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通不住嗤笑, 望向谢宁道:“今日我埋下火|药,只为自保,并无伤害他人之意, 世子愿为黎教主舍生取义,难道也不为王妃想想吗?”

  谢宁倒是自若极了, 还笑说:“世子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黎教主是不是姜家后人,仅以殷姑娘一家之言确是不能论证,在查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之前, 我自然不该让他离开。”

  圆通从不信有人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顾自己死活, 况且这个人还是当朝摄政王的王妃, 位高权重, 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舍不得死。

  纵然黎秩于摄政王一方是利益, 可这份利益太过渺茫,在摄政王妃眼中,本不该比他的性命重要, 就算圆通并不熟悉谢宁, 也相信他该清楚孰轻孰重, 如今不过是在推诿扯皮。

  为谋求更大的利益谈判。

  与这类人相处, 圆通自有一番经验, 便假意劝道:“我本无意与王妃为敌,只要让出黎教主,我等必定会让王妃安然退出这处山崖。王妃何不再想想, 若你出事了,王爷又当如何?您何须与我一个亡命之徒赌命?”

  圆通说的也是他的实话,比起身为摄政王妃的谢宁,黎秩这样一个江湖人,他在江湖人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武林第一剑简直微不足道。谢宁的背后的摄政王,是大半个朝堂,是一个世人不敢逾越的庞然大物。若今日真的伤到谢宁,会给圆通以及他的主子镇南王带来无法想象的麻烦。

  如非必要,圆通不会动他。

  谢宁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会给人带来的影响,便知晓圆通不敢轻易动他,这时依旧淡然,“你也该明白,我家王爷想要的人,就没有他得不到的。黎教主我要定了,你现在若是撤下山去,我今日便也不急着捉拿你。”

  身为话题中心,被双方争夺的黎秩并不关心他们之间对自己不甚尊重的话,他在装着火|药的马车旁发现一个略有些眼熟的人,正混在黑衣死士当中,眼珠贼溜溜地在圆通和谢宁等人身上来回,对方也很快发现他的留意,快速低下头去,避开黎秩的眼神。

  黎秩认得这人是袁三,那只藏在黑色衣袖下的手是残断的,看来圆通逃走那天也没忘记他的属下。

  相比起这个曾在六大门派与黎秩比武之际捣乱的小喽啰,黎秩更在意马车上那些火|药——有这些东西在,圆通就相当于有了一张保命符。

  再要动他,也得掂量一下。

  黎秩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将圆通拿下,全然不怕自己会被卖给圆通,萧涵和谢宁也未叫他失望。

  萧涵听到这里冷笑不止,“你莫忘了,你手中是有火|药,可这山上山下,却全都是我们的人。”

  红叶忽然出声,“与他说这么多作甚,让我来试他一试!”

  她说罢,手中软剑便如蛇一般飞窜至圆通面前。

  众人只见那道红影略过,还未来得及吃惊,圆通便已抬手接了招,二指一弹,浑厚内劲震开软剑。

  眨眼间,红叶与圆通已过了数招,黎秩反应过来又惊又急,若非萧涵及时拦下他早已奔过去帮忙,此时只能扬声急道:“红姑,你回来!”

  红叶置若罔闻,侧身避开圆通一掌后,又提着软剑缠上去。

  原本僵持的局面叫红叶一剑破开,双方都有些措手不及,包括圆通在内,没听说谈判时还能动手的,红叶明显是看穿他不敢放火才出手,她定是故意坏事,就是为了不让圆通走。

  红叶确有这个想法,她这一动手,双方原本紧绷的线猛地断裂,谁也不必再多虑,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就是要将圆通或是所有人逼至绝境。

  原本凭火|药占了上风的圆通等人,死士们看着正与红叶交手的圆通,竟都举着火把愣在了当场。

  他们这火是点还是不点?

