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地片场。

  孔琳琳一听到导演喊停,立马从小凳子上跳了起来,拿着泡的浓茶水就冲了过去。

  樊快雪接过保温杯,拧开喝了一气:“手机给我。”

  孔琳琳笑着说:“上午没有那个谁的电话,有个备注叫老樊的打了一通,我没接。”

  樊快雪面色一肃,把保温杯塞给孔琳琳,就朝片场外走去。

  电话接通,那边的背景音略显嘈杂:“我上午在忙。”

  “哦,我也没什么事儿,”樊镇东刚从医院大门出来,周围,来看病的,看病出来的,送人的,开出租的,拉黄包车的,卖小玩具小吃的,挤成一团,他勉强挤出包围圈,走到能听清电话声音的地方才停下来,“这不来医院,碰上你那个同学了,哎,你看我这记性,又记不住他名字了。”

  “你去医院干什么?身体不舒服?”樊快雪问。

  樊镇东:“还是老毛病,最近有点头晕,过来看看,你那个同学,叫什么白,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樊快雪心头一凛:“你说戚白?”

  樊镇东:“对,就是这个名字,他说他家里人有急病,你们要是有联系,回头记得问候一下,我打电话也没别的事儿,就是交代你一声。”

  樊快雪当然明白老樊的意思,他在儿子面前即便威不起来,也还要硬端着,现在老了,估计是心软了,但又放不下面子,想给儿子打电话,又不好意思打,所以才借着碰到戚白这件事当因由。

  急病?难道是他爸妈病?

  鉴于他和戚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且以后有一天势必会向樊镇东摊牌,樊快雪若无其事道:“知道了,估计他是想着我忙,没跟我提,我等下打电话问问。”他故意表现出和戚白亲昵自然的关系,然后话锋一转,咋咋呼呼问:“你呢,医生怎么说的?”

  樊镇东愣了一下,总觉得儿子刚才第一句话有点说不上来的意思,但一时也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只好答道:“医生也没怎么说,给开了几项检查,暂时还没轮到,过几天来做。”

  樊快雪:“药呢?开药没?”

  樊镇东:“还是那些药,药也不是万能的,病落身上了,只能维持现状,所以你们现在年轻,一定要多注意身体,烟酒少沾,大鱼大肉的饮食也要控制。”

  “知道了,”樊快雪不耐烦说,说完又问,“最近没跟时晴联系,他们一模考试考了吧,成绩怎么样?”

  樊镇东:“考得还好,他回来跟我嘚瑟说上那个什么学校稳稳的,谁知道呢,天天吹得没边儿。”

  樊快雪不觉笑了:“这小子,那大姨那边呢?康复治疗效果怎么样?”

  樊镇东撸了撸花白的头发,把那边的现状娓娓道来:“听你妈说现在能自己扶着护栏上厕所了,效果还算明显,不过想彻底恢复是有点困难,跟你那个什么姨夫,离婚手续也办好了。目前找了个住家的护工在照料她,听说是茉茉她亲爸帮忙联系的。”

  樊快雪想到茉茉说过五一放假要回家见她生父,道:“那我知道了,没别的事我挂了啊。”说话瓮声瓮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领导,跟手下训话呢。

  樊镇东:“……哎。”

  樊快雪愣了一下:“还有什么事?”

  樊镇东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茉茉五一回来,你回吗?回来给时晴鼓鼓劲。”

  樊快雪沉默了几秒,心想老樊真的老了,知道想儿子了。他哼笑说:“时晴不用我鼓劲,我怕鼓多了他真觉得自己能考清华北大呢。我五一得进组,忙着呢。十一吧,如果十一有时间就回去。”

  想到老樊想儿子了,樊快雪觉得挺好玩的,挂了电话,他还兀自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拨给戚白。

  戚白看到他的来电脑,把餐盒递给戚丽丽拿着,走到走廊尽头去接电话。

  樊快雪听戚白说明情况,只觉匪夷所思,惊讶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吴芳其人,他是领教过的,以前觉得她就是个不讲理的泼妇,想不到除了撒泼,愚昧,爱财,还有一种豁得出去的鲁莽,真是爱儿子爱到骨头里了,能为儿子命都不要了。

  只听戚白又说:“刚才出来了一个医生,跟我们说情况不太好,本身她喝得比较多,送来路上又耽误了时间,再加上有基本病,抢救不回来的可能性不大。”戚白说着叹了口气,又接着道:“现在最麻烦的是戚峰,本来他被我劝住了,现在听完医生说,接受不了,一直闹着要去小燕家拼命,老戚还不算太糊涂,暂时拘着他,就是不知道能拘多久。”

  樊快雪没忍住飚了句国骂,心想这个小燕也是够倒霉的,遇上的这都是什么人啊。

  “那你在家多待几天,至少等戚峰情绪稳定吧,别一条人命还不够,让他再闹出来一条。”

  戚白掐了掐眉心,也是烦得不行:“我知道,对了,樊叔身体没大碍吧?”

  “他说还是老毛病,等着做检查呢,”樊快雪说,“行了,老樊家这边我来操心,你别管了。你留着精神操心老戚家吧,记得吃饭,烟少抽。”

  戚白苦笑:“知道了,你今天拍得还顺利?”

