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广场这边。
“多谢拓跋高僧传授真诀, 可惜, 大家有缘无分。”浣川笑眯了眼，“两位切莫伤怀，六皇子吉人天相，必定还活在中原某处, 说不得做了富家少爷, 日子倒也不必在西夏做皇子过得差。好了，我带你下台, 讹啰多高僧和轻云请继守擂。”
“且慢！”
仁多光目故技重施，用真气发出洪亮的声音，想要镇住场面。
可惜, 东北方的竹林之中忽然传出两声乐音, 一声清脆甜美, 一声悠扬婉转, 两声皆如温柔的流水，把仁多光目声音之中的真气给化去了。
王清夷、张琰同时睁眼, 望着乐音传来的方向。张琰似乎是笑了，复又闭眼入定。王清夷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顾及掌门的身份, 没有笑出声音。
寻常看客不明就里, 但江湖人士无不惊奇。
那两声乐音，一为阮咸之声，一为古琴之音, 声音之中蕴含着柔和浑厚的真气, 非顶尖高手不能为, 放眼大周武林, 几乎所有能排得上号的高手都在广场上了, 这两位高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旁人都在分辨琴音蕴含的能量，唯独轻云、浣川和揽月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不就是自己惯用的口哨暗语吗？
周不渡说：回家了。
越千江说：别怕。
浣川瞬间信心爆棚，问：“圣僧有何赐教啊？”
仁多光目没有防备，险些被那两声琴音震伤，心下疑惑，却没有时间多想了，合掌称颂佛号，回答说：“密宗弟子，本不该插手别派事务，但事关圣火门法脉传承，小僧不能辜负明王临终所托。”
轻云拉了拉浣川的衣摆，浣川便帮他询问：“明王？”
仁多光目：“光明圣火的火种，埋藏在这位少侠体内，他的嗓子是好的，却无法说话，是因为受到了圣火封印的影响。小僧知道如何解除封印。”
“知道了，又如何？”
轻云竟然开口说话了，他咬字有些吃力，但声音极其清冽，如同在炎炎夏日依旧泠然的清泉，明明声量不大，却能穿过人海，让所有人都听清。
浣川侧目，见轻云动了动嘴唇，喊了一声：“师兄。”
这一声，旁人都听不见。
浣川片刻失神，很快反应过来，拦着轻云的肩膀，笑说：“前些天，神医黄仙游给他看过病，许是这几日连着比武，气息通畅，眼看着就快痊愈了。我们中原的医术还可以，圣僧若有宿疾，无涯堂送你几张黄神医的排号单，回头你也去找他看看。”
仁多光目微笑点头：“施主慈悲。”
浣川笑得比他更假：“现在事实已然分明，我师弟并非什么圣火传人、西夏六皇子，即便是也无妨，大周兼容并包、百花齐放，金瞳罗刹相貌异于常人，也许有胡人血统，但百姓看见的是他的忠勇仁义，照样视他为英雄。”
“是这个理！”
“匈奴人不也成了汉人吗？”
在主场的优势之一，就是有人捧场，而且习武之人中气十足、声量极大，三五个人带头一吼，后面的跟上，气势就出来了。
仁多光目大约也是没办法了，直言：“光明圣火乃是圣火门的圣物，老衲在明王辞世前承诺过，要为他寻回圣物。也许徐施主并非圣女之子，但圣物确乎在你体内，合该物归原主。然而，明王在一年前与世长辞，而今新王未立，明王授命光明左右二使暂时代为统领圣教，虽然拓跋迁为追寻大道，拜入了密宗门下，但他依旧是圣火门的光明右使，仅看他方才的激动之态，便知其对圣火门忠心耿耿，施主可以把圣物交还给他。”
“他是我手下败将。”轻云说，“他不配。”
·
“说得好！”
人未至，声先到，声音清亮，听不出是男是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行身着水绿衣衫、头戴白纱斗笠的剑客鱼贯入场，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这是什么气味？”周廷兰担心其中有诈。
罗筱筱仔细分辨后告诉他：“天女花，多生在长江以南、长城以北。”
周廷兰：“据说金国盛产此物。”
罗筱筱：“只是花香而已，无毒。”
绿衣剑客共有十名，入场站定后，一个在前，九个在后。
站在最前方的那个人拨开白纱，露出美丽又诡异的面庞。
他的长相雌雄莫辨，单看脸型五官，无疑是个美人，但妆容过于浓厚艳丽，硬生生画成了一张假面具，而且，从身形上判断，这位美人实则应该是一个年轻男子。
