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人回应, 黎秩突然双膝一软失力倒了下去,萧涵下意识伸出一手环过黎秩腰杆,将人捞进怀中。

  黎秩埋首靠在萧涵肩头, 半晌不动,萧涵被惊吓得魂都飞了, 小心地问:“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黎秩迟缓抬手扶住额角,眼帘微垂,面色极为难看, 抓住萧涵手臂以支撑全身的手捏得发白, 呼吸也变得沉重急促。萧涵心下不安, 伸手探向他眉心, 黎秩这才慢慢地摇了头。

  “无事……”黎秩抬眼望向萧涵,嗓音又轻又哑, 透出浓浓的无力感,颇为艰难地说:“只是,晕……”

  萧涵还是摸了黎秩额头, 手心下的光滑肌肤烫得厉害, 他很快想到是黎秩体内的蛊虫又开始作怪, 便对黎秩的话有些怀疑, “只是晕?”

  黎秩晕得厉害, 视野也有些迷糊,只得紧扶着人眯起眼睛看他,半晌后轻扯了下嘴角, “你活着。”

  萧涵笑道:“我自然活着,说好我的命是你的,你都还没发话,我怎么敢让自己死……”说到此处,他看见黎秩身后竟有一双眼睛,顿时惊得脸上笑容僵住,抱着人急急一个旋身将他护在怀里,朝山洞暗处大斥一声——

  “谁在里面!”

  里头的人好像被他吓到了,忽然朝他们这边扔了什么东西,萧涵想都没想举手挡下,那东西便砸到他手肘上,尖锐的刺痛让他抽了口气。

  “嘶……”

  黎秩也被惊到了,眼底恢复清明,望向山洞深处,里面有黑影涌动,发出连串古怪的吱吱声响。

  “那是什么?”黎秩的手颤抖着按在萧涵被砸到的右手上。

  砸到萧涵的东西后来又啪地一下掉落,滚到二人脚边,定睛一看,只是块二指大的石头。萧涵松了口气,又不放心地将黎秩牢牢护住。

  “没事没事,是石头。”

  萧涵安抚着黎秩,边探头打量山洞深处那个会动的黑影。

  这个山洞洞口极为狭窄,只一人高,容两人并肩而过,里头约莫并不太深,但光照不大好,二人初入山洞只觉里头一片黑暗,见到一个黑影跃动,时而发出尖锐的吱吱声响,仿佛警告一般,十分诡异,不知是不是人。

  待眼睛慢慢适应这里的光线,里面的东西自然原形毕露。

  萧涵不由轻嗤一声,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身上箭弩拔张的紧张感转瞬消失,轻顺着黎秩后背说:“不怕,是只猴子……不,是两只,一大一小,躲在里面装神弄鬼吓唬我们,还敢拿石头砸我,我去收拾他们……”

  见只是两只猴子,萧涵也完全不必再紧张,身心放松下来后,手肘的痛楚后才慢慢涌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说着就松开黎秩要过去。

  黎秩也暗松口气,却一把拉住萧涵手臂将人拦了下来。

  “且慢!它们应是本就住在这山洞里,说来也是我们搅扰了它们的清净,它们才会攻击我们。”黎秩缓了一阵,心中渐渐冷静下来,劝道:“寻个安身之所不容易,我们只在这暂时停留,没必要将它们赶走,算了。”

  萧涵撇撇嘴,不知听进去没有,转脸故作凶狠朝里面的猴子呲起牙,两只猴子就被吓得一阵兵荒马乱——小猴子跳进大猴子怀里,大猴子躲到石头后面,一溜烟就不见了,而后又偷偷探出头,发现人还在,又立马缩回去。萧涵这才满意地扶着人在洞口边坐下,黎秩看在眼里,知道他这是气不过故意吓这两只猴子,心下无奈叹气。

  萧涵让黎秩坐下歇会儿,便起身探出头去左右张望。

  黎秩环着双膝仰头,看他走来走去,漆黑的眼珠随之转动。

  萧涵将半个身子探出去,看得黎秩心头猛跳,就要起身,萧涵便缩了回来,苦恼道:“这处山崖应该差不多有三十丈高,我们现在所在的山洞已经在山崖中下,要往上爬,约莫得有二十丈的距离,枝枝,你看……”

