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千江不渡(穿越)>第35章 正神请

  周不渡面上波澜不惊, 心里翻江倒海, 想着,周温嵘有很大的概率是“穿越”来的,他是否与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他给越千江起了这么个名字,当真只是巧合而已?

  思来想去, 毫无头绪。

  “又想起在王府的时候了。”杨悉檀神神叨叨突发感慨, “看他满脑袋稀奇古怪的想法,跟我义父可——真——像!”

  他其实很崇拜周温嵘, 但儿时颠沛流离、备受欺凌的经历铸就了他的叛逆脾性,若说别人是脑后生反骨,他就是从反骨上长出了一个人, 总不愿意好好称呼把自己视如己出的义父, 此刻“睹人思人”, 回忆涌上心头, 再忍不住。

  越千江:“莫说胡话。”

  杨悉檀撇撇嘴,歪着脑袋看周不渡:“说嘛, 你打算做点啥子?想子承父业?”

  “我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周不渡低头,端起碗往嘴里送粥。

  越千江看他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 就知道这小子又多思多虑了, 于是揣出手帕, “气壮山河”地给他抹了一把脸,随口说:“你有你的想法,做你想做的事, 不必走别人的老路。”

  “师父!”周不渡哭笑不得, 感觉灵魂都被擦了一遍。

  “边走边看, 师父总是陪着你的。”越千江对小徒弟充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 好像笃定了他想做什么都能成功。

  周不渡:“谢师父。”

  越千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很多次, 你不要谢我。”

  周不渡看着越千江的笑眼,那眼里映着的是自己。

  算了,有些事还是不想为好。

  “我谢谢你们!”杨悉檀嘴上怪叫、脸上怪笑,“要不我回避一下?”

  周不渡已经对师兄的胡话有了免疫力,喝完粥,放下碗,拉着师父就往外走,做市场调查去!

  ·

  赵揽月在院子里晒草药,见古墓派师徒二人手牵着手走来。

  从前,周不渡跟越千江都戴着易容符,面目寻常,不至于让人发生太多联想。这时候露出真容,俊美惹眼不说,看起来竟连年龄差距都不过三两岁,总是黏黏糊糊的,跟彼此说话的时候,声音又轻又暖,温柔得难以想象,怎么都不像单纯的师徒。

  “出门?”赵揽月欲言又止。

  周不渡:“想去集市看看。”

  越千江玩笑道:“不能总是白吃白用你们的。”

  “哪里的话!”虽然日子比从前更艰辛,但揽月眉间的哀愁不再,眼里多出一分狡黠,“早上李二哥来过,匆匆忙忙地,说了些与稽查有关的事,并送了一幅画像,是江湖上近日流传的悬赏。”

  “这……要抓死的还是活的?”周不渡接过画像。

  人像画得并不具体,但右颊上有个梨涡,备注的身高及体貌特征跟他差不离。

  赵揽月:“三十贯钱,要毫发无伤。李二哥说,这活儿没什么人接,猜你是谁家的公子哥,跟人……偷跑出来玩耍。让我知会你们一声。”

  杨悉檀乐颠了:“偷跑啥呀,原话该是说他俩是私奔出来的吧?那李捕头可真有意思,自己想跟着姓金的跑,却撒不开,以己度人了属于是。不过,也算歪打正着。”

  这碎嘴子虽未显形,但忘了收敛声量。

  揽月隐约听见,难掩惊讶。

  “误会大了,你别听他乱说。”周不渡哭笑不得,“家事有些复杂,三两句话掰扯不清,多谢小月姑娘提醒。”

  他说罢,摸出新做的易容符,跟越千江各自戴好,催发效力,继续往外走。

  越千江把画像团起来,运起真气,一下震得粉碎:“该是大师兄发的,他知道你还活着,是好事。”

  “好吝啬的王爷!”杨悉檀不遮掩地挑拨离间,“在他心目里,你这便宜儿子的身价就相当于几头牛。”

  周不渡并不在意:“赏金多了反倒惹眼,画得不清楚,估计是用来震慑贼人的,他应该另外派了亲信暗中找寻。随缘吧,我不会回去,但见上一面,也好让他心安。”

  两人一鬼踏出大门,走了五六步,便闻到淡淡海风。

  抬望眼,远处低矮的山丘延绵起伏,四野苍翠,没有人烟,只有一片竹林掩映着羊肠小道。

  翠竹浪涌,窸窣声响。

  一人自林间行来,白发苍髯,或许是邻居王木匠?