  红叶这一手软剑在江湖上颇有名声,隐约透出三分南华剑法的影子,精湛说不上,但独具特色,杀伤力不弱,乃她自己独创,看去绵软的三尺剑刃在空中舞动,闪烁着锋利的银光,在肉眼可见下飞速织出一张大网。

  这张大网徒然压顶而至,手无寸铁的圆通一时难以招架。

  圆通练的是易筋经,内力极其深厚,即便前不久在黎秩和阿九联手下受过内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在红叶的攻势下,他很快运起内力护住周身,金刚之力堪比世间最坚固的盾牌。

  一时间,红叶与圆通二人谁也分辨不出是谁更胜一筹。

  但对二人都算了解的黎秩清楚,红叶的剑法胜在巧,她的剑可以有层出不穷的变化,而圆通则胜在力。都说一力降十会,这话大多时候是对的,在绝对的实力下,红叶必败无疑。

  思及此处,黎秩更是站不住,可他自己还一身伤病,萧涵赶紧将黎秩抱紧,回头吩咐一干暗卫——

  “去夺火|药!”

  千机阁的暗卫们功夫也许比不上黎秩,然而现在双方的平衡被打破,萧涵也只能让暗卫过去帮忙。

  只要夺回主权,今日他们就安全了,而主权在于火|药。

  暗卫们的反应也极快,许是早有准备,萧涵一声令下,只听咻咻的风声,暗器便灭了对方手中的火把,道道黑影飞快跃向对面死士围绕的马车,谢宁见状也派手下的人来帮忙。

  没有圆通的命令,他手下的黑衣死士谁也不敢冒然点火——须知这火一点,他们自己也都要死在这山上。可对方的人不要命地冲过来,死士们一下乱了,哪里还顾得上点火威胁?

  局势竟很快扭转过来,山崖上毫无预兆地陷入一场混战。

  天罗的几名侍卫加入了与圆通的打斗,助红叶一臂之力。

  见状,黎秩才稍微放松些许,萧涵趁此机会,紧紧抱住人说:“你功力还未完全恢复,现在就是过去也是在帮倒忙,乖乖待在这里别动。”

  局势紧张,黎秩无暇计较到萧涵哄小孩似的语气,倒也心知肚明地冷静下来,垂头看向自己双手。

  上回中了胡夫人的毒香,他体内的凤凰蛊险些提前休眠,也给他留下了很多后遗症。他的身体恢复的速度变得缓慢,功力如今几近于无。

  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是半个废人,就是过去也是添麻烦。

  黎秩眼里的光一黯,一直留意着他的萧涵就看出来了,他抓住那白净的双手,慢慢揉进温热的手心。

  “我们在这里等就好了,这么多人在,姑姑不会有事的。”

  黎秩皱紧眉头,不甘又担忧地偏头望向山崖边的混战。

  山风变大,岩石缝隙中的荒草随之急促摇晃,显得红叶身形越发的纤瘦,她手里的剑仍一往无前。而天罗的人实力果然也不差,六七人困住圆通,过招快得只留下残影,一时虽还没能拿下圆通,确实也缠住了他。

  再看藏了火|药的马车那边,他们的人正与镇南王府的死士交手,将死士们逼退至马车边,只要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就能将火|药夺过来。

  黎秩安静地点了头,听话地退回去与萧涵站在原地等待。

  然而就在这时,马车那边猛地震起轰的一声巨响,几个黑影被炸开,整个山崖紧跟着剧烈摇晃起来,沙石飞溅尘嚣四起,惨叫声不绝于耳。

  震耳欲聋的爆炸发生的同时,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便是躲起来。混战停了下来,有人高声大呼趴下,有人的属下们自觉当成肉墙为他挡下飞石,黎秩只觉脑袋突然一空,便被一双大手揽住肩头,扯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黎秩睁大双眼躺在遍布砂石的地上,呆呆看着上方的人。双耳被震得一时失去听觉,他只听到嗡嗡的耳鸣声,而因为萧涵将他护在身下的姿势,他的视野里只见到一片绛紫的布料,当他挣扎着抬起头时才见到萧涵。