  萧涵指向黎秩的右手手,黎秩一愣,疑惑地举起手来。

  萧涵干笑道:“我不擅轻功,你看你刚才能用这机关助我们来到这山洞,能不能也用同样的方法……”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口口声声说要保护黎秩,关键时刻却总掉链子,现在还得靠黎秩出手……

  黎秩听懂了他的意思,脸上的迷茫慢慢褪去,却摇了摇头。

  “天蛛丝不够长。”黎秩看了看萧涵,随即垂下头,竟有些丧气地低声道:“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萧涵有些吃惊,只因黎秩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承认自己也有做不到的事情,这是黎秩头一次在他面前低头,表示自己也对此无能为力。萧涵不会因此对黎秩表示失望,听他语气闷闷不乐,萧涵赶紧蹲下抱住他,温声哄道:“那也没事,上不去我们就往下爬。”

  黎秩终于抬眼,黑眸中并未掩饰他对萧涵的依赖和信任。

  萧涵只觉心口一下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忙道:“从这么高的山上掉下来我们都安然无恙,可见天命如此,我们不该死在这里,这往下区区十来丈的山崖又有何难?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往下爬,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个法子确实不错,黎秩想了想,慢慢点了头,“那我们歇一会儿就下去,等大家回来救我们……”黎秩说着一顿,想到还不知有没有逃出去的燕八等人,面色很快黯淡下来。

  萧涵刻意避开这个话题,就地挨着黎秩坐下,自顾自揽过黎秩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那我们就在这里好好歇歇,等养足了精神再下去。”

  黎秩轻轻颔首,静静将脑袋靠在萧涵肩上,神情确是很疲惫,正要闭眼,忽地又抬起头盯紧萧涵。

  萧涵问:“怎么了?”

  黎秩直直盯着他,幽黑的眼底闪过几分复杂之色,在山洞里待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这是真的——萧涵还活着,他赌对了,也反应过来他方才将萧涵压在墙上亲有多冲动,他并非后悔,只是在后怕,不舍得移开眼。

  忽而,黎秩吸了吸鼻子,拧着眉头坐起来,“你受伤了?”

  他这时才嗅到萧涵身上有股血气,翻开他手心一看,手掌竟都是血,约莫都是擦伤,再看他身上的衣裳,早就不知破了多少口子,周身四处染着血色,左臂现在还是湿淋淋的。

  大片血水往下晕开,左袖都快湿透,黎秩的手停在萧涵左臂半空,指尖微微蜷缩,没敢碰到实处。

  萧涵一脸不甚在意的笑容,当着他的面活动了下手臂,“就是下来时不小心撞到了,没大碍。”

  黎秩眉头紧皱,低头在腰间暗袋里翻出一个青花小瓷瓶。

  萧涵好奇道:“这是什么?”

  “止血散。”黎秩看着对方这身破烂的衣裳,实在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苍白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萧涵见状只好自觉解开腰带,拉开上衣,奈何血水黏住布料,扯开时难免有些疼,萧涵咬牙忍住,黎秩便青着脸神情专注地开始上药。

  萧涵见他紧张得脸色都变了,便故作轻松地笑说:“我只是受了些外伤,没伤到骨头,不像袁三,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八成已经摔成肉泥了,跟他比起来我运气还算好……”

  黎秩听得脸色越来越黑,萧涵也没敢再说下去,看着他掀开外衫撕下大片里衣衣摆,比着自己的伤处开始包扎,伤处紧接着传来阵阵痛楚,萧涵这才皱了下眉头,很快又克制住。

  “这里的伤是最重的,其他的都是很轻的外伤。”萧涵解释着,忽然笑问:“想不想知道我跟袁三一块掉下来,怎么就我一人在这里?”

