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了看秋祁，心头涌起一股子压不下的伤感。
还有明天一天，秋祁就自由了啊。
那他又要回到一个人的生活了。
虽然他从前的日子也是这么过的，可是人在得到过陪伴之后，就很难再平静的迎接孤独了。
以前他经常安慰自己，一个人的家也是家。可是现在，他却强烈的渴望家中能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在他回头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能有个亲近的人在陪着他。
哪怕那人不爱说话，哪怕那人他不是个活人。
秋祁感觉到了华楠的伤感，看向他的目光带着疑惑。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华楠已经可以读懂秋祁的很多微表情，比如现在，他是在用目光问他怎么了。
华楠勉强压下心中的酸涩，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温声道：“我没事。”
钟子晋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太对，想着是不是小两口儿闹什么矛盾了，便也没强求，只是道：“总之你想一想，如果感兴趣想试一下随时联系我。”
他笑了笑又道：“其实也没什么的，不用把这件事想的那么严肃，跟着玩玩儿，就当人生中一段特殊的阅历了……要不然我下次去地府的时候带你去认个门儿、旅旅游啊，认了道儿，你以后就可以出入自如了，只要不破坏规则，随时可以过去玩耍。”
华楠表示对这种特权享受不来：“人间美景够多了，我觉得我暂时并不需要去地府玩耍……”
钟子晋意味深长的笑道：“认认路踩踩盘子总是没错的，你找了个这么特殊的男人，就算是为了你老公，你也早晚会和地府打交道。”
华楠还是干笑。
这要真是他男人，别说跟地府打交道，让他住地府去也不是没得商量，反正他光棍儿一个，上没老下没小的哪里不是个去处？
可惜他不是啊。
咱就说秋祁这颜值、这身材、这本事，要是还活着，他这种屌丝估计连根毛都摸不着，现在他能跟人家同住一个屋檐一个月之久，其实该知足了。
钟子晋忙活了一晚也是累了，又闲聊了几句就告辞走了。
华楠送他到门口，关好门转回身时一头撞到了秋祁胸口上。
秋祁是习武之人，哪怕是放松状态肌肉也不是柔软的，华楠被撞得鼻子一酸，差点老泪纵横，整个人都重心不稳的往后栽倒。
秋祁一抬手薅住了他脖领子将人提住，皱眉道：“小心些。”
华楠捂着鼻子，身子被秋祁提着领子提溜在半空，借着鼻子受伤的掩护名正言顺的掉了几滴眼泪，小声抱怨道：“你突然无声无息的站在我身后，我怎么反应得过来……”
秋祁看见他掉了眼泪，一双英气的长眉蹙起，将华楠的身子拽直，另一只手去拉华楠捂鼻子的那只手：“怎的如此严重？可是鼻骨断了？”
华楠哭笑不得，他的鼻骨再脆，也不可能撞一下就断了，那是胸肌，又不是钢板。
可能在秋祁这种铁血将军的眼里，男人只有鼻骨撞断了才有可能会因为控制不住生理反应而掉眼泪吧？
那自己在他的眼中，岂不是娘兮兮的？
一有这个念头，华楠马上放下捂着鼻子的手，憋回眼泪，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道：“没事没事，就是鼻子嘛，撞到了难免会酸痛，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那么脆弱？哈哈……哈……”
他努力想要让自己显得硬汉一些，可是他不知道，他皮肤瓷白，本就比旁人显得易碎些，又有一双仿若天生含情的桃花眼，这样的一双眼睛含着一点未尽的泪花，再加上微红的鼻头，怎么看都跟“硬汉”这类词语相去甚远。
秋祁看了他一眼，将注意力放在他受伤的鼻子上。
他仔细观察了华楠的鼻子，得出真的没事的结论才移开目光，转身走向沙发。
分别在即，华楠心中珍惜这样相处的时光，便也紧跟了过去挨着他坐下道：“你刚才站在我后面是有话想对我说吗？”
秋祁刚拿起遥控器，闻言一顿，皱眉想了片刻才道：“确实，可是我忘了方才要说什么了。”
【因为他撞了鼻子打了个岔，就把本来要说的话给忘了？这样放松状态的秋祁没了肃杀之气，迷糊得有些可爱。】
华楠在心里默默的想。
这么想着，他心里更难受了。
好不容易，秋祁在他的家里、在他的面前能露出这么放松的状态，这说明秋祁已经非常信任他了，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可惜他们可以这样相处的时光就快要结束了。
