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莓/书
陶容没直接去村口的小摊上, 而是先回了郭家,准备将这些友情贡献的鱼儿们给安顿下来。
接过常风手里的东西掂了几下,这装鱼的竹篓与现代的桶可不一样, 实实在在是个漏水的容器,几条草鱼在里头艰难地蹦跶着。
陶容啧了声,得赶紧将鱼弄进水里,不然成了死鱼可就不新鲜了。
想着明个儿就能吃上鲜香嫩滑的鱼肉, 她心里便美滋滋的, 语气轻快地同常风道了别。
“常大哥再见啦~”
没走几步, 陶容就低头啊了声, 差点忘记了, 利索地解开了身上的披风, 回身扔给了常风。
笑得杏眼弯弯。
“谢谢你的衣裳!”
常风双手接过扔来的布料, 感觉到了身边人明显的气压波动, 额头隐约冒汗, 视线闪烁着不敢直触对面的人,只得呵呵干笑了几声。
陶姑娘啊,你还能忽略主子忽略得更明显一点吗?
程子曜却没说什么, 凝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倩影消失在屋角,这才收回视线, 黑眸又恢复成了一片寒凉,又不经意间扫了旁边人一眼。
常风高大的身影一僵, 臂弯挎着那件衣裳,颤颤巍巍地跟上主子。
“常风。”
一贯低沉的语气。
闻言,后头伟岸的身姿又是一抖,立马低头抱拳行礼。
“主子。”
半响没听人发话, 常风试探性地抬了下眼,见主子伸了一只手过来,手掌朝上,于是默默瞥了眼臂弯挎着的披风。
“”
双手捧上,程子曜伸手接过来,淡声颔首。
“这衣裳于你,倒也不合适了。”
“是。”
常风激动地连连点头,难得觉得自己聪明了一回。
另一边,进了屋的陶容放下竹篓,心绪复杂地摸上自己的耳垂,鬼鬼祟祟地从小窗里探出头,见外头已没了那两人身影。
这才默默松了口气,双手抱胸,微微噘着红唇小声咕哝道:
“这个狗杀猪的,什么奇特的癖好啊,怎么不去亲猪耳朵呢?死变态!”
哼,她就是要故意酿着他,谁让他耍流氓。
将程子曜祖宗三十代全都问候了一遍,陶容心里才舒服不少。
盯着灶台上的竹篓,她思绪放空了几秒,脸上开始微微发烫。
不过辛亏他长得还行,不然她可就亏大发了。
*
后山小溪边的竹林里,微风习习,带着丝丝清冷,傍晚的光钻过层层树叶,在翠竹上洒下一片碎光,竹叶婆娑作响,除此之外,寂寥无声。
倏地,几道疾风从某处不起眼的树梢处骤起,直面而来,经过之处,竹叶皆震起飘下,还未落地,树下原无一人的空地上,已有几个墨色衣裳,身套银色软甲的人现身。
众人半跪,皆齐声行礼。
“主子!”
他们面前是两个高大的男人,最前面那位身姿更显欣长,虽穿着朴素,但无论如何也挡不住那人眉宇间的轩昂和散发出的凛冽气息,面上更是长相出众,这林间一切美好于他想比,都失了色。
程子曜停下步子,面色不变,轻掀眼,眸里覆了层寒冰,开口是淬了毒般的低沉:
“常林,你且去将那活人带来。”
跪在最前面的那人一双剑眉,眼含锐利,他闻言起身,恭敬道了声是,领了后头的两人去一旁的丛林中拽出一人来。
那人身穿黑衣,双手被粗绳捆绑起来,被两人押着跪在了程子曜面前,可不就是那个伪装钓鱼的男子之一。
此时那黑衣人嘴里被塞了布团,剧烈挣扎未果,声嘶竭力也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因为用力,脖颈处青筋起伏,配着血迹,分外可怖。
他脸部露出的皮肤上血痕清晰可见,黑衣也有几处地方颜色怪异得深,想来之前已经受了些罪了。
待抬头看见那个狠如罗刹恶鬼般的人后,原本只含了愤恨不甘的眸子睁大,变了一变,恨意更多,同时,恐惧也清晰映在他的眼里。
这样的人,没有理由不恨,也没有理由不惧。
常林走至程子曜身边,低头道:“主子,只剩这一个活人了,其余人全灭。”
顿了顿又道:“射向陶姑娘的第一箭便是此人放的。”
程子曜颔首,垂眸将手臂上挎着的衣裳递了过去,再抬眼时戾气横生,丝丝腥色蔓延在眼里。
常林看到这披风怔了一下才接过来,又瞥了常风一眼,眉微皱。
让主子自己拿衣裳,这成何体统!