  黎秩听到袁三这个名字,难掩厌恶地皱了眉,看向萧涵。

  萧涵将这个反应当作黎秩是想听的,便兴致勃勃地说起来。

  当时,萧涵猝不及防被袁三推下来后,也及时抽出短剑插在山壁事暂缓下坠的趋势,若无意外他在那时就能爬上去,但不幸的是袁三抱住了他的腿,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袁三扬言要死一起死,怎么也不肯松手,萧涵便与他在上面有了一场打斗,其中惊险难以言说,萧涵现在回想起来心跳也不自觉加快。

  “此人实在太烦了,逼得我没办法了,不得已抽出短剑刺伤他的眼睛,他吃痛了才松手,我们便一起掉了下去,幸好我眼疾手快,抓住了一根枯藤,可惜了你送我的短剑,也随他掉了下去。”萧涵绘声绘色地说着,满是惋惜与心虚地看向黎秩,可一见黎秩的脸,就忍不住向他诉苦,“然后我在上面吊了很久,本想喘口气就爬上去找你的,谁知道你竟然也掉了下来……”

  说起这个,萧涵可算想起他见到黎秩下来时的震惊与愤怒了,他故意板起脸质问黎秩,“枝枝,你得跟我说清楚,好好的你怎么也下来了?别告诉我是后来又来了刺客,暗卫没有保护好你,让你也不小心掉了下来。”

  这话萧涵都不会信,他与黎秩掉下来的间隔时间并不长,没有突如其来的危险黎秩怎会掉下来?

  黎秩顿了下,低头在萧涵手臂上绑了一个结,完全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让萧涵有些哭笑不得。

  萧涵轻握住他空闲下来的手,“你是黎秩,你那么厉害,谁能把你从山崖上逼下来?在这江湖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杀死你。”

  黎秩低垂眼帘,一动不动。

  “你为何要跳下来,为了我吗?”萧涵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且认定这不是错觉。他遏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既期待又不认同地看着黎秩,“你这么对我,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心里也有我,你其实也是喜欢着我的?”

  “所以,”萧涵推断道:“在我坠崖后你也跳了下来。是因为你以为我死了,你也不想一个人独活。”

  黎秩却迟迟没有回应,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低垂的眼眸仿佛是在抗拒回答这个问题,绝无半点羞赧之意,让萧涵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

  “好吧。”萧涵慢慢松开他的手,“看来又是我想太多了……”

  “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黎秩哑声打断,他抬起一双幽黑的眼眸,极认真地看着萧涵,清楚地将萧涵面上未收尽的失望与茫然映出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江湖上我绝非真正的第一。而且即便我功夫再高,也斗不过无穷无尽的阴谋诡计。但在这世上能让我心甘情愿为之赴死之人……”

  黎秩直直看着萧涵,一字一顿道:“确实只有你一个人。”

  萧涵还来不及失望,意外之喜竟来了,惊得他整个人呆住。

  “这是……何意?”萧涵依照本心所愿,下意识问了出口。

  黎秩眸光一转,默不作声从容而又坦荡地靠着山壁坐下。

  萧涵后知后觉一脸惊喜地扑上去,“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黎秩神情自若,慢慢曲起一条腿,语调淡淡道:“自己想。”

  “自己想是什么意思啊?”

  萧涵俨然已快抓狂,他想听黎秩亲口承认,捅破那层窗户纸——明明就只差一点,黎秩竟然不说了!

  萧涵心急如焚,又不敢冒犯黎秩让他厌烦自己,只能按捺住心头的激动,格外小心地揽过他肩头。

  “你再多说一句,一个字也行。”萧涵忍不住话末的荡漾,嘿嘿笑道:“或者你只要点个头就行。”

  黎秩没眼看似的撇开眼,“自己想就是自己想,没得商量。”

  萧涵心口一哽,想撒娇卖痴的路都让黎秩给绝了,可黎秩说到一半又停下,他实在是心痒难耐……

  这还不如不说……

  “我想不到……”萧涵一脸委屈。

  黎秩丁点也不曾退让,且冷淡地与他说:“那就继续想,实在想不到就当我什么都不曾说过。”

  萧涵幽幽盯着黎秩看,后者始终不为所动,让萧涵又气又急,最终将脸埋进黎秩肩窝,忽然嗷地嚎了一嗓子,别说黎秩看他的眼神如何奇怪,躲在岩石后的两只猴子都吓得浑身一哆嗦,又将探出来的脑袋缩了回去。

  看着往自己肩窝乱拱的脑袋,黎秩嘴角抽搐,无声笑了一下。

  此刻在山崖之上,谢宁等人正在满山查找萧涵二人,其中还有两个意料之外的人与他们在一起。

  听说那个有些跛脚容貌极其俊美的白衣青年是伏月教教主的熟人,他身边的男人是九华山的小师叔。

  燕八跟谢宁解释时,阿九正在检查温敬亭的状况,孟见渝持剑站在边上,感觉到不远投来的炙热目光,他侧首望去,果真见到了谢宁等人。

  谢宁没有问燕八六大门派之一的九华山的小师叔为何会与伏月教教主的九叔在一起,燕八也回答不上来,只能告诉谢宁他们应该不是敌人。

  阿九松开温敬亭的手,看着还在昏迷的人眉头紧皱。

  孟见渝挑眉,“如何?”