这人并不通名，举止落落大方，面带笑容，看着仁多光目，说：“圣僧可不能打诳语啊，当别人不知道么？传火堂堂主李德钦是西夏皇室子弟，李德钦是汉名，他的西夏名是没藏林格，当年，圣火门圣女阿依仙与西夏太子相恋，前任国主却想将圣女和圣火门都占为己有，命大臣没藏荣、没藏林格联手实施阴谋，阿依仙不慎失身，怀孕后逃回圣火门，未料，没藏林格已经发动叛乱、占据上风，发现她怀有身孕之后，还给她下了药，想夺取圣火并置她于死地——没藏氏是没藏皇后的娘家，可容不得圣女产下皇子争夺皇位。幸而，拓跋迁的弟弟、时任光明右使的拓跋诚舍命相护，圣女方才逃出生天。后来，没藏荣做了明王，没藏林格做了光明左使，拓跋迁做了光明右使，整个圣火门沦为西夏朝廷的附庸。诸位好汉评评理，这些人有资格传承圣火吗？”
观众看来，这场英雄大会可真是高潮迭起。
讹啰多却气得跳脚：“魔物！休得胡言乱语！”
绿衣剑客：“那些事，诸位出了玉门关一打听，是个人都知道。我可不像密宗僧人满口谎话，说不过别人，动辄污蔑对方是妖魔，要不就恐吓人家死后要下地狱，如果这世间真有地狱，你们自己怎么不怕被拔了长舌、挖了黑心呢？”
很快，场下就有人附和。
“我是雪山派的，的确听过那些传言。”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百晓生，他说的是真的吗？”
“比我知道的还要仔细。”
浣川觉得那绿衣剑客的论调听着十分耳熟，便道：“敢问这位仗义执言的大侠，高姓大名，出自何门何派？”
“我等无门无派，籍籍无名，从前在玉山昆仑神宫修习剑术。”绿衣剑客扬着下巴，神情语气端的狂妄，“但成为十大高手之后，天下人自然会知晓我们的名字。”
玉山，似乎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是西王母所在之处。
昆仑神宫？即便是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百晓生也不曾听说。
但揽月、浣川、轻云一听就明白了，昆仑神宫是周不渡在盗墓小说里读到的一个虚构的古代墓穴，藏有什么魔国冰川水晶尸，绿衣剑客打出这个名号，自然是为了跟自己人通气，表明他跟周不渡关系匪浅，或者，他就是周不渡本人。
浣川哭笑不得，好好的英雄大会就这么被周不渡搞成故事大会了！
王清夷喝着冰饮、吃着小点心，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听周廷兰传音入密：“师尊，庄重……”
德高望重的“老”掌门这才发现，自己看得太过投入，不知不觉间竟跷起了二郎腿，赶紧改换姿势，并用同样的方式回话：“阿嵘长本事了，快让他去搅局！”
那人是温嵘扮的？师尊神通广大，判断必定没错，可他……真的是温嵘吗？周廷兰看着浓妆艳抹的怪异剑客，堪堪压下爆笑的冲动，朗声道：“密教弟子参加大会，是为了以武论道、消除执念，阁下却又是为何？”
绿衣剑客甚是嚣张，不答反问：“西夏人、吐蕃人都能参加大会，中原武林兼包并蓄，没理由单把我大金拒之门外吧？”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周廷兰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温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面上却还是要装一装的，假模假样地说：“贵客远道而来，周某荣幸之至，但英雄大会是整个中原武林的盛世，又牵扯到了西夏和金国，兹事体大，还需与诸位掌门商议，定下一个公平合理的章程。眼下已是日暮黄昏，即便破例让你们参赛，也要等到明日才能再战。”
“不必！密宗秃驴一起上，大金与西夏谁去谁留，日落之前即见分晓。”绿衣剑客纵身跃上擂台，面朝西夏高手，放出豪言，“我要打十个！”
这未免太夸张了，待会儿可怎生收场？周廷兰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自家师尊蓦地拍手叫了一声：“好！”
王清夷喝完了彩，还嫌不够，紧接着又赞了那绿衣剑客一句：“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不愧是能教出大周战神的人！周廷兰以手扶额，叹了口气，师尊都发话了，自己还能拂了她的面子吗？往右看向张琰，希望这位“老”掌门能说句人话。
张琰瞟了王清夷一眼，见她笑着朝自己眨巴眼，十万分的娇憨可爱，不由得“老”脸一红，咳了一声，道：“天色不早了，速战速决罢。”