  周不渡之前得了这老木匠的发簪,又好几次听说他的姓名,准备上前打个招呼。

  然而,一眨眼,前方景象陡然变得模糊。他只觉整个人如坠雾中,再走了两步,一晃眼,竟又回到了道观里。

  站在前殿门口,周不渡是无可奈何:“师兄别闹,有正经事做。”

  “不是我!”杨悉檀哇哇大叫。

  越千江快步折返,把周不渡揽到身前,视线越过他的头顶,看向殿堂里的神像。

  周不渡回身望去,刚开的阴阳眼尚未失效。

  殿内赫然飘浮着一位神灵。

  ·

  来的是一位女神,身量颀长,面颊瘦削,肤色偏深,眉目极英挺,单看外表不过二十五六岁。乌发束成两股惊鹄髻,朱衣织锦、墨绿丝绦,衣饰花纹繁复,明艳灿烂,一副青春侠女派头。

  “闾山陈靖姑,见过三位道友。”女神笑着行了个礼,“先时,我受紫元君压制,有苦难言。幸得诸位仗义驱除邪祟,而今方能降灵。冒昧惊扰,万望见谅。”

  原来她就是殿堂正中供奉的主神——临水夫人,陈靖姑。

  这位女神在后世的闽浙之地与妈祖齐名,但作为唐朝大历年间生人,成道至今不过两百年,在诸天神仙中算是顶年轻的,无怪乎会被紫元君那样的老牌正神压制。

  当然,年轻也有年轻的好,陈靖姑似乎还不像千年老神仙那样绝尘弃世,自报的仍是从前在人间时学道法时的门派,没摆什么架子。

  周不渡对玄奇之事已经见怪不怪,对这位神仙印象不错,回了个礼:“上神有何赐教?”

  “小郎君客气了,唤我的小名‘陈十四’就好。”陈靖姑笑说,“赐教么,不敢当,只是,计都罗睺与我有些交情,化生后亦待我恭敬,清晨我听见祈请,知其有难。然天人相隔,多有不便,故降灵前来,请诸位施以援手,帮他们渡过难关。”

  “哎哎哎!打住、打住!”杨悉檀突然插话,他可是跟狗互咬都不会吃亏的狠人,初次见面就敢跟神仙谈条件,“这事可不好办啊,没道理你大神仙上下嘴皮子轻轻一碰,就逼着我们几个小小的凡人当牛做马吧?”

  这用词未免太夸张了,不怕神仙降罪么?周不渡心里犯嘀咕,但多日相处,深知杨悉檀为人精明,又见越千江没拦着他,便配合着不出声。

  所幸,陈十四很大度,脸上仍挂着笑:“道理是没错,但我分明早就帮过你一回。”

  “几时?”杨悉檀调子高得很。

  “十来日前,闽州古田大旱。”陈十四说着,在神台上盘腿坐下,“你路过当地,仗义出手,为百姓作法求雨。”

  见对方自在随性,周不渡也没那么拘束了,随手捡了个蒲团,在神像前坐好,等着听故事,只有一点不明:“十来……日?”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大约是十数年前。”越千江腿长,直接坐在道士解签的小桌上,懒洋洋抄着手。

  一缕朝阳洒落,照得殿中亮堂。

  “有吗?”杨悉檀眯缝着眼睛,目光逡巡,忽而一笑,无所谓道,“忘了!怪我做过的善事太多了。”

  陈十四:“你有个相好的……”

  杨悉檀:“我相好的多着呢!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不能都算在我头上。”

  不想,陈十四话锋一转:“怀着你的孩子,也不关你事?”

  杨悉檀:“莫要凭空污人清白!”

  “男人呀……”陈十四苦笑摇头,“当时,你求雨惊动了蛇妖,妖物蛰伏多日,待你走后,伺机报复。你那相好的怀着身孕,千里迢迢、寻你不到,却还替你断后、拔剑斩妖。我所言真假,你心里清楚。”

  杨悉檀不语,显是默认了。

  周不渡:“想必夫人施以援手了?”

  陈十四怅然有所思:“古田是我家乡,我受乡人祈请降灵,却终究晚了一步,只见那人与蛇妖对峙,情势万分危急。我便使用化胎之法,将其腹中孩儿转移至金钟之下。”

  先前参观道观的时候,沈浣川给周不渡讲过陈靖姑的故事,她曾在孕中挥剑诛杀蛇妖,为护苍生以致母子俱损,死后继续修炼,学成护产保胎的秘法,之后便以此道闻名。

  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看见杨悉檀那相好的,大约是感同身受了,“专业”又正好对口,出手相助,合情合理。

  但杨悉檀双唇紧抿,眉眼低垂,捻着手指掐算,脸色越来越差。别看他平时老不正经,可一旦冷下脸来,又很深沉,目若古井,让人捉摸不透。

  周不渡便替他问:“大人小孩都平安么?后来又如何了?”