  爆炸发生的太过突然,第一声响后众人慢慢反应过来,谢宁身旁的侍卫们重新警备起来,红叶与圆通等人匆忙站稳住脚,俱是戒备地举起武器看着对方,但谁都没有再先出手。

  而覆在黎秩上方的萧涵也晃着头撑起上身来,他的后脑勺、背后都染上一大片的飞尘,右脸被飞石擦出两三道血痕,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

  黎秩一手捂住一边耳朵跟着坐起,双眼担忧地看着萧涵。

  萧涵晕乎乎地自顾自摸着后脑勺,应该是被砸到了,他微微抽气,眉宇紧皱,透出几分痛苦来。待他稍微回神,留意到黎秩眼里的不安,忙眨巴双眼,故作轻松的冲他笑了笑。

  不等萧涵说些什么,不远处又响传来一声巨响,地面持续震动,萧涵手忙脚乱拉着黎秩手腕将人扯进怀里,按住黎秩后脑勺靠在肩头上。

  所幸这一次爆炸的距离并不算近,二人都没事,黎秩却是吓得脸都白了,双手紧紧环在萧涵腰间。

  “谁!谁点的火!”

  有人在一片混乱中发出一声厉喝,黎秩好半晌才听出来那是圆通的声音,见向崖边暴怒的白衣人。

  圆通几乎是暴跳如雷,他在这边被人困住,他手下竟有人点燃了火|药,这是也要让他死在这里吗?

  诚然,圆通是准备了大量火|药,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点燃,这是他的护身符,也能要他的命!

  圆通那一身素白的僧袍在飞沙走石中变得脏污,他双眼冒火,震怒地瞪向发生爆炸的方向。那里已经被浓重的烟尘笼罩,看不清楚里头到底是什么人。地面隐约躺着许多条血淋淋的黑影,许是圆通手下的死士,许是萧涵的暗卫或是谢宁带来的天罗侍卫。

  山崖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短短一瞬徒增不少伤员,哀声一片,原本对战的双方竟都损伤严重。

  “保护公子!”陆轻波的声音在这一片纷乱中响起,“快撤!”

  话音落下,谢宁的人重又有了主心骨,匆匆拥护着他们的主子离开,谢宁被陆轻波催促着往来时的路退去,边走边频频回头,像是在找人。

  剩下的人也不敢再停留在这个地方,稍稍稳定下来时,眼见着谢宁和陆轻波已经带人逃离,燕八护着背着温敬亭的燕九过来与萧涵会合。

  萧涵正扶着黎秩起来,地面还有些不稳定,不知爆炸是否会持续,这座顾名思义便是乱石堆积的高山又会不会受到波及坍塌,萧涵一眼扫过去,快速数了数汇聚过来的下属,发觉约莫是少了一些人,他握着黎秩的手一紧,咬咬牙吩咐道:“跟上王妃,撤!”

  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的众人急忙应是,萧涵定下心神,让背着人的燕九燕八先走,他带几人断后。

  黎秩心跳得很快,只有被萧涵握住,他才能这么安心,看着萧涵安排属下,他突然焦急地张望。

  “怎么了?”

  送走燕八等人,萧涵一回头便见黎秩这般,不由有些紧张。

  “红姑不见了!”黎秩有些慌张,他回头看去只见漫天飞尘。

  萧涵扫视着四周,心下有些烦躁,怎么偏偏这时候不见了?

  黎秩忽然往前有了几步,烟尘滚滚,覆盖了前路,让人很难看清前路,萧涵心头一紧,忙拉住人。

  “别乱走……”

  黎秩没听到他的叮嘱,他眯起双眼看着烟尘远处的一个举着火把的人影,看背影竟有几分眼熟。

  “袁三?”黎秩低声喃喃。

  “什么?”萧涵没有听清,同时他身旁的暗卫又在催促他该走了,他拉着黎秩往回带,“不管了,这里太过危险,我们不能再留在……枝枝!”

