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这病治不了,也得治>第66章 

  清晨一早,太子洗漱完毕,穿戴整齐,踏出春椒殿的门。

  侍卫长上前问道:“殿下可要出去?”

  太子看了看未升起的太阳,道:“不去,你去问问何厚琮案子审的怎么样了。”

  “是。”侍卫长立刻去了。

  他估摸着时间,套上马车,直奔何家。

  何厚琮十分积极,站队成功的喜悦,使他的积极性前所未有的高涨,天不亮就准备出门去刑部。

  刚要上马车,正赶上东宫侍卫长到了,“何大人。”

  他远远的喊了一声,何厚琮停下迈上去的一只脚,眯着眼打量他一眼。

  “原来是侍卫大人,”他认出来人,立刻下车客气问道,“皇上有何吩咐啊?”

  侍卫长看了一眼四周,心底虽然高兴,还是板着脸道:“殿下说了,登基大典之前不让这样称呼,怕人听到传到言官耳朵里去,将来拿这些做文章。”

  何厚琮“噢”了一声,立刻改口,“殿下可是有事吗?”

  侍卫长寒着一张脸,寞然一点头,这才说:“殿下叫我护送大人去刑部,沿途保护大人安危。”

  何厚琮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他忍不住朝天“哎呀”叹了一句,朝天拱了拱手,“殿下重视之恩,下官无以为报。”

  “您请上车。”侍卫长一撩车帘。

  东宫的马车都是装点极其华丽的,那车帘上不知坠着什么水晶琉璃饰品,猛的一拉开,叮铃作响,清脆悦耳。

  何厚琮朝他客气一点头,才说:“犬子病了,我将带他在身边,好方便照顾。”

  他告了个罪,朝着后头的马车喊道:“思行。”

  何思行从马车上下来,走进了对着侍卫长恭敬弯腰行礼。

  这东宫侍卫长似乎比督骑长官乌达更加不好惹,话少,还满脸杀气。

  见状也只是点点头,示意请自便。

  何厚琮咽了口口水,将何思行抱上马车。

  待到他也上去,侍卫长放下车帘,马车缓缓前行。

  侍卫长骑上马,不远不近跟在马车后头。

  车内,何思行猛然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

  何厚琮掏出棉布手帕给他熟练一擦。

  何思行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感冒好几日了,还不见好,你一直告假不去太医院,只怕院判要忘了你这个人了。”何厚琮道。

  他摸了摸思行额头,发现没之前烫手,便松了一口气。

  何思行不以为意,“忘了就忘了吧,宋太医也不在,我表现再好他也看不见。”

  “你啊!”何厚琮斥责他,“目的性太强。”

  何思行接过手帕,捂住口鼻又打两个喷嚏,难受的用力闭了闭眼睛。

  何厚琮:“幸亏当初听你的话没有接将军嘱托的差事,不然叫太子以为我两面三刀,也不会有今日了,刑部尚书……”

  “呀,”他深深叹了口气,“想不到我熬了十几年,也有这么一天了。”

  何思行没接话,只想了想一拍脑门,“我得去太医院!”

  “发什么疯?”何厚琮拍了他胳膊一下。

  “太子都已经回来了,宋太医也一定回来了,我不日要拜师,近日得多多去他眼前转悠。”何思行急急道。

  何厚琮将他按下,“晚了半日也没事,等我审完这案子,成了刑部尚书,宋太医少说得给个面子收了你,不用太急。”

  “有什么好审的。”何思行垂头坐在角落里。

  何厚琮看着他。

  思行捂着口鼻道:“此事涉及人物有两方,荔王和皇后。先说说皇后吧,此人有点意思……”

  话说一半,头上遭了一个脑瓜蹦,一声脆响,像凿穿了一个熟透的瓜。

  “不可妄议皇后!”何厚琮斥责他。

  思行捂着头看着他,何厚琮看着他呲牙咧嘴,有些不忍心,卷起袖子给他揉了揉头。

  “不议了,只分析案子,”思行叹了口气,“哎呀。”