  陈十四:“大人受了重伤,昏迷后被同道救走。孩子活着,简单卜算即可查明下落。”

  “夫人大恩。”周不渡松了口气。

  杨悉檀总算出声了,说的却是:“我们灭了紫元君,救下你的老朋友,这笔账已经清了。”

  ·

  “我原也不是厚着脸皮来讨谢的。”陈十四摆摆手,“请诸位办事,自然不会让你们白出力气。”

  越千江直指要害:“夫人应该知道,我们已经决定要帮忙了。保住道观,为少年们谋两条生路,这并不难。你何故还要降灵相见,平白卖我们人情?”

  陈十四从容回应:“计都罗睺为行天命舍弃神位,至仁至善,我不仅希望他们能活得好,还盼望着他们尽早得道、回归天府。然而,修炼之路千难万险,须得有人指点,可别像外头那位老邻居,修了半生,还在炼气。”

  周不渡:“王木匠?他也是……”

  陈十四:“偏殿里供着的。”

  鲁班!

  要不要这么巧?周不渡之前借了这位老神仙的名头编造法脉,这会儿不可谓不尴尬:“这灵通观可真是,庙小神风大,池浅……卧龙多。”

  “让你成日瞎编乱造,咱家‘祖师爷’都给你气活过来喽!”杨悉檀很快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抬眼看向神坛,全然不见对神的尊敬,愤愤然反唇相讥,“夫人那么关心旧友,自己怎么留在上头享福?”

  陈十四眉峰微蹙,但只是一瞬间,旋即松开,做坦然状:“天地间风起云涌,诸多神仙应劫化生为人,神位空悬,天仙要争抢,天神都想留给自家传人。我得提时刻防,莫让外道上了位,计都罗睺再回不来。”

  宇宙的尽头是编制,连神仙都不能免俗。

  看来,天上各方势力明争暗斗胶着得很。

  “不悟大道,神仙也就这点儿追求了!”杨悉檀摇头晃脑,活像个痛心学生们胸无大志的老先生,“算了,你先把好处说来听听。”

  陈十四只当他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惜得管,答曰:“办好这件事,我就把化胎之法传授给你,你那相好的体质特异……”

  “这算什么?”杨悉檀嚣张得很,“符箓法术,道爷最是在行,不用你教,自个儿就能琢磨出来。”

  周不渡:“师兄。”

  “啧!你这人,四肢不发达,头脑还简单,真以为这只是帮他们赚些银子花用、指点指点修行的事?”杨悉檀寻到由头,便开始指桑骂槐,“陈夫人精明着,看上了你的玄奇神通,才肯好声好气同你商量,实则是想把你拉到她的阵营。你一旦插手,就会莫名其妙招来数不清的神仙妖怪做敌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不渡心想,我知道啊,我只是不爱折腾,又不是脑子有问题。可我们既然已经决定要帮忙了,又何必闹得不愉快?况且,世尊的遗命就是除魔卫道,我们上来便除掉了紫元君,得罪了火德星君,未来凶险,足可预料,还有什么好怕的?

  但不得不说,杨悉檀的演技实在太好了,真像是被人算计,吃了天大的亏。

  越千江不表态。

  周不渡无奈,点点头、拱拱手:师兄,请继续你的表演!

  ·

  “你这小鬼,忒也刻薄,如此的不留情面。”陈十四三番两次被个无名小卒当面顶撞,说话没也那么客气了,“我同他们商量,却不是来求你的。”

  杨悉檀:“你待如何?”

  “竖子狂妄!”陈十四性烈,脾气上来,剑眉一拧,抬手轻捻指诀,指尖迸出一道白光。

  那白光径直打在杨悉檀身上,他登时摔倒在地,手脚抽搐、面目扭曲,左右翻滚,张嘴嚷嚷却说不出话。

  周不渡以眼神向越千江求助,后者却仿佛置身事外,甚至还安抚他,说:“少安毋躁,你师兄皮痒,是得受些教训。”

  陈十四见杨悉檀出糗,且另外两人不替他出头,脸色才好了些:“两位不必担忧,我只不过用了一个上清净言真诀,教他不要口无遮拦,却不想他中看不中用,且等我解了……”

  “夫人不必劳烦。”越千江没忍住笑出声来,“竖子,别让你师弟担心。”

  杨悉檀翻白眼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两手叉腰、哈哈大笑:“你杀我啊!怎么不杀我?”

