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山崖还没有彻底安稳下来, 反之,一些潜在的危险正在慢慢扩大,他们离开后, 原本站着的山崖边轰然崩塌,巨大的声响震彻云天。

  萧涵和黎秩几人加快了速度, 朝谢宁等人逃离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黎秩都安安静静的,让他走便走,乖乖跟着绝无二话。只是萧涵几次回头都发现他面色煞白得不似活人, 双眼无神, 整个人身上没有一丝生气, 显然是还没能缓过来。

  在黎秩又一次被石子绊倒时, 萧涵无奈地将人背了起来。

  黎秩徒然惊醒,“我能走!”

  萧涵背着他往前走, 一身狼藉血迹还来不及处理,一缕长发随意垂落侧脸,神色却甚是轻松, “我知道你还有力气, 可我就是想背着你。”

  他在哄自己。黎秩一下子便听出来了, 双眼多了几分酸涩, 张口欲言, 最终只埋头靠在对方肩头。

  萧涵走得很快,却不能说很稳,他的腿好像受了伤, 走路时稍微有些不利索,面上却不见显露分毫。

  两名暗卫跟在后面,见之面露难色,刚要开口想将黎秩接过去,就让萧涵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他们同样伤得不轻,见状只好老实闭嘴。

  “萧涵。”黎秩靠在萧涵耳边低唤一声,嗓音很是沙哑。

  萧涵紧皱的眉头立马舒展,抬起头看向黎秩,嘴角含笑。

  “怎么了?”

  黎秩凝视着他脏兮兮的脸,没忍住揪住袖子伸了过去。

  萧涵不解地看着面前的手,黎秩快速眨巴眼睛敛去眼底的水光,清了清嗓子稳住声线说:“脏了。”

  这么快就恢复过来,真不愧是黎秩。萧涵心中感慨了一句,也稍微放心了些,任由黎秩给他擦脸。

  “咳咳……”脚下的地面忽然开始轻微的摇晃,暗卫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打扰自家主子,“世子,地动了。”

  “走吧,尽快追上谢大哥。”

  萧涵只得收回那些这时不该有的心思,却没忍住顺手地托着背上人掂了掂。黎秩吓了一跳,当即环住萧涵脖颈紧紧抱住,随后清晰地感受到腰臀处横着的热度,整个人呆了一下。

  萧涵也愣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将手掌移开,轻咳一声。

  “走。”

  黎秩看着萧涵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萧涵留意到黎秩不看他了,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下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顺手,差点惹火了人。

  黎秩却坦然极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说多了也没意思。

  谢宁等人逃的方向是他们来时走的石林,萧涵还记得。只是山上这一场爆炸也波及到了其他地方,这本就是怪石嶙峋的一座石头山,稍微有些震荡,山上便极容易塌陷滑落。

  一路折返,山路上多多少少都落下一些碎石,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大的足有一人多高,堵住前方山路,便要费劲从石林中找别的路绕过去。

  乱石中零星横着几具尸首,看衣着约莫是自己人,几人沉默低下头,沿着谢宁等人留下的足迹追去。

  不料走到半道时山中突然一声巨响,地面剧烈震动起来,几人站都站不稳,匆忙中,两名暗卫护着背着黎秩的萧涵寻了空旷之地避开乱石。

  须臾之后,地动消停,几人放松下来,而后惊疑不定。

  听声音,方才发生爆炸的地方离他们很近,就在前方不远。

  萧涵压下心头的不安,不等彻底安稳下来便带着人赶过去。

  果不其然,下山的路被堵了,这里本就挨着一面高高的山壁,边上只有一条大道,另一旁便是山崖。

  这座乱石山地形复杂,坑坑洼洼极多,四周皆是山崖,或高或低,只有一条上下山的大道可走,而现在,他们来时的路被堵死了,只剩下另一头,他们要离开,只能折返回去。

  这又得绕路,且方才他们离开的那处空旷山崖还是必经之路。那边还很危险,轻易回不去不得。

  萧涵看着眼前高高堆积起来的乱石,想到的却不是离开。

  黎秩看见这里的混乱也想到什么,白着脸从他背上下来,看着萧涵煞白的脸道:“他们不会有事的。”

  刚才这里发生的爆炸,他们亲耳听见,萧涵可以肯定这绝对不亚于他们在山崖上看到的那次。连路都被埋了,谢宁他们能顺利逃出去吗?

  万一谢宁他们没有成功逃出去,他要怎么跟摄政王交待?

