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没一个人敢吭声,唯有跪在地上的赵婆子与小方在低声呜咽。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朱氏终于开腔,脸依然绷得紧紧的,只有嘴唇在动:“宋公子确实是个外人。”
意思很明显,外人不该住在齐王府,不该对王府家务事置喙;外人更不该助长郡主忤逆的气焰。
“多谢夫人提醒,不过这里好似不只我一个外人。”宋墨轻拂广袖,拂出一身矜贵与傲气,黑亮的眸子波澜不起。
没错,还有朱巧巧。
柳婉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抿了抿唇,“此乃齐王府,表姐也是寄人篱下。”
意思同样明显,寄人篱下者要有寄人篱下者的自知,不可喧宾夺主甚至反客为主,更不可叫嚣着将别人赶出府。
朱巧巧一哽,本想回怼,身子蓦地顿住,改变了策略,抬臂挥起帕子在眼角拭泪,戚戚哀哀。
“姑妈,明日你就让我回哥哥府上去住吧,郡主这是明着要赶我走了。”
朱氏没吭声,暗暗咬紧牙关,转头看向柳婉,那目光恍如淬了毒的蛇信子。
柳婉感受到了朱氏的目光,绷紧了脊背,转头迎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心中皆闪过无数的刀光剑影,彼此对视,也是彼此对峙。
假如朱氏要赶走宋墨,那柳婉便可拿着手中的证据将朱家兄妹告官,或者直接告知圣上,谁也别想好过。
假如柳婉想赶走朱巧巧,那宋墨自然也就留不得,大家都占不着好。
无声胜有声,母女互相挟持又互相制衡。
片刻后,朱氏移开了目光,毕竟她身为长者,跟小辈儿这么较真太丢份。
她腰背挺直地侧转身,绷着脸看向无缰,语气低沉得像一面大鼓,“他又是谁?”
众人的目光这才齐齐看向无缰。
无缰心肝儿一颤,他的身份?
不祥的预感猛的掠过心头。
果然……
宋墨眉间舒展,答得坦然:“他叫无缰,我的相好。”
空气霎时静了一瞬。
那些看向无缰的目光瞬间变得好奇又复杂起来,像在打量一件稀罕玩意儿,意味深长地将他从头觑到脚,
仿佛每个人都在说:
“原来男子与男子真的会交好呢!”
“原来好男风的男子就这德性呢!”
“原来宋公子的相好长这样,相貌有点配不上他呢!”
无缰又开始摩挲剑柄上的纹路,斜了一眼那个丧尽天良的主子,颤抖着吸了口气,无语凝噎。
他一生的尊严都丢在了这个地方!
蹲在墙角的朱时旺透过指缝瞟了无缰好几眼,心情复杂得很,像打翻了五味瓶,还略略有点失落。
原来那宋公子对他压根没意思,是他误会了。
可他就想不通了,他也算是虎背熊腰的七尺男儿,怎么就比那个叫无缰的人差了?
没道理啊,他怎么差了?朱时旺心里不平衡。
朱氏抽动嘴角,挤出一抹压抑的冷笑,低头看了眼地上跪着的赵婆子与小方,吩咐管家:“将这两个叛主的腌臜东西卖给人牙子去吧。”
随后微微扬起下颌,瞟了一眼柳婉后,领着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出了无忧阁。
什么话也没留下,没说要让宋墨走,也没说要如何处置朱家兄妹,双方打成平手,事情不了了之。
四下里终于静下来,寝殿前的空地上映着夕阳最后一抹余辉,浅浅的,将收未收。
柳婉舒了口气,终于松下脊背,低头,手里的帕子早渗了一层黏糊的汗液。
“姐姐,谢谢你将我留下。”少年走近,在浅浅的夕阳中看她,声音软得像水草一般,带着绵绵的水汽。
“该我谢谢小墨才对,今日若不是你,我怕此时已……身败名裂。”后面四个字她说得很小声,说大了怕丢人。
少年弯唇一笑,黑沉的眸中染着光华,美得惊心,“姐姐今日也累了,去好好歇息吧,别为不值得的人伤神了。”
“小墨。”柳婉抬眸看他,又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无缰,压低了声音,“待会儿用完晚膳了,你能不能来我屋里一趟,咱们聊聊。”
意思很明显,别带着无缰一起来!
