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挽春行>第51章 纳吉

  七月初八,大吉,宜订盟、纳采、祈福。

  清晨,天光初盛,薄薄的一层水汽在院中蒸腾,把纳吉准备的吉礼氲得越发透红鲜亮。

  凌霜这几日一直在忙吉礼的事,府中没什么女眷,王爷又不要内务府插手,大大小小的事全仰仗她一人处置,忙得她整个人都清减了。

  傲血也没闲着,前一日凌霜打发他去军中挑人,要求贼高。不过大伙儿一听是要帮王爷去过礼请婚,一个二个积极得不得了。

  天还未亮的时候,他就带着人进城了,这会儿刚好进府。

  “凌霜,你要的人都拾捯好了,清一色的八尺大汉,面貌端正,有精气神儿,你来过过眼。”傲血前脚才踏进来,后脚就撤着嗓子喊。

  凌霜翻了个白眼,从礼单里抬起头来,看着鱼贯进来的精悍将士,眼里的无奈几乎要溢出来。

  “我让你找九九之数,你自己数数带了多少人回来?”凌霜问他。

  傲血乐呵呵地回她说:“一百九十九啊,九十九个多小气,咱又不是没有人。要不是你提前吩咐要低调,老子就找九百九个过来,到时候队伍从街头一字排开到街尾,多气派。”

  “你知道一般人家纳采队伍才几个人吗?咱是纳采又不是大婚。”

  “那王爷准备那么吉礼,九十九个人他也未必够用啊。”

  “你……”凌霜突然发觉他说的有道理。

  “倒是也不多,”元晦推开房门出来,“本王低调了这许多日子,突然就想高调一回,傲血做的好。”

  傲血原本还打算跟凌霜再掰扯两句,听见王爷说话,抬头看过去打算回他,这一看就呆住了,倒吸一口凉气道:“爷,您今日不戴面具啊?”

  跟着他来的那群将士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见自家王爷,之前也见过,瞧不真切,如今见着是真他娘的好看啊。

  “往后不戴的日子多了去了,慢慢习惯吧。”元晦笑着说,“行了,你亲自去帮我接老王爷,他可是本王的媒人,好生招待,别怠慢了。”

  “是,爷。”

  盛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容王府外一整条街道都被肃清出来,白头雁、羊、鹿、蒲苇、绸缎、金银首饰等等从街头摆到街尾。

  远处围观的百姓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普通人家纳采备十二份礼已经顶破天了,怎么这失势王爷搞的排场这么老大。也难怪,没权没势长的丑脾气还差,动不动就打人杀人的,不多给点吉礼,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吉时到,队伍出发,红色吉礼绵延了数里路,所到之处,众人无不羡叹出声。

  温家也早早做好了迎接的准备,昨日便已将全府上下打扫一新。奈何温家院子本就不大,容王府送来的吉礼摆了一院子不算,还有一多半堵在门外,也算是京城一大奇景了。

  “白头雁一对、簪花金步摇一双、云锦……”

  礼亲王与温父坐在正堂喝茶,等着礼官唱完吉礼,久久不见结束,温父眉头越皱越紧。

  “胡闹,”他说,“王爷到底有没有把礼制放在心上。”

  礼亲王笑笑,“这说明人家重视你女儿。”

  “到时候被人拿住把柄,看他怎么办?”

  “拿住就拿住呗,要是真告上去了,那位也不会把他怎么着的,你就是瞎操心,大喜的日子非得找不痛快。”

  温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温不韫是个半大孩子,瞧了一阵热闹,欢欢喜喜进去给阿娘和阿姐通报情况去了。

  “你们是没瞧见,光吉礼就比别人家的聘礼多上好几倍,咱家院子都放不下了,只能放大街上,看红了好多小媳妇的眼。”温不韫笑着说。

  温母照着他的脑袋轻轻戳了一指头,说:“注意言辞。”

  温挽伸手将弟弟揽到身后,护道:“我们不韫最有分寸,出去是万万不会说这种话的,对不对?”

  温不韫捂着脑袋连忙点头。

  温母没好气地说:“你净会护着他。”

  温挽笑笑。

  “这次容王算是给咱们家做足了面子,难为他了。”温母说,早些传出容王有意与温家结亲,不少人就说家世不配。没想到容王光纳采就搞出这么大排场,着实是打了一些人的脸。

  “他总是思虑周全的。”温挽说。

  说这话的时候温挽的眼睛虚虚地落在被院墙切割成方块的蓝天上,有些事不能细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

  温元两家婚事已成定局,容王元晦这边才刚与温家换完鸾书,市井就突然传起温挽嗜杀的流言。

  此等流言在温挽以命重启盛泽水患一案时也曾大肆传播,后随着案情落地而不了了之。如今,在温元结亲、温父复起的节骨眼上又被翻出来,无非是想借此做文章,阻碍事态发展。

  可惜拱火的人低估了元晦的怒火,他在听到流言的第一时间,便以整肃京城治安为由,派人全城搜捕散播流言之人。阵仗之大,实属罕见。

  紧接着,郁家掌管的近军动乱,数十位低层将领上书,状告郁家用人唯亲、把持兵部,顺带着延误军机、误国误民等罪名也被提溜出来。朝廷碍于军队压力,暂时收了郁家在兵部的权柄,将郁长冬下放到玉凉关守城去了。

