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反派随心所欲[快穿]>第六十四章 

  “404号病房的病人心跳停止, 宣布死亡,叫家属进来吧。”

  周正难以接受这个打击,冲进病房, 床上的人已经盖上了白布, 他抓住医生的手不放。

  “医生啊, 求求你们了,再争取吧,他还这么年轻,他是和毒贩子打架打成这个样子的,他是英雄啊,老天怎么能把他收走!”

  周正一把鼻涕一把泪, 就差给医生跪下了。

  旁边的的人拍了拍他的肩, “那个, 周律……”

  “别闹, 我在救人呢。”

  “周律,您先听我说。”

  “听什么!”周正生气了, 训斥道:“你们不帮忙求情就傻站着看?!”

  那人:“不, 不是, 涂律不在这间病房, 在隔壁405。”

  周正:“……”

  涂散没想到他刚醒,迎接他的不是关切的问候,而是周正充满浓浓父爱的一拳,砸在他胸口差点让他又进icu。

  他带着全律所的人,上到合伙人下到实习生, 在他床边痛哭。

  哭声之大之悲切, 传到走廊上被路过的人听见了, 还以为这病房的里人昨晚没了呢。

  “我还没死呢。”涂散无奈而虚弱地说。

  “可是差点就死了。”周正抹去眼泪, 握住他的手,仔细看了看他的气色,差但是有慢慢恢复的迹象。

  他放心了,忍不住埋怨道:“老邓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吓得我热咖啡泼了一身,那身衣服老贵了,为了你还放了一位大客户的鸽子,你不打一声招呼消失,办公室里积了一堆烂摊子等着处理,都是我收拾的。”

  涂散:“对不住了,回去请大家吃饭赔罪。”

  “算了。”周正还是心疼他,拍拍他的脑袋,“捡回条命不容易,以后别再干这种危险的事了。”

  “你年纪轻轻有钱有地位,活着等死不好吗?干嘛非逞这个英雄?”

  “好好。”涂散笑容苍白,“我以后混吃等死就是了,老板可别嫌弃我懒。”

  周正又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按着他的脑袋揉,笑骂道:“我肯定嫌弃。”

  涂散笑笑,自是安心。

  在医院养伤的这段时间,来看望的人络绎不绝,有朋友有客户有对手,有来看他笑话的,有来对他表达敬意的,还有,来审问他的。

  其实也算不得审问,因为邓刚是独自一个人来的,穿着便服,拎着果篮,语气难得的平和,问的内容无非是他当初为什么失联,后面又为什么突然出现,以及涂散去哪里了。

  “找他?”

  “他做的那些事,虽然是出于正义,道义上他没错,但法律并不容许他将私情凌驾于一切之上。”

  “我不知道,或许他害怕回来会受惩罚,跑国外躲起来了吧。”

  邓刚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扬着温和的微笑,窗外阳光照在他身上,温暖和煦,在他周围飘起一圈圈细小的金灿灿的光,他罩着一身宽大的病号服,整个人更显脆弱瘦小,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锋利的棱角,温润的像初春破冰后潺潺流动的春泉,是属于涂君的气质。

  邓刚睑下了眼,说不清在想什么。

  涂散拿起一个鲜红的大苹果,递给邓刚,“吃吗?挺甜的。”

  “不了,你吃吧。”

  涂散咬了一口,汁水充盈,嚼的咯嘣脆。

  邓刚闻声抬头,见他吃的津津有味,问道:“听老周说,你不喜欢吃苹果。”

  “不喜欢的是小散,不是我。”

  “哦。”

  邓刚没有久坐,刚解决了这桩大案子,局里有很多事在等着他,接了个电话就要走。

  临到门口,他突然停住了,回头看向病床上的人。

  “还有事吗?”

  “你叫什么名字?”

  “涂君。”涂散不假思索地说道。

  “好。”邓刚点了点头,那张冰山脸上看不出心理活动,一双藏了无数秘密的深邃眼睛盯着他,仿佛看破了一切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你要记住了,你叫涂君。”

  涂散微笑目送他离开,病房门轻声合上,他冥冥之中听到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愣愣坐了良久,转头看向光照进来的地方。

  窗外一派生机勃勃,绿枝在风中舞动,清香沁人心脾,再上一点,天高云淡,广袤无边,自由的白鸽展翅翱翔,地面上忙忙碌碌的行人走向家的方向。

  舒服的温度落到身上,四肢一点点回暖,涂散伸出略有些僵硬的手,抓住了一缕光,藏在手心里。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这个世界如此可爱。

  几个月后。

  系统猫咪从休眠中醒来,看到打着石膏的涂散,愣了一下,懒腰也不伸了,立刻疯狂调出记录查看。

  看完后,吓得四根爪子在地上打滑,站都站不稳。

  “你你你!”系统差点哭出来,追着猫尾巴打转,“你怎么能这么胡来!”

