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祁梧留给林伯招待后, 商扶珩便往府上老太君的院落方向去了。

  林伯对祁梧笑得又满含复杂深意又非常和蔼可亲:“公子叫我林伯便好,不知道怎么称呼公子呢?殿下这事儿办得着实不太周到,竟忘了介绍公子, 不过想来公子了解殿下就是这般性情、越是亲近越是不大顾忌礼数, 公子必不会与殿下生气吧?”

  祁梧:“……”

  怎么说呢,祁梧觉得林伯应该是误会了他和商扶珩的关系。

  还有附近那些假装在做自己手里的活计、似乎很心无旁骛爱岗敬业的琅王府家仆们,瞧着多半也有点误会。

  不过这是在商扶珩的府上,商扶珩刚刚能在人前不避讳, 想来自有他管束府上人的法子,祁梧就不瞎操心了。

  “林伯叫我阿雾便好。”祁梧回道,“琅王殿下已然很周到了。接下来几日便冒昧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林伯笑眯眯打断, 心想多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啊。

  “阿雾公子随我这边来。”

  林伯带着祁梧在府上走, 沿途介绍着府上的一草一木, 好一阵儿才在商扶珩说的倚兰轩院前停了下来。

  推门进入的同时, 林伯道:“此处取名为倚兰轩, 只因它后面便是紧靠着的兰园, 兰园再往后便是府上后山了。殿下素来喜静, 便把他自己的院落定在了靠着后山的地方, 离倚兰轩也近,只是离府上正门有些远, 所以往常殿下都爱走侧门,侧门出去到了街上, 不远便有一家做糕饼的老字号, 老太君最喜欢吃那家铺子的杏仁酥。”

  商扶珩喜静?倒是半点瞧不出来, 祁梧暗自想着。

  “咱们王府里还没来过新人, 这倚兰轩自开府起便是空置着的, 府上下人们虽也时常洒扫, 但难免有些冷清。不过这屋子嘛,就是越住越热闹的。”

  林伯带着祁梧放了随身带着的包袱,又叫了些下人来再清扫了一遍院落,还要往屋子里添置一些日常所需的。毕竟之前没人住,屋子空得厉害。

  其他人收拾院子的时候,祁梧就坐在倚兰轩外邻近的一处凉亭里,林伯叫人给他端了些吃的喝的摆在桌上,糕点水果蜜饯零嘴一应俱全。林伯本人就站在边上,笑眯眯的叫祁梧吃着玩,又问祁梧有没有什么忌嘴,再过两个时辰便该用晚膳了,阿雾公子到府上头一顿理应丰盛再丰盛些。

  林伯热情得有些夸张,祁梧几乎插不上什么话,这叫一直都觉得自己挺自来熟的祁梧都自叹弗如。

  至于林伯的热情,显然不会是对着一个“琅王殿下带回来的普通客人”。

  祁梧本来懒得认真去解释什么,毕竟人家也没直说“我们觉得你和我们家殿下关系非同一般”,他突兀的跟这琅王府的管家去解释,反倒很奇怪。只是眼下瞧着林伯的这态度,祁梧觉得他还是得说点什么才行。

  “林伯。”祁梧插空打断了林伯的话,轻笑道,“恕我自作多情,就算是我想多了,但我觉得……你似乎对我和琅王殿下的关系有点误会?”

  林伯一愣。误会不误会的另外再说,反正对殿下带回来的客人周到热情些总归不会有错,但让林伯意外的是祁梧就这么直接的问出来了。

  “我答应了殿下一点事,作为……也算是报酬吧,他答应给我一点东西,仅此而已。”祁梧看着林伯道。

  林伯愣神后还是下意识满面笑容,闻言点头说好:“阿雾公子既这样说,我省得的。”

  然后热情不减。

  祁梧觉得林伯或许并不省得。

  倚兰轩收拾好了之后,林伯给祁梧指派了七八个丫鬟小厮留在倚兰轩听吩咐,还表示人手不够的话就告诉他。

  “不用这么多。”祁梧只能失笑着说,“实际上我也没什么事,顶多留两个人在这屋外照看院子便足够了。”

  于是林伯琢磨了下,折中留了四个人。离开倚兰轩之前,林伯对祁梧千叮咛万嘱咐表示在这琅王府千万别客气、只管当自己家。

  林伯离开后,祁梧看看正瞅着自己的几个丫鬟小厮,礼貌的表示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哪怕找个地方说闲话聊天呢,也比杵在他旁边平白消磨时间来得好。

