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反派随心所欲[快穿]>第六十三章 

  天空皎月高挂, 星河如水静好,地面却是另一种宛如红莲地狱般的惨状。

  这片土地上扎根了百年的大树在连连爆炸声中轰然倒塌,化为灰土, 大火肆意侵袭, 那栋小别墅眨眼消失在火海里, 热风带来无数尖叫和哀嚎声。

  ——涂散坐在不远的山坡上,火光映的他脸泛红光,连眼珠子里都盛着跃动的火。

  要烧毁一切,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

  他侧耳仔细听了一会,竟然觉得这些鬼哭狼嚎十分的动听,隐隐有些不能亲眼看到那些人的身体被一点点烧成焦炭的样子而感到遗憾。

  或许他真的是神经病。

  但是不用担心, 快了, 他的病就快好了。

  刚在别墅里, 他把按钮给了章纯然, 自己则先出去和邓队长他们汇合,让他们尽快撤离到安全的地方, 不要被爆炸牵连到。

  那天在医院的时候, 邓队长拦住了要去看望章纯然的他, 告知了他所有事情。

  他至今记得, 他第二次被带到警察局,迎接他的不是冰冷的手铐和疾言厉色的审讯员,而是在走廊两边站了两排的警察,对着他郑重敬了个礼,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庄重悲凉。

  邓队长沉重地开口:“对不起, 涂散先生, 我们没能保护好涂君。”

  “他自愿作为卧底埋伏在目标身边, 为我们提供了很多重要情报, 在一次协助我们救出人质的行动中失联了,至今,下落不明……”

  邓队长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明明走廊不长,可是为什么回声回荡了那么久,久到涂散愣在原地,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了,以为自己睡了一觉,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是他太担心哥哥的安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然而梦醒了,他还是在那条走廊上,眨眼茫然四顾,邓队长还在低头一遍又一遍和他道歉。

  原来不是噩梦啊。

  那一天,他就知道涂君很大可能回不来了。

  再之后他不顾邓队长的劝阻,跑去见了章纯然,一步步藏好尖牙利齿,故意露出破绽骗过了白墨的窥探,暗中拉拢章纯然,和德钦达成交易,来到这里,走到现在,点了一场大火,烧掉了一群渣滓。

  他一直问的都是“涂君在哪里?”

  ——尸体在哪里?

  而不是,“涂君还活着吗?”

  他不是来找人的,是来报复的。

  白墨和丹刀拿涂君来威胁他根本没用,死人对他没有威胁,只会让他报复的更狠更绝。

  再之后,他利用偷偷藏起来的定位器,在章纯然的掩护下,把消息发送给了邓队长他们,并提前几天在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白墨和丹刀入网。

  到这里,他的任务完成了。

  邓队长让警员先把他护送回去,涂散却告诉他,他哥涂君没死,他很快就会回来。

  邓队长喜出望外,却也疑惑,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战斗还没有结束。

  涂散趁警员不备偷偷逃了出来,回到了山坡上。

  只为欣赏眼前这幅热烈中处处透露颓败与死亡气息的盛世绝作——由他亲自执笔挥就而成。

  突然,身后响起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涂散回头,冲来人笑了下,“怎么样?”

  章纯然摇头,“跑了一个。”

  “白墨。”涂散不假思索。

  章纯然默认了。

  “他本来就狡猾,跑了不算意外。”

  “他应该是往西边跑了,警察正在追他。”

  “不。”涂散一眨不眨盯着火海,若有所思,“ 他往东边跑了。”

  “可在西边发现了他的痕迹。”

  “所以,他人在东边。”

  章纯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狡猾的狐狸会故意留下假洞穴引开猎人。

  涂散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章纯然多看了他几眼,“这好像不是你刚才的那一身。”

  涂散点头:“那身脏的了,所以换了新的。”

  他抬头见章纯然在出神,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这样挺像涂君的。”

  “是吗。”涂散看了看这身装扮,被认可就说明是合格的。

  “对了,东西呢?”涂散伸出手。

  章纯然拿出一个小玻璃瓶子给他,瓶子里装着一些灰白色粉末。

  “就这些?”