  “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我这不没死吗。”涂散揉揉遭罪的耳朵,开玩笑道:“你们一个个怎么都盼着我死呢。”

  “呸呸呸!不要乌鸦嘴!”

  系统猫咪走到他身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打石膏的腿,涂散想逗逗它,挠了挠它的下巴,系统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跑开,瞥了他一眼,心一横,主动往他手里凑,把手感最好的地方露出来。

  看你可怜,摸吧,我不反抗。

  搞得他像强抢民猫的恶霸。

  涂散笑了,同时也知道,它要走了。

  “再见。”

  “我们最好再也别见。”

  很多年以后。

  已经成为律界“传奇”的涂散为了一个免费的法律援助,前往警局申调资料。

  负责接待他的是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涂律师,您好。”

  涂散看着面前这位英气十足的女孩,警徽在她的肩头熠熠生辉。

  “楼,警官。”

  他亲切地笑道:“我以为你会去搞科研之类的。”

  楼蔷把资料递给他,说:“我也曾经以为。”

  “但经历过那么多事,我想知道究竟该如何去定义正义。”

  涂散问:“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还没有。”楼蔷的眼神没有了当初的青葱稚嫩,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明亮,她说:“如果二十年后,我还没有牺牲在罪犯的手中,我会告诉你。”

  “好啊。”

  涂散起身,看着这朵冰艳的蔷薇融化了冰霜,顽强地等到了属于她的蓬勃的夏天,他轻声和她道别:“我等着。”

  本世界结束。

  ————

  新世界开始。

  三天了。

  这群老东西跪在太和殿外面不吃不喝已经三天了。

  萧元嗣想不明白,这群平均年龄五十往上的文官们身体怎么比他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硬朗。

  原主不过是失足落了水,还是在大夏天,顶多在池塘里泡了不到三分钟就被侍卫拎小鸡一样捞出来了,结果当晚就高烧不退,一命呜呼——简直是脆皮中的脆皮。

  便宜了他这个穿越来的。

  “所以宿主要好好爱惜这具身体。”系统的声音冷不丁在他脑海里冒出来,“你要是在亡国前挂了,可就是一尸两命了。”

  “嚯!”这话着实把萧元嗣吓到了,手立刻在被子里摸索,摸上尚且平坦的腹部。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刚来就给他送一个惊吓大礼包吧。

  “你在想什么呢!”系统跳脚:“我是说我!你要是没完成任务,我得跟着你一块死!”

  “切。”萧元嗣松口气,这坑爹系统老是不把话说清楚。

  原来那个世界,他在急匆匆赶去证券交易所的路上出了车祸,变成阿飘后飘在空中,看着自己已经成为一团马赛克的尸体以及近在咫尺的目的地,着实是不甘心。

  就差一步,他就可以成为亿万富翁,将父母留下来的遗产翻个数十倍,摆脱败家子的恶名,打一场漂亮的翻身战。

  可一声刺耳急促的刹车声结束了这一切。

  他到死都还是亲友眼中那个玩世不恭的败家子,茶余饭后谈起他,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在嘲笑他,还有一句是可怜他父母,养了这么个糟心货,还不如一出生就把他掐死。

  不甘心啊,太不甘心了。

  就在这个时候,系统找上了他,一开口就来了段激情演讲。

  “你想打脸那些看不起你的小人吗?”

  “你想成为叱咤风云傲视群雄的男人吗?”

  “你想挥一挥手就有百万大军为你效命吗?”

  “你想……”

  萧元嗣:“够了!说重点!”

  系统“咳咳”几声:“是这样的,只要你愿意接受系统任务,成为我的宿主,完成任务之后我可以满足宿主你一个愿望哦。”

  萧元嗣本想拒绝,想了想,问道:“能把死人复活吗?”

  “当然可以。”

  萧元嗣眼里光芒闪动,却还保持警惕态度,又问:“任务是什么?”

  “当皇帝。”系统喜滋滋地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万人之上、无人之巅、后宫无数、一句话可以定人生死的封建□□帝王,超爽的哦!”

  “好,我同意了。”

  不管这里面有没有坑,光是能把他父母复活这个条件就足够诱人了。

  就是里面有坑他也要把坑填成康庄大道!

