怎能不清不楚。

  商扶珩揉了揉祁梧的脸颊:“我说过,是带你来文都作威作福的。我要他商文琎知道你的身份,不仅不敢问罪声张,还要竭力隐瞒维持他可怜的面子……祁族不会受到牵连,祁族族地本就避世,商文琎没有拿得出手的名头,往后每年的恩赏也只敢只多不少。这些话,我能够保证。”

  “阿雾……祁梧,与商扶珩成婚吧。”

  祁梧睫羽颤动,目光与商扶珩缠绕成一线,他蓦地轻笑出声:“嗯。”

  “本就没拒绝过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