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的时候,卧室的门开了,华楠精神萎靡的走出来,因为皮肤太白,眼下硕大的黑眼圈儿也就分外明显,他站在卧室门口打了个哈欠,目光在客厅里扫了一圈儿,看到了站在窗前出神的秋祁。
秋祁的身形依然笔直,长发高高束成马尾,发稍堪堪垂在精瘦的腰间,不知为何,让那腰身有了更细瘦的错觉,简直就是在引人犯罪。
他出来的动静并没有惊动到秋祁,一向警觉的古将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什么事占据了他的心神。
华楠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子冲动来,特别想要扑过去从后面抱住秋祁的腰身,跟他说不要走,他们俩在一个凑个伴儿得了,这样他们两个孤单的人就都有家了。
可是他不能,他不想把自己的渴望强加在秋祁的身上,他想要给秋祁自由。
于是他只能慢吞吞的走到秋祁的身边,温声道:“秋哥,你有心事吗?”
秋祁这才回过神,将漫无目的的投在窗外的目光收回来,落到身边人的脸上,在看到他脸上那夸张的黑眼圈后皱眉道:“你的脸色怎的如此差?刚才睡的不好么?”
华楠轻轻摇了摇头,想了想道:“昨天晚上,谢谢你帮我,要是没有你,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秋祁的神色有有一瞬间的迷茫。
其实秋祁自认是个冷酷凉薄之人,这一点从当年敌国多少兵士在他面前挣扎惨死都无法在他的心中掀起什么波澜就可以看得出来。
自从跟了殷栾亭之后,他的心里就只在意殷栾亭的得失,他的每一次战斗几乎都与殷栾亭有关,或是为了殷栾亭的命令,或是为了殷栾亭的安危,或是为了殷栾亭的期盼。
可是昨天晚上,他却为了一个与殷栾亭完全无关的人动了手。当时他甚至来不及多想,只是看见华楠那样急切的去解救陆垣,就自然而然的出手了。
那一切都发乎于内心,但不是为了一直以来的信念,也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善心,而仅仅是因为华楠被卷入了其中。
可能是因为华楠于他有恩吧?毕竟他是一个有恩必报的人。
想到此,他微点了下头,道:“举手之劳,无需言谢。”
他看出华楠今天的情绪异常的低落,以为是因为陆垣伤重的事,忍不住开解道:“那陆垣命不该绝,你无需担心。”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虽吃了些他做的吃食,但也救他于危难,已经仁至义尽了。”
华楠忍不住笑了笑道:“我虽然救了他,但我也拿钱了呀。”
秋祁想到昨晚钟子晋确实给了华楠钱,眉头微皱道:“那些钱很多吗?”
华楠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有些心虚:“是挺多的。”
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跟女鬼抢了下上吊绳就白得了五十万,可出力最多的秋祁却啥也没得着。
他想了想,又道:“其实这个钱应该给你,要不我……”
【要不我打听打听怎么把这些钱折成阴间能用的钞票把你应得的那份转给你?】
秋祁抬了下手,没让他说出后半句话:“不必,你留着吧,我是已故之人,钱财于我而言,已是无用之物。”
华楠却摇头道:“不不不,你以后一个人……一个人出去行走,身上是要有钱财傍身的,一会儿我去问问钟子晋,怎么给能弄些你能用的钱。”
秋祁抿了下唇,没接话。
华楠抠了抠手指,又道:“我一会儿,要去医院看看陆哥怎么样了,他那个男朋友凶巴巴的,看着不太靠谱儿。”
秋祁又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华楠简单给自己煮了碗面吃了,出发去了医院。
因为带着别人看不见的秋祁,他没有坐地铁,而是打了车。
他只要一想到秋祁会被地铁上可怕的人流挤来挤去的画面就觉得窒息,绝对不行,这不是古将军的牌面。
如果秋祁不走的话,他一定要攒钱买辆车,让他的大将军有一个专属的座驾。
这么想想,如果秋祁能留下来,那他的开销还挺大的,养家果然压力大。
可惜这种甜蜜的压力他没资格去担负。
他中午才起来,又折腾了一会儿,到医院时已经是下午了,陆垣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天花板。
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也使得脖子上的勒痕越发显得触目惊心,不过影帝就是影帝,颜值就是抗打,就算这样子虚弱的躺在病床上也绝不会狼狈,反而显出一股子让人心怜的破碎感。
他那个叫“程程”的男朋友也在,不过脸色不太美丽,一脸沉郁的在床边坐着,钟子晋竟然也在,正坐在单人病房的沙发上悠闲的玩手机。
华楠推开门,三人一同看了过来,三个人,三种截然不同的神色。
陆垣张了张唇,声音虚弱嘶哑的道:“小楠来了……昨晚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这会儿……已经进了太平间了。”
他男朋友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脸色越发难看了。
他本就生得高大,这样的脸色一摆,就显得有些凶悍。
华楠看了他一眼,向陆垣笑着道:“陆哥你太客气了,当时的情况,谁看见都会帮一把的,别说我们还是朋友。”
陆垣动了动唇角,似是想要笑一笑,却没什么力气,连调动脸上的肌肉都觉得吃力。
华楠见他这样子,忙道:“你别说话了,好好歇着吧,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左右咱们就住上下楼,还怕没有说话的机会么?”