周廷兰：“……”
于是，事情就这样草率地定下了。
因为拓跋迁已经被徐轻云击败，而轻云并不参加西夏与金国之间的较量，故而，守擂选手共有四人，再加上候补的五人，总共九名代表西夏的选手跃上擂台，亮出兵器，摆开架势，准备与那狂妄的绿衣剑客开战。
轻云下意识伸手护住浣川，带着他退到发言席后。
“战神不愧是战神！”浣川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掐指算了片刻，嘱咐轻云，“金国人挑战的是西夏秃驴，让他们打，你今天就别掺和了，去告诉王求先生布置好夜间照明设备，再布几个法阵……不，他们必定已经考虑周全了。你让厨房做盒饭拖过来卖，还有酒水饮料，有多少上多少，对了，临时加开一场赌局，告诉自己人不许下注，这两派谁都赢不了，最后肯定是我们庄家通吃。”
轻云没有回话，抬眼看着浣川。
浣川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轻声说：“哥，快去。”
“自己当心。”轻云转身就走。
·
擂台上，出身自不同门派的九名高手将一名剑客团团围住。
最初，那剑客并没有拔剑，他懒洋洋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足尖发力，跃至半空，用的正是烟波仙子童妙龄最擅长的轻功——弥气飘踪，跃起的同时激发真气，使真气在周身形成一股风圈，继而便可冯虚御风、凌空而行，三两步便突破了包围圈，来到崆峒派宋常明的身后。
说来十分蹊跷，宋常明素有“追魂夺命”的名号，因其擅使枪棍套路，骑马作战极有优势，常在边关城镇帮助百姓反击滋扰生事的西夏杂兵，故在江湖上名气不小。但他的武学造诣在崆峒派内部仅是中上水平，刚才有好几位顶尖的同门师兄与他打擂，却都被他一一击败了。
而且，懂行的江湖人看得出来，宋常明用的许多武学套路都走了样，更像是披着崆峒皮的密宗功夫。
密宗远在吐蕃，近几十年才在西夏站稳脚跟，在大周几乎没有立足之地，中原人对他们了解不多，没想到，他们竟然这般厉害。
“喇嘛的功夫哪里有崆峒武学精妙？他们的功夫跟经典一样，不过是东抄一笔、西抄一划拼凑出来的玩意儿。”绿衣剑客的语气依旧狂妄，但他的实力配得上他的狂。
他依旧没有拔剑，而是以剑为棍，使出宋常明最精通的崆峒夺命棍与之对战，上剃下滚，劈、戳、抡、撩，扫开身后追兵的同时，对目标步步紧逼，仅仅出了十招，就把宋常明逼到了擂台边缘，继而一下戳中其右小腿，在不伤他身体的情况下使他疼痛难忍、跪地不起，继而轻轻松松便将他踢下了擂台。
“西夏宋常明，出局！”
随着裁判宣布结果，宋常明愣在原地，面无表情，好似突然被抽去了魂魄。
接下来，被绿衣剑客盯上的是妙手书生佟正初、烟波仙子童妙龄。
这两人都是小门派出身，年纪皆在四十岁上下，因为本门武学并不精妙，他们只能常年游走江湖，在实战中历练，寻求机缘，学习奇门技巧。
书生擅长白虎魁星判官笔，判官笔通常被认为是暗器，是因为其造型酷似毛笔，实际上，这东西大多以镔铁打造，重量不亚于斧钺，短兵灵活，攻势迅猛，快收快放如流星般扑洒，让人防不胜防。
仙子擅长轻功身法和雨打飞花九节鞭，鞭以精钢打造，软中带硬，攻守兼备，挥舞之时如同钢棍，游走之时如同灵蛇，一抡起来，他人根本无法近身，最适合用于防守。
青衣剑客先打书生，是因为判官笔太短了，若要刺中对手，首先必须拉近双方的距离，故而，佟正初对绿衣剑客追得最紧。
同时打仙子，是因为九节鞭是一种完全无法与别人打配合的武器，抡起来是很生猛，但也很难掌控，激战之时，没打碎自己的下巴已是万幸，同盟见了也要躲避。
只见那绿衣剑客矫若游龙，闪身来到童妙龄背后，利用她隔开追兵，继而回身应战佟正初。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佟正初就出了三十来招，无奈绿衣剑客身法灵活，他愣是连人家的衣袖都没碰着。
反观绿衣剑客，端的是游刃有余，一面防备、一面躲避，一面还在观察佟正初的破绽。
就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仅剩两尺时，他瞬间将内力聚于指尖，以指为笔，使出白虎魁星的招式。
人的手指当然不比镔铁更硬，但他内力浑厚，引导真气从指尖射出，隔空打中了佟正初胸前好几处要穴，将其定在原地，继而再出一指，一下就把对方推飞了出去。
“佟正初，出局！”