  “不大好。”阿九也会一点医术,虽然不大精通,却看得出来温敬亭脉象极弱,确实是不大好了。

  那边燕八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谢宁了,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谢宁见阿九回头看来,眸光微微一亮,摆手让燕八下去,便走了过去。

  “九公子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这个称呼倒是特别,阿九愣了一下,见谢宁正一脸笑意向他走来,自十来岁起便一人独闯江湖的他不知见过多少人,遂一眼看出谢宁对他的好感,他看了看温敬亭,眉梢一挑。

  “我这位老哥伤得很严重,若不能即刻诊治,恐怕要熬不过去。我想请阁下的人送他下山,只要将他送到伏月教的地盘,交给他们即可。”

  燕八点头,“确是如此。”

  这并非什么难事,谢宁一口应下,“九公子是我的恩人,不过区区一点小事,我这就让人去办了。”

  唤阿九恩人,只因在不久之前,谢宁等人在下山的路上被圆通安排的人拦路,便是阿九二人及时出现救了他们,将隐藏起来的火|药移到别处,还助他们拿下了埋伏此处的刺客。

  如今这乱石山上,圆通的人多半已被就地斩杀或是拿下,陆轻波正在审问,山上已逐渐安稳下来。

  但唯一的问题便是,萧涵不见了——他们派人绕道回到山崖上探过,发现萧涵和黎秩已经不见了。

  山崖上也发生了一场剧烈的爆炸,就在他们逃走之后。

  谢宁也很为难萧涵若死,他该如何向平阳王交待这件事。

  但在知道阿九的身份后,谢宁便将全副心神放在他身上。

  这个阿九,据说是伏月教老教主黎姜的义弟——那他也就是姜蕴的义弟,他也许知道姜蕴的下落。

  不过同时,阿九又是谢宁的恩人,谢宁便有些难办了。

  谢宁正想如何不得罪恩人的基础上通过他得到姜蕴的消息,陆轻波便过来了,他回禀道:“公子,放火的人说她并非镇南王府的人,今日之事只是被圆通以儿子要挟逼迫,她的真实身份是江湖上七星堂堂主的夫人。”

  人是阿九和孟见渝抓的,二人无比清楚此人的身份。

  阿九嫌弃地斜了眼远处被侍卫押着的黑衣女人,“她是毒娘子胡秋兰,十年前在江湖也有些名气。”

  谢宁惊道:“我听过这个名字,她是邪道上的恶人之一。”

  孟见渝道:“如今正道武林盟正在全江湖追杀七星堂余孽。”

  说起这个,阿九有些纳闷,“不是说她儿子让你们正道抓了吗,她怎么说圆通拿她儿子要挟她?”

  孟见渝若有所思道:“我只知道,上个月折花山庄险些被人烧了,折花公子走后,陆玄英其实也很早就离开了三清楼,至于楼里关着的人武林盟还守不守得住,这很难说。”

  的确,在圆通或七星堂那些人面前,武林盟确是漏洞百出。

  他们就像老鼠,只要见到一道缝隙就会想方设法钻进去。

  正说着话,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人看去之时,便见原先押着胡夫人的两名侍卫皆面色发黑倒在地上,而胡夫人已经趁人不备逃走了。



  谢宁和陆轻波见状急忙过去查看两名侍卫的伤势,燕八帮忙检查了一下,取出解毒丹给他们服下。

  “毒性不算太强,可以解。”

  闻言谢宁也难免有些怒意,“这个毒娘子还真是不负盛名。”

  “这个女人毒得很,我早就说过了,你要么抓到她就杀了她,只要留她一口气,她就一定能逃出去,我说的没错吧?”阿九显然对此早有预料,与孟见渝慢悠悠地走过去。

  抓住人时他本是想直接杀了的,当时谢宁却拦住了他。

  眼下谢宁也是理亏,却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他早年也曾涉足江湖,这几年在王府养尊处优,竟忘了江湖险恶,一日之内跌了两个跟头。

  本以为能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谁知险些折了两个人。

  谢宁也无话可说。

  所幸就在这时,派出去找萧涵的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人,没等人近前,燕八就惊喜地冲上去——

  “十二十四!”燕八看向二人身后,“世子和黎教主呢?”