  一想到这里,萧涵就头疼不已,直到听到黎秩的话,他徒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完了完了……

  萧涵小心翼翼地偏头看去,果真见到黎秩直愣愣看着前方石堆,微微泛红的眼眶似又凝起了水光。

  这条路不只是谢宁和陆轻波等人经过,后来他让燕八燕九等人也追了上去,他们比谢宁等人慢了一步,显然更有可能会出事,而萧涵方才竟然忘了,燕八他们还带走了温敬亭。

  红叶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温敬亭,也许也跟着燕八他们……

  萧涵不敢想,黎秩更不敢想,他怕红叶的心血最终白费。

  “温叔……”黎秩声音微哑,他顿了下,抓起萧涵的手,看着他问:“燕八燕九,他们应该下山了吧?”

  这个问题萧涵实在回答不了,他也希望燕八燕九他们没有出事,比起黎秩对温敬亭的在意,他同样不希望自己的任何一个属下出什么事。

  两名暗卫也想到有这个可能,他们面面相觑了下,皆有些不安地别开眼,提醒萧涵道:“世子,此路不通,我们要尽快找到其他路下山。”

  萧涵慎重点头,正想劝黎秩离开,没想到黎秩也很快回神,主动跟他说:“我们先找路下山再说。”

  “好。”

  不知其他人能不能安全下山,但至少不能所有人都折在这里。萧涵面色颇为沉重,牵着黎秩离开。

  忽地,黎秩面色一沉,毫无预兆地急急拉住往前走的萧涵。

  “有人埋伏!”

  话音落下,两名暗卫神色大变,迅速抽出长剑护在前后。

  黎秩功力还没恢复,洞察力也没有因为心情不佳完全丢失,但还是慢了一步,他刚说完,不远处便跃出七八条黑影,持刀拦住他们的去处。

  蒙头遮脸的黑衣人正是圆通带来的那一批死士,相比起黎秩等人的形容狼狈,他们显得很干净体面,可见他们应该是一直藏在这里埋伏。

  黎秩几人不是身上有伤就是有病,两名暗卫伤的格外重,于是萧涵又摸出了后腰别着的短剑。

  “不愧是镇南王府养出来的走狗,竟如此尽责。”萧涵嗤笑一声,斜睨着对面几人道:“你们给我听好了,你们的大人,圆通秃驴已经死在了本世子手里,你们今日若愿归降于我,世子我便做主放了你们,否则……”

  萧涵没把话说尽,只是意味深长地举起手里的黑刃短剑。

  七八名黑衣死士闻言相互对了一眼,皆有些惊慌失措。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大人一时不慎被他们逼下山崖,不过大人出事前曾有过吩咐,今日绝不能让他们走下这乱石山!”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死士们背后出现,边走近边盯着黎秩几人,指向他们,冷笑道:“今日,王妃与世子俱是不慎被压在乱石之下而死,与我等无关。而大人出事是意外,谁也没想到,只待清理了无关人士后,我们将伏月教教主带回王府,届时王爷定会宽恕我们今日的失误,还会赏赐我们。”

  此言一出,众死士迟疑了片刻,但袁三也是镇南王身边说的上名字的人,他们最终持刀面向萧涵。

  “袁三。”

  看见那只空荡荡的黑色衣袖,黎秩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经他提醒,萧涵也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比武那天一直对他下黑手的那个袁三吗,他下意识看向袁三的右手——当日,黎秩便断了他的手。

  袁三不知是听见了黎秩的声音,还是因为萧涵盯着他的手,怂恿完死士后一脸阴沉地看向二人。

  “是我。黎教主和世子还记得小人。”袁三笑得满脸嘲讽,“也是,不久前我还在黎教主的地牢里待了数日,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谁也没想到今日再见,世子和黎教主竟落得如此狼狈,我要不趁机落井下石,又怎么对得起我这只断手?”

  袁三说着举起右手,衣袖滑落,手臂之上,齐腕砍断的缺口被层层包裹住,他每次看到这只右手,都觉得浑身生疼,心里满满的都是恨。

  黎秩神情淡漠,只道:“当日那一剑应该直接杀了你才是。”

  袁三得意地笑了,充斥着怨恨的赤红双目盯紧黎秩,阴冷之极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毒蛇吐出的信子。

  “多亏黎教主当日留我一命,我才有机会接替大人立功。”

  萧涵见过的人何其多,三言两语便听出这个叫袁三的人虽然是圆通的属下,可在这种时候他想到的只有立功,可见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而黎秩生平最厌烦这种小人,也向来不知如何向这等小人低头,他丝毫也没有掩饰眼里的厌恶。

  “方才在山上,是你点的火。”

  刚才太过紧张,黎秩来不及多想,现在回头一想,他很快就确定了当时偷偷点火的人就是袁三。

  “是他?”萧涵有些意外,“没想到啊,偷偷点火炸死圆通那秃驴的人竟然是他手底下最信任的人!”

