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府衙上门查封宁王府后,京城高官世家皆大为惊诧。

  惊得是查封宁王府如此大的动作他们之前一无所知,诧的是一向看来怠于朝政散漫任性的皇帝居然手段如此雷霆,且一出手就直指根基深厚的宁王父子。

  这让他们如何不又疑又怕?

  故而这些日子京都各高门大户皆谨言慎行如履薄冰,生怕被牵扯其中。

  倒是京都的百姓们都拍手称快,虽案子还没结,却已成为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谈资。

  平日他们对宁王父子的作为敢怒不敢言,如今皆;

  “陛下,宁王父子已被收监,京都府与大理寺、大宗正寺三处协查,将王府翻了几遍,各项罪证确凿,陛下请看。”

  柏清宇将一卷厚厚的卷宗拿给赵瑜,只粗粗翻略一遍,其中便包含了私自杖杀、强买人口土地等罪行,任哪一项出来都是要杀头除爵的重罪。

  赵瑜越翻看越觉心惊,他知赵珂他们不是善类,可当这些罪行一件件摆到他面前,其放辟邪侈的程度还是超出他的料想。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柏清宇又拿出另一份卷宗。

  “至于他们用毒药控制女子安插到各府做眼线之事,牵扯到京中许多官员世家,他们自然是称对宁王父子所为毫不知情”,柏清宇继续道,“但从王府中搜罗出来的书信来看,有的的确不知情,但也有与之沆瀣一气的。

  “这其中牵扯甚广,陛下可要再细细查下去?”

  赵瑜摔下卷宗:“查,为何不查?”

  他义愤填膺指着卷宗说:“就他们干这些事都够枪……够砍头几百次了,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朝廷花那么多银子供养他们,他们就这么回报朝廷的吗?”

  宁王府中几处废弃的院落中还找出几十具遗骸,男女老幼都有,但以女子和女童居多,年代久远已很难辨认出其身份。

  赵瑜看得牙根直痒,那两个父子俩真是坏到一窝里了,天天住在那样的宅子里难道就不会做噩梦吗?

  他就说原主虽也骄奢淫逸好吃懒惰,但也就是个怂里怂气一般水平的昏君,没做什么能称得上残暴的事,且这大晋刚传了三朝,家底还挺厚,怎么那么轻易就被一路打到京都了呢?

  原来是下面这些囊虫蛀虫平日里就坏事做尽,失了民心。

  更可气的是这些人在迎起义军进京之后摇身一变又成了新朝新贵,一点不耽误人家的荣华富贵,反而是真心实意忠于原主的那些忠臣良将都被清肃。

  不过气归气,说一百道一万赵瑜也不能否认,宁王父子这样的人之所以能如此肆无忌惮,还是因为原主的无能和纵容。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赵瑜没忍住叉腰骂了一句,他本意是骂原主,但在旁人看来就是皇帝发起狠来连自己都骂。

  下面站着的冯远真缩了缩头当作什么都没听见,柏清宇自然也听到了,虽不动声色眼底却带上些笑意,接着刚才的话说:“若彻查便涉及官员诸多,臣以为可从大理寺、刑部、大宗正寺等各处抽调品行端正能力出众的人手,临时组成一司专查此案,如此方能秉正公平。”

  赵瑜忖思片刻,点头道:“就按柏相说的办,另外趁这个机会让吏部和御史台把所有官员都考核一遍,必要时可破例提拔些资质浅但有能力之人上来。”

  此次案件被牵扯众多,涉案的不乏一些品级高的官员。

  朝中久未进入新鲜血液,也正好借这个时机整顿一番,换些新人了。

  只是……

  赵瑜想起来一事,不过暂没开口,而是问冯远真道:“冯知府还有何事?”

  刚才他就看冯远真在那里欲言又止,不知道想说什么,干脆替他问了。

  冯远真迟疑一下,拱手道:“此案各种物证人证已搜罗的差不多了,余下只需大理寺、刑部等审理即可,臣……臣的家眷牵扯其中,为避嫌之故臣不便参与其中,请陛下见谅!”

  “也好,这几日你也颇为劳累,先回去歇几天吧。”赵瑜准了,又问了他几句话,见没什么事便让他先退下。

  冯远真似是还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犹犹豫豫行个礼退下了。

  殿内便剩下柏清宇和赵瑜。

  “这个冯远真还挺有意思……”没了外人赵瑜便随意许多,道:“看着圆滑世故倒也有忠直之心,我还以为他会开口求情呢。”

  冯远真府内小妾的事赵瑜也知道,原以为他会借机提些什么,他倒还主动要避嫌。

  柏清宇把卷宗收起来,道:“他品性不坏,才识也是有的,只是出身平民身后别无依仗,这些年在朝中浮浮沉沉,不圆滑一些便无法立足。”

