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点奇怪, 裴廖被三爷叫进来的时候, 十分低调的扫了眼房间，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为房间的完好无损而开心。
“三爷，上山的路清理好了, 明天需要安排吗？”
衢昀侧头看了眼林逸。
林逸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这一眼的意思：“我没其他安排。”
“那我们明天去山顶看看那只金雕？”衢昀语气温和, 跟林逸商量：“山顶的风景好, 我想带你去看看。”
林逸沉吟了两秒, 想起另一件事：“你身体怎么样？有按时吃药吗？”
衢昀靠着沙发——他们之间的距离极其微妙，如果说近，也不至于有肢体接触，如果说远, 那更不至于，是一个稍稍靠近就会显得过于亲密的距离。
他侧头注视着林逸：“我的身体很好……”他缓慢的眨了眨眼，语调里带上了些意味深长的余韵：“只要你一直这么乖……”
裴廖猝不及防的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险些咳嗽出声——在这么做之前, 他靠意志力硬生生控制住了, 拯救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林逸为这句话露出明显的慌乱模样，睫毛颤个不停，小小的阴影覆盖在眼睑上, 莫名显得有些好欺负。
软绵绵的都不像是他印象里的林逸了。
衢昀手指微动, 很有借机做些什么的冲动，可惜的是，他清楚的知晓, 这只是个假象，一旦他真的做了什么，那软绵绵的林逸就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的，克制又冷漠的林逸。
林逸轻易的被他搅乱了情绪，在衢昀一退再退之后。
“你的健康更重要。”林逸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抛到一旁，专注的关注重点：“你刚才又咳嗽了。”
“说的有些急……”衢昀手指轻点了点沙发，时刻关注他的裴廖瞬间了然，悄无声息的再度退出房门，安排起了明天的登山行程。
“所以难免有些咳嗽。”衢昀轻描淡写：“我清楚自己的情况，你放心。”
他注视着林逸，舍不得挪开视线，更舍不得错过接下来对方的每一丝表情：“更何况，还有你陪着我。”
“如果因为身体情况，错过了我们的约会……”衢昀停顿了下，如愿以偿的收获了他想看的画面。
耳朵泛红的林逸，避开他视线的林逸——羞涩的、无措的林逸。
是在为我的话羞涩，而不是为了别的男人。
衢昀为这个定义而微微笑了起来：“那我会很难过……”他停顿了下，语调温和：“就跟被你一再拒绝那样难过。”
林逸视线闪躲了几秒后，从那些蜂拥而上的情绪中抽离，稳住表情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别再像之前那样，住院那么久了。”
“那段时间……”衢昀垂下眼，问出了曾经出现在脑海里的问题：“为什么没来看我？”
“我在拍戏。”
“但你还记得送花。”
“聊表心意。”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来回，衢昀亮出重点：“那说明你知道我住院了，并且在意这件事。”他看向林逸，有些几不可见的期待：“所以，你是特地没来见我。”
“你想问什么？”林逸警惕的竖起全身的词，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变回了衢昀最常见到的模样，克制疏远且毫无破绽。
“在那时候，你就在意我，对不对？”衢昀：“想疏远我，想和我拉开距离，因为你动摇了，因为你有那么一点……”
“没有。”林逸打断他的话。
衢昀安静的注视他。
视线相接，林逸闭了闭眼，低声道：“就算是，又怎么样？”
衢昀慢悠悠的荡开笑容，将那段微妙的距离彻底泯灭，靠在沙发上的手轻轻搭在了林逸的肩上，属于人体的温度顺着薄薄的衣服传递，让有些凝滞的气氛重新流淌。
“那我会很开心。”衢昀靠的极近，在林逸耳边，温柔的声音带着某种深情的错觉，缓缓流淌：“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够我不松手。”
林逸侧头看他。
放大的脸就在咫尺之间，呼吸交融，淡粉的唇色近在咫尺，像是早已等待了许久。
衢昀克制住了冲动，但无法克制住心跳的频率。
每一次的心跳加速，都是源于无法克制的爱。
他深吸了口气，鼻翼间充斥着属于林逸的气息，像是无比熟悉的镇定剂，让他忽而冷静下来。
“我的喜欢有这么多，多到只要太过靠近，就会害怕你会发现。”但你从没有发现过。
林逸能看的出来，能从每一处的细节，每一个投来的目光里看出来，那些无法掩盖的事实，命名为爱的存在。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陷入了另一种迷惑之中。
他无法确定，是不是他看错了，也无法确定，他曾在衢昀身上看到的东西，到底是不是这个。
为什么它们如此相似，为什么……我如此习惯。
在一切尚未捅破之前，一无所知的人们将它当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但当一切被捅破，无法掩饰的爱情展露在面前时，无知的人类就不由为此而蔓延出惊讶和迷惑。
我曾经得到过他吗？那模糊记忆里的目光，是我的错觉？还是回忆里加上的美好滤镜？亦或是……我曾经错过了那么多？
林逸飘散的思绪立刻被衢昀发现了。
“在这种时候，你还在走神？”衢昀伸手捏了捏林逸的脸，将他的思绪召回：“想起了他？”
林逸回过神，在处理跟衢昀有关的事情时，他像是天生就知道危险的小动物，总能轻易避开那些陷阱。
“我只是在想，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注视着我的。”