  商扶珩眼下还待在老太君的院子里,听训听得有点耳朵起茧,奈何老太君攒了好几个月的教训要说,说得正兴起。毕竟是外祖母,又确实几个月没见了,商扶珩平日里再随性,这会儿也只能尽量老实听着。

  “你这一去整三个多月都做什么了?老林说八月初便接着十五递回来的信,说你们启程回来了。没成想这一路便走了两个月,我都想着你莫不是路上遇见山匪了。”老太君絮絮叨叨的念着。

  “韩家那小丫头十多日前已大肆操办了婚事,韩家问候的信件都送到这宓城我手上了,你这早就离了韩家的懒人却还没见着影儿。方才瑶萃匆匆跑过来与我说,你是带着人乘的马车回来……我还想着,若你是因着终身大事才耽误了回程,你外祖母我也就不为难你了,没成想你又说不是,还笑话老太君想太多……”

  商扶珩颇为无奈:“外祖母,您这话可是在冤枉我了,我何时笑话过您?”

  “走走走,看你这没个正形的模样便生气。”老太君一琢磨就赶起人来。

  商扶珩很是孝顺恭敬的表示:“是,那我晚些再来陪您用晚膳。”

  “谁稀罕你这惯会惹我生气的小子了。”老太君说罢,却又道,“晚膳时莫忘了叫上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人家来府上做客,哪有让客人自己吃饭的道理,得有些待客之道……你既说不是,我便知道分寸,不会叫那孩子尴尬。”

  商扶珩便再次作了一揖:“是,我知道了。”

  眼瞧着商扶珩要走出去了,老太君盘算着又叫住了他,确认道:“……真不是?”

  商扶珩轻笑了声,还未答话,老太君便又道:“你小子别瞧着外祖母老了,外祖母见识过的可不比你少,你若是真寻了个男子作伴,外祖母这边也能高高兴兴接纳……阿珩,你这孩子总是一个人,叫外祖母担心。”

  “外祖母,我都什么年纪了,您还将我当孩子,叫人听见了要笑话了。我独自一人也很快活,总比勉强凑那两人待在一块儿来得好。”商扶珩微微摇头笑着,又回答老太君刚刚的话说,“真不是,他只是同路来这宓城罢了。”

  既然商扶珩再三否认,老太君便也不再做别想,轻叹了一声道:“罢了,你本也不是畏畏缩缩的脾性,若真是喜欢的,想来你也没必要遮掩至此……可要说起来,你也不是随意遇着个人,便邀人同行还同乘马车,以至延误了好些脚程的脾性……罢了罢了,你且赶紧从老太君我眼前离开吧,瞧着闹心得很。”

  商扶珩笑着应是。

  从老太君院中出来,商扶珩便听人说闵君润来了,正在前头花厅里坐着。

  “与他说本王今日公务繁忙,无暇待客。”商扶珩随口扯道,又问,“林伯人呢?”

  “殿下说要将带回来暂住的阿雾公子安排在倚兰轩,林伯方才便带阿雾公子过去了。倚兰轩久不住人须得捯饬一番,林伯好像就在那边陪着阿雾公子说话呢。”

  商扶珩微微一挑眉:“他让你们叫他阿雾的?”

  回话的人闻言一愣:“是……林伯问怎么称呼公子,公子便说了这名儿,是有什么不妥吗,殿下?”

  “并无。”虽说是他先这般叫的,但也没有不让别人同样称呼的道理。至于祁梧没介绍自己的真名,商扶珩倒不觉得意外。硬要说的话,他倒有点意外于祁梧并不反感“阿雾”这个称呼。

  商扶珩想着,把人带到府上然后就送到倚兰轩不管了,确实很失待客之道,那他这会儿去瞧瞧祁梧、尽尽地主之谊也不是不行。

  商扶珩便朝倚兰轩过去了。

  不过没走出多远,商扶珩便被急急赶过来的闵君润给追上了。

  “琅王啊琅王,你这兄弟着实是非常不厚道啊!”闵君润开口便是,“一走三月,走之前叫林伯用事务繁忙无暇待客应付我,这都回来了还用这理由应付,你好歹给换个说法吧!罢了,看在你这一去三月收获颇丰的份上,你不仁但我这兄弟不能不义,便不与你计较了,我实话与你说呢,我也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我未来嫂子的,她人呢?”

