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回了东宫。
乌达跟在他后头走了一会儿,不禁关怀问:“殿下,你的刀口疼吗?”
太子脚下不停,反口问道:“看的出来吗?”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我能看出来。”乌达自豪的点了点头。
太子:“……”
“不亏是乌达长官。”
太子没什么感情的夸了一句,继续往里走。
乌达十分体贴的询问:“要不要属下去请宋太医?”
太子下意识想说要,转念一想他已经睡了,便改口道:“不必。”
乌达又想了想,体贴问:“忙碌一天,属下找人去汤泉注水,等会儿您去泡一下吧?”
太子刚要点头,又想起下午宋春景给他处理伤口时的情景,立刻又顿住了。
可见乌达在揣测君心方面已经非常棒了,若不是太子本人有所顾忌,那安排事情的命中率可高达百分百,忒懂得太子心意了。
太子拒绝道:“不洗了,找人去临水阁……”他再次改口道:“去春椒殿,擦洗一下就行。”
三番两次的改口,这太意外了,简直不像太子本人。
乌达探头望了一眼他表情,确认了一下,就是太子本人。
太子视线追着他回到身侧,乌达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耳垂,“您今日怎么了,有点神思不属。”
岂止神思不属,神思已经怠工,彻底丢在了从宋府回来的路上。
二人走进春椒殿,太子捂着腰,深了一口气。
“要不……”乌达面色挣扎的小心询问:“属下还是去请个太医来吧?”
太子想着一晚上不换药应该也不打紧,犹豫一瞬,想起下午宋春景冷酷无情的动作来,又觉得非常打紧。
乌达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长长叹了口气,“殿下身边没有个常住太医,还是不大方便啊。”
随即,他想到每次一请宋春景来时的困难,收回了自己的话,“算了算了,若是有了常住太医,请宋太医来一趟就更难了。”
太子看了他一眼,一挑眉,“马上就有了。”
乌达一喜,问道:“是宋太医吗?”
太子一笑,不置可否。
乌达犹豫了一下,“……难道是许灼吗?”
太子脸上的笑顿住,看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该砸开他的脑袋,看看到底装没装脑浆。
“肯定是宋太医。”乌达重重一点头,对着他恭维道:“厉害厉害。”
太子未来得及答话,侍卫站在门外,请示道:“茹萝殿的迎袖姑娘傍晚就来等殿下,说是侧妃关心殿下伤势,同尚书府要来了岑大夫,等殿下回来之后可唤来清理伤处换药,迎袖姑娘等到这会儿还未走,殿下可要宣见吗?”
真是差什么来什么。
乌达赶忙答:“要要要……”
太子盯着他,于是他又找补了一句,“只要岑大夫过来即可。”
侍卫领命飞快去请人。
此时夜已经很深,迎袖等的哈欠连天。
原以为太子今晚不会回来了,岂料皇天不负有心人,真的叫她等到了。
侍卫同她一起去唤岑大夫,迎袖一路小跑率先进了茹萝殿。
见她进来,坚持了半宿的侧妃心中的希望之火再次点燃,紧紧抓住了迎袖的手。
果然,迎袖道:“殿下刚刚才回来,正宣咱们过去呢!”
池明娇激动的笑了笑,眼中立刻点亮了簇簇光芒。
她二人往外走,侍卫对着岑大夫将手一迎,“殿下有请。”
然后那手转而已抱拳,对着池明娇叫:“殿下有旨,只传岑大夫一人去。”
池明娇登时顿在当场。
侍卫带着岑大夫远远而去。
迎袖缩在后面不敢出头,半晌,见前头的人只站着,一动不动。
迎袖迎着头皮上前扶住她,尽量将声音放低,“您……”
先给你希望,再立刻剥夺,将失望变成绝望,无疑是最打击人的。
池明娇气急攻心,身体不停微微颤抖。
迎袖眼泪即刻掉下,她擦也不擦一下,“怪奴婢,都怪奴婢!”
池明娇闭了闭眼,泪水也哗啦一下子涌了出来,悲惨至极的唤了一声:“迎袖儿……”
她脚下踉跄半步,双眉近垂,嘴角向下,忍不住哭道:“这东宫,到底是个什么棺材地方!”
迎袖抬手给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自己也忍不住“呜呜”的哭出声。
“娘娘,来日方长,”她哭着安慰她道:“咱们不急的,不急的……”
“不急?”池明娇张开嘴深深吐出一口气,怔怔道:“我不服,我不服……”
她竭力瞪大双眼,不叫眼泪掉下来,咬着牙道:“迎袖儿,我不服啊!”
说罢转头跑了出去!
“娘娘!”
迎袖一路喊着,直追到了春椒殿。
把手侍卫横刀出鞘,“当啷”一声,十字交叉将她抵在门外。
“殿下!”她隔着森寒刀锋,朝着里面悲切喊了一声。
侍卫手上握着刀,刀锋冲外,面无表情绷着一张脸。
仿佛真的敢随时杀人。
“臣妾有话要说!”她高声呼道。
半夜未睡,已经将她的精神消磨大半,太子的无情摧毁了她的自尊,侍卫的话给了她最后沉痛一击,使这个女人彻底崩溃了。
“殿下!”