被撇开的无缰:“……”不是也该来谢谢他吗,他背了这么大一口锅!
但,他只配留下孤独的背影。
少年眉头微挑,似有些诧异,继而雀跃地点了点头:“好的姐姐,你在屋里等我。”
晚膳柳婉吃得不多,想到母亲就心头发沉,郁郁不乐。
从小到大,她虽不亲她,但对她从来都是低眉顺眼唯命是从,今日算是第一次拉开架势地忤逆她。
这感觉就像在沉闷的胸口撕开了一道口子,虽透了气,却也深深发痛。
“这两日北阁那边修葺得如何了?”柳婉低声问。
宋墨的那相好怕是要经常出入无忧阁,好歹要给他俩早点安排个妥贴的住处。
冬梅给柳婉倒了杯热茶:“郡主放心,工人们都弄得差不多了,许是过两日就能搬进去了。”
柳婉饮着热茶“嗯”了一声。
屋外起风了,吹得支摘窗“嘎吱嘎吱”响,冬梅转身将窗子拉紧,“郡主,天都黑严了,要不您先去盥室梳洗吧?”
“小墨还没来呢。”
“耳房的膳食送得晚一些,估计宋公子这会儿正准备用膳呢,等您洗完,他也就差不多要来了。”
“也好。”柳婉放下茶盏款款起身,娉娉婷婷进了盥室。
室内早备好了热水,靠近浴盆的木架上放了一大盒胰子,那香味随着热气弥漫着,满室馨香。
柳婉由冬梅服侍着解了衣裙,一身如锦缎般的肌肤霎时坦露在烛火中,起伏的身形既婀娜纤细,又柔软水嫩。
明明只是17岁的姑娘,那身子却如熟透的果儿一般娇艳得很。
连冬梅瞧着,都觉得自个儿的主子好诱人,不禁感慨:“老天有眼,郡主终于不用嫁给小公爷了,以后定能找个好郎君。”
柳婉提腿跨进了浴盆,水漫出了一些,随后浸到她的脖颈,“提那些事做甚,都是父亲母亲与圣上做主,岂是我能肖想的。”
身为闺阁之女,最不能做主的便是自己的婚事,未来只能听天由命。
“奴婢相信老天有眼,郡主定会好人有好报。”冬梅一边说着,一边拿了长巾搭在浴盆里。
“今日怎的这样话多?”柳婉叹息了一声,闭上眼眸,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中。
“那奴婢闭嘴,不叨扰郡主了。”还不是见到主子心里郁结,想多说几句话让她宽心。
“你去外头守着吧,我泡好了再叫你。”柳婉低声吩咐,眼眸仍然闭着,声音懒懒的,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今日相当于打了一场仗,倦得很,只想一个人待会儿。
冬梅得了令,踏着碎步出了盥室。
柳婉在热水中躺了会儿,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听到一声炸雷,她惊得身子一弹,水花四溅。
继而一片闪电划过窗牖,又是一声炸雷。
柳婉向来怕雷电,唤了声“来人”,但那声音已全然被雷电声所掩没。
她顾不得其他,从浴盆里飞快站起来,提腿跨出去,随手从木架上拿了条长巾往身上一裹,飞快往盥室外跑。
举止端方进退有度的小淑女,一遇到雷电便方寸大乱。
朱氏为此没少指责过她,正所谓有大家风范者向来遇事沉着临危不惧,而作为郡主的她却被小小的雷电吓成这样,岂不是让人笑话?