  “能拿到就不错了。”

  涂散知道他们对付叛徒手段之残忍可怕,这点骨灰还是当初章纯然小心翼翼费了大把劲才能留下来。

  “行吧,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

  涂散用布把瓶子一圈圈包好,放进上衣口袋里,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涂散问。

  “涂君的仇已经报了。”章纯看向火光冲天的山谷,喃喃道。

  她想了一会,转回头说:“我之前和涂君说过,我想回家去。”

  涂散:“你家里还有人吗?”

  章纯然低下头,她对家的记忆还停留在被战火烧的满目疮痍的村落,干涸的小溪被焦黑的肉块填满,只听得见各种绝望的哭声,只闻得到死亡的气味,她拼命往前跑,却跑不过炮弹的袭击。

  “没了,但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片刻沉默后。

  涂散走上前几步,张开双臂,微笑道:“以后再也不见了,祝你一路平安。”

  章纯然笑着回应了这个拥抱,松开手后,后退几步,深深凝视眼前这个人,透过他将另一个人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里。

  “再见。”

  她转过身,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泪珠。

  往密林里才走了几步,涂散却喊住了她。

  “还有事?”章纯然诧异问。

  涂散:“我刚想起来,还有两件事,我很好奇,想问问你。”

  “嗯?”

  才一个转身的功夫,涂散好像有哪里变了,章纯然却说不上来。

  好奇怪的感觉。

  涂散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问道:“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保持这具年轻的皮囊?”

  章纯然苦笑,反问他:“你知道他们一般怎么处理抓到的女人小孩吗?”

  涂散想了想:“杀了、玷污、或者养大后当牛做马卖命。”

  “你说的只是一部分。”

  “他们还可能被掏空身体内脏制作为□□容器,或者成为‘血牛’关在笼子里源源不断被割血,又或者成为试毒实验品。”

  “我,曾经就是个试验品,和我一起的小孩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由于长年注射药物的副作用,我的体型外貌永远保持在现在这种状态,他们觉得我有用,就把我留了下来。”

  “确实。”涂散不得不承认:“一张纯天然的少女皮囊,是任何化妆品和技术无法比拟的,绝佳的伪装工具。”

  章纯然:“好了,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许久没人回应。

  “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望着涂散的眼睛,这是他和涂君最不像的地方,涂君眼睛里永远有初日般干净耀眼的光,而涂散眼睛却像一道冰川裂涧,只留下一小条缝隙让人从外窥探,只知道里面深不可测,却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此刻,这双眼睛正凝视着她,给她很不舒服的压迫感和森冷感。

  “骗了我哥的那个女孩,其实就是你吧。”

  涂散用的是肯定的口吻。

  章纯然怔住了,她明白涂散眼神中的深意是什么了,同时她拼命想要忘却否认的回忆不可控制的苏醒。

  惊慌、无措、后悔、害怕……各种情绪揉在她的脑海里,呈现在她闪躲的眼睛中。

  她嘴唇哆嗦地说:“我,我不是……我没有……不,不是我……我不知道……”

  在她纠结混乱的时候,涂散迅速举起手臂,对准章纯然的腿就是一枪。

  “砰——”

  枪声和剧痛把她拉回现实,痛喊着跪跌在地,小腿汨汨流出鲜血。

  她大口喘息,难以置信地仰头看着涂散。

  “你,为什么……”

  “哪来的枪……”

  涂散没理她,自顾自检查弹夹里还剩多少子弹。

  章纯然想起什么,艰难摸向腰间——原本别在那里的枪不见了。

  什么时候被他拿走的?!

  对了,是刚才拥抱的时候!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涂散从来都没打算放过她。

  涂散将枪口移向她另一只腿,问道:“那天逃跑,我哥是怎么被你骗回去的?”