  虽然生活和工作都纷扰忙碌,问题不断,但这一刻樊快雪忽然觉得心头一片宁定,不光有人可以彼此关心,还可以彼此诉说烦恼,分享喜悦,这种感觉太久违了。他静了片刻,微笑说:“今天群戏,好几个人从全国各地赶过来补拍,导演开拍前抱着拳说,就当是渡劫了,大家伙一起把这个劫闯过去,所以拍得还挺顺当的,就是下午要出外景,可能没时间跟你打电话了。”

  戚白:“忙你的吧,不用打电话,我这边有消息会告诉你的。”

  “好。”樊快雪听到孔琳琳在叫他,匆匆挂了电话回到片场,原来是盒饭到了,剧组自己的盒饭,跟五星级酒店的比不了,孔琳琳扒拉着米饭说:“樊哥,李然今天路过,要过来探班。”

  樊快雪愣了一下:“他一个人?”

  孔琳琳点头:“我不让他来,死活非要过来。”

  樊快雪低笑一声:“下午和晚上是外景,想来就来嘛,没什么款待他的,到时候一起蹲在马路牙子上喝灰。”

  孔琳琳哈哈哈笑起来:“樊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时候还挺幽默的。”

  樊快雪瞥她一眼,心想,有吗?这不是大实话吗?

  ·

  李然最近终于接到了他期盼已久的综艺,路过M地,只停留几个小时,然后转机直飞拍摄地。

  樊快雪虽然那样说,也没真让李然喝灰,下午收工后请了他一个盒饭,当然不是剧组的,是让孔琳琳叫的,大家一起坐在剧组的车子里吃完,然后擦擦嘴挥手告别。

  李然自然又把他这次M地探班之行拍照发了微博,本来上次慈善晚会的时候两人进场的画面就收获了一些CP粉,这次的照片一发,粉丝扒完行程,更是高呼自己嗑到了。

  虽然这些粉人数不多,但别人嗑cp该有的那些套路他们这一撮人也都有,比如说cp的名字,叫樊然一心,大概是取的焕然一新的谐音。

  孔琳琳每天守在片场,闲极无聊,是最先注意到这一小撮CP粉的,她发给刘焱,问他公司是否打算让樊快雪和李然炒cp,刘焱说没有,应该是真粉,孔琳琳问那要不要澄清一下,刘焱说人家是自发的,人数又不多,圈地自萌,想嗑就让他们嗑去吧,不影响什么。

  孔琳琳想想确实是这样,公司里也不是没有别的走得近的艺人被粉丝组cp,确实也没影响到什么,就随手关注了一下超话,没再理会,甚至都没对樊快雪提这件事。

  ·

  接下来几天的拍摄都还算顺利,这一周多时间,尽管天天熬夜天天缺觉,也总算是过去了,结束这天,孙靖请大家去大排档吃烧烤,吃完一部分人回酒店,一部分人直接飞走。

  司机把樊快雪和孔琳琳送到酒店楼下,约定好第二天过来接他们去机场的时间,就一脚油门轰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酒店大堂,不远处接待区里一道瘦高的影子立即站起来朝两人挥手,旁边竖着一个大旅行箱:“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樊快雪朝孔琳琳看过去:“他过来之前跟你说过?”

  孔琳琳也是一脸懵逼:“没有啊,没跟我说啊。”

  李然帽子口罩墨镜,整张脸能看到的部位所剩无几,走近了,才能看见他皱着眉,语气也是怏怏不快:“怎么了,你们不欢迎我吗?”

  “没,就是太意外了,”孔琳琳一口否认,走过去帮他拉起箱子,“你房间订没有?那边拍摄都结束了?下一期什么时候录?”

  李然摘下墨镜:“订了,结束了,下一期一周后,你们是明天回A市吧?哪趟航班?我航班还没订呢。”

  孔琳琳拿出手机:“我来给你订吧,你助理呢?”

  李然:“让他单飞了。”

  孔琳琳瞪他一眼:“下次别这样搞了,来的时候不跟助理一起走,现在又自己一个人乱跑,万一在机场被粉丝认出来,遇到突发状况怎么办?你以为你裹成这样就没人能认出你了?不行,我得跟老刘说一声。”

  李然飞快地看了樊快雪一样,委屈地眨眨眼:“知道了,你别跟刘哥说了。”

  孔琳琳在李然看樊快雪那一眼中察觉到一丝微妙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刹那间很多念头从她脑海中滑过。

  李然主动探班,或许是为了想要炒作和樊快雪的cp?或者网上那一小撮cp粉压根就是他买的?

  还是说,李然……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太不可思议。

  叮得一声,电梯门打开,孔琳琳蓦然回神,镇定自若地拉紧行李箱,跟在两人身后走了进去。

  电梯门关上,李然摘下帽子和口罩,长长吁出一口气,对孔琳琳说:“我叫了外卖,留的你的手机号,待会儿到了麻烦你去前台拿一下。”说罢他又一脸期待地望向樊快雪:“樊哥也去小孔房间再吃点吧。”

  樊快雪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李然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摇头说:“我不吃了,你们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