  闻言众死士皆有些迟疑。

  袁三见状急急为自己辩解道:“你们别听他们挑拨!我们是镇南王府的人,王爷才是我们的主子,大人是带我们来办事的,可大人此行频频失误,王爷已经勃然大怒,现在跟着谁才能立功,你们就不会自己想想吗?”

  死士们皆缄默,这也是低头的信号,袁三松了口气,复又怒视着黎秩二人,见到他们轻蔑的眼神,袁三心里那股怒气如何也咽不下去了。

  “活捉黎秩。”袁三咬牙吩咐道:“其他无用之人通通杀了!”

  “无用之人”之一的萧涵惊奇地指了指自己,只见对面的死士们齐声应是,竟真的提刀而来,是真的要杀死他这个世子,萧涵好笑不已,将黎秩轻轻拉到身后,握住短剑迎上。

  “既然你们非要来送死,那世子爷我今日就陪你们玩玩。”

  萧涵动手之前,悠悠瞥了眼两名伤得比自己还重的暗卫。

  “保护黎秩,这里我来。”

  两名暗卫皆是一愣,黎秩也有些吃惊,但见萧涵不出手也罢,一出手对上其他人也毫不逊色,两名暗卫才放心退至黎秩身旁。而黎秩则目不转睛地看着萧涵,心头总觉不安。

  诚然,萧涵的剑法是黎秩所教,黎秩知道他的功底,必然是在这些死士之上,本不该这般忧心,但萧涵受了伤,黎秩便有些放心不下。

  南华神剑,在百年前的江湖上乃是号称天下第一的剑法,曾经有武林前辈以这套剑法独步江湖,而萧涵又是个只看一遍便能学会的武学奇才,纵然这些年放纵自己没有勤加练习,可凑巧不久前黎秩就亲自帮他重温了一遍,让他将这套剑法运用得越发熟练。

  在黎秩看来,萧涵可凭这套剑法与他这些年难得没落下的内功挤进江湖一流,也不怪萧涵如此自信。

  数十招后,尽管面对的是七八人,萧涵手里端着的剑却是越来越稳,最后一剑以雷霆之势震退众人。

  只听哐当一阵武器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七八人都倒在了地上。

  余光瞥见黎秩正在看他,萧涵握着短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下巴扬起的弧度怎么看都有几分得意。

  “怎么样,还杀我吗?”

  见众死士在地上痛苦翻滚,袁三面色大变,脚步悄悄地往后挪去,不想萧涵在心上人面前炫技的同时也没有忘记他,袁三面色变得铁青。

  萧涵冲黎秩安抚地笑了笑,便握着短剑走向袁三,“只剩你了,我劝你还是自觉一点,跪下求饶……”

  话还没说完,袁三忽然双膝一软,冲萧涵跪了下来。

  萧涵反被惊到,脚步一顿。

  “你……”

  “世子!小人知错了,是小人不对,小人不该对世子怀恨在心……”袁三言辞恳切,竟还朝萧涵重重磕头,边哀声求饶道:“小人知错,只求世子绕过小人,小人一定痛改前非!”

  黎秩几人见到袁三的举动皆有些惊诧,便朝这边走来。

  萧涵听袁三语带哭腔,险些笑出声来,指着袁三的短剑转了方向,“你刚才不是很恨我们的吗?”

  袁三低着头哑声解释:“只因小人太痛了,一时口不择言……”

  他的声音太低,萧涵为了听清,只得弯身靠近,“什么痛?”

  “我的手,它每日每夜都在痛,黎教主怎就如此狠心……”

  袁三的嗓音逐渐变得阴沉,充斥着浓烈的怨恨,无人见到他正面向地上的脸上只有一片阴冷。他说话间一边计算着萧涵与他的距离,一手在腰间抽出匕首,待萧涵接近时,袁三眸光一寒,举起匕首猛地刺向萧涵腰腹。

  黎秩离得远,他的角度却正好将袁三突然的小动作看得清楚,见到匕首的那一刻他惊得双眼瞪大。

  “萧涵!”