  章纯然咬牙不吭声,别过头去。

  涂散不和她废话,残忍果断扣动扳机。

  又一枪,把章纯然疼得小脸惨白,痛到几乎晕过去。

  “最好快说,警察听着枪声很快就会过来。”

  “到时候……”涂散故意顿了顿,磋磨她的心理防线,俯身目露寒光,如毒蛇吐信森森道:“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现在摆在她眼前的路就两条,要么死在监狱里,要么死在涂散手下。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回家。

  片刻后,章纯然扬起汗淋淋的脸,分明疼出眼泪,毫无血色的皮肤却皱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好啊,我说。”

  “其实你之前说的没错,涂君,确实是个蠢货。”

  涂散皱了皱眉,听不得别人这么说他哥。

  “我只需要把我的身世加油添醋描述一遍,露出手臂上的疤痕给他看,他就完全相信了我,单纯的可爱,我卖个惨他就把逃跑计划都告诉了我,他甚至替我挨丹刀的打,满头鲜血地蜷缩在地上哀嚎,就像……”

  “够了!”涂散怒喝。

  章纯然哈哈大笑,双手撑地,指甲恨恨地扣进土里,有些疯魔地说道:“你打了我两枪,这种程度哪里够。”

  她还要说,她要拉着涂散一起别好过。

  “你知不知道,本来涂君硬气的很,敢当着丹刀的面骂他,打的半死不活扔水牢里泡了几天没吭一声,把枪抵他脑袋上逼他杀人,他宁可同归于尽也不动手。”

  “可是,一提到你,他立马就服软了。”

  章纯然笑了笑,摇头说:“原来再正义凛然的人也会因为亲人的安危而生私心,犯胆怯。他的正义也没有那么纯粹。”

  “你认为我是恶,我该去死,去向涂君忏悔赎罪,可害他被白墨绑架的是你,害他走上不归路的也是你,你又全然和他的死无关吗?!”

  涂散手腕不可觉地颤了颤。

  章纯然顿了会,语气阴冷地下达判决:“我们,都是杀人凶手。”

  涂散缄默不言。

  他知道章纯然说这些是存了什么心思。

  地狱里的人以看圣人坠落此为乐——把高高在上,圣洁不可玷污的人拉进淤泥里,折断他的翅膀,砍下他傲然的头颅,看他鲜血淋漓,狼狈痛苦地掩面嘶吼、流泪、茫然无措,然后讽笑着说:“看呐,圣人不过如此,离开神坛什么也不是,他现在还不如地狱门口看门的狗。”

  章纯然嘴脸就挂着这样的讽刺,可她迟迟没看到预想之中的涂散的崩溃痛苦。

  反而,愈发平静。

  涂散俯视她,眼里看不出情绪,“你嘴里那个蠢货,是挺蠢的,善良到会相信你,放弃离开的机会回来找你,带你回家。”

  章纯然表情霎时凝固住。

  涂散话锋一转,“可是,如果不是他的善良和公正,会有很多有困难的人得不到优质的法律援助,有多少人可以负担起一位高级律师最少六位起步的薪酬?如果他没有坚定抵抗强权的意志,那些冤屈之人只会含恨而死,永远不会见到云散光明的一天。”

  “我骂他并不代表我否认他,他只是太爱憎分明,不适合在阴诡之地同你们周旋。”

  “他,高估了自己。”

  涂散放下了枪,蹲在章纯然面前,章纯然下意识往后躲。

  涂散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

  章纯然故意激他:“你来这里不就是给你哥报仇吗?现在杀了我啊!”

  她掩盖在嚣张下面的极度恐慌早被涂散看破,只和他对视一眼便慌张撇开。

  “我保证,你们都会死在我手里,但警察找不到我动手的证据。”

  涂散眉眼弯弯,森白月光照在他带着血迹的侧脸上,不知从哪里地方吹来了一股冷风。

  涂散侧耳静听。

  “嘘。”

  “听到脚步声了吗?”