陆垣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时坐在床边的“程程”开了口:“怕是要让华先生失望了,阿垣受了伤,等出了院,就搬回我家里,比较方便照顾。”
陆垣却是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只是用他那嘶哑的声音小声对华楠道:“他胡说的,不用理。”
坐在一边玩游戏的钟子晋轻轻的嗤笑了一声。
华楠听着陆垣说话的声音都觉得揪心,忙安抚道:“怎么都好,你现在还是别说话了,养养嗓子。”
“程程”的脸色铁青,看起来更可怖了。
秋祁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移开了眼神。
被秋祁的目光扫过,“程程”只觉得后背一凉,身上有种寒毛倒竖的感觉,但他此时心情实在糟糕到了极点,也没有过多注意。
陆垣是个病号,还伤了嗓子不能说话。他的男朋友看着也不太像是很好沟通的样子,况且陆垣并没有要给双方介绍的意思,还是不搭话为好。而钟子晋玩游戏玩得很忘我,连头也不抬,病房内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华楠宅久了,不太喜欢处理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看到人醒了,应该没什么大事,坐了一会儿就打算回去了。
陆垣勉强开口道:“昨天的医药费是小楠你垫的吧?回头……我好些……就转给你。”
华楠连连摆手道:“那个没关系的,也没多少钱。”
本来是朋友帮忙,但昨天他收到一大笔钱,心里正虚,哪里肯要这个钱。
不料“程程”再度开口道:“把你的卡号给我,我转给你。”
陆垣的眉头皱了起来。
华楠更是摆手道:“不用不用。”
“程程”站起了身,足有一米九的身高给相对比较瘦小的华楠造成了一定的压迫感,脸上的神色也是冷硬的:“我是他的男朋友,我来出他的医药费是天经地义,旁人却是没这个义务去管的。”
华楠觉得他的潜台词是:身为正宫,出这个钱是我的权利,你这种边缘人物没这个资格给他花钱。
这是急于显示自己对陆垣所有权的表现,而这样的表现通常都来对自身的不安全感,就像狗撒尿圈地盘一样。
基于身形的差距,又有病号在中间夹着,华楠不欲与“程程”起冲突,但这个钱他一则是不能要,二则是看陆垣的态度,他和他男朋友之间似乎有些问题,钱由谁来出,还要看陆垣的意思。
陆垣又开了口,但他现在的那把声音,听他说话都觉得痛:“我的事,与你无关。”
“程程”的脸又深了一个色号。
华楠尴尬的笑了笑,用了万能的拖延术:“这个事儿不着急,以后再说吧。”
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告辞离开了,走到门口的时候,秋祁突然回过头,曲起指尖向刚重新坐下的“程程”的椅子腿上弹了一下。
一道劲风破空声响起,粗壮的实木椅子腿应声而断,看到“程程”狼狈的摔在地上,秋祁才眼神淡漠的转头走了,将男人暴躁的怒骂关在了门后。
注意力似乎一直在游戏上的钟子晋喷笑了一声,又强行忍住了,对投来愤怒目光的程晁无辜的道:“不要看我,我只是一个柔弱的保镖,保护的还不是你。”
坐在地上的程晁【就踏马离谱,“柔弱的保镖”本来就是个前后矛盾的病句!】
回家的交通工具依然是出租车,华楠坐在后座,看着身边坐着的秋祁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突然低笑了一声。
秋祁侧头道:“笑什么?”
华楠捂了捂嘴,压下唇边的笑意,低声道:“没事,有点高兴。”
秋祁【我明天就走了,你却这么高兴,呸。】
车子上了高架桥,开车的司机透过后视镜见华楠又是偷笑又是自言自语,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去关注路况,不经意间嘟哝了一句:“不年不节的,大白天跑桥上来烧纸,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