  他摸了摸头顶,正经道:“国公府是皇后娘家、太子舅家,能使唤其驻扎勤政殿的有两人,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皇后。”

  “至于太子,”他想了想,“他顺位就能登基,不必急的,若是假设他真的要篡位,那就是嫌皇帝活得太久,等不及了。”

  何厚琮摇了摇头,皱起眉,“皇上对太子虽然严厉,却非常纵容,之前太子南下拖了五六日,皇上叫他前去骂了两回,却毫无责罚之意,大家都有目共睹,可见父子关系是极好的。”

  思行想了想,眼睛不自觉微微眯起,透着同年纪不相符的老成,“太子南下,回来却错过出宫寻人的东宫护卫,这才在城门遭受伏击,可见不是一开始就策划好的宫变。其次,太子受袭期间不见国公府提前派人出门迎接,也可以辅证此事与太子无关。”

  “那就只剩下另一个,皇后。”

  “先帝病重,国公府驻扎勤政殿严锁宫内消息,召回太子,三步走环环相扣……”

  他话一顿,眼中视线放的很远,似乎透过车厢看向远方。

  “如果不是荔王横插一脚,此刻宫中已经是另一番天地了。”

  何厚琮不太认同,摇了摇头,“从皇后急召太子回京来看,她并不想自己自己上位,然,太子只等顺位就可以登基,那她不是多此一举吗?”

  思行沉默下来,拧着眉。

  何厚琮看他又出神了,深觉这样实在伤脑子,便揉了他头一把,“算了算了,皇后那边不重要,她马上就是太后了,只审清楚荔王就行了。”

  思行全然没听进去,一动不动盯着一处发呆。

  半晌,他眉梢一挑,双眸顿时亮起来。

  他看着何厚琮,十分肯定的说:“若是因为太子,除非皇上对他不好,皇后作为母亲不堪忍受,才想要帮他篡位,但是显然父子关系是极好的。”

  “她既然不是为了太子,那就还有一样……”

  何厚琮目不转睛盯着他,思行缓缓道:“……她是为了自己,先帝对她不好。”

  何厚琮一惊。

  他慌忙透过马车,望了望跟在后头的侍卫长。

  侍卫长目视前方,并未盯着马车,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思行说完见他爹瞪着他,便转开视线,小声继续道:“皇后将太子都蒙在鼓中,想暗地逼宫,一是不想影响和谐的亲子关系,二是,事出突然,她自己也想不到会走到这一步。”

  思行捂着嘴,因此声音非常模糊不清,但是何厚琮对案件十分敏感,因此听的十分明白。

  他十分复杂的看着思行因为理清案件而明亮的眼睛。

  思行转过头,有些奇怪他爹的目光,但是并没放在心上,随意说:“至于荔王,就更简单了。”

  “想想就能想明白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审呢?”他耸了耸肩。

  何厚琮张了张嘴。

  “世间平凡人居多,不是谁都有功夫仔细推理这些,黎民百姓也要一个交代。”他道。

  思行不解的看着他爹,“蠢成什么的平凡人,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

  何厚琮:“……”

  思行无所谓继续道:“再说说荔王吧。”

  他叹了口气,似乎觉得没趣儿,随意道:“荔王先暗杀将军,又行刺太子,还带人直接冲进宫里去,这总是不争的事实吧?”

  何厚琮:“荔王说将军谋反,他才杀的,进宫也是为了捉拿叛变的皇后,为了保护皇上。”

  “说皇后谋反还有那么点意思,若不是荔王横插一脚,比太子先进宫,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妄图取而代之,那没准真叫她反成了。”

  何思行嗤笑一声,“若是说将军谋反,逗傻子呢?”

  下一刻,他却顿住了,似乎非常不解。

  何厚琮不禁问道:“怎么?”