道理谁都懂,但她就是改不了,怕呀。
每逢雷电时,她须得找个安全角落,找人陪着自己,唯其如此,才能让心里的恐惧平息。
此时的柳婉如同一只被吓懵的小猫,赤着脚,披着湿漉漉的发,淌着一身的水汽,逃命似的从盥室跑出来。
然后,猝不及防,“噗通”一声,她与人撞了个满怀……
撞得她眼冒金星脑袋都要裂开了,睁开眼,是男子宽阔的肩膀;抬头,宋墨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出现在眼前。
“姐姐,你怎么了?”少年逆光站立,目光像网一样洒下来,定定地看着出浴的少女。
柳婉霎时全身石化,唯有身上的水珠在悄悄往下滴。
又是一阵闪电划过,“呯”的一声炸雷响起。
她低低惊叫一声,也顾不得来人是谁,身子一倒,一股脑往对方怀里钻进去。
细细的手臂环过少年的腰际,脑袋埋在他胸前,嘴里喃喃着:“有雷声,快,快让我躲起来。”
怀抱美人的少年略略一愣,随后嘴角弯起一丝弧度,伸臂将她环住,头俯下来,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姐姐别怕,不过雷电而已。”
又是一声炸雷。
柳婉吓得身子一抖,泪花儿都出来了,攥着少年的衣襟低低地哭:“好害怕,好害怕……”
“郡主,郡主。”冬梅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殿门口,来不及喘口气,一眼望见了衣不遮体的郡主与宋公子抱在了一起。
她也瞬间石化了!
她不过是想把院中的几盆花草收进来——不过片刻功夫而已,浴盆里的郡主竟跑出来了,耳房里的宋公子竟也过来了,两人还……
春杏见打雷也气喘喘跑过来陪主子,然后也僵在了殿门口。
两人瞪着眼,两张嘴张得比枣儿还要大……
求问老天爷,作为下人的她们,现在能怎么办?
拉开他们吗?好像不对;不拉开吗?好像也不对。在线等,急!
“退下。”是宋墨的声音,冷冽又压人,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冬梅与春杏双双应“是”后从殿门口退身。
两人站在殿外的屋檐下,看着倾盆而下的雨水怔怔发愣。
春杏鼓着腮帮子,越想越不对劲,“他又不是咱们的主子,咱们凭什么听他的呀?刚刚郡主都没发话呢。”
冬梅斜睨了她一眼:“刚刚谁应‘是’应得那么快?”
春杏扁了扁嘴,泄了气:“我咋就感觉那宋公子像个主子呢,还是个挺好看的主子,反正一见他我就想跪,。”
见冬梅不吭声,继续叨:“你说这宋公子明明好男风,还有自己的相好,咋就还和咱郡主同床,还抱……”
“慎言。”冬梅低声阻止。
春杏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吞下了没说完的话。
闪电渐灭,雷声也熄了,雨势却越下越大,砸在屋顶、树梢,哗哗声响成一片。
寝殿内。
柳婉终于魂灵附体,攥住少年衣襟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松开,埋在少年怀中的身体也悄悄的悄悄的往后移。
脑袋狠狠勾着,双臂绞在身前,心已沉到谷底,好丢人呀。
不只因为怕雷电丢人,还因为她过于——衣不遮体丢人。
全身上下除了一条长巾,不着片缕,头发湿答答地披于肩后,肩膀与手臂都光着,锁骨呈一字排开,胸前裹着巾子。
恼人的是,胸有点大,巾子裹得缭草,乱七八糟堆在胸前,显得胸更大了,好烦。
腿还光着,赤脚,脚趾头尴尬地抠在地砖上,能抠出一栋阁楼来。
她甚至都不好意思转身去换衣裳,一旦转身,她失态的样子便会在他视线里一览无余。
她可是一朝郡主,是众人眼中最优雅端方的那个闺秀,可如今像什么样子,不成样子!!!