裁判宣告结果，观众欢呼鼓掌。
即在此时，又有一队人马匆匆赶来。
今日战况激烈，陆续有人入场观赛，这队人虽然数目不少，但穿着打扮十分普通，行动格外低调，进入广场之后，很快就分成几路混入人群了，未曾引起注意。
擂台上，绿衣剑客回头奔向童妙龄，九节鞭势如闪电，银光闪烁，织成了一张笼罩童妙龄的精钢罗网，这样的防御几乎没有破绽，无论敌友，一旦靠近必会被打得皮开肉绽乃至于骨头粉碎。
剑客并未强攻，而是再次使出童妙龄擅长的轻功踏波步，在她周围游走，不断变换方位。长鞭挥出时气势汹汹，收回却不容易，若想改变挥鞭的方向，则必定会有片刻停滞，很快，他觑准时机，毫不犹豫地刺出带鞘的长剑，一下点中童妙龄肩头麻穴。
童妙龄的右臂失去知觉，连忙往后退避，但那绿衣剑客身影一闪，竟然刚好挡住了她的去路，并在她迟疑的那一瞬间夺去了她手里的九节鞭，继而纵身一跃，拉开与她的距离，再以绵力挥动银鞭，轻轻缠住她的腰杆，一下把她甩飞出去，再挥手打出一道真气托住她，让她稳稳当当地落到擂之台下。
裁判宣布：“童妙龄，出局！”
高手对决，胜负只在一瞬间。绿衣剑客一连把三个对手送下擂台，才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输了会受到严厉的惩戒，佟正初和童妙龄下了擂台之后，同样呆愣愣地站着，如同僵尸一般。
·
剩下的六个西夏选手之中，武当孟青松、少林空明大师都是内家高手，前者擅长太极八卦掌，后者擅长少林七星拳，两人相视一眼，主动联手出击。
九打一原本就很过分，没能迅速收拾掉对手，反倒被人家打下去三个，西夏人的面子已经挂不住了。
此刻，余下的那四个人不得不忍住冲动，假装君子，站在一旁认真观察，如果武当、少林的大师都输了，他们必须想出必胜之策。
绿衣剑客被两位大师级别的高手左右夹击，一改之前的游戏姿态，不再闪避周旋、以巧制敌，而是站在原地，左手出八卦掌，右手出七星拳。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观众看得热血沸腾，武林中人却看得心惊。
江湖上能人辈出，能将十多种套路融会贯通的天才并非没有，但绿衣剑客不过二十出头，就已经练成了能与五六十岁的前辈匹敌的深厚内力，还能同时运行两种内功、用两种不同的套路应敌，这实在太罕见了。
不断有人感慨：“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绝世奇才？”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再次超越了他们的想象。
三人使用同样的武学，打得不分上下，孟青松和空明不约而同地改换了套路，出身于武当的孟青松竟然用少林镇寺之宝易筋经运转密宗绝学无明神掌，出身于少林的空明大师则用密宗的龙象般若功运转峨眉的金顶绵掌。
绿衣剑客终于被空明大师击中一次，硬生生挨下一记蕴含八龙八象之力的金顶绵掌，但他并未被击退，而只是发出了一声闷哼，似乎没有受伤。
“少林的《易筋经》当真好用，不过，两位这么喜欢密宗的武学，我还是要成全你们。”绿衣剑客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在没有调息的情况下忽然改换了内功，用密宗的龙象般若功运转无明神掌，双掌同出，两掌之中皆蕴含着十龙十象之力，单单只用气劲就把孟青松和空明打飞到了观众席上。
裁判：“孟青松、空明，出局！”
如此精彩的对决，一生难得几回见，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神秘绿衣剑客的身份，但又舍不得大戏落幕。
似乎只有两个人对比赛漠不关心。
这两人都披着灰麻布外袍，头上罩着帷帽，面容被帽檐遮住了一大半，只有下半张脸露在外面。
略矮的那个，怀里抱着乐器中阮，正是周不渡，“小周公子”太惹眼，他怕被人认出来，不得不遮掩着，低着头在人海中穿行，向身旁的越千江抱怨：“看电影，听别人说那些台词的时候感觉特别帅，自己说起来未免有些羞耻。”
“麻烦让一让，多谢。”越千江抬着手，虚虚护在他身侧，帮他隔开躁动的人群，“你就该直接用乾坤大挪移。”
周不渡：“已经薅了金先生许多羊毛，再薅就不礼貌了。”
“武侠没落了，机器深度学习的训练集里只有这么一些旧东西，这个世界生成得有些随意，但至少不算太离谱。”越千江失笑，“感觉好些了？”
周不渡点头：“好多了，没想到分身化形是这种感觉。”