  听到他的话,谢宁和阿九等人都快步走了过去,阿九走得着急险些跌倒,还好孟见渝扶了他一把。

  而十二十四两名暗卫闻言面面相觑,竟是一脸悲痛与悔恨。

  日头无声无息向西偏移,落下西山,月兔与之交替东升,漫天的红霞被黑暗吞噬,天色慢慢暗下来。

  黎秩本只想歇片刻,却无意睡了半日,萧涵叫醒他时,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目便见天边仅剩的一线光明,在张牙舞爪的黑暗群山中。

  “枝枝,快醒醒,天黑了。”

  萧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黎秩一点点收回心神,抬眼望去。

  萧涵见他醒来,不由松了口气,摸着他的额头说:“你身上越来越热了,是不是蛊虫又在作怪了?”

  黎秩确实很热,从头到脚,五脏六腑就没有一处不是难受的。从今日进山洞后的轻微眩晕到现在周身发热,他身体的不适也越来越明显。

  黎秩早就猜到会变成这样,现在他还能忍耐,故而不以为意地问萧涵:“我没事,不是说好歇一会儿就下去看看吗,你怎么没叫醒我。”

  萧涵欲言又止。

  事实上,在黎秩睡过去之后,他叫过黎秩很多次,黎秩都没有一丝反应,他为此也慌张了很久。

  萧涵到底没说出来,只是没忍住紧紧抱住黎秩,不久前满心的喜悦已然被此刻的紧张不安所取代。

  “你太累了,想让你多睡会儿。”

  黎秩没留意到他的反常,只背着他无声笑了笑,待他抬起头时脸上笑容早就收了回去。黎秩看了看山洞外,轻声感慨道:“天已经黑了。”

  萧涵揽着他坐在洞口,“是啊,你太贪睡了,天都黑了。”

  “那怎么办,我们不是还要下去吗?”黎秩道:“这个山洞里什么都没有,我们今晚如何熬下去?”

  萧涵轻笑道:“不过一夜,等天亮了再下去也无妨。”

  “可我们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不如,我们先下去看看?”

  萧涵低头看向黎秩,天都黑了,这时候下去也看不清路啊。

  黎秩在他的凝视下,嘴角慢慢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我饿了,萧涵,你下去给我找点吃的吧。”他说话时,将手臂上的天蛛丝机关拆卸下来,连同怀里的火折子一块塞到萧涵手里,还懊悔道:“早知该将信号弹带在身上的,他们就能早些找到我们了。”

  “真饿了?”萧涵问。

  黎秩点头。

  萧涵挑眉看了他好一阵,忽然笑了起来,“想骗我走?”

  黎秩闻言眸光一顿。

  萧涵一脸看穿一切的表情,反而将人抱得更紧。

  “我就不去。”

  黎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萧涵居然还很得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病发了,想找借口支开我。也不想想你身上烫得跟开水一样,我是傻子才看不出来。”

  黎秩浑身一僵,没忍住咬牙道:“那么烫你还抱这么紧?”

  “我乐意。”萧涵笑得很是欠揍,思索了下,低头挨着黎秩脸颊,收了笑意温声问黎秩:“很难受?”

  黎秩抿了抿唇,垂头不语。

  萧涵不需多问,已然从他的反应中看出来了,他双手环住黎秩细瘦的腰肢,轻叹道:“若实在难受极了,便喊出来,虽然不能减轻痛苦,但好歹也能让我知道你身上有多难受。”

  黎秩好笑道:“不还是难受。”

  萧涵见他笑了,自己也跟着笑,“那你难受了就咬我。”他说着撸起衣袖,将手臂送到黎秩嘴边,“你看着下口,别往骨头那里咬就行。”

  黎秩微微一怔,“为什么?”