自遇上这个叫宋墨的人,她当真是一次又一次失态,形象也一跌再跌,简直令她自己都不敢直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姐姐。”少年低唤,灼热的视线笼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想去握她瘦削的肩,指尖刚触着她的皮肤,她吓得一缩,他立马无措地弹开。
他指尖微凉,她肩头发烫。
女子的皮肤当真好滑,似锦缎一般,却又温润如玉。
“我……我帮姐姐拿件衣裳披着可好?”少年声音喑哑,带着几分怕吓着她的小心翼翼。
小淑女缩着身子,耳尖泛红,头压得更低了,小声说了个“好”。
少年眼睫轻颤,唇角微微扬起,暗暗藏着一抹愉悦,“那姐姐稍等。”他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这才转身在寝殿里去找衣裳。
合适的衣裳没找着,倒拿了床薄毯过来,“姐姐披着毯子可好?更宽大。”也没等柳婉回话,他长臂一挥,便将薄毯轻轻裹在了她身上。
柳婉光溜溜的肩膀和手臂终于遮了个严实,只剩一颗湿漉漉的脑袋露在外面,“谢谢小墨。”脑袋仍然勾着,不敢看他。
少年白皙的手抵在她的下颌处,握住薄毯两侧的边沿,“姐姐在我面前不用害羞。”他顿了顿,“我可是好男风的,对女子毫无兴趣,姐姐尽管放心。”
柳婉:“……”这话说得,她完全接不下去。
“姐姐待我,不如就像待姐妹一般,根本不用见外。”少年声音里带着几分明媚,已经把话说得死透死透了。
莫非她与他可以如女子那般相处?
柳婉暗暗一惊,终于抬起杏眼,万般好奇地看着他,“莫非,你虽是男儿身,却有一颗女儿心?”
宋墨:“……”这话说得,他也完全接不下去。
暗暗握了握拳,咬牙点头,“姐姐说得没错。”恍惚之间体会到了无缰的痛苦。
柳婉虽心下疑惑,好歹稍稍自在了些,轻舒了口气,绷紧的身体松懈下来,“刚刚,让你见笑了。”
哪怕对方真是女子,让人家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样,也是不大妥当的。
“下次有雷电,我还想陪在姐姐身边。”少年眸中染了一层温柔的光亮,细细碎碎的。
“下次……再说吧。”下次千万别来陪着她了。
“姐姐还是赶紧穿上衣裳吧,别着凉了。”他语露关切。
柳婉眉眼一黯,低头,赤着的脚趾在地砖上轻轻勾起,莹白如玉,如一颗颗小脑袋似的。
刚刚被吓慌了神,才顾不上穿鞋就跑出来,眼下魂灵附体了,让她再赤脚走路,怕是都不知道该如何走了,何况还有外人在呢。
“姐姐若是不介意,我……抱你去换衣裳,如何?”他声音轻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地砖上白嫩的脚趾勾起来、松开,又勾起来,又松开,小淑女在犹豫。
要不要他抱呢?要不要呢?
他好男风,之前两人同床共枕他也心如止水,许是他身体里真有颗女儿心呢。
“也行。”柳婉终于抬起头来,黑幽幽的杏眼里波光潋滟:“我的衣裳还在盥室里。”
“那我抱你去盥室。”少年乖顺一笑,继而弯腰去抱她,手臂刚触到她纤长的双腿,“等等。”她突然低声阻止。
弯腰的少年一顿,抬眸看她,两人刚好相同的高度,四目相对的瞬间皆是一愣,眸中映出对方的身影,如波光剪影,轻轻跃动。
“你……身上的伤可好了?”上次他抱了她一下,伤口都绷开了。
少年弯唇一笑,媚眼如丝地盯着湿漉漉的少女:“姐姐放心,快好了。”说完也不等柳婉应声,伸臂一把将轻盈的少女横抱起来,阔步走向盥室。
还是感觉到害臊怎么回事?柳婉眼睫轻颤,脸又泛红了,手指卷起来,缩在少年胸前一动不敢动。
屋内烛火跃动,光影灼灼,鎏金香炉里燃出袅袅轻烟,满室馨香。
屋外雨打窗台,“啪啪”作响,溅起重重水汽,湿了层层台阶。
一阵冷风袭来,吹落檐角的灯笼,吹得雨幕斜织。
春杏快步冲进雨里,将打湿的灯笼捡起来,又快步跑回到台阶,将湿了的灯笼拿在手里甩了甩,朝寝殿门口张望几眼后,悻悻地回到了檐下。
“姐姐,要不要叫婢子过来服侍你?”少年将小淑女安顿到盥室的软椅上后轻声问。
“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在外头等我。”今日已经够狼狈了,还是不让婢子见到此时的自己为妙。
“好的姐姐。”少年乖巧应声后,又拿了鞋履过来,蹲下,轻触她的脚踝,想给她穿上。
柳婉双腿往回一缩,尴尬地垂下头,“还是我自己来吧。”声音低低的。
哪怕将他当女子一般相处,也免不了尴尬是怎么回事?