  空出来的近军统领一职被皇上力排众议交给了容王,军队包括民间一片叫好声。众人这才发觉过去的大半年时间,容王护春祭、查水患、治贪官、收军权,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慢慢把他送回权利中心。

  另一边,温承章一改往日的低调,强势宣布自己有意复起。珞珈山第一个发声支持,并派多位学生入温府做幕僚。天下寒门学子大喜过望,纷纷奔走相告,仿佛温承章入仕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同一时间,盐商楚家当家楚令渊低调北上,入住垂云胡同。

  摇风之前一直住在软玉楼,楚令渊入京城之后,他便搬去跟他一起住,顺便保护他。

  入夜,楚令渊敲开卧室暗道的门,带着摇风一起去了不远处的温香楼。

  温香楼不大,二层而已,楚令渊钻出来便已直接到了西面厢房。而此时,厢房里容王元晦在暗处静静地站着。

  “容王。”楚令渊行礼。

  元晦摆摆手,说:“虚礼就不必了,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楚令渊走到他身侧,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递给他,说:“从上林苑流到宁州的那批□□全部买了官盐,一半运回京城,一半运往关外,账目全在这里。”

  每月底,户部都会派人去宁州采买官盐,朝廷拨款是三万。而上林苑会偷偷将钱融了将五株钱重铸成三株钱,由此拨款就由三万变成了五万,多出来的钱则被买成官盐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往关外。

  楚令渊是从去年开始注意到这件事的,早先官家真□□混着用,底下人见数额不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从去年开始,这些人越来越猖狂,不仅全用□□还强买强卖,底下人就给报他这里来了。

  他刚开始是想让人暗中截断盐道,才开始布置人容王就找上了他,让帮着搜集证据,于是两人才合作上。

  元晦接过账册细细翻看,没想到他办事如此妥帖,账目细不说,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实在是一大铁证。

  “王爷招我入京,是打算收口了?”楚令渊问。

  也是时候该收口了,不然养壮了外族人,大梁就危险了。

  既然是盟友,元晦也没打算瞒他,“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楚当家放心,此事不到万不已本王不会让你受牵连。”

  楚令渊低笑一声,“王爷怒发冲冠为红颜,看来挽挽没挑错人。”

  元晦挑眉,“这是自然。”

  从温香楼出来,楚令渊抬头看了看对面的软玉楼,心想这俩口子可真有意思,都爱拿秦楼楚馆当据点,还搞的门对门,难道就没为这个打过架?

  “摇风,你在软玉楼住多久了?”

  摇风看他,低声回道:“自打来了京城,便一直住这边。”

  “这么久啊,”楚令渊摇着折纸扇,意味深长地说,“那是不是可以给你准备嫁妆了?”

  “……嫁妆?”

  “倒插门,上门女婿,你喜欢我怎么叫?”

  一抹狂喜从摇风行头狂奔而过,片刻后他又皱紧了眉头,说:“可是窈娘……大概不愿意。”

  “你缠她呀。”温挽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接了这么一句话。

  楚令渊哈哈大笑,说:“这种话,也就你敢说。”

  温挽飞起一掌拍在他肩上,嗔怪道:“来了京城不先来找我,倒逛起青楼楚馆来了,怎么?怕我找你讨债?”

  “怎么会?我原本打算出了这道门就去找你的,不信你问摇风。”

  摇风不爱掺和两个人斗嘴,早躲得远远的了。

  在珞珈山的时候这两个人就老吵,楚令渊又吵不赢人家,还非得嘴贱。末了兜一肚子气回来,全撒摇风身上,简直无语。

  温挽眼睛都没斜一下,直接伸手道:“嫁妆怎么算?”

  “放心,十里红妆,少一里地我娶你。”

  元晦站在门后听了有一阵了,他原本只是正常打道回府,不想还未跨出门就听见未来夫人的声音。他在心里劝慰自己,人家只是熟人叙旧,他不该出面打扰,奈何他越听越气,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两位倒是聊的畅快。”

  温挽闻言背脊瞬间就僵了,她缓缓回头,对上元晦那张好看的脸,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王爷。”她开口问好。

  元晦皱眉,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温挽从善如流,改口道:“元郎。”

  “扑哧”一声,楚令渊笑出声来。

  原先温挽仗着身手好,没人治得了她,对他们这些老熟人下手重着呢。如今得了个便宜夫婿,被管制得死死的,看得楚令渊心里舒畅。

  元晦顺着声音望过去,冷目一凝,道:“楚当家舟车劳顿,想必乏得很,本王就不留楚当家了。”

  赶人的意思十分明显。

  楚令渊从善如流,拱拱手带着摇风走了。

  “你随我来。”

  元晦对温挽说,说罢转身进了温香楼。

  温挽看看红灯高照的旖旎小楼,轻叹一口气跟着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