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里, 皇帝商文琎和众大臣们瞧见愈来愈近的马车和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之后,不管是不是发自内心,反正脸上都是激动高兴的。

  有的老资历朝臣看到商扶珩从马车上下来, 还下意识犯了嘀咕, 因为往年商扶珩都是独自骑马回来的,不管是鹅毛大雪还是什么天气……他们以前还佩服过琅王殿下这体格是真的好,大冬日骑马从宓城回文都。

  今年怎的改换马车了?琅王身体不适,还是今年这冬日着实又冷了些?

  “两年不见, 琅王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气宇轩昂惊才风逸啊!”

  站位就在皇帝后头、身为百官之首的右丞相,看见商扶珩在不远处下了马车,当即便夸赞起来……即使他仅仅只来得及看到了一眼商扶珩的脸, 旁的什么也没看清, 而且这会儿隔着段距离和风雪, 就算称赞完了, 商扶珩也不一定听得见……反正夸就是了。

  “琅王殿下这是……”

  商扶珩下了马车, 却没有马上朝城门口走过来, 而是回过身去迎什么似的。莫说是朝臣, 便是皇帝商文琎也觉得有些惊奇……毕竟琅王这人素来独得很, 当然说好听了那叫潇洒,一人一马来, 一人一马走,多带两件行李都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何况是眼下仿佛带了什么繁琐贵重的……

  人?!

  商文琎很是错愕惊诧。

  看到商扶珩伸出手, 紧接着握住了一只有些清瘦的手, 随之他从马车车厢内带下来了一个人……是个眉眼极其漂亮的年轻人, 但不管再漂亮那也是个男人!而且两人仪态亲近得很, 大庭广众之下商扶珩就差直接把人搂在怀里了……

  商文琎很是难以置信, 在城门口吹着寒风淋着雪的大臣们也尤其震惊。

  不过商文琎掩饰得极好,难以置信过后心底生出几乎是狂喜来……商扶珩多年不成婚,总有推崇他的人说他是被国家大事耽误了终身,商文琎不满这样的风声多时了,只是苦于找不到这方便的话头做文章……这回总算是有得可说了,琅王多年不成婚竟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关大周朝什么事!

  商文琎越想越觉得欣喜,很是激动的朝商扶珩和祁梧这边走了几步迎上前:“两年未见,皇叔风采依旧,朕在这文都常常思念皇叔,此番皇叔回来定要多待些时日才好……这位是?”

  走近了,原本风雪和距离的模糊作用渐消,祁梧的眉眼近看越发精致慑人。

  商文琎看了一眼,微微顿住,随之连忙移开视线,恢复笑意的看着商扶珩。

  商扶珩也行了个虚礼,然后放下手:“劳皇上挂念。”

  看向祁梧,商扶珩噙着笑:“阿雾,见过皇上。”

  祁梧忍俊不禁,学着商扶珩刚刚的模样做了一揖。反正按着礼制是很不合规的,但这人跟在琅王身边,商文琎也不好说什么,连着只能忽略对方那不够庄重尊崇天子的表情。

  商扶珩不给仔细介绍,商文琎也不好在城门口当着百官的面追问,只得作罢。

  “宫中已经备好了接风筵席,只待皇叔归来宴上叙谈。此处天寒地冻,皇叔还请移步前面的马车入宫。”商文琎道。

  商扶珩微微颔首,没有推拒。

  瞧着很是叔侄俩感情好……只是这叔侄年纪相差还不到一岁,商文琎一脸尊老、商扶珩满是爱幼的模样,祁梧怎么看都觉得可乐,只得憋笑直到换上了御.用的马车,看不到其他人了,他才倒在商扶珩身上笑个不停。

  商扶珩被他带得便也忍不住笑。

  城门候着的百官,并非人人都有份参加稍后的接风宴。所以皇帝的御驾和琅王乘坐的马车在前头走了之后,剩下的朝臣们便要么赶回宫中参加筵席,要么四散上衙或是回府吃饭。

  人少了,才有人敢在熟悉的三两人里议论。

  “哎,刚刚跟在琅王殿下身边的年轻公子你们看到没?”

  “自然是瞧见了,我们又不瞎……那男子长得倒是极为俊俏,只是……”

  “万没想到,琅王殿下竟是喜欢……男子?”

  “也不奇怪,那公子长得那般好,谁见了不喜欢。琅王殿下也不容易,早年大好年华尽数洒在了沙场上,婚事活生生给耽搁下来,如今……虽是个男子,但总算有个伴,皇上也不用因为战事耽搁了琅王婚事而觉得有愧了。”

  “只是可怜了端华郡主,早年接连丧女丧婿丧夫,夫家娘家尽只剩下琅王殿下一支血脉……端华郡主为琅王殿下的婚事可谓是操碎了心,往年回来总要问问谁家有合适的千金……怪不得!我家夫人说今年端华郡主回来,都不曾为琅王殿下的婚事开口操过心,想来是早就知晓了!”

  也有没这么心大的,回到自个儿府上后一边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一边恨铁不成钢:“琅王殿下竟也学着那些个不入流的……好好的正经婚事不议,竟豢养男宠!在宓城养着也就罢了,竟还带回了文都,这过年时节像什么话!”

  听到这话,这个朝臣家中的夫人很是讶异:“你今儿个胆子肥了,竟敢这般狂妄议论起琅王殿下来了?”