“也行,姐姐自己穿。”少年眉清目朗,将鞋履并排放在柳婉脚边后,这才起身出了盥室。
赤身裹着长巾和薄毯的柳婉,在热烘烘的盥室里怔怔坐了好一会儿,终于长长吐了口气。
更完衣出来,少年已在案几旁的灯下等了约莫两刻钟,手里拿着茶盏,在泡茶。
“姐姐穿好啦,快过来喝茶。”他扭头看她,逆着光,高挺的鼻梁在幽暗中拉出一条弧线,使整张脸看上去愈加英挺。
穿戴一新的柳婉嘴边挂着浅笑,面上水汽蒙蒙,晶莹剔透,“让你久等了。”她眼尾略带羞涩。
“一点也不久。”少年将倒好的茶递给她,目光落到她的湿发上,“我给姐姐将头发绞干吧?”
柳婉接过茶水,微微一愣,绞发可是下人干的活,“不用了,待会儿让冬梅她们……”
“我为姐姐绞一样的。”少年打断她的话,从案几旁的椅子上站起来,身量好高呀,压得她不敢抬头。
也不好意思拒绝。
就在她头顶对她“虎视眈眈”呢。
她垂眸,喝了一口茶水,妥协了,“好,你帮我绞吧。”这宋弟弟在她面前,好似从不把自己当外人。
罢了,那就都不当对方是外人吧。
两人移步到铜镜前,柳婉屈身坐下,少年拿了干燥的巾子站在她身后。
一双白皙如玉的双手穿插在乌发间,捋出一缕发,用巾子包着,慢慢揉搓,手法极轻极柔,比一向贴心的冬梅都更加细腻。
“谢谢小墨。”柳婉抬眸,在镜中撞上少年的目光。
少年本就生得俊逸又矜贵,被夜间的烛火映着,轮廓分明的脸上又多了几份温柔的妩媚。
“姐姐不必与我客气。”他弯起唇角,一边绞发一边问:“不知姐姐今日叫我过来,是有何事要说与我听。”
柳婉脑子一懵,这才想起今夜叫他来的目的,但有些话直接问太伤人,得旁敲侧击。
“叫你过来,首先是想看看你的伤口,不知恢复成何样了。”说完垂眸,攥紧手里的帕子。
宋墨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那然后呢,姐姐?”
“然后……”柳婉顿了顿,看向镜中的少年:“小墨,你明知那些食物下过了毒,为何还要自己吃进去?”
少年眉眼弯起来,绞发的动作未停:“当时一桌子人可都是京中贵妇,若是让她们知道姐姐被自家人下毒,那姐姐岂不是要成为她们眼中的笑话,我才不给她们这个机会。”
他语气里带着调皮。
“小墨。”柳婉语气温柔,“你以后不要……为了我这样伤害自己。”
“我知道姐姐好面儿。”
“可也不想你受到伤害。”若是能让他不中毒,她成为笑话就成为笑话吧。
少年眼也未抬,揉搓着手中的乌发:“我中毒了不也照样没事,姐姐尽管放心。”
柳婉蓦地想到了无缰,最想问的话终于脱口而出:“小墨,你明明失忆了,又怎的还记得那个无缰呢?”
少年绞发的手一顿,抬头,怔愣地看着镜中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