  章纯然一听,脸色巨变——警察来了!

  她立马挣扎着往密林里爬,腿上伤口出传来一阵剧痛,牵皮带肉的痛。

  “啊!——”

  涂散踩在她伤口上,宛如踩着一只待宰的牲口,听着她的惨叫声,说:“在你被开庭审判的那天,我会亲自上庭请求法官判你死刑,在那天到来之前,你就一直活在被死亡笼罩的折磨中吧。”

  “疯了也没关系,因为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去死。”

  “这算是,我哥给你的惩罚。”

  之后,当警察赶到枪声所在地,只在地上发现了痛晕过去的章纯然,和一串朝东边延伸的血鞋印。

  ————

  东边有一条不知名的河,附近地势平坦,沿河向上走就可以回到一开始的驻扎地。

  月华倾泻,银白铺地,墨色河水静静流淌着,河边只听得到哗哗水声与草丛偶尔耸动的悉悉声。

  石头滩上,有个黑影借着清朗月光正在匆匆朝上游赶路。

  “滴答、滴答……”

  血流了一路,止也止不住。

  他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坐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大口喘着粗气,咳出几口血。

  被捂住的手臂伤痕可怖,几欲见到粉红的骨头,这只是最严重的伤口,从他灰白的脸到流血的小腿,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口子——被火灼烧到的,被流弹擦伤的,被荆棘割伤的……

  相当狼狈不堪。

  忽然,他听到一声细微的脚步声。

  一身冲他来的浓郁杀气。

  来人特意放轻了脚步,似乎担心惊跑了这只即将到手的猎物。

  白墨屏息凝神,一动不敢动,心跳都慢了几拍。

  “咔——”来人不小心踩断了枯枝,也踩断了他的呼吸。

  不顾疼痛,白墨立刻撒腿往旁边的茂密丛林里跑去。

  来人猜到他的意图,抬手瞄准——

  安静的河滩上空响起一声刺耳而突兀的枪声,白烟从枪口袅袅升起,被风吹进河里,融进茫茫夜色里。

  白墨钉在原地,低头看着脚边新鲜的弹孔迈不动脚,脖子僵硬扭动,顺着弹道看去。

  不远处,涂散目光炯炯发亮,让人在夜里看一眼就能被摄住魂。

  “小散。”

  白墨本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像无事发生般和他打招呼。

  对视片刻,眼里却闪现疑惑、惊讶、无措、还有害怕——他彻底看不懂涂散心里在想什么了。

  被他掌控的玩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离了他的控制,甚至可以反噬到他。

  “小散,或许我们有什么误会,哥可以和你解释……”

  白墨试着朝他靠近,回应他的只有一颗冷漠干脆的子弹。

  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今天,他就是要他死在这里。

  涂散视线始终咬着他,“枪里还剩一颗子弹。”

  “给你留的。”

  “小散,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白墨有些委屈地问。

  涂散不想再陪他演戏,直言:“不都是你教我的吗?”

  白墨不认可地皱眉,纠正他:“我记得我教过你要善待生命,尊老爱幼,守护正义,没有教过你玩枪杀人。”

  “确实。”涂散说着,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你在我面前把你最爱的猫解刨做成了标本,然后告诉我这样它的生命永远停留在最可爱的时刻,这叫‘善待生命’。”

  “你利用梅有德和冉冉的人性弱点,鼓动他们贩卖器官谋利,而你躲在他们身后全身而退,这叫‘尊老爱幼’。”

  “孤独院的伙伴随口骂了一句你是罪犯的儿子,你就把人从楼上推下去,并告诉当时在场的我,你不是在报复,是一个被欺负了的孩子在伸张正义,对我说,只要有人让我受委屈了,不需要进过任何条律的同意,也可以这样做,而且就应该这样做,伸张正义没有任何错。”

  “你教的很好,所以现在你让我不高兴了,我想杀了你,为了我的正义,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说这话的,是温柔知心哥哥皮囊里面装的那个恶劣虚伪的灵魂。

  他不装了。

  “你愿意听我的话,并且融会贯通,我很为你骄傲。”

  “少恶心我!”