  萧涵冷不丁拔高语调,吓了黎秩一跳,遂迷茫地回过头。

  仿佛在黎秩身后见到了什么,萧涵目眦欲裂,也来不及跟他多作解释,用力将人拽过来。黎秩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与萧涵交换了站位。

  这是什么了?

  黎秩茫然无措地看着萧涵的剑,耳边立时听见暗卫的惊呼——

  “世子小心!”

  黎秩猛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方才背后一定是有人……也是这时,他后知后觉地瞧见了萧涵背后飞快袭来的那个白衣身影,正是圆通!

  蕴含着浑厚内力的一掌,眼见着就要向萧涵后心拍下来!

  黎秩始料未及地瞪圆双眼,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的飞快。

  不要!

  许是上天听见了黎秩的心声,一柄柔软且锋利的剑自斜里刺来,在电光火石间拦在了萧涵背后,圆通那一掌急忙忙撤去,红叶随之现身。

  看着圆通快速退出数步,而红叶正持剑护住他们,如此大起大落、大惊大喜之下,黎秩心跳之快隐隐有些生疼,嘴角不自觉扬起,他推开萧涵,快步走向红叶,才终于安了心。

  与此同时,两名暗卫护在了萧涵身旁,萧涵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虚惊一场,暗松口气的同时,又啼笑皆非地看着扔下他就走的黎秩的后背。

  “小没良心的……”萧涵轻呼出一口气,也抬脚跟上黎秩。

  “红姑,你没事。”黎秩不放心地将红叶打量了一遍。

  看着黎秩煞白的脸色,一双黑眸却亮得惊人,红叶浅浅一笑,给黎秩身后走来的萧涵递了一个眼神。

  后者当即会意,轻轻揽住黎秩肩膀,俨然将人护在怀里。

  红叶才满意了些,眸光一转,冷冷地看向对面狼狈的僧人,“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是死性不改。”

  圆通直直看向她身后的黎秩,“我没得选,今日之后,我恐怕再找不到这样的机会将他握在手里。”

  “你以后也不会有这种机会的。”红叶冷啐了一声,回头冲萧涵抬抬下巴,“带人先走,我断后。”

  萧涵点头,“好。”

  黎秩面露难色。

  红叶敏锐地察觉到了,随即望向黎秩,郑重地叮嘱道:“教主先走吧,记住我说过的话,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往后好好跟世子在一起。”

  黎秩动了动唇,心中纵有疑虑万千,到底还是应了一声嗯。

  萧涵牵着黎秩准备离开,对面的圆通见状神色一紧,便要出手,而红叶早早便盯着他,他一动,红叶便也出了剑,二人很快又缠斗起来。

  黎秩边走边回头,他知道必须要走,但遏制不住担心。

  自从阿九、温敬亭和王庸接连离开自己后,黎秩就明白,所有人都会在这样突然之间消失在他的人生中,每一次相逢,也许都会是最后一面,许是每一次离别都变得格外不舍。

  但他不走,萧涵也是要走的,萧涵不能留在如此危险的境地。

  黎秩咬紧牙,狠心转过身去,正要与萧涵等人离开这里。

  忽然,烟尘中传来马蹄声,哒哒哒的,一声声逐渐清晰。

  两名暗卫举起武器,萧涵也面露防备之色,一手紧捏着黎秩手腕将人拉近,一手暗暗抽出短剑。

  马蹄声急促起来,其中夹杂着几声马儿痛苦而焦躁的叫声,随即,高大的骏马果真托着一辆颇为眼熟地马车出现在了几人的视野当众,背着浓郁的烟尘朝山崖边上快速跑过来。

  看到马车上跳动的火星时,萧涵和黎秩还觉奇怪,直到马车跑近,浓烈的火|药紧跟着扑鼻而来……

  “不好!是火|药!”两名暗卫被这一幕震惊得瞪大双眼。

  这辆马车,显然就是方才圆通带来的载满了火|药的马车,且上头的火|药的引线已经被人点燃了!

  萧涵神色紧绷起来,拉着黎秩后退,两名暗卫跟在左右,急急护着二人远离这辆即将爆炸的马车。

  “红姑快走!”