  不就是当皇帝吗?他从小对数理化不感兴趣,最喜欢研读各类史书,尤其是皇帝们的发家史,外抗蛮夷开拓疆土,内定朝堂文武互掣,其中手段他能够倒背如流,按着成功先辈的路子走,不说成为纵横天下一代明君,守成应该还是能够做到的。

  可等他一过来,才发觉是他单纯了。

  他是当皇帝不假,但他要当的是个昏君!亡国灭族被后人唾骂的大昏君!

  “坑爹系统!”

  萧元嗣垂死病中惊坐起,差点和这具身体的原主一块去了:“我不干了,放我回家!”

  “不要生气嘛,宿主。”

  系统自知瞒报军情把人骗过来不厚道,怯生生道:“当昏君可比当明君简单多了,而且昏君干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都是合理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意味着你可以疯狂作死啊!”

  系统:“有人敢辱骂你,嘎他!

  有人敢质疑你,嘎他!

  有人敢忤逆你,嘎他!

  有人敢否认你,嘎他!”

  “一顿嘎嘎乱杀!”

  “爽不爽?”

  萧元嗣:“……爽个鬼,你就不能选其他人吗?”

  “能啊,但是人家没你能败家啊。”

  系统唏嘘长叹:“啧啧,毕竟能啃老啃到把父母气死,并且在父母死后半年内把千万遗产败个精光还负债累累也是没谁了。”

  “我非常看好你哦,宿主,请继续发挥你的败家子天赋,争取在半年内把国亡了,我们都可以提前回去休息了。”

  “……”萧元嗣真想用尽毕生脏话来骂它,但系统不像人,没有情绪波动,骂了也是白骂,气的是自己身子,一想到这具身体有多脆皮,它就更不值得骂了。

  唉。

  萧元嗣借着生病的由头躲在寝宫里,慢慢消化这个小世界的知识。

  他穿的是秦国皇帝,他爹英明神武可惜死的早,国不可一日无君,由文官们带头扶持了他这个独子上位,新登基不到三个月,就落水没了。

  但是按照这个小世界的发展规律,秦国经十世而亡,他正好是第十世,国都还没亡呢,皇帝先没了是怎么回事。

  所以系统找他来当亡国昏君了。

  阻挠他亡国的第一大敌人,就是在太和殿外头跪了一地的文官们。

  不是他们不靠谱,而是他们太靠谱了。

  文官为首的是林丞相是他亲外祖父,三朝元老,位同三公,深受皇帝们信赖,托孤专业户。

  萧元嗣的皇位就是他力排众议给的,给容易,要还回去可就比登天还难。

  原主是个结实的草包,其他皇帝还没到及冠之年就开始急不可耐地接手朝堂之事了,而他都二十出头了,还在花园里逗蝈蝈玩,基本不过问政事。

  就他故意装病不去上朝的这半个月,国家各个机关部门运转如常,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可见这群文官有多厉害。

  不是他们需要皇帝,而是皇帝离不开他们,皇帝只是他们获取政治许可权利的钥匙,是让天下人承认他们治国策略的吉祥物。

  一个工具人而已,有或者没,亦或者是换一个,区别都不大。

  哪怕秦国后继无人,他们也有本事让这个国家再挺三百年。

  要想亡国,势必要先解决掉这群人。

  对此,系统给出的建议是:“嘎!——”

  “打住!”萧元嗣扶着疼痛不已的额头,坚定拒绝系统简单粗暴的手段:“胡乱杀人不行,这是底线,而且林丞相还是我外公,呕心沥血抚养我长大,我要是下得去手不就成畜生了。”

  系统纠正他:“不是‘我’,是原主,林丞相现在和你没有关系,而且昏君不就是要随意屠戮忠臣和百姓吗?”

  “专权□□懂不懂?下手一定要稳、准、狠啊,宿主!”

  “不行!”