越千江：“用神通分身化形会简单许多，毕竟，那只是一种设定。但须弥宇宙里的息壤是对至高现实里的信徒的完全模拟，你从本体上分化出十个新个体，远程操控它们完成高难度动作，诸天神佛可没几个能做到。”
没错，包括擂台上的绿衣剑客在内，十名来自昆仑神宫的金国神秘人都是周不渡从体内分裂出来的分身。
他虽然没在须弥宇宙里被息壤感染，但他是摩耶机器本身，他就是宇宙，当然可以更改自身的设定。
至于他的对手，看似是九个不同的人，实则包括已经被轻云打败的宋常明和坐在席位上的仁多光目在内，一共有十一个，全部都是仁多光目一人在操控。
经过两年多的时间，密宗研制出了无上真灵密，那是失败不死药与从余若真血液中提炼出的息壤“血清”的完美结合，既降低了息壤的扩张性，又保留了自愈的力量。
无上真灵密的性质与空相佛骨十分接近，却不要求使用者有越千江那样坚韧、清净的心智，也不必经受三昧真火的淬炼，只要炼体达到一定的境界，捱过被感染的苦痛，在服下秘药后四十九日之内没有爆体而亡，就算是转化成功了。
在这之后，强者能够吞噬弱者，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分身，或者聚合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怪物。
“不管怎么说，这个仁多光目也算厉害，你大概能同时操控一百来个分身，他现在的上限，加上自身在内一共是十一个。”周不渡望了一眼沉默地站在擂台下的宋常明等人，颇觉唏嘘，“可怜了那八个中原武林高手，死后竟然还要受到这样的羞辱。”
“作此恶者，必有报应。”越千江说。
周不渡：“真的假的？”
越千江：“These violent delights have violent ends，地藏菩萨说的。”
周不渡复又笑了起来。
炼制失败的不死药、真灵玉露、真灵密、无上真灵密等等，归根结底都是息壤的变种，把这些东西处理掉并不难，解决炼药作恶的人也很容易，但相较于被感染者承受的苦痛，直接杀了制造苦痛的人未免过于仁慈。
他知道越千江说的报应指的是什么，阴间有一个好地方，是仁多光目这类人的绝佳去处。
·
焦点回到擂台上。
“还等什么？大家一起上！”讹啰多再也按捺不住，大吼一声，手持禅杖冲将上前。
峨眉潘剑、青城余天寿、华山许不尤亮出长剑紧随其后。
四人配合默契，各自占据一个方位，对绿衣剑客形成了四面夹击之势，一时冲动，似乎连比赛的规则都忘记了，直接挥剑刺向那绿衣剑客，一副要把他捅穿的架势。
“不可伤人性命。”裁判发出警告，随时准备出手救人。
绿衣剑客终于拔剑了。他的剑快得像一阵风，或者竟然比风更快。
围攻之人甚至连剑光都没有看清，只感觉一阵凉风拂面，一眨眼，再定睛一看，那绿衣剑客已经脱离了包围圈。
“原本想把峨眉青城华山密教的剑法都用上，无奈你们四个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绿衣剑客说着，收剑入鞘，“这一剑名为清风明月，就这样罢。”
所谓“清风明月”，乃是武当清风剑法的最后一式，自前任掌门张世宁离世后，门中再无一人练成。今日，现任武当掌门也在场，没有出言反驳，可见这绿衣剑客所言不虚。
“休得猖狂！”讹啰多斥道，“我们还好端端地站在擂台上……”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裁判宣告：“讹啰多、潘剑、徐天寿、许不尤，出局！”
四个输家不明所以，对裁判怒目而视，欲要辩驳，却见裁判抬手指了指脖子，这才惊觉颈间发凉，用手一抹，满掌鲜血——那绿衣剑客只出了一招，就同时在他们四人的脖子上划下了一道两寸长的伤口，凭他的内力，只消再加一分力道，必能取了他们的性命。
夜幕降临，灯火煌煌，擂台上的情景观众看得清清楚楚，讹啰多等人纵然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收起兵刃，灰溜溜地下台。
绿衣剑客一挥手，用内力把休息椅隔空抓了过来，往椅子上一坐，懒洋洋道：“还有谁？”
台下的西夏人焦躁难安，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是想要冲上台去，乱刀砍死那搅局的剑客。
金国人快步上前，站在他们对面。
气氛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