  红叶和圆通还在山崖边打斗,黎秩见状急得大声喊起来。

  不知是谁干的,马尾上着了火,本就因为爆炸惊了的马儿不顾方向仓惶逃窜,恰好竟直奔萧涵几人!

  红叶与圆通二人迟了他们一时半会儿,发现马车接近后,圆通一反先前的拼命纠缠,转身就要跑。

  红叶看看圆通,又见到马蹄已快近黎秩身前,染了几抹青灰的秀眉一蹙,想也不想直奔过来,足尖一点掠过半空,最后落到疾驶的马车上。

  因马儿的狂乱,马车上也是剧烈摇晃,红叶停顿了一瞬,才踉踉跄跄在车上站住,便握住软剑挥下,正燃着火光的那截引线就掉到地上。

  红叶以为导火|索已然被砍断,自然不会爆炸,正要暗松口气,忽而耳尖的听见了细微的声响。

  像是火烧引线的声音……

  红叶掀开帘子看向车厢内,猛地瞪大双眼——满满一车的火|药果然还在,可没想到引线竟然不止一条,而是十数条,且垂落在车厢的各个出口,即使引线足够长,在差不多的时间点燃后烧了一路,都已经快烧到火|药!

  最短的一条引线只剩三寸,红叶快速回神,挥剑斩断这几条引线,然而引线太多了,出口又各不相同,在引爆前短短的时间她根本没办法一一找到且都斩断,她只能选择逃离。

  马上跳出这辆马车,无疑是红叶此刻唯一的生路——可在这时,她听见马车外响起萧涵的声音。

  红叶回头一瞥,便见萧涵与黎秩几人险些被卷入马蹄下的惊险一幕。所幸他们躲得快,却不知怎么,这马儿仿佛认定了几人,竟死追着他们不放,他们就是再快也很难逃出去。

  黎秩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还是成了累赘。两名暗卫为了阻拦这匹认准他们不放的疯马受了不少伤,断了腿还是没能拦下,而萧涵也抱着他退到山崖边上,后面已经退无可退。

  乱石山并不很高,数十丈的山崖之下,却遍布着宛如竹笋一般尖锐而林立的奇石,掉下这处怪石林,往往不是摔死,就是被怪石尖角扎死。

  不知是谁的脚后跟踩到了山崖边,沙石哗啦啦地滑了下去。

  萧涵闻声急急拉住黎秩,看见身后的山崖与怪石林,心中着实捏了一把汗,他后怕地看向黎秩。

  黎秩也看到了怪石林,更清楚他们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可到了这时候,往哪里逃好像都逃不掉了。

  黎秩和萧涵相视一眼,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握紧了对方的手,而后不约而同地冲对方点头。

  黎秩想,他也是可以试一下的,他功力还没恢复,但可以试一下轻功能不能稳稳带着萧涵跳下去。

  萧涵何尝不是这么想,为此,他将手中短剑收了回去。

  “退开!”

  一声疾喝在上方响起,在嘶哑的马叫声中也极为清晰。

  二人齐齐循声看去,便见马车上站着的那个红衣身影正用力抓紧缰绳,试图将狂躁的马儿控制住。

  萧涵怔了一瞬,便带着也被惊呆的黎秩退到马车的另一旁。

  要将发狂的马控制住并不简单,况且马背上还托着一车火|药。

  红叶费尽全力才扭转了马儿的方向,彼时已累出满头大汗,她来不及多想,却分心回头望了一眼。

  这深重的一眼,恰好让刚站定的黎秩捕捉到,“姑姑……”

  黎秩这一声有些轻,带着轻微的喘息,但是红叶听见了。

  红叶扬唇笑了,眉眼间的忧愁怨恨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她一向的洒脱与恣意,或还有些傲然。

  只看了一眼,她便心满意足地背过身,抓紧缰绳将马儿驱使着去往另一个方向,马车离去之前,她仿佛带着笑意的声音高高地传过来——

  “教主,照顾好自己,替你爹,替你九叔,也替姑姑好好活下去!”