  作为在法治社会成长大的根正苗红好青年,败家可以,亡国可以,嘎人不行,而且那些人和他无冤无仇,他要是下手了那他算什么人了。

  再说了,嘎人是为了逼文官们对皇帝失望,对这个国家失望,从而悲愤起义造反,但是让他们造反又不只有嘎人一条路。

  作死气人嘛,他很擅长的。

  就比如现在,他故意以身体有恙为托词,拖了半个月又半个月,愣是不去上朝,就连反应永远慢一拍的武将们都看出他是装的了,文官们一个个精的跟成妖的狐狸似的,哪能不知道陛下这是何意。

  ——陛下小孩脾气又犯了,不想上朝听他们在耳边唠叨立后的事。

  可是国不可无君,哪怕这个君王是个傀儡,是个只剩半条命的吉祥物,走不动道要让人架着才能上朝,他也得坐在那个位置上,不然谁来赋予他们合理合法使用权利的名头。

  萧元嗣拖延时间是为了做足准备,要和这群老东西斗,他至少要有七八成的胜算才能够出去。

  否则被他们压着当小白菜踩,这个国能顽强倔强地活到三百年以后,他骨灰都烂了,这个国家还挺立着。

  为了逼他出来,以他亲爱的外祖父林丞相为首,一堆肱骨文臣挺着刚正不阿的脊梁,在太和殿外跪的跟博物馆里的雕塑一样。

  三天,整整三天,听去打探消息回来的何公公说,他们一口水一粒米都没吃。

  “真没吃饭啊?”萧元嗣披发坐在床上,面色红润,俨然一副起床很久但就是不肯下来的样子,他放下手里的话本子,诧异询问。

  何公公躬着身,连连点头,“真没,我看林丞相嘴唇都干出血来了。”

  “嘶。”萧元嗣摩挲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在何公公希冀的目光中大手一挥,“既然不吃饭,那为什么不吃点心呢?”

  “今早那碟枣泥酥皮糕还不错,叫御膳房做个几百份分给他们垫垫肚子。”

  “……”

  何公公一时语塞,他还以为陛下会有什么高超的办法解决这事,结果张口就是“何不食肉糜”这种昏君之言,一点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甚至又躺了下去,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看话本,龙塌左右两边都站着陛下精心挑选过的侍女,个个都是温柔小意的美人,扇风的、唱曲的、还有捧着话本子的,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够知道陛下是想喝水还是吃点心,并且及时送到他嘴边。

  简直不要太舒服!

  系统在脑内提醒他:“宿主,何公公觉得你玩的有点过分了哦。”

  过分?

  萧元嗣觉得作为皇帝,他这样一点也不过分,他是皇帝,昏庸无道的皇帝,贪图享乐的皇帝,反正后人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骂几千年,他现在不玩够本怎么行?

  亏死了。

  他倒觉得这种程度还不够,他这个昏君还不够昏。

  要加把劲才行!

  那头,何公公想到外头苦命的文官们,鼓起勇气,小心翼翼提醒这位年轻的君王:“陛下,有没有一种可能,丞相大人,您的外祖父,他们要的不是点心呢?”

  “哦?”萧元嗣眯起眼睛,坐直了身体,向上看向雕梁画栋的房梁发呆,过了一会猛的一合掌,恍然大悟:“朕明白了!”

  何公公高兴地泫然欲泣,跪地行礼:“陛下圣明啊!”

  “他们要的是垫子!”

  何公公愣直了眼:“啊?”

  “朕知道外公特别喜欢跪地,这样可以在寒风中锻炼他的身子骨,同时可以把他们文官的如松风骨彰显在宫人面前,再传递到宫外百姓口中,让百姓打心底里信任朝廷,毕竟有这样一群好官,秦国江山必定永固,外公用心良苦啊。”萧元嗣感慨万千。

  何公公仔细思考陛下的话,怎么听着还有几分道理呢?

  萧元嗣不给他继续想的机会,下令道:“给他们发个稻谷蒲团垫着,朕日后还要依仗这些爱卿,别现在就跪伤了膝盖。”

  何公公觉着陛下这话好似哪里不对,什么叫别现在就跪伤了?

  难道以后还要跪?!

  这陛下到底想做什么呀!

  萧元嗣:“你还在这做甚,还不快去干活?”

  何公公:“陛下,稻草壳硬,恐怕伤身啊。”

  “说的也是。”萧元嗣垂眸反思:“是朕鲁莽了。”

  何公公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却又听萧元嗣下一秒把他打入地狱。

  “叫御医在旁边侯着,要是跪不动了,治好了让他们继续。”

  说完这话,萧元嗣觉得差不多了,看看他思虑的多么周全,把御医都给文官们安排上了,充分满足了他们的跪地瘾。

  等他们一瘸一拐地回去,关上家门,因为吃干巴巴的糕点且滴水未进的喉咙一定会吐出一口老血,并痛骂他是个昏君。

  那他可太开心了。

  何公公此刻张着一张嘴巴,呆呆怵着,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何公公眼神一凛,似乎是下定了决定,豁出去了般磕了个响头。

  “陛下!请陛下不要再自欺欺人,出去安抚一下百官们吧!他们都是忠心不二之人啊!”

