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武侠)传说中的归云少庄主>第四章(破幻阵)

  四面寂静如死,粘稠的黑冷压抑侵蚀着墨殇的每一根神经。寂静湿冷的屋室唯有一盏烛火,火光在漆黑中虚弱地喘息着。

  渗出冷珠水的青石壁雕刻着狰狞的厉鬼,群鬼举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在石壁上欢呼着,向墨殇狞笑着吐出奇长无比的舌头,仿似在嘲笑着她此刻的狼狈不堪。

  烛光向四壁投去一片微弱的橙黄,而转瞬间烛光又忽的微弱下去,跳跃的烛光再度被浓稠阴冷的黑暗所吞噬,而后又是一片淡淡的光,惨淡可怜地□□着,映得壁上的群鬼深陷的眼窝空茫一般可怕,如同深洞般诱人深入探索而又毫不掩饰地露出一片贪婪可怖的光。

  红莲助墨殇平复了此刻体内冲撞的两股祭品。墨殇已可以直起身来,体内虽还有些许燃烧般的余热在发挥但比之先前那样在体内左冲右撞的撕心裂肺般的缚骨之痛要好太多。

  四壁上无声嘶吼的狰狞厉鬼令她害怕,无形的恐惧如洪水般泛滥呼啸而来。而这里,只有她溯墨殇一个人。女孩尖叫着呼唤着亲人,直至声嘶力竭,回答她的依然只有在这封锁而寂静的室内来回冲撞的回声。

  墨殇细细搜寻却没发现半扇门,这里有的,只是壁上数以千计的厉鬼,它们乱舞着,险恶地朝她瞪视狞笑着。

  她仿佛能听到厉鬼们贪婪干哑的笑声,肆无忌惮地撕扯着她的每一分理智。哈-哈-哈,一声一声宛如一根根灌毒的利刺迅速地刺向她柔嫩多汁的心,不容逃遁。

  长久的搜寻无果令墨殇疲倦绝望,她沉重地坐于脏污的地面,背靠着凹凸不平的石壁,小声地抽泣起来。

  到底是个孩子,在归云山庄成荫的祥云桃林中生长,平日表现得再怎么稳重冷静也只是处于温室般的环境。在面对求生无望的恐怖困境终会无力痛哭。

  墨殇背后的冷湿水珠从雕刻着厉鬼的石壁渗出,穿透她单薄如蝉翼般的青衫。刺骨的寒意犹如一把把利剑,毫不留情地刺痛她雪般洁白娇嫩的皮肤,蛮横如野藤般蔓延至全身,牢牢束缚住她的神智。

  背脊上的湿冷仿佛是壁上的狰狞厉鬼挣脱了石壁的束缚伸出那长而卷的舌头无声地舔舐着她,留下一片湿冷黏腻的唾液。

  这样的设想令墨殇胆寒,头皮一阵发麻。她止住了泪,眼眶微微发红,未干的泪痕如小溪般纵横了满脸。

  墨殇的发鬓微乱,然而她已无暇顾及。饥饿、寒冷和恐惧折磨着她,试图一口吞下她。

  她不敢再哭,仿佛怕惊醒了壁上沉睡中的厉鬼泪眼模糊中,那盏唯一的烛火只剩下半截烛身——一旦光明被掐灭,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恐惧饥饿与黑暗寒冷。她必须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个念头如图烈火焚烧般汹涌而上,无可抵挡。

  墨殇擦干泪痕,就着微弱跳跃着的烛光细细搜寻着。这个屋室仿似是与外界断绝开了一样,空气死一般地凝滞了。静的可以听得到她略微紊乱的呼吸声,一声一声单调地回响着,令她烦躁不安。她红着眼面对眼前的狰狞鬼脸,想要在这密不透风的湿冷石壁上找到哪怕是一丝门的痕迹,她此刻只想逃离这里。

  越置身于险恶残酷的困境中就愈发会贪恋起昔日的美好。

  鬼怪在她眼前狰狞着,随着她的移动而变幻着模样。墨殇颤抖着手迫使自己摸上阴冷可怖的石壁,力求找到生还的契机。而她的脑中却时而浮现出从前在山庄中与父母朝夕相处的画面——时而是父亲修长手中持着的图画小人书,时而是母亲温软细腻怀抱中的淡淡檀香味儿,时而是秋日月下与父母共品新桃时的点点欢声笑语……

  一幕幕看似平凡无奇的回忆却如同珍宝般被她一粒粒地捧在手心,轻轻呵气地小心鉴赏着,收藏着,生怕弄碎一般。

  忽的,耳畔竟然响起父亲温和而带有几分书卷气的声音,辽远而不可及,“墨儿,归云山庄里的一切楼阁台榭皆是爹爹用幻术所化成的,这些房室的右壁都有一个小圆孔,藏着最隐蔽晦暗的地方。只要找到圆孔,再注入法力就算再强的幻术也能被轻而易举地破解,所以往往制造幻术的高人都会竭力避免这个小孔被他人寻到。这个圆孔被人称为“幻眼”。这是一种破幻术之法,另一种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声音逐渐从耳畔飘远,如一朵烟云一般,被蒸发了似的再也不闻,又似一片飘散的烟土,散尽了,再难复回。