她高高仰着头,看也不看门前的大理石地砖,直直跪了上去。
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苦。
迎袖儿赶到,痛哭着随她一起跪下。
池明娇深吸一口气,冲着里头尖锐高声喊道:“我娘家乃是大尚书官,监管刑部、工部、吏部三部尚书,池家也只有我一个女儿,我爹尽忠职守,我也恪尽职责不曾犯错,全家都为东宫拼尽全力,殿下为何不肯踏足茹萝殿?!”
迎袖儿扶着她几欲昏倒的身体,眼泪流的满脸都是。
大理石地面经过傍晚风吹霜打,十分寒凉。
她却根本顾不得,甚至不觉疼痛般朝前膝行数步。
“若是我犯了错,甘愿受罚,若是做的哪处不得心意,请殿下给我一个机会。”
她悲切高呼,声音十分凄厉悲惨:“若是都没有,请殿下给我一个说法!”
良久,里头的门终于推开。
太子站在门内,望了望远处昏暗与玉色交杂的天。
他仿佛置身事外,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周遭氛围却立刻紧张起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豁出去娘家体面与自己脸面统统不要,执拗道:“请殿下给臣妾一个交代。”
侧妃抬起红肿的眼睛来,顶着满脸泪水望着他。
太子将视线收回,移到她身上,看了一眼随即又移开了。
他沉沉说道:“一月以后,登基大典,给你留了个位置,取你名中‘明’一字作封号,册为妃,你可满意吗?”
池明娇梨花带雨看着他。
若是之前,她定然万分心欢谢恩,此时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
“我、我……”她想说我不是为了这个。
太子继续说:“若是不够,可直接册为贵妃。”
迎袖儿悄悄看了一眼池明娇。
她终于下定决定,恳切问道:“臣妾不是想要这个……”
“那你要什么?”太子想到了父皇一群操心不完的后宫妃嫔,“要孩子吗?”
“还是要关心、宠爱?”他继续问道。
不等池明娇答,他自己就反驳道:“没有。”
凉风将她脸上的泪水风干,残留在两颊,紧绷绷的。
“殿下当初为何要我入东宫?”她怔怔问。
他冷冷道:“尚书衷心,也是体谅他一番心意。”
一句话,道尽了她自取其辱的尴尬境地。
池明娇看着高高在上的人,心中许多情绪交错,失望、伤心、愤怒……全都揉捏到一起装进了她的心脏。
负荷过重,快要跳不动了。
“是谁?”她苦笑着,没头没尾的问:“是宋太医吗?”
太子冷冷看着她。
池明娇执着仰着头,眼中神色决绝,等他答复。
太子实在不是那种陪人解释的人,能得这几句话,已经相当难得了。
他转过身,甚至看也不看一眼她惹人怜惜的模样,“尚书衷心耿耿,权当再给他一个面子,不追究你今次失仪,你若是愿意跪,那就一直跪着。”
然后走进了内室。
乌达沉默跟着,不敢发出一语。
岑大夫不敢发一语,小心翼翼给换了药。
并嘱咐道:“殿下伤口恢复的很快,上回看还隐约有炎症迹象,这会儿表皮竟然已经愈合了。”
他当然不知道宋春景给他处理过,因此佩服道:“殿下年轻力壮,身体素质真是极好的。”
岑大夫生怕怒火波及自己,看了一眼乌达。
乌达朝他一点头,他便立刻无声退下。
然而太子一点要发火的征兆都没有。
仿佛全然没把刚刚的事情放在眼里。
乌达等了一会儿,看他仍旧没要睡觉的意思,便低声问道:“殿下在想什么?”
太子:“登基大典之后有一项,册封皇后礼仪,受百官朝拜,礼部的人说,必须得帝后一同出现才行。”
乌达表情立刻变得不太自然,但是又强撑着笑了笑,“您不是还想让我去吧?”
太子看了一眼他脸上非常刻意挤出来的笑容。
乌达立刻道:“我可以。”
“那倒是小事情,难的是进宫以后,”太子转过头,继续想法子,“进宫后要嫔妃一起去拜见太后,即便有个病重不宜见人的名头,也不是长久之计。”
“宫中不比东宫自在随意,四处都是眼睛。”他又说。
乌达想了想,望了门外一眼,突然提议道:“不然请侧妃帮帮忙?”
太子一顿,似乎是在想可行性。
片刻后,他沉沉道:“也可以。”
于是乌达走出内室,走下台阶,一路避开正路,走到仍旧跪在门外的池明娇身旁行了一礼。
他朝着她客气低声道:“殿下请您进里面说话。”
池明娇没想到事情还有转圜。
她跪的时间虽然不久,但是自小娇生惯养、皮肤娇嫩,挣扎数下才扶着迎袖站起身。
跛着脚慢慢跟着乌达走了进去。
进了内室,池明娇不敢放肆打量心心念念许久的春椒殿,只垂着头,再次跪下,无喜无悲喊了一句:“殿下。”
太子眼中深沉,瞳仁漆黑泼墨,终于看了她一眼,“这里有一件事,你看看能不能做。”
池明娇抬起头,静静注视着他。
他双唇一动,冷硬道:“若是做好了,入宫直接册封为贵妃,摄六宫事。你爹则拔为六部总尚书,赐建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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