  “忠心不二?”

  萧元嗣终于放下了话本子,从床上坐起,赤脚走到了何公公面前,何公公几乎匍匐在地,头压的极低。

  萧元嗣微微低头,可惜了,昏君最讨厌忠心不二的人。

  要人人都这么忠心,他的国得亡到什么时候?

  萧元嗣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压的何公公头又低了几分:“你从哪里看出来他们是忠心不二之人?”

  何公公一听,顿时抬高了脊背,铿锵有力道:“林丞相为了国家社稷,古稀之岁在太和殿长跪三日,只为求陛下出面主持大局,白发竹骨,忠心灼灼,请陛下明鉴!”

  萧元嗣挑挑眉,呲笑道:“难道他不是在用这种方法逼迫朕吗?”

  何公公吓得唰的抬头:“绝无此事!”

  “怎么没有?”

  “外公为了朕的皇后操碎了心,带着一帮大臣搁置朝中公务,浪费三日就为了逼朕妥协。”

  刘公公立马反驳:“国不可一日无母,立后关乎国家社稷,乃是重中之重,林丞相是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他就可以用胁迫之法了?”

  萧元嗣语气陡然冷了些许,唱歌跳舞的侍女们见势不妙,歌舞声戛然而止,互相传递眼神,悄无声息地退下,生怕帝王怒火殃及到自己。

  萧元嗣逼近刘公公:“君逼臣,臣不得不从,是为臣纲,然而天下岂有臣逼君的道理?!”

  刘公公这才发觉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看着地上近在咫尺的锦衣上有金丝盘龙张牙舞爪,如它的主人般要将他吞入腹中,不敢再言。

  萧元嗣瞥见他手脚都在打哆嗦,继续说道:“刘公公,你说,臣子挟持天子,是想做什么?”

  这可是一道送命题。

  刘公公哪里敢说,也不能说。

  萧元嗣替他说了:“他们想造反不成!”

  话毕,萧元嗣长袖怒扫,将桌子上的果盘茶盏尽数打翻在地。

  弄出的声响让殿内所有人齐齐噗通跪下,以头着地,不敢直面天子怒颜。

  “请陛下息怒!”

  他们听到自己的心脏狂跳,也知道陛下被激怒了,却不知道,他们的陛下,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胆战心惊。

  ——嘴角的笑容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系统看不下去他故意捉弄人,提醒他:“差不多够了哈,宿主。”

  萧元嗣:“别呀,封建社会也就这点好了,君恩如天恩,君怒如天怒,只要吓唬过他们一次,以后就不敢胳膊肘往外拐。”

  “什么意思?”系统听出他话中有话。

  萧元嗣:“你不是高科技吗?难道看不出来刘公公是林丞相的人?”

  “哈?”它真没看出来。

  “我这些天把身边的人全换了一遍,就剩一个刘公公没动,转头那群文官就得到消息来逼宫了,他不是内奸还能谁?”

  “原来如此。”

  “你还是太不了解人心,需要和我多学习,听我的话。”

  系统不知道自己已经跳进了宿主的陷阱,把萧元嗣的话编程代码记在程序里,傻乎乎地应合:“我会向宿主努力学习哒。”

  萧元嗣笑意更甚。

  见玩的差不多了,再玩怕吓得他们心率过快厥过去,萧元嗣主动缓了气氛,让刘公公按方才地命令去做。

  刘公公走了几步路,突然被喊住,一颗心脏又提到嗓子眼。

  “陛下还有何事?”

  “以后你不必来我跟前侍奉了。”

  “……是。”刘公公心知这是他惹天子发怒后最轻的后果了。

  刘公公慢慢退出寝宫,而萧元嗣又躺回龙塌上看话本子去了,看着看着能笑出声来,全然不像方才那般疾言厉色。

  刘公公心道:陛下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性,喜怒难定。

  萧元嗣想起了什么,说:“还有一件事。”

  “陛下请说。”

  “传朕旨意,告诉那些大人,跪到最后的三位朕给他们颁忠臣牌坊,让他们努力跪着,朕想看看谁是朕真正的肱骨之臣。”

  刘公公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槛,听到“忠臣牌坊”另一只脚差点被绊住摔倒。

  陛下折磨文臣们还不够,还要昭告全都城这群文官逼宫无果反被戏弄,这是要把羞辱文臣贯彻到底啊!