  陈十四没料到正神的法咒竟奈何不了一个小鬼,但一击不成,紧接着再出手未免显得气急败坏,一时进退两难,僵在当场。

  周不渡捂着额头,好想给自己套个“隐身甲”。他单知道杨悉檀神通高明,却没想到一个人间道士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越千江不管就算了,还配合他瞎胡闹,若把女神惹恼了,那不尴尬么。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上天给了杨悉檀聪明头脑、玄奇神通,并一副嫉恶如仇的好心肠,却又让他长了一张不饶人的尖酸怪嘴,说话夹枪带棒,专往别人痛处戳。

  他见女神沉默,便连声叫嚣:“封神稽仙之后,神仙再也修不成纯阳道体,你此刻又是降灵来的,说白了,跟我这小鬼没两样,一身神通使不出。若非如此,哪能给凡人好脸色看?还是昊天大帝有先见之明,把你们钉死在天上。”

  “且看我治不治得了你!”

  陈十四被如此轻蔑,果然怒了,直接发出狠招。

  她是死后才学的保胎护童术,生前最擅长的其实是斩妖拿鬼,尤其精通“调电驱雷、呼风祷雨”,眼下不宜将阵仗摆得太大,但多少还是能用些水法。

  但见她手一挥,三条神水从掌心喷涌而出,化作三根足有房屋中柱大小的冰柱,直奔杨悉檀面门而去。

  杨悉檀没有说错,陈十四是魂体,发出的水柱亦如魂气一般,碰不到活人和阳间的房。但水柱汇聚了正神的灵力,所过之处瞬间变得森寒无比。

  灵力激荡,身为魂体的杨悉檀衣袍猎猎作响,人却岿然不动。

  周不渡气弱,冷得发颤。

  越千江侧身,单手环过他的肩膀,向他度去温热真气,另一手旋掌祭出天书,只那么轻轻一挥。

  刹那间,三根水柱便被收入天书。

  世尊所赐的法宝神奇至极,除了两位拥有者,即便是正神也完全看不见。陈十四以为越千江用了什么玄门神通,便想凭借神仙之力强行压制他,呼吸间又连发百十道水柱。

  然而,所有的水柱都被越千江用天书收了去,在女神看来,那些水柱全部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他身前三尺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口袋吞噬掉了。

  末了,越千江胸膛一震,散出磅礴真气。

  一动不动便将满室寒气一扫而尽。

  ·

  这情景太也荒谬,陈十四惊疑不定。

  越千江微笑颔首,道:“我这大徒弟生性跳脱,惹得夫人不快,是做师父的管教无方,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说是道歉,但只讲自家徒弟跳脱,连口无遮拦都不算,显然是做做样子的,甚至带着些赞同杨悉檀的意思。

  陈十四若有所思。她是能掐会算的,但天地浩大、造化万千,即便神仙也没办法看透一切。考量形势,她终究不愿把事情闹大,只能顺坡下驴:“也罢,不打不相识。”

  冰霜消散,气氛稍见缓和。

  太阳上升,日光灼灼,室温回升。

  周不渡扯着衣袖扇风。

  越千江便不再浪费时间推拉,肃容说话:“蒙陈夫人看得起,以礼相待,是我等的荣幸。然而,我们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却不喜欢被人当刀使,不论做什么,必是自己想做才做。”

  陈十四:“如何?”

  越千江:“陈夫人既说了,替你办事,自有回报,那这就只能算是买卖。我们会帮你的旧友谋生计、指点他们修行,但跟你不能算是同道。毕竟,神仙打架,凡人不想受池鱼之殃。”

  他对周不渡总是温言软语,如春风般和煦,现在这样子很稀奇。表面风平浪静,但在万军丛中经血与火洗练来的气魄展露无遗,依稀有了些传奇故事里金瞳罗刹杀伐果断的影子,莫名让人相信他有说话的底气,话语更是不容置疑。

  陈十四不笑不怒,认真审视在场的人和鬼,态度不似先前那般随和,慎重考虑片刻,回复:“的确是千头万绪难以言明,你们既有顾虑,我也不强人所难,就当是做买卖吧。先前,我偶见诸位驱鬼,知道你们有沟通阴阳两界的神通,方才又听见这位小郎君说,往后有印书贩卖的打算,那么,待到稽查过关、计都罗睺入道,你们为观内神像重塑金身……”

  “嘿!怎么又暗自加码了?”杨悉檀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天地相隔遥远,音讯难传,旧神像不太灵光。我是不贪那点香火,就怕收到消息晚了,你又要说我赖账。”陈十四便也用玩笑的语气回应,“也不必纯金的,就镀个金罢。届时,我自然会有感应,便来给你们指一条别人都走不了的生财之道,保管原料与古籍取之不尽。”

  这一门三师徒,只有小徒弟看着像个通情达理的正常人,投其所好,最为稳妥。

  周不渡要做印刷出版,这条件的确很有吸引力,毕竟身在古代,他最想推广的科学技术类书籍是不可能受欢迎的,所以,必须先印一些善本古籍装点门面、打出招牌。

  他小声问:“师父?”