  赵瑜点头,大晋虽已有了科举,但恩荫旧俗也一时难以难禁,朝中高官依旧多是世家出身,平民为官还是有诸多限制。

  他了解过在大晋之前恩荫制其实已不为常例,但建朝初为收拢人心,太祖又将恩荫制给承袭扩大了。

  如今七品以上官员皆可上表得荫一子世受俸禄,皇帝过生辰可上表荫补,三年一次的大祭祀也可荫补,京官则还可举族中三四人入太学进学。

  要是功臣就更了不得了,死后可恩荫二十多人,这么东恩西补的算下来,朝中到现在竟是有半数以上的官员是靠恩荫入官的。

  太祖不是没想到此制弊端,只是当时朝局不稳,需以此来拉拢人心,此后便成了惯例。

  到赵瑜他爹刚继位那会儿,西戎等国屡屡进犯,待他平定外敌后也曾试图改变此制,只是遭到世家们诸多阻挠,加之后来太子薨逝、朝政不稳,就将此事一再搁置了。

  当然,不是说靠世家恩荫的就都是饭桶了,但因世家中的有才者也不屑走这条路,如柏清宇这样的都是靠自己科考入仕,更有如沈赫用一身战功得来的官职,久而久之恩荫入官的就多是那些无能子弟。

  他们要单是好吃懒做也就罢了,还在朝中拉帮结派,排挤平民出身的官员,朝外纵容子弟恣意妄为,只是在柏清宇的手段之下不得不稍为收敛,但也不能从根上解决问题。

  如今倒正是借此机会整治的时候。

  先把一批作奸犯科的人薅下来,他们想保命就得弃了官位,料想那些世家此时也不敢多说什么,此外再提拔一批有才华又缺少根基的年青官员,还有就是……

  “等此事了后便开次恩科吧……”赵瑜斟酌着与柏清宇商量,“录取人数可放宽些,不限门第,但务必要取有真才实学的……恩荫方面更要限一下,朕就不信断不了那些靠着祖上来世代富贵、骄奢淫逸的世家子弟门路。”

  柏清宇颔首:“陛下考虑周详,臣让礼部尽快准备。”

  他应下的干脆,赵瑜却知这事没那么好办。

  世家子弟靠祖上恩荫入仕是多年惯例,现在虽然时机不错,可乍然改变定会还有人反对,而不用说……这中间的黑脸又要柏清宇来唱了。

  而且赵瑜发现,以往柏清宇会帮他把一众政事处理妥当,最近却更多引导赵瑜说出意见,倒让他自己有点不适应。

  毕竟他虽历史学的不错,照着明君们抄作业是会的,可具体操作终究是不同。

  而柏清宇对他如此放心,让他不禁有种学渣被学霸信任的心虚和自我怀疑。

  想到这里,赵瑜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道:“等那些世家知道消息指不定要在背后如何骂我呢,只是要委屈你同我一起挨骂了。”

  “这些世家大多也是贫苦出身,他们的权势是先祖用命挣来的,如今几代人坐享百年富贵,恐早已忘了当年艰辛……”

  柏清宇露出一丝嘲讽:“当年的忠臣良将之后如今却成了蛀虫,若他们的祖辈在世怕也会自清门户。”

  “何况,世家有才学者照旧可以科举入仕,即便不做官老老实实也有供奉可拿,他们再不知足便是不识好歹。世家早晚要整治,臣也觉得眼下便是最好时机,陛下不必觉得有何不妥。”

  听完这些赵瑜也放下心来,只要柏清宇说可行那就没问题了。

  处理完正事,赵瑜也有心情来打趣柏清宇:“清宇,我发现你比以前讲得话多多了,之前你总不爱理人的。”

  柏清宇停下动作,绕过桌案道:“那是因为之前陛下见我总似老鼠见猫,臣怕说太多会把你吓跑。”

  他讲这话时神色认真,直到赵瑜看到他眼底浮出的一抹笑意才意识到柏清宇是在逗弄自己,又听他低低道:“刚刚陛下唤臣什么?”

  刚才下意识就叫出了心中所念的名字,赵瑜不由耳根一热,小声道:“我唤你清宇,可以吗?”

  “陛下想唤臣什么都可以。”

  “那以后没有别人了我就唤你清宇。”赵瑜弯起嘴角,心满意足的像是得到了心爱棒棒糖的小孩。

  最近忙这几日,两人连单独在一起的时间都难得,见面了不是一堆人就是处理政事。

  哎,明君太难当了,他好想做个只用耽于美色的昏君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吊唁了位朋友,年纪轻轻突然脑溢血没抢救过来,之前他就因为喝酒住过院,人比较胖,经常熬夜,不能说这些习惯是他发病的根源,但也多少有些影响。

  他妻子才刚生了二胎两年,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过,看着挺不是滋味的。

  真爱生命,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为了家人也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