可怜的常风现下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睁着无辜的大眼回望。
程子曜泛着腥色的视线扫过地上被压跪着的人,越近,那黑衣人眼底的狠惧也被他看得越清楚。
不过一拳的距离,他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地上不甘屈辱的人,嘴角牵出道冷笑,开口低低哑哑,语气冷到骨子里。
“这双眼睛我实在不喜。”
话音刚落,一旁的人快刀划过,不过一瞬,地上跪的那人已疼得冷汗淋淋,眼前已经是一片血色。
程子曜接过常林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溅到血的手指,一根根,修长又骨节分明。
常林扯掉那人嘴里的布团,惨痛的呼声才飘漫在林间,只是已微弱了许多。
“说!何人指使!”
那人似没听见般,只是低声喃喃。
“怎么可能呢,明明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次行动万无一失,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像是想到什么,他震惊地喊出声:
“你们早知晓了!所以你们早就带人埋伏在此处了?!今日带着个女人出行,就是为了放松我们的警惕,好将我们引出来,一举消灭”
说着他惨痛地笑出了声:“果真如此,世人都道程子曜为人阴险狡诈,什么人都可以利用,一个从小就知道利用母亲去讨好权贵的人,果然是一个人人喊打的魔鬼!哈哈咳!”
常风常林闻言,心中皆是一惊,眼里狠意一闪,就要出手,有人出手比他们更快。
程子曜已狠狠扼住那人脖子,脖颈处亦是青筋暴起,眸里一派疯狂的血色,当真是宛如地狱罗刹了。
那人挣扎,却撼动不了他一分一毫,心里终究是涌上了恐意。
半响那双黑眸才稍稍恢复冷意,程子曜狠狠甩开他。
“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常林与常风对视一眼,极快地上前制住黑衣人,逼问他背后的人是谁。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回京城被跟踪的那次,常林与之都交过手,一定是同一伙人。
程子曜已转过身,谁也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见那含了刺骨冷意的低沉嗓音。
“带回去,最后说与不说,都乱箭刺死,另外,打碎他的牙,别轻易让人自尽了。”
“是!”
“程子曜,你这样的人,阎王爷都嫌你脏!你以为没有人培养我们,我们就不会杀你了吗,当年是你让人屠了瓦刺的一个民村!我就算是爬也要爬来与你同归于尽啊!”
常林闻言心道不好,狠戾出手,那黑衣人终是痛得失了声。
程子曜眼眸里飞快闪过一抹情绪,终是闭了眼,再掀眼时沉声道:
“常林,现在就杀了他。”
低抑的嗓音里含了不易察觉的疲惫。
众人皆是惊异,好不容易部署了这一切,就快要问出背后的人了,主子怎么说杀就杀。
常风最先抑制不住喊出来。
“主子,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解脱了他!我们好不容易”
后头的话却被常林止住了,看着被拉扯的袖子,常风皱眉惊讶地看向他,常林平时不是最关心主子安危的吗,怎的这种时候阻止他。
而常林只是低头向前面的人恭敬领命:
“是,我这就解决。”
手起刀落,驻在树梢休息的鸟儿惊得飞起,之后竹林又归于平静。
“罢了,你们处理完自行回去。”
程子曜眉眼深邃,金色的夕阳洒在他冷硬的下颚线,难得显得有一丝柔和。
“是!”
众人鞠礼。
常风跟了上去。
“常风,你也留在这。”
怔了一会,常风才领命,看着主子这番模样,心上有些不忍,但想着以主子的身手,没有什么人能伤到,便也没坚持。
常林同样,保持着低头抱拳的姿势,眉蹙着,终还是没忍住快步上前,半跪在了程子曜面前。
“主子,当年的事根本不是您的错!和您无关,您千万不要心有”
“常林。”
薄凉的视线扫过,常林怔了怔,正色道。
“是属下的错,属下多嘴了,回去便去刑堂领罚。”
程子曜收回视线,青丝扬起遮过眉梢,黑眸看向远方。
“错有,罚便免了吧。”
*
微风抚动,竹林里夕阳满轮。
常风与常林并肩站着,瞥了眼常林手里的披风,叹了声:
“人人都道主子凉薄,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怪物,却不知若是主子不这样做,死的就会是他以及他所在乎的人。”
常林从远处收回视线,心中也是叹了声:
“我们心中清楚就好。”
说罢想到什么举起手里的披风,微蹙着眉,对着常林严肃道;
“这衣袍分明就是你今日买的,怎的让主子给你拿着。”
见此,常风眼眸微闪,吱吱唔唔地道。
“啊,这说来话长,呵呵。”
这他可不敢随意讲,想到今日所看见的,他耳尖便忍不住微微冒着红。
常林始终一张严肃脸,见此奇怪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耳尖。
“你有病?”
常风打开他健壮的手臂,耳尖被他这么一摸更红了。
“你才有病!我这是这是被你的美貌迷倒了。”
完了,他都讲了什么!越急越语无伦次。
果然,饶是常林都有些震惊到,用着奇异的眼神扫了他几眼,总结出他是个智障,然后便拿着衣服走了。
常风也顾不得懊恼了,追着过去了。
“诶,你千万别乱扔啊,不然”
主子可能会了结了我们啊,后面的话被他硬生生止住了,卡在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