  涂散扣紧扳机,“在你死之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你的目标一开始是我,为什么最后变成了我哥?”

  “涂君?”白墨轻轻摇头,“不,目标从来都是你,他只是阻拦我的障碍。”

  白墨朝涂散走了几步,高高举起双手示意他不要紧张。

  “我现在的情况没办法靠武力胜过你,加上枪,你有九层的胜算,不必害怕。”

  他的声音越说越虚弱,脸上没有血色,在离涂散还有三米的地方停下了,正好在涂散勉强可以接受的距离内。

  站稳后,他继续说道:“那天我本来找的是你,结果见到的是涂君。”

  “他的眼睛可真厉害啊。”白墨陷入回忆,那双犹如灼灼烈日的眼睛,任何污垢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至今一闭上眼,就是那双眼睛。

  “说了不到十分钟的话,他就看出我找你别有居心,严厉警告我别再接近你,他会矫正你错误的三观,让你回归正常的人生轨迹,为你规划一个光明平坦的未来,我要是再敢纠缠,他就亲手把我送进监狱。”

  白墨眉头挑了挑,不知是在嘲讽涂君还是自嘲。

  他又盯着涂散,盯的涂散有种心理上的不适,像好好走在路上,冷不丁脚上爬上一只大黑蜈蚣,从下到上一路爬上脑袋,钻进耳朵,在里面横冲直撞,让人脊背发凉。

  “可是,小散啊,我们一起从孤儿院长大,都是从水沟里长出来的芽,你可以接触到阳光茁壮成长,而我只能够一辈子待在阴冷黑暗的角落里,永远低你一头,想象你会见到怎么美丽的景色,直到我短暂生命结束的那天。”

  白墨突然扯了下嘴角:“我很不甘心啊,这样糟心的命运。”

  “少给自己加戏!”

  涂散厌恶道:“从始至终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怪得了谁!”

  “我的选择?”白墨低低冷笑一声,又逐渐变为了疯狂大笑,神情有些许涣散,苍白脸庞上写着哀怨失望。

  涂散:“你在笑什么。”

  “我什么时候有过选择了?如果你和我一样,从小最信任的法官母亲因为贪污入狱,最尊爱的警察父亲背叛信仰当了叛徒,一夜之间从备受宠爱的独子成了无家可归、人人喊打的孤儿,每个人见到我都要啐一句‘罪犯的孩子’,朋友、亲戚、老师都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我。”

  “保姆走了,卷走了家里所有现金,我还不到七岁不会料理生活琐事,第一次自己做饭烫伤了手,我疼的哭晕了,醒来之后发现在一个远亲阿姨家,她们是唯一愿意收留我的人。”

  “阿姨刚开始对我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给口饭吃给床被子盖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事情发生在差不多一个月后吧,阿姨家的那个熊孩子和我起了争执,我没忍住推了他一下,他摔倒生气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他们家的‘取款机’,直到那时我才知道阿姨收养我是为了拿到我爸妈的财产。”

  白墨看了眼涂散,他的眼神冷冽如旧,不会为他的任何话动容。

  白墨继续说道:“如果只是这样,我不在乎,可那个熊孩子变本加厉,每次在家里在学校里惹了祸都污蔑到我身上,阿姨不分青红皂白地相信他,打骂我,按着我的头逼我为不是我做的错事道歉,否则就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后来更过分,把我当成了出气筒,她们夫妻一吵架,她舍不得吼自家孩子,就来骂我扇我,说我是个坏种,该和我父母一起去死,当然,还有很多难听的话,我也记不太清了。”

  “这样又过了一年,后来我终于受不了了,小小报复了他们一下后跑了出来。”

  白墨说的轻松,涂散却不觉得他的说的“小小报复”和他以为的是一个程度。

  “你,杀了他们?”涂散问。

  “没有,怎么说他们都保障了我一段时间的吃穿用度,我还是知道感恩的。”

  白墨咧嘴,眼角弯起一个纯良无害的弧度,“我在他们饭里加了点东西,趁他们睡死的时候,把门窗封死,打开了煤气。”

  “如果他们醒来了,喊一声或许会有邻居来救他们,如果没醒,也是她们自己的问题,而且在美梦中死去未尝不可,不会有任何痛苦,不是吗?”