  但是,也只需要前半句就足以使她脱离困境,绝处逢生。墨殇站起身,走向石壁右侧。她原本死寂般布满烟尘的眼中似有光华湍动,迅速变幻着。

  “啊——恰好是蜜蜡悬挂的那一壁!”悄声惊叹着,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抚过湿腻凹凸的石壁,一双微红的眼映照着微弱的火光来回扫视着,眼中却阴晴不定——即使缩小了搜寻范围依然是不好找。想是一个针眼大小的幻眼藏在一片凹凸不平的偌大刻壁上也是极为隐蔽。极为容易就会将幻眼误以为是雕刻上去的图样。稍有不慎就会错失于眼底,一切努力就又化为虚无。

  不出所料,数次试图找寻皆是无果。

  惨白的蜡身只剩下一小截,淡橙的烛光随时可能彻底消失,只要光亮一消失,她就永也找不到幻眼,脱不了困境。接下来,等待她的只有一条路,死亡。墨殇不免有些气馁,她甚至开始怀疑起父亲话语的真实性。

  体内寒热交替的苦痛再度翻滚而来,她红着眼,纤白柔弱的指揪在了一起。墨殇只好先暂止住搜寻坐下休憩,回想着数次搜寻石壁的过程,明明找得都很是仔细,为什么就是找不到?蜜蜡的烛火虽昏黄暗淡,但要寻找在这壁上的幻眼该是足够了。她到底漏了些什么?

  墨殇抬起头凝视着忽明忽暗的蜜蜡,饥饿与寒冷排山倒海般扑向她。还未完全平定的体内寒热之苦痛,四壁上盯视着嘲笑她的狰狞厉鬼,无一不是令她绝望的原由。

  真的,要死了么?那么她对母亲所许下誓言不就化为镜花水月之物了么?这样,她就无法证明自己了罢,她将永远无用!得不到父母的认可。就算可以继续在山庄里,只怕也只能成为一个无用而遭人嫌弃的无灵魂木偶罢。日日装做无忧无虑,这绝不是溯墨殇!这样,还不如就此陨落……

  良久,凝视着壁上的残烛——待黑暗吞噬了一切,她应该也命不久矣了罢。也好,只愿神明保佑她溯墨殇陨落时分能少去几分痛苦便好。

  烛光忽明忽暗,烛台下一粒细小的可疑阴影可怜地颤抖在并不亮堂的橙黄光明之下。几不可觉,然而却引起墨殇的注意。

  墨殇死寂般黑瞳中仿佛有微光颤动流转,神情也明亮起来。眼中仿佛焕发了新生,眸光也如右壁上的残烛般忽而明亮忽而幽暗。心中似有万千个复杂矛盾的念头相互碰撞着闪动。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被烛光映照得苍白无比的脸竟然显出了几分红润来,像是过于欣喜所造成的。

  “那是,幻眼吗?”墨殇幽幽地在黑暗中缓缓吐出这句话,语声轻得像一朵浮云,怕把那粒阴影惊跑一般缓。

  墨殇的手不敢置信地颤抖着。这一刻,她居然忘记了四壁雕刻上狰狞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厉鬼,忘了室内阴湿寒冷以及死一般的寂静,忘了鼻端霉湿腐朽的气味,忘了单调回响在耳边的自己的呼吸,忘了如附骨之蚁般的饥饿,亦是忘了体内蜿蜒而上的寒热交替之余痛。此刻,她眼中只有烛光照拂下那一粒微不可见的阴暗。

  墨殇将食指并同中指竖起,一缕赤绯色的法力从指间悠然飘向幻眼,仿若一条敏捷的赤色游蛇,又似是一缕升腾而上的轻烟,迅速而轻捷地钻入针眼大的幻眼中。

  孔中清绯色的光大盛,倏的射出万丈绯色羽翼,仿佛是一朵夹着寒露凌然盛开的红莲,无尽华光倾泻而来,刹那间血般染红了四壁,惊得壁上的厉鬼逃窜般失去了狰狞可怖之色。

  “咔嚓”一声轻响,像是什么机关触动了一般,绯色光华逐渐黯淡下来,这座奇异的石室化作了一滩灰色尘沙。风过,仅在眨眼间就被吹散,就此消失在这个喧嚣尘世,无痕。

  一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突来的强光使墨殇闭上眼适应,卷长的睫如同两只墨蝶停驻在她如玉雕琢过的脸。

  墨殇苍白的脸在强光下白得几近透明,但嘴角却不住上弯,神情极是陶醉,似乎在享受着破幻阵后来之不易的天光。

  然而,待到她再度睁开眼恐怕就会发现自己站在更为残酷甚至无望的血阵罢。

  一袭略略脏污的青衣立于一片尸横遍野的血阵中,宛如一朵以血尸为养料的青菊凄艳孤寂地盛开在血污中。地上,是残垣断壁,是畅快奔腾着的血河,是饮血的战旗,一片绝望的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