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武侠)传说中的归云少庄主>第六章竹影摇

  十年后。

  凌天门,重雾殿。

  四月的暖阳缎子般洒在一片翠绿的竹上,朦朦胧胧地映出一片柔和的绿光。绿竹的荫照下随意坐落着一座宫殿样的庭院。珠光宝气的大门内枯黄卷曲的竹叶落了一地却无人清扫。重雾殿就如此委屈地躺在一片枯叶下。

  乌金的大门推开了一道缝 ,朝阳趁机溜进了门内。晓雾未散,大门渐渐打开,金色的光芒霎时倾泻了重雾殿一地,殿内的一切景致都笼罩在了一层淡金的浓雾中,宛如仙境。

  殿内走出了一袭单薄的青衫,在朝阳的映照下微微发着淡光,腰间的精刚剑在晨光里闪烁着凌厉的光,晃得人眼发昏。青衫走进了竹林,光线随之变得柔和,渐渐看清了青衫的面貌。

  持剑的青衫人竟是一位年轻女子。女子墨发用木钗极简单地盘成了一个道髻。衣袂翩飞,无风自动。雪白的脖颈间有一朵冉冉而放的红莲散发着淡淡的绯色光华。

  女子容貌不算是倾国华美之颜却又带着几分少见的清丽挺秀,是属于烟雨朦胧的淡雅之美。只是,她深若寒井的眼中却透出了如剑般凌厉杀气与寡淡,让人看一眼便不寒而栗。

  单薄的青衫没有佩戴任何华贵之物,只有一把极为普通的精钢剑。剑散发着森森冷气显然是被灌注了内力,剑柄是用桃木做的,剑的末端矛盾地挂着一只白兔布偶。

  布偶制工很是精致,栩栩如生。雪白的皮毛显然是很珍贵的布料做的,在竹林下竟然悄悄发着些许白光。布偶并不是毫无瑕疵,表面的皮料上朱砂般落下了几点陈旧的棕咖色血迹。

  白兔布偶衬着女子凌厉深幽的眼显得格外突兀,两相对比下竟然有些许好笑。

  自从女子踏入竹林之后,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变得粘稠无比。仿佛是有另一个力量把偌大的竹林都罩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透明笼子中,空气中有难以言说的杀气暗流般在隐隐蔓延。

  墨殇的额际已见微汗,周身散发着戒备的绯色光华,如一朵盛开的红莲将她牢牢地包裹其中。墨殇的全身警戒着,没有一处空门,她感觉身后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暗中窥视着她,下一秒钟可能就会发动攻击,灼热的视线可能就会将她刺得千疮百孔。

  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着,每一步都稳如泰山,脚下发出枯叶碎裂的沙沙声,轻得像在寂静的深夜在纱窗边听到了一声声纺织娘的叫声。墨殇周身的气流微妙地变幻着,无形地流动在她的身侧,如一条饥饿百年的毒蛇阴狠地盘绕在猎物身上,一寸寸地锁紧,挤压。

  她尝试着放出一丝灵力。不出所料,身侧的的气流澎湃地流动起来,贪婪地争相扑涌向那丝微弱的绯色。仅仅是片刻后那丝绯色的光华就被撕扯着被无形觊觎在一旁的强大气流吞噬。

  气流似乎还不满足,跃跃欲试地冲向墨殇,试图撕裂她以获得更多的灵力作为食物。一股又一股无形的力冲刺而来,仿佛化为了一只只凶狠的猛兽咆哮着向她扑来。然而,那些无形的猛兽在冲到仅离墨殇一寸之远时又被闪耀着的绯色光华隔阻开来,气流不安地冲撞着,无法再前进亦无法后退,一时间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没等气流找到脱身之法,墨殇身旁的绯光便一丝丝地将无形的力吸入,吞噬。绯色光华一时间大盛,张牙舞爪地映红了四面的绿竹,气流迅速被绯光啃噬干净,空气中弥漫的压迫杀气瞬间化为乌有。

  “师父这手法用的不甚高明啊。”墨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阴测测地笑道。声音并不大,但因灌注了内力便显得很是清晰。女子的柔和的声音带有丝讥诮的笑意,顿时响彻了整个竹林,在竿竿绿竹间回响流转着。

  话音方落,空气凝滞的竹林中忽然起了一丝微风,轻易突破了那层绯色屏障,轻轻吹拂着墨殇额上软发。明明是如阳春三月的和风,墨殇却神色一厉,暗暗心惊,忙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周身紧凝着一层迫人的气息。

  身后传来了呼啸的风声,转瞬已掠至一处之远,速度快得惊人。墨殇忙转身——一阵凌厉的风夹着万千的竹叶朝她袭来,风行处,挺拔的竹竿上尽是刀片般的竹叶,叶扎入竹竿直有三寸之深。她不敢想象当这风吹向自己时的情形。

  墨殇忙迅速仰头俯腰,用纤弱的手臂挡着脸,身子弯成了一个九十度直角。眼白的眼映照着上方锋利的竹叶,风从她身上呼啸而过,卷挟着千万的威力气魄。

  风中落下几片竹叶,割断了她束发的细带,三千墨发瀑布般倾泻而下,瘦弱白皙的臂被凌空而下的竹叶刺出一刀刀骇人的血痕,绿叶仍在一寸寸深入着,仿佛要将墨殇的骨肉给划裂。

  墨殇仿若未觉,待风经过后面不改色地从小臂上快速拔出竹叶,伤口因为拔除利器时的撕扯再度破裂开,流下一道道殷红的血,将苍白的小臂都染成了血红。点点血滴从青葱般的指间滚落,渗入了脚下枯叶覆盖的泥土。