  “对啊,这说不通啊,爹,”思行皱着眉问道:“若真是荔王,他派人刺杀太子是应当的,进宫也勉强说的过去,都有利可图,他杀将军做什么?”

  何厚琮偷偷一笑,看他十分费解,才悄悄道:“将军那个养子……对,就是你那个玩伴,沈欢。”

  思行盯着他谨慎的模样,心中咯噔一下。

  何厚琮说:“他是当今皇上的私生子,名副其实的小皇子,将军是,他的养父。”

  何思行双目圆瞪,震惊的看着他。

  这表情难得一见,何厚琮忍不住笑了笑,“吓了一跳是不是?我刚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思行仍旧没回过神,想到自己逼迫他同宋春景请辞,心中七上八下无法沉底。

  “将军死了,沈欢无所倚仗,就算彻底于皇位无望了。”何厚琮叹了口气,说道,“等太子登基,说不定还会赶尽杀绝,派人去西北取他性命,可怜唷。”

  思行怔愣看着他。

  何厚琮一推他下巴,合上微微张开的嘴。

  思行咽了口口水。

  何厚琮:“这就通了,荔王处理完将军,叫沈欢无所倚仗,再派人拦住太子,最后去宫中捡现成的吃,不料皇帝醒了,这才将搬起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思行从提起那个沈欢来就开始发呆。

  整个人木木的。

  似乎有心事。

  何厚琮“嗳”了一声,

  “让你去太医院就是为了少想这些杀人事,你倒好,生病了都不闲着。”

  “是你要问的!”何思行终于回神,掀开棉布,猛地吸了两口气。

  鼻涕要往外流,他继续捂住口鼻,“我说考试入刑部,将来陪你一起审案你又不愿意。”

  “审案有什么好?”何厚琮皱眉看着他,“一不小心得罪了人,就将命搭出去了。”

  思行翻个白眼。

  撩开窗帘忘了外头一眼,正路过宫门口。

  “我不去了,我要去太医院看书!停车!”他喊道。

  车停下,侍卫长过来问:“何大人?”

  里头钻出来一个少年,气冲冲的往宫里去了。

  何厚琮望着他背影,气的指着他“你”了半天,胡子差点飞起来。

  直到思行跑没了踪影,才气急败坏的将手放下去,长长叹了一口气。

  侍卫长摸了摸挺直的鼻梁。

  “儿女真是债,”何厚琮不好意思的朝他点了一下头,“还生着病,非要去太医院报道,真是叫我惯坏了。”

  太医院。

  何思行一路跑到太门口,大口喘气。

  院判从里头出来,关切问道:“思行?不是告了病假吗怎么又来了?”

  思行平息了些杂乱疯狂的心跳,深吸了一口气。

  “院判。”

  他弯着腰恭敬的行了一礼,“多日不来,怕手生了,因此过来看书。”

  “好孩子。”院判夸奖一句,指了指屋内,“去吧。”

  思行欲走,想了想又问道:“宋太医回来了吗?”

  “回来了,这会儿还没来,”院判深知他想拜宋春景为师的心思,做了个顺水的人情,“你去他座位旁边看书,等着他来吧。”

  思行连忙道谢。

  他沉默走到宋春景的药桌旁,拿着上回宋春景给他选的医书,趴在角落里捧着看。

  书中字迹工整备注着几处注释,看字迹,不像是宋春景的。

  倒是有些像沈欢的字。

  他二人一起抄过许多药方,因此能稍稍辨识。

  思行看着那行字,控制不住的想起沈欢来。

  他还活着吗?

  知道将军府已经出事了吗?

  医书中的字都变成了一团昏沉墨,图案也模糊不清,他竭力分辨,才能看到眼中三五个字。

  我逼他放弃学医,他才决定远上西北,那么,将军府的这起祸事……

  有我的推波助澜吗?

  他心中似乎压着大石,喘息间十分费力。

  思行合上书,借着掩护闭了闭眼。

  片刻后,深深呼了几大口气,才将压在心间的石头稍稍提起,微微放轻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