  萧涵笑说:“怕你硌到牙。”

  黎秩看着嘴边白皙有力的手臂,忽然觉得身上的痛苦仿佛消减了不少,许是因为心里好受了一些。

  黎秩想了想,噗嗤笑了一声,推开他的手,靠在他肩上。

  “不咬吗?”萧涵问。

  黎秩双眼明明望着黑暗的夜幕,却映着亮晶晶的光芒。

  萧涵没听见他回话,也不在意,握住黎秩的手说:“枝枝,你愿意跳下来,陪我一起死,我也是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我宣布,从今往后,我们的命就拴在一起了,我们不能同日生,那便同日死,永远也不分开。”

  黎秩眸光闪烁,恍然有种错觉——萧涵的手比他身上还炙热。

  入夜后,山风愈加凛冽,萧涵半身挡住洞口吹来的风,凌乱散落的发尾却挡不住风的侵袭,飘荡在空中,与黎秩的一缕长发纠缠在一处。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静静依偎在山壁洞口上等待明月升起。

  直到身后传来吱吱的声音,萧涵回头瞥去,双眼顿时亮了。

  “你看。”萧涵拍了拍快要睡着的黎秩,指向山洞,“猴子。”

  实际上快被体内的火毒烧得意识昏聩的黎秩闻声挣扎着睁开眼睛,眯起双眼看向山洞深处,“嗯?”

  “不对,不是猴子。”萧涵眼里亮着几分笑意,“是桃子。”

  黎秩拾回几分神志,眨巴眼睛看萧涵,什么猴子桃子的?

  萧涵捡起火折子吹燃,噗的一下,这个狭窄的山洞便被这点微弱的火光点亮,黎秩一时觉得火光刺目,闭了闭眼。萧涵扶黎秩起来,让他靠着山壁站好,“那两只猴子居然有桃子,我去问它们要一个给你尝尝吧。”

  黎秩一听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你在说什么?”

  火折子点亮后,两只小猴子受惊地躲到了岩石后面。

  想起黎秩方才说饿,萧涵眼馋它们手里那又大又粉的桃子,跟黎秩又说了一遍便要过去,这回听清了的黎秩却抓住他的衣袖,“这山洞里哪来的桃子?这山上也不可能有桃子。”

  萧涵指向挡住两只猴子的岩石,“它们手里确实有桃子,又水又嫩,估计是刚摘下来没多久的。”

  黎秩更是狐疑,“可这座山根本寸草不生,哪来的桃树?我们一直在这里,可曾见过它们下去?”

  萧涵沉吟须臾。

  黎秩在昏睡时,萧涵是清醒的,他一直守在洞口,也在留意这两只猴子,生怕它们又扔石子或是吵醒黎秩,可以肯定一只猴子都没有跑出去,那桃子必然是先前就有的。但黎秩说的也是,这山上长不了桃树,却有新鲜桃子出现,那这桃子到底是何处来的?

  萧涵忽地想起来,黎秩睡觉时,这两只猴子就躲在那块半人高的石头后,有一段时间没有出来过——

  “枝枝,你在这里等我。”

  萧涵怀疑猴子藏身的那块石头后一定有东西,匆忙给黎秩留下这句话,便举着火折子走了过去。

  火光将萧涵的影子放大,宛如巨人,很快笼罩住两只猴子,两只猴子果真如先前那样缩回石头后。随着萧涵的靠近,石头后的吱吱叫声越发急促,等萧涵走到那块岩石前,两只猴子齐齐发出刺耳的尖叫,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石头后就彻底安静下来。

  黎秩也扶着山壁走了过来,眼看萧涵走到了那块岩石后,没受到任何攻击,萧涵却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拿后背对着自己,黎秩不放心地问他:“萧涵,你在那里干什么?”

  萧涵看着脚边黑幽幽的洞口,鼻尖已清晰嗅到一缕桃香。

  这是个倾斜向下的洞口,下面却非常宽敞,是一处天然形成的阶梯,不知有多长,但定有一处桃林。

  “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萧涵由衷感慨,听见黎秩不安的问话,他笑了一声,起身回头朝黎秩走去。

  “没事,你快过来。”

  因为太过高兴,萧涵没控制住嘴把门,很是由心地向黎秩调笑道:“若是走不动,等我过来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没写完就发出去了……现在补全了,感谢订阅,啾咪=3=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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