秋祁想不起来，也没再纠结，熟练的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寻找自己喜爱的节目。
他觉得电视这个东西实在是太神奇了，能将人间百态装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呈现在人们眼前，让他坐在家里就能看见世间的广阔山河。
他喜欢看一些纪录片、动物世界，还有旅游综艺什么的。自从发现了这个好东西，他在晚上华楠睡着之后也不会觉得无聊，甚至没时间去追忆往昔，大多时候会把电视静了音，整晚的看无声电视。
这导致华楠家这一个月的电费直线上升，当然，这一点秋祁是不知道的。
华楠看着他轻车熟路的换台，轻轻笑了笑。
看爱电视的古将军也好可爱呢，如果真是他的男人该有多好，他会买一个超大的电视装在家里给他看。不，他会攒钱弄一个影音室，买些专业的设备让秋祁能有更好的视觉体验。
可惜秋祁就要走了，他走了，会去哪里呢？他一个鬼，离开自己没有人能看得见他，根本不能买电视看，到时候他要去哪里看电视呢？
华楠转念又想，如果他现在就把家里改造成影音室，秋祁会不会因为舍不得影音室而留下来呢？
不过想想应该不会吧，秋祁是个古将军，心志多么坚定呢，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留得住他？
秋祁看了会儿电视，感觉落在自己侧脸上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不由得转过头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华楠想了想，还是主动提起了这件事：“秋哥，明天一过，咱们之间的婚契对你的限制就没有了，你高兴吗？”
秋祁想了一下，道：“明天吗？”
华楠哭笑不得，他秋哥都不记日子的吗？
他柔声道：“嗯，明天。”
秋祁点了下头道：“嗯，不错。”
华楠心里一酸，还是语声温和的道：“那你……有什么打算？你会……你会留下来吗？”
秋祁愣了愣。
确实，明天一过，契约对他的束缚几乎就没有了，虽然婚契还在，但只要华楠不强行以契约之力召唤他，他就是自由的。
他一个阴鬼总呆在人家活人家里会给主人家带来不便，不可抗的约束消失，他没有再“借住”人家家里的理由。
可是道理是这个道理，秋祁的心里却忍不住飘过一个想法：说好的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在这里住到地老天荒呢？现在时间还没到，就迫不及待的撵人了。
不过秋祁及时刹住了这个想法。
当初华楠收留他是不得已，看得出华楠最初是很怕鬼的，现在虽然看起来适应了些，但这个家毕竟是人家的私人空间，必然是不想被入侵者久留的，而且阴鬼在活人眼里，肯定也不是什么讨喜的存在。
把人家的客套话当成承诺赖着不走这种事，他自认做不出来，能有刚才那一瞬间的想法，在他看来已经相当可耻。想来是这段时间过得太过安逸，让他有些忘形了。
他垂了垂眸，复又抬起，如实道：“将来之事暂时还未做过多设想，不过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随遇而安吧。”
果然，华楠的眼眶又有些发酸，不过被他强行忍住了。
秋祁是个古将军，生是人杰，死为鬼雄，就该是这样潇洒恣意的，而不是被一纸可笑的乌龙婚契困在一隅，陪着他这个死宅男在家里长蘑菇。
华楠努力的笑了笑，道：“那很好啊。但你……但你将来若是走累了，可以回来看看我，好歹我们也相识一场，这里也是你家。”
秋祁点了点头，也忍不住放轻了声音道：“好。”
天已经亮了，华楠洗了澡，回到卧室，却只是睁着眼睛发呆，半点睡意也没有。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里面无声的播放着动物世界，动物们在丛林和草原上自由的奔跑，上演着一幕幕或温情或野性的画面。
可是秋祁的注意力却并没有在他喜爱的电视节目上，他单手负于身后，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有些茫然的看着外面的景象。
一切都变了啊，将军，您可看到了吗？
您拼命守护的王朝终究会覆灭，但您所期望的盛世却就在眼前。天下之事盛极必衰，就像一个个轮回，宣朝没有了，可现在的天下，与您为之努力的初衷和期盼倒也算殊途同归，不是吗？
您与陛下相守一生，安然离世，最终流芳千古，陛下是您的归处。
可是我呢？您不在了，我的归处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