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在路上消磨了半个月的时日, 祁梧和商扶珩一行三人才瞧见了宓城的城门。

  “七月我与韩无霜从宓城去荔城,路上只用了不到二十日。”商扶珩对祁梧悠悠道,“回程时却活生生耗了两个月, 足足多出两倍的时间来, 你还说我冤枉你娇气?”

  “二十日?你那是赶路吗,分明是逃命躲仇家吧。”祁梧表示难以理解,并且再次拒绝商扶珩说他娇生惯养……虽然他本质如此,但除了自己之外别人说都不能说, 就是这般蛮横不讲理。何况赶路多耗了多少时日这事儿,分明不能全赖到他身上,还不是商扶珩先前去荔城时太急了, 这般对比下来回程的耗时可不就明显了吗。

  八月和九月都耗在了路上, 眼下将将进入十月份, 全国的天气都凉爽了下来, 何况宓城位于北境, 入冬要快一些。一早起床时, 祁梧都开始觉得有些冷了。

  只是他没带厚实的衣服, 加上反正在避风的马车里也不着急, 所以他打算到了宓城后再根据时下的天气购置衣裳。

  天都冷了,商扶珩先前给他的那把折扇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祁梧近日闲着无聊便拿在手里转着玩。不过现在既然都到宓城城门口了,那折扇也该物归原主才是。

  祁梧将折扇递给商扶珩:“喏, 还你。”

  商扶珩垂眼看了看那把折扇, 又抬眼对祁梧道:“既是给了你的, 我便没有再要回的念头, 你且收着吧。明年还用得上, 这宓城再在北边也是有夏日的。”

  祁梧无所谓, 既然商扶珩不要了,他便继续随手拿着玩。

  “你们宓城这城门排查,是要挨个把祖宗十八辈都问清楚才让进吗?”马车停得有些久了,祁梧便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看,看到前面还排着少说十余人马,进程慢得很。

  商扶珩倒不急:“自是比荔城要严些,你先前若是在宓城逃的婚,只怕没那么好善后。”

  祁梧嘁了一声,放下车帘:“何止是比荔城严格,一路上经过那么多地方,哪处像宓城这城门一样等这么久了?”

  “宓城地处要塞,再往北便是别国,盘查严些才是正常。”商扶珩说着又开始嫌了,“你这般没有耐心,可容易讨人嫌。”

  “知道,讨你嫌了嘛。”祁梧顺口应说。

  马车随着进城的队伍慢慢往前挪,前面就还剩下几个拉着货物的商人一行人时,祁梧突然挑了下眉,问商扶珩:“你可是琅王殿下,这宓城的主人,都得这般老实排队等着被查?”

  商扶珩轻笑:“你这话若是叫人听见了,可得给我按个不臣之心的谋逆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可不敢认这宓城的主人。”

  祁梧轻呵了声,他要是信了商扶珩这话他就是脑子烧糊涂了。别的不提,这一路上商扶珩可不止一次说过“我的宓城”,那会儿没想到不臣之心了。

  前面的那队商人被排查好了,祁梧他们的马车也随之再次驶动,只是没再像刚刚那样只往前走一点便再次停下来,马车径直驶入了城门,略过了城门口的排查,却也没被拦下来。

  祁梧眨了下眼。

  “十五虽是暗卫一员,但他算是暗卫里放在明面上那类,宓城人认得他出自琅王府。”商扶珩这才慢悠悠道,“城门口瞧着这是琅王府的人,自是不会多事拦下。不过么,不用排查是一回事,随着队伍挨着进城是另一回事,你方才怂恿我仗势欺人插队,着实不太好。”

  祁梧:“……”

  他什么时候怂恿商扶珩插队了?

  “你这眼睛想来是有些多余碍事的,不如挖了去吧。”祁梧觉得自己不能平白背锅,干脆实实在在用怂恿的语气说道,“左右你睁眼说瞎话的能耐好得很,要这两只眼睛如同累赘。”

  商扶珩便和善道:“你瞧,又怂恿我做坏事。”

  “……”祁梧无言片刻,然后突然想起来说,“马车现在是回你的王府?你回府上前,先把我送到随意哪个客栈门前放下吧。”

  “琅王离宓城三月方归,进城后不急着回琅王府,头一件事却是将马车停到客栈,马车上还下去个貌美的男子……我们宓城地方小,消息传得快,我并不大乐意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商扶珩道。

  祁梧想了想,虽然觉得商扶珩有点危言耸听,但他也确实不想一到宓城便被人将他和商扶珩凑到一起……点了点头,祁梧道:“那找个僻静的地方让我下去便是。”

  见祁梧这么迫不及待下马车,商扶珩轻啧了声:“那药脂的配方你不要了?”

  闻言,祁梧瞪了他一眼:“自然是要的,殿下可别赖账。我不过是想着这才头一天,你刚回来多半没闲工夫搭理我的事,我也得找个地方住下……总不能和你的马车一起回了你府上,回头我再自己走回大街上吧?”