  不过谁叫他们非要来逼宫呢,他们不给他这个皇帝留面子,他干么要给他们留面子。

  怒火和痛心在刘公公喉咙里纠缠打转,最后一同咽进心里,愤愤揉成两个字。

  ——昏君!

  “叮咚——”与此同时,萧元嗣脑内响起一阵喝彩声。

  系统特意给他买了个烟花庆祝:“恭喜宿主,终于收获到第一个昏君称号了!”

  萧元嗣笑了笑:“呦嚯!我这么厉害的吗?”

  “嗯嗯。”系统一通彩虹屁:“你是我见过任务进度最快的宿主了!”

  “接下来,只需要收集到六千六百六十六万个昏君称号就可以圆满完成任务了。”

  萧元嗣:“……”

  顿时笑不出来了。

  ——

  上朝的日子还是到了。

  他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要后位一日空悬,那就是一块摆在他们眼前肥美无比的肉,不馋的两眼发直,连做梦都想要才怪。

  朝堂之上,文官居右,武官居左,泾渭分明,但萧元嗣能明显感觉到文官这边气焰更甚。

  武官们从他入殿到落坐,全程微微低头,视线看着地面,一种差生上课生怕被老师点名所以拼命缩头削弱自己的存在感的感觉。

  而文官们大多眼角上扬,得意张扬之色尽写眼底,虽不说敢和天子直视,但视线是看着龙椅之上的。

  毕竟皇帝是他们养大的,林丞相又是皇帝亲外祖父,本朝武官一向文官被打压,他们有嚣张的资本。

  新提拔上来的太监尖着嗓子呦喝一声,朝会开始。

  才坐了不到一分钟,萧元嗣就想逃回寝宫看话本了。

  太无聊了。

  就跟导师半夜突击开组会一样,听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困得也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偏偏又不能悄摸摸溜了。

  堂下众臣说的无非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某某官政绩卓越建议提拔,又比如某某地预计今年能够大丰收。

  重要的事根本轮不到他知道,他们早就内部解决完了,最后报个结果给他走个过场,算是给他这个皇帝一个面子。

  “喂,系统在吗?”

  “在的呢,宿主有什么需求吗?”

  “我好无聊,有没有小电影可以给我看。”

  “暂不提供脑内播放电影服务,但是可以播放我前任宿主们的经历。”

  “哦,可以,就放那个。”

  他挺想看看前面那几个大冤种有多冤,聊以慰藉他枯燥乏味的心灵。

  文武百官们还不知道他们的陛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开小差,按照流程把近期秦国内外事宜上报完,几个文官对了对眼色,互相点头。

  今天的压轴戏来了。

  礼部侍郎出列,高喊:“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温家有女温幼霆,德才兼备,于都城素有佳名……臣等认为此女有后妃之德,可纳入后宫,随侍陛下左右。”

  话音未落——“臣反对!”

  说这话的是武官之首,镇国将军,他此刻怒目圆瞪,他身后的武官们和他一样的神情。

  “温将军刚带兵平定了蛮夷之乱,受重伤未醒,理应按律封赏爵位,怎可入宫为妃!”

  礼部侍郎刻薄地勾唇,他是打心底里看不起这群有勇无谋的武夫的,讥讽道:“你的意思是,让她侍奉陛下还委屈她了?”

  “臣绝无此意!”镇国将军撩起衣摆,金刀阔马单膝跪下,抱拳说道:“温将军志在保家卫国,平定边乱,且富有治军之才,望陛下明鉴,切不可埋没了一位能将啊!”

  礼部侍郎反讽:“将军可别这样说,没了她,难道你们就不能保家卫国了?倘若如此,那陛下养着你们又有何用?”

  “你!”

  镇国将军自知说不过这群舌灿莲花的黑心狐狸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高位上的陛下身上。

  “陛下切不可因小失大!”

  礼部侍郎也跟着跪下,故意说给镇国将军听一样:“纳温幼霆为妃是民心所向,必定受到万民祝福,于陛下江山有长远意义。”

  言外之意是,你们不让温幼霆入宫,就是看不得陛下江山永固,是想谋逆!

  去你娘的民心所向,分明就是你们这群文官挖火坑逼我们往下跳!

  要不是大殿上动不得武,镇国将军早就冲过去一脚把这个下巴尖的像狐狸的老头子踹飞。

  所有人都望向龙椅之上的天子,从刚才起就没见他说话,盯着一个方向发呆,可那个地方什么也没有。

  萧元嗣时而皱眉,时而弯起唇角,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有趣好玩的画面。

  等他回过神,发现方才还和谐得不得了的朝堂氛围突然变得这么紧张,所有人都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他。

  发生什么了这是?