  听到这话,商扶珩停下了脚步。

  闵君润也跟着急急停下,看着商扶珩:“怎么了?不是吧你,咱们好歹这么多年兄弟,你连嫂子都不乐意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商扶珩语气温和:“你方才问你未来嫂子人在哪儿。”

  闵君润反思了下,觉得自己的问题没有问题:“是啊。”

  “我也很好奇你未来嫂子在哪儿,你若是见着了,记得与我引荐一番。”商扶珩便道。

  说完,他抬脚继续朝前走了。

  闵君润原地茫然,又追上去问:“你的意思是,十五那厮胡说八道了?”

  商扶珩的暗卫里,十五的性格最为活跃,和闵君润非常臭气相投,这不一回来便兴冲冲找闵君润说自家主子的风.流韵事去了。

  闵君润一听十五那些描述,便觉得商扶珩这终身大事多半是稳了……然后来琅王府的路上他就愁啊,为什么商扶珩这厮都能找到年轻貌美不怕死的未婚妻,他闵君润这么个仪表堂堂的世家子弟却还找不到!

  “他说你带了个还没满十八、长得特别好看的人回来。”商扶珩不回应,闵君润便自己问,“真的假的?”

  商扶珩闻言想了想,微微颔首。

  闵君润见他这反应,霎时更疑惑了:“十五还说,你带回来那人身娇体弱、一路上没少折腾,你一反常态很是耐心,甚至弃了骑马与那人同乘马车……真的假的?”

  商扶珩一听,便知道十五这是故意消遣闵君润了。

  “也不否认?那就是真的了!”闵君润震惊,“十五又说,你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扇子都给人家了,真的假的?还说你用那个耗了好些年人力财力才弄出来的方子,换人家跟你一起回宓城?我先前想跟你要一瓶送人你都不乐意……你还说那不是未来嫂子!”

  商扶珩闻言觉得奇怪:“林伯是,家里老太君是,你也是,怎么一个个的都觉得我带个人回来就是与风月有关?十五许是没与你说,我带回来的是个男子。”

  闵君润又是一大惊:“你竟是喜欢男子的!我这般卓越的人跟你称兄道弟这么多年,没被你惦记可算是我运气好!”

  “……”商扶珩无言片刻,然后对紧跟着不放的闵君润道,“你且滚吧。”

  “那不行,男嫂子也是我嫂子,我非要瞧瞧是个什么天仙能叫琅王动心。兄弟你放宽心,我这人随和得很,嫂子一定会很喜欢我的!”闵君润大大咧咧道。

  商扶珩琢磨着,他对周围人或许还是了解不够,怎么两个三个的都接受度这么高,已经替他先安排上与男子的一段情了。

  ……若是让祁梧知道了这情况,只怕要当笑话记着了。

  可不能叫祁梧知道。

  “你要跟便跟,想见我带回来那人也不是不可,但你且记清楚了,那不是你未来嫂子。”商扶珩目光凉凉的看着闵君润,“我带回来那人是个麻烦精,你若是让我失了面子,往后便真的不用称兄道弟了。”

  商扶珩和闵君润到倚兰轩时,祁梧和四个丫鬟小厮都正待在院子里……祁梧坐在石桌前,丫鬟小厮顾忌着规矩没有坐下、不过都围在石桌边,五个人正盯着盘在石桌上的一只兔子瞧。

  “是从后山跑过来的吧。”有个丫鬟说。

  “咱们后山有兔子吗?”小厮疑惑道。

  “后山那么大,虽然被圈起来了,但有些野生的小家伙也很正常。”丫鬟点了点头。

  小厮也点点头:“这兔子好胖,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还挺会挑地儿,倚兰轩刚住进来主子,它便过来了。”

  祁梧也觉得面前这兔子真胖,又白又胖,主动送上门,还赖着不走。

  祁梧眨了下眼:“这兔子比你们家主子要顺眼,很有待客之道,既它这般贴心来与我接风,那不如晚上加道菜吧?”

  周围的丫鬟小厮们:“……”

  站在院子门口、对这个不被商扶珩承认的未来男嫂子十分期待的闵君润:“……”

  商扶珩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