  朝臣:“……”

  消息传得极快,毕竟皇帝携百官城门迎候琅王殿下的阵仗本就大得很。再且琅王就算回文都得少,也不妨碍他是文都上下老百姓眼里的大红人。

  “琅王殿下带了个男子回来,你们听说了没?”

  “据说还是个画一样的年轻公子……早知道琅王殿下喜欢男子……”

  “早知道又如何,早知道了和你家也没关系。”

  “琅王他是正经喜欢,还是养着玩玩啊?这都带回文都来过年了,琅王外祖母端华郡主也在呢,应该不是玩玩的吧,这般大阵仗……”

  “谁晓得呢,我现在就想知道我家今儿晚上该吃点什么,家里那两兔崽子越大越闹腾,还挑起饭食来了,都是打小日子过得太安生了,我往前数十年都是心惊肉跳着长大的,待在这文都都怕哪天有敌军闯进来,哪来那么多闲工夫挑剔……”

  “最新打听来的,你们晓得不,原来琅王身边那公子是琅王的救命恩人!话说那是两年前,琅王殿下刚在宓城长住下,彼时王府还在修缮,琅王殿下便住在一处客栈里。没成想那北边的蛮子贼心不死,竟偷摸溜进宓城潜藏在客栈中。一个深夜,那贼人一把火烧了客栈,更是趁着琅王殿下救人救火之际刺杀,幸得有一年轻公子相助……”

  “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啊,怎么那般像话本子里写的……”

  “琅王殿下本来就是话本子里才能出的人物,生平难免奇些,你们不信便罢了,我还不稀得说呢!”

  “哎你别走啊,再说说啊!”

  祁梧和商扶珩乘着马车,入城门、走辅阳正街、过了好些街碑,才来到了雕梁画栋红墙森严的宫城前。

  厚重的宫门一道道打开,又在身后缓缓合上,宫门开合之间发出沉重的声响,仿佛一页页史书被缓缓翻阅。

  祁梧撩开车帘看着这座皇宫……现代参观的宫城太多,虽然大周这座宫城构造不在他看过的那些之列,但总也逃不出类似的风格,所以祁梧也瞧不出新奇,没一会儿便放下了车帘。

  “不喜欢?”商扶珩抬手想揉揉他的头发,然后发现祁梧的头发已经被他束了起来,这会儿不大好上手了,才只得无奈作罢。

  “不稀罕。”祁梧回过头,很是霁月清风的肃着脸说。

  说完,不等商扶珩回应,祁梧自己先崩了表情笑出了声。

  “这宫墙是没什么稀罕的,不过待会儿的宫宴上该是有不少好吃的。”商扶珩说着挑了下眉,“你待会儿尝尝,看喜欢哪道菜,出宫的时候咱们就去御膳房抓哪个厨子去,怎么样?”

  “行啊,正好我那雾宅还缺个大厨子呢。”这次离开宓城前,祁梧索性给宅子里的其他人都放了假,想回家的回家,像方吴氏和她的女儿那样在宓城无亲无故的便留在雾宅里,左右说好的包吃包住,该发的月钱该留的生活费都给留了。

  “你哪里缺了?琅王府上厨子的手艺还不够合你心意?”商扶珩掐了下祁梧的脸颊,“要我说,你宅子里那些个奴仆都是多余请的,你在琅王府里住得好好的,平白花那个钱作甚。”

  祁梧瞅瞅他:“你是不是还想说,我那宅子都是多余花钱买?”

  “可不是吗。”商扶珩很是义正言辞,“你若是钱多,就该花在我这男宠身上,花到那些死物或是外人身上着实奢侈。”

  “好啊你,你果然是图我的钱!”祁梧挑眉。

  商扶珩从善如流颔首承认:“这般富贵又好骗的公子可不好找,我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可不得哄紧了。话说回来,今年冬日着实冷,阿雾公子可不得给我这男宠添置些新衣裳?”

  全然是把琅王府里都穿不过来的新衣裳给忽略完了。

  祁梧唇角上扬,很是爽快:“添!明儿便带你逛逛这繁华的文都,给你买衣裳买首饰,想买什么买什么,公子我有钱!”

  商扶珩忍俊不禁。

  过了会儿,商扶珩突然想起来:“眼下过年时节,祁族该是也有派人到文都送年礼,若是撞上了,你这身份可就藏不住了,你不怕?”

  祁梧无所谓的摇头:“撞不上的,祁族族人从来都是十二月中便到文都给皇帝拜年,然后和皇帝很默契的你来我往友好交流一番,留不了五日便拉着一大堆赏赐离开了,问就是祁族风俗不同、得赶回去办祭祀礼。”

  这一点上,祁梧还是想到了的。

  “便是撞上了,又能如何?”祁梧挑了下眉,看着商扶珩,“本来要送进宫的两个祁族人之一,祁梧死于驿站大火,尸骨都送回了祁族族地,众所皆知。来拜年的祁族人便是认出了我,聪明点就知道不能喧嚷。”

  商扶珩莞尔:“若是就那般巧合,今年祁族延迟了拜年的日子,而且派来拜年的人脑子不那么聪明,一见你便叫出了声,又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你吗?”祁梧眨了眨眼,“实在不行,皇帝非要杀我泄愤,你……”

  商扶珩接过话茬:“我便弑君篡位?”

  祁梧:“……我本是想说,你作为男宠,便要给我陪葬。”

  弑君篡位,商扶珩这么一个被称为大周定海神针的战神,这种话说得这么轻松容易,合适吗!

  难怪是大反派。

  祁梧想着便摇了摇头:“看你这架势,怕是等不到你给我陪葬,我就得给你陪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