  萧元嗣不解:“你们……”

  礼部侍郎:“陛下明鉴!”

  镇国将军:“陛下明鉴!”

  都是一米七往上走的大男人,可是一个喊的比一个委屈。

  他错过什么精彩剧情了?!

  萧元嗣维持面上的平静如常,以不变应万变,脑内疯狂让系统给他调记录。

  不到半刻钟,他懂了。

  众臣看到他们的陛下单手支额,陷入苦思冥想的状态,没多久眉间愁云舒展,睁开眼,坐直了身体。

  陛下必然有了决断,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等待最终结果。

  萧元嗣看着礼部侍郎颔首:“依爱卿所言,让温幼霆入宫吧。”

  “陛下圣明。”礼部侍郎喜上眉梢,挑衅地看了眼目瞪口呆的镇国将军,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就算陛下长大了还喜欢和他们耍着小脾气,但终归是他们的陛下,心是向着他们的,朝堂之上,没人可以和他们斗,遑论是一群武夫。

  萧元嗣又说:“那你们挑个好日子,把封温幼霆为骠骑将军的旨意颁布了吧,让她病好之后尽快入宫统领禁军,伴驾左右。”

  “啊?”

  陛下刚说要封谁为骠骑将军?

  这下轮到礼部侍郎傻眼,镇国将军得意大笑。

  风水轮流转了这不是。

  镇国将军行了个礼,“陛下圣明!”

  他喊的贼大声,萧元嗣坐在上头都被震的有些耳鸣。

  是的,他故意吼给文官们听的,好不容易能在陛下面前让他们吃瘪一回,他哪能放过。

  礼部侍郎僵硬回头看向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林丞相,实在是不知所措。

  骠骑将军,二品大官,还同时可以掌握禁军统帅权!这不是把脑袋性命都送到了武将们手里。

  陛下到底要做什么啊!

  林丞相眯眼看向高位上的人,他也是第一次看不懂这个外孙了。

  萧元嗣哪里猜不到文官们那点小算盘。

  温幼霆自幼随父征战,在军营摸爬滚打多年,积攒了相当高的威望,现在又以五百兵力平定蛮夷五千兵力的侵犯,犹如神兵天降,回都城途中甚至有百姓称呼她为天神下凡。

  但是文官们只允许百姓心中有一位下凡的神,那就是陛下。

  而温幼霆此般,可称功高震主,而且还是个女子。

  文官们使劲浑身解数揪她小辫子,奈何她心细如发,愣是一点错处都找不到。

  她有功在身,不可贬,更不可杀,唯一能让她卸下兵权的办法,就是找人娶了她。

  只要她嫁了人,按照礼法,嫁后从夫,她的生死便全拿捏在婆家人手里,要她生她才能生,要她死她就得死。

  问题是她性格刚烈,一般男子她必是不从,但若是陛下让她入宫,她就是不从也得从!

  反正皇后之位一定会出在文官集团里的某一位清贵世家小姐身上,温幼霆入宫当妃还是贵妃都无所谓,因为她永远会被皇后压一头,没了兵权,又没有强大的家族兜底,她就只是深宫一个普通妇人罢了。

  萧元嗣隔得老远都听到他们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一道纳妃圣旨,他不仅可以白得一支训练有素忠心耿耿的军队,还可以得到一个能够为他生儿育女争风吃醋的妃子。

  堪称史上最强白嫖技术。

  呸。

  萧元嗣在心里头翻白眼。

  这种手段,说白嫖都算好听的了,这不就是变相吃软饭吗?

  通过结婚把女方的财产据为己有,拿了人家的钱,逼着人家不许出去工作,乖乖在家里相夫教子,哄着说“我赚钱养你”。

  实际上是用着女方的钱供养了一大家子人,有些缺德的不仅养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外头还养了小三小四小五。

  最后钱花光了,全怪到女方身上,说她乱花钱,反正有了孩子,不管怎么打骂她,她都跑不了了。

  他原来那个世界这种事情屡见不鲜,现在这个世界更不用说,入了皇宫,想再出去,除非是死。

  萧元嗣清楚他的任务是亡国,没必要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他是败家,但他不会吃软饭,更不屑于这么干。

  而且武官和文官不对付,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在激怒文官们,明明白白告诉他们——我不和你们玩了,比起做一个受你们挟制的傀儡明君,我更想做一个随心所欲的昏君,快点和我翻脸,然后推翻我!