  泥土中霎时绽放出绯红的光华向地面仆射而来,光芒亮得耀人。墨殇皱了皱眉——她实在不喜欢这血般的红莲灵力,从小就是因为这力量才让父母将所有的力量都献祭给了她,对她来说使用这股力量无异于是一种耻辱,她溯墨殇不需要红莲之力也能破敌。转身,毫不怜惜地迅速踩灭了绯色光华,与此同时她伸出右手拔出了腰际悬挂的精钢剑。血染红了桃木剑柄,往下蜿蜒着淌红了雪白的白兔布偶。

  她持剑捻了个诀,粗铁制成的剑刃竟绽放出万丈绯光。女子仿佛被什么推上了半空,足步不紧不慢地移动,青衣随之微微摆动着,仿若梦中凌波微步而来的仙子。

  墨殇寒潭般幽深莫测的眼升起了坚定不移的杀气,剑仿佛化作了一缕不可捉摸的光,在墨殇手中跳跃舞动着,随时可以一击刺穿敌人的胸膛!

  风不甘地再度袭来,状若疯癫一般。然而却再也靠近不了墨殇,绯色的剑华舞成了一面屏障,如一道厚厚的城墙。剑华步步逼近竹叶之风,前近的竹叶都被斩为了绿色的粉末,流沙般无力地洒落。

  风不得已后退着,在剑的逼迫下分裂了。漫天而来的竹叶瞬间化为了散着绿光的齑粉,铺天盖地的降下,掩盖了枯黄的竹叶。凌厉的杀风散尽,被剑拆成了几丝微弱的和风,和风渐渐飘远。

  被竹叶所伤的绿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长回了原状,片刻前还汹涌着肃杀气息的竹林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一如墨殇还未踏进时的宁静清和。

  竹间隐隐约约传来玉笛的吹奏之声,凄婉而哀怨,笛声透过万竿的碧竹仿佛是多情女子在耳边呢喃着什么。墨殇淡淡一笑,熟悉的曲调正是辞锦真人平日所吹的折杨柳。

  她扯下衣襟包扎被竹叶利刃所伤的血口,从怀中掏出细绳和简朴的木钗随意绾成了一个道髻,随即便循着笛声去找辞锦真人。

  辞锦真人仍是与从前一样的散漫,仿佛没长骨头般斜躺在青玉长凳上,面前的圆桌上倒着数瓶羊脂白玉制成的酒瓶,酒瓶的中央是几碟吃了一半的炒肉。

  “哟,徒弟打完了?”辞锦真人见墨殇来了便放下了笛子,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毫不顾忌地从桌上取下一瓶未开封的酒。嗅了嗅,白皙的脸浮起了一抹淡红,而后便很是豪气地打开了酒封,灌下了一大口酒,饮罢,极为享受地啊了一声。

  “师父你触犯了凌天门门规地二百七十三条,门下弟子不得饮酒食肉。贵为一方长老竟然还有口腹之欲?徒弟长见识了长见识了!”墨殇说着还从怀中掏出了一长卷门规誊抄本,面无表情地念着,说罢冷冷地盯视着辞锦真人,活像一位铁面无私的包公在给做了伤天害理之事的犯人定罪。

  辞锦真人被这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只好悻悻然放下了酒瓶。

  当放下后她才意识到她这一系列行为多么灵异——对啊,她堂堂一方长老辞锦真人凭什么要听徒弟的话?!她猛地从桌上拿起酒瓶,狂灌下去,清冽的酒滑过喉咙,随即在肚子里烧起一堆暖洋洋的火,她借着酒性向面前之人怒吼道:“老子就是爱喝酒,爱吃肉!这是血性,血性懂不懂?我辞锦可不像他们那些顽固东西,死守着没用的规矩!你要是我徒弟就别和我讲这些!”

  墨殇没想到辞锦真人反应会这么大,叹了口气后在对面的长凳上坐下,定定地看着辞锦真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辞锦真人竟然在墨殇眼中察觉出了些许泪意,她不由得愕然,回头想了想自己的话……呃,似乎是有点过分。

  这孩子小时候经历了家仇血恨,在自己将她带回凌天门后就发现她性情孤介得紧。她从不和门派里的小孩打闹,在门派里常去的地方只有两个,重华殿和藏经阁。每天除了修炼就是读书,全然是一个“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典范。平时和她往来的也只有两人,就是辞锦和藏经阁管书的小丫头。日子久了,辞锦就发现这徒弟实际上在门派上上下下九千多人里实际信赖的只有她辞锦一个。

  辞锦真人放下了酒瓶,赫然地从酒瓶下取出被酒浸湿的字条,聪明地转移了话题:“额,今日掌门送来一书,我大略看了看得知掌门同意你去竹林剑墟挑剑,你今日便去找天云阁的苍云老头报上我的名号,老头若是识相就会打开门。哦,对了!剑墟里的剑会择主,因此不是你选剑而是剑选你,”说着辞锦真人上下扫视了一眼徒弟,带着几分得意继续道“不过你吗,就不用操心剑不选人了,啧啧啧,到底是我辞锦教得好……“女子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毫无半点作为一方长老该有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