  所谓感恩,就是让她们不知不觉的死去。

  涂散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震惊,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如此歹毒险恶的心思和手段?

  他居然用谈论“今天天气有多好”般随意平淡的语气把杀人过程复述出来。

  “坏种”真是没骂错他。

  白墨:“小散,你这眼神……是不是觉得我很恐怖?”

  涂散冷眼如刀:“我只是感叹,我哥看变态的眼力比我强多了。”

  白墨不怒反笑:“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啊,小散。”

  “同样的自私随心,同样的不服规矩,同样的选择用拳头捍卫自己的正义,所以我一见到你,就有种亲切感,觉得只要好好教导你,我们会成为最了解彼此的兄弟。”

  “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有个哥哥,打乱了我所有的谋划。”

  听他提到涂君,总有根刺横亘在涂散的心口,时时刻刻戳的他血肉淋漓。

  ——他最讨厌涂君的说教,每次涂君有开口的兆头,他要么装睡,要么跑出去避难,独留涂君一个人看着他的背影轻叹。

  谁想听老头子一样的叨叨,谁想被人欺负了不许立刻还手,谁想用死板的法律条款束缚住自己的一言一行,他就想痛痛快快的活着,别人骂他一句,他还别人三巴掌,别人打他一巴掌,他还别人三刀子,这样不行吗?!

  往往他顶一句嘴,涂君会让他抄法典五遍。

  那个时候他是真烦这个哥哥,古板、严厉、觉得他迟早会死在自己的善良正义之下。

  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他绝对不会说出那样的诅咒,不会那么反叛,乖乖把法典抄了又不会少块肉,现在想听唠叨,却再也听不到了。

  白墨似乎感觉到了涂散的情绪变化,顿了会,故意看着他说:“好在最后他遭殃了,死的很惨,血肉……”

  “闭嘴!”涂散眼圈红了一层又一层。

  白墨失笑,看到涂散痛苦,给他带来了片刻的愉悦,在他拿着枪指着他的情况下,这种感觉更加猛烈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既然涂散不可教,那就放弃好了,大不了离开这里后再找一个,从头教起。

  让他跟着他那位讨人厌的哥哥,一起下地狱去。

  “警察来了。”

  白墨突然说,望着涂散身后,紧张地抬起后脚跟要退后。

  涂散诧异回头,他们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然而,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幽黑的密林里只有树枝摇曳的黑影。

  他被骗了!

  涂散猛然回头,一阵血腥味扑面,白墨已然来到他跟前,不待他反应,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折,软骨发出“硌”的脆响,五根指头瞬间没了抓握力,□□掉落。

  就在白墨要够到的时候,涂散抬起膝盖用力一踢,枪飞落到一堆枯草堆里。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同样的杀意。

  拳拳见肉的打斗声很快打破了石滩的静谧。

  ……

  邓刚他们焦急闻声赶到时,看到的是一副这样的场景——稀朗的月下,浓黑的风中,一个人跌跌撞撞站起来,捡起了枪,而另一个人倒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咳嗽着吐出几口淤血。

  数道明亮的手电光照亮了这片石滩,黑暗遁走,白墨抬手挡了挡刺眼的白光,接着看到了来人身上的警徽。

  大事不妙了。

  刚才涂散变着法激怒他,拖着他,怒火让他忘记了时间。

  跑!