  可是文官们不知道他们的陛下换人了,他们觉得陛下还在和他们耍脾气,所以才会唱反调。

  纳妃这事,事关朝局,虽说陛下是君,但他们也容不得陛下次次任性。

  礼部侍郎和林丞相眼神交流片刻,有了些底气,梗着脖子说:“陛下,臣等认为封温幼霆为骠骑将军一事有多处不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萧元嗣:“哦,你倒是说说有哪里不妥?”

  礼部侍郎义正言辞道:“温幼霆一介女流,长期混迹军营已是不可,怎可与臣等一同上朝,更不可掌管宫中禁军!……”

  礼部侍郎叭叭说了一大堆,其他文官纷纷附和他,武官们虽然气不过,憋红了脸也想不出办法驳斥他们。

  是了,萧元嗣差点忽略了,在这个封建专权社会里,性别和出生是原罪。

  你是屠夫家的儿子,那你一家三代都只能是屠夫,长大了只能接过父亲的刀到集市上卖肉,在这种一眼望的到头的日子里,你的儿子出生了,或者说是未来的小屠夫出生了,又开始了这一家人既定的命运。

  同样,你是女子,你就该蜗居深闺直至出嫁,嫁了人继续蜗居在夫家,跑到军营这种男人扎堆的地方抛头露面就是你的不是。

  礼部侍郎说了那么多,无非是紧扣“礼法”二字。

  两个轻飘飘的字,无声无息地压死了一大批人,申冤都没地方申,也不知道向谁申。

  “够了!”

  萧元嗣大喝一声,反问礼部侍郎:“朕问的是封赏温将军一事违了哪条律法,你张口只谈礼法,顾左右而言他,是觉得朕好糊弄吗!”

  “陛下,臣不敢!”礼部侍郎脸色煞白。

  “那就告诉朕,哪本书里哪条律法说了不可封女子为将军。”

  礼部侍郎搜肠刮肚,心口有急火燎烧,偷偷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同僚们。

  同僚们的心中慌乱并不比他少。

  因为确实没有哪一条律法说了不可封女子为将军,本朝律法,从来都是论功行赏,不论出身,更不论男女。

  可陛下是怎么笃定律法上没写的?!

  他不是只会在花园里逗蝈蝈吗?一本《三字经》他到现在还背不熟呢,如何知道那么冗杂繁复的律法?

  萧元嗣会知道,自然是因为他让系统给他恶补了,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礼部侍郎知晓道德绑架对陛下无效,又换了条进攻手段,说道:“陛下有没有想过,温幼霆为将领,百姓和将士们未必肯信服啊!”

  “镇国将军,礼部侍郎觉得你们不会信服温将军,你们的意思呢?”

  礼部侍郎怒瞪着镇国将军,可他刚才呛了人家,人家会理他的威胁才是见鬼了。

  “臣等与温将军出生入死,自是全心信任!”武官们齐声说道。

  喏。

  人家一个机关一起干活的都没意见,你们住隔壁的手伸那么长做什么?

  见文官们个个跟吞了苍蝇一样面色铁青,萧元嗣轻笑道:“朕知道爱卿们都是为了朕好,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但百姓们并没有多在乎谁是将军,谁能够保卫家国,谁能够让他们的孩子免受战乱之苦,谁能够给他们提供富足的生活,谁就是他们心中的大将军,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既然温幼霆有这个能力,朕为何不重用她?以昭告天下,朕任人唯贤,有志之士尽可归顺,必能为朕重用。”

  这话把礼部侍郎说的哑口无言,知陛下心意已决,他再说也是无济于事,讪讪俯身行了个礼,退回文官队伍中。

  萧元嗣暗暗松口气,其实他已经坐的腿都麻了,他本想来走个过场就回去接着玩,奈何这群文官太缠人太聒噪了。

  他们要是再这么忧国忧民忧君,他这个国永远别想亡。

  迟早得找个由头把他们都发配边疆!对着满天黄沙骂他昏君去吧!

  萧元嗣在心里头把他们吐槽了几十遍,这时,站在文臣之首的林丞相发话了。

  “陛下,温幼霆绝不可统帅禁军。”

  “为何?”萧元嗣随意问道,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老古板会说什么——“她是女子,不能巴拉巴拉……”

  林丞相目露深涧寒光,遥望龙椅上的青年,沉声说道:“因为,她是罪奴之身。”

  作者有话说:

  新世界会偏轻松沙雕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