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白的航班是下午的，到了青阳县，把戚丽丽送去幼儿园，他直接去建业市机场，临近中午时分，他刚到机场，就接到了戚丽丽的电话。
“哥，出事儿了，”戚丽丽气喘吁吁，声音里透着焦急，“妈喝农/药了，他们把她送过来抢救，还没到，让我在县医院门口等着。”
“喝农/药？”虽然吴芳干出什么事儿戚白都不觉得意外，但听说她喝农/药，还是震惊了一下，毕竟她这辈子干过的都是伤害别人的事情，论伤害自己，这还是头一遭。
“是啊，”戚丽丽站在医院门口，眼睛望着来往的车辆，“听小峰说他们上午去小燕家里的时候，妈就把农/药揣身上了，说如果小燕不跟着他们一起回来，她就喝死在他们家，戚峰说以为她就是说说，拿着药吓唬人呢，没想到她会真的喝。”
戚白抬头看了一眼滚动屏幕上的航班信息，转身往机场大厅外面走：“喝的多吗？他们还有多久能到？”
戚丽丽：“他们说已经进县城了，到医院这段路堵车，没那么快。喝了多少我也没问戚峰，说是百草/枯，我刚才在手机上搜了一下，都说喝了这个十有八九救不回来。”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吴芳就算偏心，重男轻女，但想到她肯能会送命，戚丽丽还是一阵难受。
戚白：“你别哭了，我马上回去，咱们保持联系，先看县医院怎么说，不行就赶紧送市里面来。”
戚丽丽捂着嘴：“哎，哎，好。”
吴芳一辈子作天作地，年轻时候跟戚青松结婚，那是图戚家老少都有正式工作，媒人刚往这儿说的时候，就跟她提了戚青松有个儿子，她说没关系，她会当成自己孩子疼，结果结了婚就开始苛待戚白，戚白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过，后来两个老的去世了，才跟他们一起过。
就连戚青松的工作也是她给搞没的，那时候戚白是黑户，她跟戚青松吵架，就跑到戚青松工作单位，找领导告状，说戚青松有作风问题，有私生子，当时闹得人尽皆知，戚青松就算是有技术，领导也只好让他回家待着去了。
后来戚青松没了工作，吴芳才知道自己作大了，嘴上没说，心里是后悔的，孩子们大了之后，她偶尔会提一下，要是你爸还在什么什么，咱家怎样怎样……
戚白本来以为她现在年纪大了，除了贪财，偏爱儿子，没有别的大毛病，不会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了，没想到这次她把自己作进了医院。
且说县医院一听说喝的是这种药，给简单洗胃催吐了一下，就催着让他们往上面送，救护车里坐不下那么多人，戚丽丽和男朋友跟戚青松他们分开两路，一起往市里去，同时让戚白别回来了，在市医院等着。
一番折腾，等到把吴芳推进抢救室，戚青松才想起来埋怨旁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你怎么不拦着呢，她糊涂你也糊涂吗？”
戚峰抱着头躲开戚青松的巴掌，狡辩说：“我是知道她带药过去，可也没想到她会真喝啊。”
“你没想到？你们去人家小燕家里是干什么去的，是去求人回来跟你过日子的，还耍上浑，还威胁上人家了……”
戚峰从出事后又害怕又愤怒，此刻被戚青松一骂，像是忽然醒过神来，腾一下跳起来说：“都是那个贱人，他妈的有日子不好好过，跟老子闹离婚，天天闹，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的，她一门心思不打算跟老子过，说不定是心里惦记上什么野汉子了，老子让她离……”
他说着一咬牙，发狠就准备朝外冲去，靠墙站着的戚白忽然上前一步，攥住了他的胳膊，沉声呵斥道：“你干什么去？”
戚峰对戚白有点说不上来的畏惧，他没敢再犯浑，咬牙切齿说：“哥，你放开我，让我去把那个贱人抓过来，要是咱妈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让她给咱妈抵命。”
戚白不觉皱眉，他还没开口，只听‘啪’的一脆响，戚青松的大巴掌就先甩在了戚峰的脸上，打得他一个趔趄，捂着脸，不可置信地原地跳了两下，皱眉瞪眼嚎叫说：“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我打你都是轻的，叫你犯浑，我还管不了你了！”戚青松越骂越火大，打完一巴掌不解气，还要再打，戚峰不敢还手，只能躲，被戚青松一脚踹在了屁股上面，医院走廊的地板又明又亮，戚峰没站稳，一下子摔了出去，戚白也被带得一个趔趄，只好松开了手。
戚青松又追了过去，戚白刚要去拦，从一侧转过来一个护士，打量着他们，呵斥道：“这里是医院，你们要吵架要打架出去外面，没看见墙上贴着禁止喧哗吗？”
戚峰缩了缩脖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戚青松也老脸一红，扬起的巴掌放了下去。
戚白走上来，指着一旁的椅子说：“你们先坐着，我下去看看丽丽住院手续办好没有。”
戚青松扯了把滑下肩膀的棉袄，佝偻着腰朝一旁的‘家属等候区’走了过去，戚峰还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站在走廊正中，护士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敢再说什么，反正他们不再吵闹就行了，又站了一下，便转身走了。
戚白看了戚风一眼：“你也过去坐着吧。”