衢昀微微一愣，为这个问题。
什么时候？
在上辈子。
在上辈子的……什么时候呢？
他已经记不起来了，就好似在那段漫长的时光中，他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习惯了林逸总是温柔的笑着，习惯了林逸的注视，习惯了林逸的存在，习惯了……用这么的目光去注视他。
但那时候，当他意识到他的视线里究竟蕴藏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他已经做了太多的错事。
多到让他不敢轻易将喜欢说出口。
你会爱上一个用金钱买断你前途的人吗？
你会爱上一个用合同斩断你理想的人吗？
你会爱上一个喜怒不定、脾气糟糕的人吗？
衢昀无数次如此问自己，无数次得到了相同的答案，不，我不会。
相反，如果是他的话，他会迫不及待的送他去死。
林逸不是他，所以他还能享受到林逸的温柔，还能在偶尔得到林逸的关心，这种微小的幸福，偶尔会让他产生他们正在相爱的错觉。
所以他努力做更多，努力克服一切，甚至准备了一场精心筹划的求婚——哪怕不可能，也想试着去万分之一中夺回一线生机。
这就是衢昀。
然而在一切开始前，林逸先拒绝了他。
【“那枚戒指我看到了，很漂亮。”
“祝你们早生贵子。”】
他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和他撇清关系，他是如此迫不及待的将比利器更尖锐的话语刺进了他的心脏。
从一开始，那就是一份合同，一场痴心妄想。
万分之一的机会，他还是没有抓住。
但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有资格理直气壮的向他宣告：我爱你，从生到死。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从这辈子再次看到你的第一眼。
“我就一直这样注视着你。”我就比谁都深爱着你。
他是如此真挚，他的感情是如此诚恳，叫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为之所动，更何况，林逸对他从来做不到铁石心肠。
只是在他说出什么失控的话语之前，在他无法克制的回应他之前，他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既然上辈子的衢昀和这辈子的衢昀是同一个人，那么是不是有一种可能……
林逸沉默了两秒，意识到他不该执着于已经过去的人和事。
这只会伤害衢昀，且没有任何意义。
“确实，从一开始，你对我就……”林逸回忆了下这两次初遇的差别：“很特别。”
“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衢昀乘胜追击，再接再厉。
那么上辈子和这辈子唯一的差别是什么呢？
林逸神情变化了下。
上辈子，第一次和衢昀见面的他留在了衢宅，度过了印象深刻的一夜。
而这辈子，他并没有选择留下，而是选择了转身就走。
所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林逸并不想这么总结衢昀，但目前看来，这是唯一的区别。
衢昀敏锐捕捉到了林逸的神情变化，他有些疑惑：“怎么了？你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他停顿了下：“奇怪。”
林逸艰难的将方才那个念头抹去，以他对衢昀的了解，衢昀不是这样的人。
相反，因为身体原因，他甚至可以称的上禁欲。
一定是还有其他原因，林逸不想再一次误解对方，更不想再一次将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感情回归到冰封的起点。
“只是觉得你不像是会一见钟情的类型，所以有些奇怪。”
他在说谎，衢昀轻易得出了这个结论，他注视着林逸，林逸避开了他的视线。
为什么说谎？这里有需要说谎的地方？
衢昀脑海里思绪急转，再一次遇到了无法解释的逻辑蹊跷之处，从开始到现在，在和林逸的相处中，他偶尔会产生这种奇妙的感觉，有哪里不对，有哪里存在问题。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难以捕捉，几乎让他产生这无关紧要的错觉。
但偶尔，比如说此刻，他能无比确定，他和林逸之间，在不断的拒绝和回避之中，那个不该存在的“喜欢的人”之中，存在着一个秘密。
他面前没有秘密，毫无疑问，他会挖掘出这个秘密，然后知晓一切。
但此刻，他却有些犹豫——所有的犹豫，所有的迟疑，不过是林逸会不会因此而不高兴。
他费尽周折，艰难的走到这一步，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发现一个无关紧要的秘密，然后让一切回归到原点，再一次失去他。
如果这个秘密，会让这一切化为虚无，那么即使是他，也会选择停下脚步。
人间唯有一样东西，会让他变得不像他。
那就是爱情。
错过的爱情，失去的恋人以及漫长的时光，足以教会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年轻时，恣意妄为，自以为是，举目望去，世界在他脚下，那时候，他觉得他没有什么不能失去，即使失去一切，他也能亲手拿回它，所以他随心所欲，学不会世界想教会他的道理。
直到真的失去，直到无法挽回，直到付出代价。
他才明白，如果你不学会对世界低下头，那么世界迟早会告诉你什么叫鲜血淋漓。
学会犹豫，学会迟疑，学会痛苦，学会挣扎，学会放下，学会放不下。
兜兜转转，人生重来。
这一次，世界再也无法从他手里，夺走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天假，后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