  匕首离萧涵腰腹只剩三寸,就在黎秩这一声疾呼响起之时,一只手及时扣住袁三握着匕首的手腕。

  顺着那只手往上,袁三瞪圆双目看向萧涵,对方正笑看着他,眼底的不以为意仿佛在看一出笑话。

  “论刺杀的本事,你比我见过的很多刺客都要差的多啊。”

  袁三只觉自己的尊严都被踩到了脚下,心中怨恨更甚。

  萧涵很轻易折了袁三的手,夺过匕首,随手就抛下山崖去,做完这些,他才笑着回身看向黎秩。

  “别急,没事……”

  话音戛然而止,萧涵也见到黎秩明显放松下来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惊恐之色,紧接着一双手便扑向他的大腿,如同藤蔓一般将他死死勒住。

  萧涵低头对上袁三恨到发红的双眼,也是一惊,一句放手还没出口,竟就与袁三一同滚下了山崖!

  “萧涵/世子!”

  眼看着萧涵二人掉下山崖,黎秩与两名暗卫皆是大惊。黎秩飞快冲了过去,只来得及看到崖下稍瞬即逝的一道紫色身影,萧涵的身影在山崖下浓浓的烟雾中消失得太快了,快到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人就不见了!

  黎秩双腿泛软,忽地跪坐下来,双手慢慢扒在崖边,不可置信地看着下面那层遮天蔽日的浓雾。

  若非要用什么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那大概只能用空白了。

  黎秩一瞬不瞬盯着山崖下良久,只觉手脚都在泛凉,本就微红的眼眶快速涌上一抹血色,漆黑双眸中重又溢出水光,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来,“蠢货,混蛋,没事作什么死——”

  两名暗卫也意想不到袁三竟敢抱着世子一起死,听见黎秩低声的咒骂,他们才回神,随之二人被吓得跪了下来,惊疑世子是真的没了吗?

  数十丈的悬崖,下面全是尖锐的怪石,掉下去还能活吗?

  没有人回答黎秩,黎秩也没有在意,只瞪着空荡荡的山崖下面,一想到萧涵之前还冲他笑,他就止不住红眼,双手无意识捏紧地上的碎石,直到手心被硌出血印,传来阵阵痛楚,黎秩才被惊醒,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早该知道,你总爱这样得意忘形,早晚要死在这上头。”黎秩紧抿着唇,气的指尖不住颤抖,微红眼眶却是悄然湿透,“可你一个人在下头,说句话也没人陪,怕是要憋死……”

  两名暗卫听着心更慌了,皆看向黎秩,想问他该怎么办。

  可谁知道,黎秩的下一句话就吓得他们魂都险些要飞了。

  “你等着,我下去陪你。”

  两名暗卫徒然一震,后知后觉要去拉住黎秩,却见黎秩已然跳下山崖,他们伸出的手连片衣摆都捞不到,二人的神情已不只是惊恐了——

  “黎教主!”

  黎秩闭上双眼,视觉的封闭让其他感官变得清晰,暗卫惊慌的大喊在山崖下回荡,变成不绝的回音,山崖下的山风果然十分凛冽,一不小心便会将他拍在陡峭的山壁上,然后摔成肉泥——可他没有求生的意思,他紧闭双眼,展开双臂,任由自己降落谷底。

  这段时间以来黎秩已经失去了太多,如今萧涵坠落山崖,他最后的倚仗也不见了,还是以这样突然且极具戏剧性的离场方式,在他人生里画出浓墨重彩的一笔,然后仓促离开。

  原来萧涵也会离开。黎秩突然意识到,原来有朝一日,他也会像失去王庸和红叶一样,眼睁睁看着萧涵离开,他也许会再也见不到萧涵。

  不是说过会一直都在吗?十一年前的那个山洞,萧涵亲口许下的承诺,黎秩至今才想到,原来萧涵那么久前的一句话,他就记了半辈子。

  可萧涵与他说过这样的话,转头就不告而别。那今日,萧涵又要用不告而别来结束这一次的相遇吗?

  黎秩双手十指紧张地蜷缩起来,用力到指节泛起一抹苍白。

  他每次出事,萧涵总会及时出现,可见萧涵是喜欢着他的——那么若他坠崖,萧涵可会及时出现?

  这无疑是一场毫无意义和理智的赌命,还是自己找死。

  可黎秩跳下去之后什么也不愿去想,他只执拗的与天赌,要么萧涵回来,要么他与萧涵一起死。

  不知是不是错觉,黎秩手腕突然一紧,止住了下坠的趋势。

  “你干什么!”