戚峰气呼呼地‘哼’一声，转过身去，在跟戚青松隔两个位置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办理住院手续是在医院的一楼大厅，戚白坐电梯下去，在熙攘中往外走，手机突然响了，他看到是常泽打过来的，接起边按照指示标志走边说：“对，我把票退了，暂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嗯，对，我在医院，行了，回头确定下来时间再联系你订票，嗯，没事，先这样。”
挂掉电话，看到有新信息，点开见是常泽发了，他随手删了，抬头时，却看见迎面走来一张不算陌生的面孔，虽然快十一年没见了，戚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樊镇东头发已经白了一多半，额头眼角也爬上了皱眉，身材比以前显得臃肿，胳膊弯里挎着一个袋子，那是医院用来装CT片子的半透明塑料袋，里面塞着片子和一些纸质资料。
戚白上前一步，挡住了他：“樊叔。”
樊镇东被他叫得一愣，上下看了他好几眼才辨认出他来，一时又忘了名字，一脸冥思苦想的表情：“是你啊，你叫，叫什么来着，你看我这记性。”
戚白微笑说：“我叫戚白，叔，你一个人吗？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那么多年过去了，当年本来又是误会，樊镇东再看见戚白，除了觉得意外，倒是没太多难堪的情绪，不过看见别人，难免会想起来他那几年没回过家的儿子，辛酸又无奈，脸上还得笑着：“老毛病了，可能是过年吃得太好了，这不，最近血压血脂都有点高，过来找医生看看，拿点药。你呢？你这是？”
戚白道：“我家里人在上面做手术，我过来看我妹手续办好没有。”
樊镇东：“哦，什么病，严重吗？”
这时，戚白看到远处人群中，戚丽丽正小跑着朝这边来，他顿了一下，说：“急病送过来的，医生还没下结论，那个，叔，不耽误你时间了，我妹过来了。”
樊镇东了然地摆摆手：“行，你去忙吧，回头有时间了去家里坐坐。”
戚白点了下头，快步朝戚丽丽那边走了过去：“办好没有？”
戚丽丽道：“暂时办进去了，就是从县里过来得着急，没有开转院，医保的比例不一样，在这边要低一点，不过我问清楚了，医生说只要回头把转院手续补过去，就可以按照县医院的比例报销了。”
戚白从她手里接过单据，低头看了眼费用那一栏：“这个不重要，回头再说了。”说着，他摸出手机打开微信：“钱是你男朋友垫的吧，我先转给你。”
戚丽丽忙摆手说：“不用，哪能回回出事儿都让你掏钱，妈收人家那个彩礼不是在戚峰手里嘛，我回头问他要。”
戚白还是坚持把钱转给了戚丽丽，手机锁了丢进兜里，朝戚丽丽身后看了一眼：“你男朋友呢？”
刚才医院门口匆匆打了个照面儿，连话都没说上，虽然知道戚丽丽已经跟人相处那么久了，对人品各方面应该是有所了解了，戚白还是想替她把一下关，毕竟旁观者清。
提起她男朋友，戚丽丽有点羞涩：“他说妈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抢救过来，咱们来的时候都没吃中饭，他出去买快餐了。”
戚白点了下头：“那咱们先去楼上吧。”
“嗯。”戚丽丽把手里一叠资料塞进随身带的包里面，跟在戚白身后朝旁边的电梯跑去。
两人从电梯里出来，朝抢救室方向走去，刚拐过走廊，就听见戚青松和戚峰的争吵声，戚白皱了下眉，拔腿跑了过去：“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戚青松指着戚峰，额头青筋暴跳，骂骂咧咧说：“这个小畜生要去小燕家里报仇，糊涂东西，疯了吗？”
戚丽丽一下子慌了，跑过去拉住了戚峰的胳膊：“小峰，咱妈喝药是她自己喝的，又不是人家逼她的，跟人小燕有什么关系？我跟你说，你可不许胡闹。”
戚白深吸一口气，提声道：“戚峰。”
戚峰瑟缩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戚白，嗫嚅说：“哥。”
戚白一步步朝他走过去：“结婚最基本的是你情我愿，人家现在不愿意跟着你，你就爽快点去把婚离了，也不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大男人纠缠来纠缠去，你不嫌丢人？你妈一辈子都在胡搅蛮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大了，不说劝着她，还跟她一起胡闹，你要是再这么任性妄为下去，迟早把小命玩没了。”
“去小燕家报仇？就凭你这细胳膊细腿，你不怕去了让人给你活剥了？”
戚白边说边在戚峰的肩膀上狠狠点了两下，最后道：“以前你妈惯着你，惯得你无法无天，游手好闲，但是戚家除了她，别人都不会惯着你，你倒是不如好好想想，你妈这次要是真抢救不回来了，以后靠不住她帮你坑蒙拐骗弄钱了，你怎么活下去，最起码的，一日三餐，你不挣就吃不上，只能去翻垃圾桶，你想清楚，你到底要不要过这种日子。”
戚白说完再没看他一眼，转身走到了走廊一头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戚丽丽看着戚峰慢慢抱着头蹲了下去，犹豫了一下，朝戚白那边走了过去。
“哥，他好像是怕了。”
戚白朝远处瞥了一眼：“你有小燕电话吗？给她打个电话说一下，让他们一家人都提防着戚峰，他再过去闹事儿，让小燕他们直接报警，别让这傻逼把人捅了。”
戚丽丽一听慌了，戚峰被惯坏了，没准真能干出这种事，她发着抖从包里摸出手机，找到号码：“我这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