  “但行好事。”越千江对他说话,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态度。

  周不渡便才点头:“多谢陈夫人。”

  “勉勉强强,成吧。”杨悉檀那随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买大白菜呢。

  不过,他说完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什么,学着陈十四先前掐的指诀,指尖迸射出一道紫光。

  紫光若电,一眨眼,没入女神的灵体。

  事发突然,陈十四措手不及,竟着了道:“你做甚?”

  杨悉檀恭恭敬敬地朝着神像拜了三拜,说话却欠儿吧唧:“上神,回头可千万不要嘴上没把门的,若把咱们的神通法宝说了出去,你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上、清、净言真诀。”

  陈十四是堂堂正神,当真发威,杨悉檀绝落不着好,但对方实力深不可测,自己眼下诸事缠身、有求于人,没必要打个你死我活,只能压下脾气,一甩袖子:“我可没你那么多龌龊心思!”

  于是,在杨悉檀的精彩表演下,神仙的托付被折腾成了买卖,交易的条件又谈妥了。

  双方相互行礼,道一声“无量福生天尊”。

  陈靖姑的灵体缓缓消散。

  ·

  “你们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周不渡终于能问了。

  越千江耐着性子同他分说:“情势不明朗,不应轻易入局,此其一。二来,虽然世尊行事高深莫测,你我得到法宝的消息并未外传,但人间神像林立、神仙消息灵通,今日陈夫人知晓了,明日别的神仙亦会知晓;若轻易选了阵营,我们怀璧其罪,难免受人忌惮,敌暗我明,必定麻烦不断;我不怕事,就怕事情多了惹你烦恼。”

  杨悉檀咬牙切齿:“我法力如此高强,怎么会感应不到一只蛇妖?必定是有人暗中捣鬼!当时我但凡觉察到蛛丝马迹,都不可能一走了之。可惜我没有证据,也不爱冤枉人,旧账便不提了。但她口口声声说是计都罗睺的朋友,这么些年,她到哪里去了?哼!要不是本就打算帮忙,谁惜得理会!”

  越千江失笑:“她或许心怀天下,但也只是各为其道罢了,不到艰难时刻,待人亲和总是容易。你师兄话糙理不糙,那姓陈的貌似坦荡,但天地有何变故、神仙因何纷争、紫微帝君跟计都罗睺他们为何化生为人、我们被牵扯入内会有什么后果?她是一样不提,只看你耳根子软,便觉得轻飘飘三言两语就能让你替她卖力,我不要让她占了你的便宜。”

  “没错。”周不渡不住点头,“修真修的是性与命,不是道德,玄门释家皆如此,怕被朝廷打压,才讲究清规戒律。神仙大多仍旧留有凡人之思,没必要对他们崇拜迷信。凡人本就处于弱势,与神仙交往,讲些谋略无可厚非。你们做得对,是我太天真了。”

  从前,他看《西游记》,总觉得里面无论神仙妖怪都太世故,仿佛是人类照着自己想象出来的。此一时彼一时,单看那火德星君见到紫元君的凄惨下场二话不说就跑了,之后也没再来找过麻烦,可见神仙的确跟人没两样,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都是欺软怕硬识时务的。

  “没什么,人经历得多了,自然懂得世故,像你这样心里很少只想着自己的人才最珍贵难得。”越千江轻轻揪了揪周不渡的耳朵尖,“所谓‘无我心调柔,能得如来道’,世尊选了你,绝没有错。师父比不上你,只能多替你想想。有我在,你要如何、就如何,谁的脸色都不必看。”

  “我、我是该多学学。”周不渡耳根泛红,师父用最温柔的口吻说着最豪气的话,可真是帅惨了。他昨晚刚鼓起一些把真相说出来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

  “师父,我好怕……”杨悉檀捂住眼睛,“我怕是要长针眼啦!”

  怕长针眼,却还透过手指缝偷偷看。

  作者有话说:

  师兄不会长时间在线,毕竟已经是孩子爹了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