  显然气急败坏的质问在上方响起,黎秩心头一震,正在他睁眼的时候,他与握住他手腕的人俱是猛地一晃,而后二人迅速往下坠了数尺。黎秩入目第一眼看见一年狰狞粗粝的平直山壁时,才发现他还在山崖之下,但是悬空的,上方有人握住他的手,而那个人着一身破烂的绛紫衣裳,模样很是狼狈,另一手正抓着一根拇指粗的树藤。

  他低下头,一张带着许多擦伤的花脸看过来时,黎秩便呆住了,一动不动,眼睛好像都不会眨了。

  萧涵好不容易拽紧枯藤止住二人下坠的趋势,低头一看黎秩正红着双眼傻呆呆的看着自己,不说话也不动,嘴角顿时抽了抽,心想完了,他媳妇估计是吓傻了,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趁机喊一声媳妇,傻了的该是不会因此打骂他的?

  萧涵想到就马上去做,嘴角一咧,笑说:“媳……枝枝,你怎么下来了,是想我了,下来看我吗?”

  黎秩不知萧涵有心没胆,喊一半了还是没敢叫全,一双湿润的黑眸定定看着萧涵,也没想要回答。

  萧涵总觉得黎秩看他的眼神委屈极了,好像再不哄哄他就要哭出来似的,他便也心疼极了。然而他也知自己会有太多错觉,可很多时候都在自作多情。于是萧涵轻咳一声,试图将黎秩的心神拉回来,“那边有个山洞,我们别在这吊着了,过去看看好吗?”

  黎秩迟钝地顺着他眼神指的方向看去,在烟雾笼罩的山壁下方果然见到一个幽黑的洞口,并不远。

  不过一眼,黎秩很快又收回视线,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萧涵看,生怕他一眨眼人就要丢了似的。

  萧涵的错觉越来越多,让他心疼得厉害,恨不得马上抱住人亲一亲哄一哄。只是他也知道那是错觉,如此乖巧可怜的枝枝绝不是真的。

  如今还在山崖下吊着,底下可是十数丈的怪石林,萧涵不想死,山风一吹,他一个激灵就醒过神。

  “那你往上爬一点,抱着我,然后我们一起去那山洞?”

  黎秩还是默不作声地看着萧涵,好像没听见他的话,漆黑的双眼里光彩竟然很是亮眼,但苍白的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显得人呆呆的。

  就在萧涵打算再说一遍时,黎秩才缓慢地点了头。

  萧涵心中捏了把汗,当真开始怀疑黎秩是被摔傻了。他很快又想,傻就傻吧,反正他又不会嫌弃。

  可就在他看见黎秩下一个动作时,简直被惊得大跌下巴。

  黎秩静静地举起没被抓住的右手,袖中紧接着滑出一根蛛丝似的细线,末端应是一片银色的尖锐铁器,精准地射向斜下方不远那处山洞。

  铁器稳稳插进山洞上方,拉直黎秩袖中的白色细线,黎秩抓紧这根线,便抬起头跟萧涵说:“松手。”

  这回轮到萧涵发愣了,他有些怕这根线会撑不住,不过他还是小心地松开了抓紧枯藤的手。黎秩看准时机,一脚蹬在山壁上,借着反弹的趋势运起轻功,带萧涵飞进那处洞口。

  整个过程稳得萧涵心头没有一丝涟漪,直到踩到平实的岩石上时,他才想到,哦,这么快就到了。他在空中吊了那么久都没处理的难事,真正的老江湖几个呼吸就能轻松解决了。

  不过这是他媳妇,他当然不会眼红。萧涵那点挫败立马就没了,开开心心地揽住黎秩肩头感慨,“天无绝人之路,我萧涵掉下悬崖还能不死,想必将来必有后福……怎么了?”

  萧涵本想趁机学习话本里的故事,哄着黎秩与他互许终身,不想回头就对上一双通红湿润的眼睛。

  这是真的哭了。他们离得太近了,萧涵一低头就能清楚地看见,晶莹的泪珠就在黎秩眼里打转。

  萧涵突然手足无措,揽住黎秩的手臂僵住,不知道是该收回去还是继续揽住,一时也不知要怎么哄。

  倏然,黎秩一把抓住萧涵的衣襟,他无比配合地低下头,正想要不要借个肩头给黎秩靠一靠,黎秩就将他往后一推,后面便是这处狭小山洞的山壁,萧涵后背贴上去之时被硌得生疼,正要叫,下一瞬却被堵住嘴。

  是柔软微凉的唇,碾过他嘴角的血口,咬着他微微裂开的下唇,急躁而生疏的举动间是浓烈的不安。

  萧涵瞪着眼看黎秩,黎秩也在看他,黑眸中满是不确定。

  “你,动一动……”黎秩语调含糊不清,双眼仍执拗地盯着他。

  萧涵浑身僵硬宛如木头,他要动哪里,怎么动,枝枝真是……

  越来越让人喜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感谢订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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