  只要往林子里跑,凭借熟悉地形的优势,警察奈何不了他。

  白墨拔腿,却发现纹丝不动,低头一看,涂散爬过来拽住了他的脚踝。

  警察步步逼近,要没有时间了。

  “放手!”白墨疯狂用手肘锤击他的后背,一声闷响盖过一声,骨头仿佛都要被他砸断了。

  “不放!”涂散脸上身上都是血块,把血咽进喉咙里,声音沙哑却坚定。

  “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想走!”

  “好啊。”

  白墨喘着粗气,把枪口抵上他的脑门,眼底一片不见底的深寒,残忍而冰冷地说道:“那你去死吧。”

  “咔——”

  扳机扣动,却没有预料之中血肉飞溅的场景。

  白墨又扣动了一下,两下……随后怔然无措。

  怎么会这样……

  枪里没有子弹。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涂散,顿时心凉了半截——涂散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他抬起头望着他,眼角得意翘起,眼睛格外清明雪亮,宛如此时天上明月,映出他将死的结局。

  涂散嘴皮动了动,用口型无声嘲讽道:“你中计了。”

  说完他的笑意无限扩大,有孩子做了坏事后的狡黠,有以命设局的疯子的深沉可怕。

  他故意的,不断拖延时间,有意示弱让白墨抢到枪,又让警察看到他对他开枪。

  为的就是借警察的手,杀了他。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涂君!白墨反应过来了。

  所以他不亲自动手杀人,而是让他们一个个,或死在法律判决下,或死在警察的枪弹下。

  他报仇了吗?

  报了,所有人都被他算计了一遍。

  在白墨想明白的同时,一颗子弹径直准确飞去他的额头间。

  ——一击毙命。

  “你不是正义。”涂散冷冷地说,松开了手。

  白墨在恐惧中倒下,睁着一双没了光亮的异常瞪大的眼睛。

  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对某个人的怨恨?答案和他的灵魂一起,永远埋藏进地狱里了。

  有几滴鲜血溅到了涂散脸上,他胡乱抹了几下,随后慢慢躺下,听着地面上的震动,匆忙凌乱的脚步声朝他赶来,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他长舒一口气,抬起沉有千斤的手臂,在口袋里掏了一阵,掏出块被血浸透的布,放在脑袋边,小心把布解开检查。

  里面包裹的瓶子已经碎了,骨灰、玻璃、血液混在一起。

  涂散想把它包好,等回去再处理,可老天喜欢和他开玩笑,他的指尖刚触碰到一点骨灰,平静无风的林子里忽然刮起一阵风,不是扯着尖锐嗓子的急风,而是一道温柔的细风,轻轻的拂过脸庞,卷着细密如尘埃的灰飘进无尽的夜里。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一下触碰,是涂君和他最后的道别。

  不就是骂了你几句吗?连让我留个念想都不肯,绝情的哥哥。

  涂散不满的抱怨着,鼻子酸涩地抽动了一下,眼眶里腾起水雾,模糊了视线,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他偏了偏头,看向水边。

  水边隐约站了个人,身影有些熟悉,背脊永远挺直不屈,他在和涂散招手,似乎是笑了。

  是要我和你一起走吗?

  涂散想着,用尽全身力气支起一点身体,朝他伸出手。

  那身影却摇头,转身淌进了河里,离他越来越远,无论涂散如何呼叫都没有回头,黑夜漫长无边。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没了追过去的力气,涂散平躺着,见满天繁星如梦似幻,似乎触手可及,可真抬手去摸却发现遥不可及,有滚烫的液体夺眶而出,心口一揪一揪的痛。

  失血过多,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有很多人影在他眼前晃动,他们七嘴八舌说了什么他听不清了。

  只听得到那条河里的水,流的安静而欢快。

  群山尽头,云烟之中,升起了一轮鱼肚白,世界再次苏醒,山谷里的大火还在烧着,林子里的鸟儿歌颂新一天的到来,河水不会停止流淌的脚步。

  没人知道,这条河流带走了怎样的过去,又迎来了怎样的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