  “拿个配方罢了,花不了什么功夫,再说先前给你那小瓶药脂,如今两月过去也该不再起效了,你随我回琅王府正好取瓶新制的。”商扶珩很是为他着想,十分贴心道。

  祁梧眨了眨眼,觉得商扶珩这贴心得着实不太像他……虽然像个人,但放在商扶珩身上还挺奇怪。

  “那便多谢殿下了。”管他奇怪与否,反正他说的有道理,祁梧也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于是马车一路未停,直向着琅王府去。

  马车进了琅王府后,祁梧坐在车厢内,能将外面热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显然商扶珩这人在他自己府上的名声还不错,琅王府上下的人知道他回来了都是高兴喜悦的。

  “殿下可算回来了。”一道年迈和蔼的声音,在马车停下后从外面传进来。

  商扶珩对祁梧说了句:“是府上管家林伯。”

  然后先行下了马车。

  林伯瞧着商扶珩从马车上下来,几月不见了眼下很是欢喜,又有些担忧:“殿下八月便回了信说离开了荔城,怎的在路上耽搁了这般久……还是乘的马车回来,殿下可是身子有不适?十五那小子跑得极快,马车一停便不见了踪影,问也问不着……”

  商扶珩下了马车后,祁梧正想随后往外走,听到林伯这话却是忍不住原地顿住……乘个马车就是身体不适,你们琅王殿下有这般粗糙吗!

  商扶珩落了地,没急着回林伯的话,而是偏过头看向还敞开着的马车车门:“下马车也需这般磨蹭?”

  林伯见状一愣,随即满脸笑堆得褶子更深,心想殿下这肯定是带了未来王妃回来了!难怪回程这般慢,还乘的是马车,毕竟路途遥远,总不能叫未来王妃和打仗惯了的殿下一起骑马吧!殿下这是开窍了啊,知道心疼人了……

  祁梧抓着车门的木框弯腰走了出来,然后爽快的跳落到地上,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琅王府……气派还是挺气派的,不过风格不怎么特别,就是惯常的雕梁画栋。

  对上林伯的目光,祁梧发扬尊老爱幼美德,温和的作揖行了一礼:“打搅了。”

  林伯脸上的笑褶子差点裂开……瞧见祁梧的第一眼,林伯心想好看啊,这未来王妃真好看,我们家殿下这眼光真好啊……然后林伯才反应过来,这是个男子啊!要么不是未来王妃,要么……殿下喜欢男子么?

  “林伯,这是我此番去荔城带回来的麻烦,要在府上暂住几日。”商扶珩已经径直对林伯说,“你先安排他在……倚兰轩住下,我这会儿先去外祖母院中与她老人家说说话。”

  “等等……”不等林伯应承,祁梧先蹙起了眉头,刚刚装出来的温和也没了,他看着商扶珩有些奇怪道,“你说我是麻烦这事儿,我暂且不与你争。不过,不是说拿个方子不耽误什么时间吗,我什么时候要在你府上借住了?”

  商扶珩便半点不心虚的微微颔首:“拿方子容易,只是新制的药脂,一时半会儿该是给不了你的,毕竟那药脂寻常也用不着,不会有人天天制着备用。”

  “你刚刚可没提这回事。”祁梧不大高兴的皱眉。

  商扶珩还是理直气壮得很:“是啊,我忘了。快回到府上了才想起来这回事,我也不好反口,所以我这不是安排你在府上住下了吗?”

  先前那瓶药脂已经过期没用了,祁梧就是现在拿了配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做药脂,相比之下肯定是等商扶珩的人做好、他直接从商扶珩这里拿药脂要轻松些。

  而且眼下没了药脂,他住客栈或是在外行动,只能靠披发或者戴帷帽遮掩印记,多有不便。住在琅王府上则顾忌少很多……所以商扶珩这让他暂住琅王府的安排,确实没什么毛病,也算贴心。

  但祁梧听着商扶珩话里的笑意,瞧着他那表情,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步一步诓骗过来的……

  林伯笑容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祁梧和商扶珩……殿下这般轻松自在的模样很是少见,而且殿下和这公子之间竟然用的是你我相称,显然对殿下而言这公子很是特别,估摸着二人之间的关系怕是真不简单。

  尤其是这公子手里,居然还拿着殿下的折扇!这把折扇殿下已经用了两年了!夏日一般不离身的!

  林伯开始胡乱操心起来,心想老太君盼着殿下成婚有个伴,盼了多年总算好像有了眉目,可殿下寻的这伴儿吧……怕是和老太君希冀的有些偏差,不知道老太君知晓了能否受得了啊!

  如此一想,林伯又觉得难怪殿下不立马带着这公子一起去见老太君,可不得给老太君一些预示吗!

  “林伯。”见林伯似是在出神,商扶珩有点意外,毕竟林伯在府上多年,少有在客人面前失礼的表现。

  “送他去倚兰轩。”商扶珩再次道。

  祁梧撇了下嘴,虽然有些不爽,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没必要作对为难自己。

  “是,殿下。”林伯回过神,忙应下来。

  商扶珩便又瞧了祁梧一眼:“你这般模样,瞧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哄骗了你……你且去院子里等着,我见了外祖母回来便把那配方给你,安分点。”

  祁梧便虚虚的一笑:“殿下放宽心,没拿到配方之前,我总不至于烧了你这琅王府的,安分着呢。”

  商扶珩轻笑着摇头:“你若是闲着无聊,且放把火试试,也叫这府上闲散惯了的下人们都活泛起来。”

  林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