  听清楚这句话的时候,黎秩脸上劫后余生的笑容凝滞了。

  萧涵也呆住了。

  马蹄声毅然远去,引线即将燃烧殆尽,快要触及火|药。

  马车按照红叶驱策的方向一往无前,那是山崖的另一角,那个白衣僧人正无知无觉逃走的方向。

  当圆通听到声音回头,发现马车直奔自己时,瞳孔猛然紧缩起来——他都不知道红叶竟这么恨他!

  马车最终冲下了山崖,卷走了崖边的白衣人,就在下一刻,极大的爆破声在崖下半空响了起来。

  轰隆隆的声音响彻云霄,山体开始猛烈摇晃,坍塌滑落。

  黎秩所见一切都消了音,在巨大的爆破声后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迟钝地感觉到一个人在背后将他扑倒,覆在背上,但仍有一些飞石砸到他的身上和脸上,擦出道道细微血痕。

  殷红的血色在苍白的脸颊绽开,对比鲜明,也异常刺目。

  黎秩好像感觉不到疼,只红着双眼地凝视不远烟尘聚拢之处。

  “咳咳……”

  萧涵的咳嗽声在背后响起,他似乎很难受,在爆炸平息好一阵后,两名暗卫半爬半跑过来拉起他时,他才扶着额头惊醒,四处去找黎秩。

  所幸,他很快找到了人。

  黎秩正坐在原地,呆呆看着远处,他的发带不知去了何处,墨色的长发披散下来,稍微有些凌乱。

  萧涵心头一松,就要过去,谁知一起身就因浑身麻痹险些跌下来,幸好两名暗卫及时搀扶住他。萧涵这才发现,黎秩的伤是他们几人中最轻的,两名暗卫浑身都是血迹,他自身也少不到哪里去,一动身上哪里都疼。

  但是,萧涵心里很清楚,现在没有给他休息的时间。

  他之前忧心之事还是发生了。即使红叶驱使着载满火|药的马车冲下了山崖,没让爆炸发生在山崖上,可大量的火|药在爆炸的时候,威力依旧是巨大的,山体至今才停下震动。

  这处山崖塌陷了很大一片范围,余威仍在,脚下的地面也有着皲裂的痕迹,实在不适宜再待下去。

  萧涵用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挣开暗卫跌跌撞撞走过去,在黎秩身旁蹲下,到嘴边的话,在见到黎秩眼里的水光时突然说不出来了。

  黎秩现在很狼狈,苍白的脸上有血红的伤痕,也有黑色的飞灰,甚至是泥土,像只花脸小猫一样,偏偏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叫人不忍心疼。

  萧涵也是亲眼见到红叶刚才所为的,他叹了口气,抬手将黎秩脸颊上的长发别到耳后,嗓音轻柔。

  “我们该走了。”

  黎秩放空的双目执拗地望着红叶离去的方向,一声不吭。

  萧涵的手顺势往下,轻轻握住黎秩沾了灰的手,温声道:“枝枝,听姑姑的,好好活着,跟我走。”

  黎秩漆黑到有些失真的双眸渐渐有了神采,迟缓地看向萧涵。

  “走。”

  萧涵的态度近乎冷酷。

  他太冷静了,就是现在这样狼狈不堪,他那双眼底也还是无比理智与冷静的,总让黎秩看不懂他。

  黎秩瞪着萧涵,鼻腔徒然有些酸涩,开口时语调甚似哽咽。

  “……好。”

  他本该有很多话要跟萧涵说的,譬如说,向他诉苦。可见到萧涵的眼睛,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是黎秩。黎秩不能哭,不能软弱,也不能无理取闹。

  黎秩头一次有了这样一个想法——若他一直都是小姜,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情绪不到总写不好这一段剧情,更晚了不好意思,不过估计你们已经习惯了这个更新频率,我会努力恢复之前的更新的_(:зゝ∠)_

  感谢订阅,啾咪=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