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折桂令>第四十章 血色浪漫

  谈璓回到衙门,便听说杜友良的人到苏州了,对李松等人道:“来得正好,明日便带他们去太湖逛逛。”

  俗话说狗仗人势,这路师爷和方千户进了府衙,见到谈璓,也不甚恭敬,马马虎虎作个揖,便在椅上坐下了。

  谈璓心里嫌他们脏了自己的地方,面上微笑道:“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身材滚圆的路师爷端起桌上的茶,吃了一口,便吐在地上,皱眉道:“这是什么茶,又苦又涩,是给人喝的么!”

  谈璓歉然道:“前一阵赈灾,府衙库银吃紧,本官也不甚富裕,备不起好茶,只好委屈二位了。”

  堂堂苏州知府,掌管江南富贵之乡,买不起好茶?这话三岁小孩都不信,摆明了不待见他们。

  路师爷冷笑道:“谈大人好清官,可是你管的地方,出了这样的命案,你打算如何向抚台交代!”

  谈璓道:“两位稍安勿躁,杀人偿命,明日我便给杜大人一个交代。”

  路师爷道:“好,那我们等着瞧!”

  料想他是没什么好酒好菜招待,说完话,两人便沉着脸走了。

  李松道:“狗娘养的东西,明日叫他们知道厉害。”

  衙役走上来收拾桌上的茶盏,谈璓道:“拿去扔了。待会儿打水来,把他们碰过的地方多擦几遍。”

  次日天还未亮,李松便去官驿将路师爷和方千户叫起来,赶鸭子似地赶到码头,上了一条大船。谈璓已在船上,见他们上来,便下令开船。

  四周雾气弥漫,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汩汩的水流声,似乎不止这一条船在行进。船上并未点灯,但影影绰绰地能看见有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卒,还有两门大炮。

  路师爷紧张道:“谈大人,我们这是去哪儿?”

  谈璓道:“去太湖剿匪,给杜大人的小舅子报仇。”

  方千户和路师爷目瞪口呆,心想这剿匪何等危险的事,万一被水匪剿了如何是好?

  忙道:“既如此,大人忙罢,我等还是下船,不拖累大人了。”

  谈璓道:“两位若不亲眼看着,难免怀疑我拿别的人头滥竽充数,还是看着罢。”

  方千户和路师爷连声道:“不怀疑,不怀疑,谈大人一言九鼎,我们怎么会怀疑您呢?还是放我们下去罢!”

  谈璓不放,两人叫苦不迭,肠子都悔青了。

  在夜色中行进了大半个时辰,一声炮响震碎宁静,不远处的一座小岛被炮弹击中,立时浓烟四起,火光冲天,岛上的水匪措手不及,又连中两炮,转眼间死伤过半。数十条小船逼近小岛,众兵弃船登岸,与那些水匪杀成一片。

  又一声炮响,却是从岛上打出来的,虽未打中大船,也吓得路师爷面如土色,跌坐在地,方千户也好不到哪里去。

  谈璓负手立在船头,淡淡道:“两位不必害怕,他们的大炮打不到这么远。”

  天色渐明,岛上的水匪跑的跑,死的死,其余都被擒住,官兵大获全胜。大船这才靠岸,谈璓带着双股战战的路师爷和方千户上岛,叫人当着他们的面砍下两名头目的首级,血呼啦一下涌出来,人头落地,带着狰狞僵硬的神情,滚至路师爷脚边。

  他大叫一声,连退数步,满身肥肉乱抖。

  谈璓看他一眼,心想就是燕燕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唇角微弯,摆了摆手,道:“收起来,让路师爷和方千户带回去交差。”

  清点了伤亡,众兵将岛上的兵器钱粮还有许多被掳的女子都送到大船上,各自乘船返回城中。

  下午,燕燕正坐在床上看书,淇雪走进来,凑到床边道:“夫人,听说谈大人今早亲自领兵去剿匪了。”

  燕燕方知他最近在忙什么,一时怔住了。人是她杀的,他为了应付杜友良去剿匪,不就是为了她么?

  她在这一刻感到满足,她喜欢为了自己杀人的男人,血腥中带着浪漫。

  打发淇雪去看了一回,听说他没事,她便安心享受这份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快乐,睡觉都带着笑意。次日病竟好了大半,用过午饭,躺在院子里一张铺了褥子的竹椅上,让淇雪给她洗头。

  谈璓送走杜友良的人来看她,她刚洗完,一头乌油油的长发拧得松松的,挽成慵妆髻,坐在院子里看两名舞伎跳竿木舞。

  竿木挥舞,舞伎上身着翠绿短绸衣,紧紧裹着高拔双峰,露出一痕深深的雪脯,下身只着短裙,中间露出小蛮腰,胳膊小腿都露在外面,随着鼓点节拍水蛇般扭动婀娜身姿。

  这是京城颇为流行的一种舞蹈,谈璓看过几次,不以为奇,只是意外燕燕喜欢看这种男子热衷的舞蹈。

  燕燕见他来了,对舞伎道:“不跳这个了,换一个采莲舞罢。”

  两名舞伎下去更衣改妆,谈璓近前看了看她的脸,又伸手摸了一摸,不怎么烫了,道:“今日好多了,药吃了么?”

  燕燕道:“还没呢。”

  谈璓将手中的书匣子递给她,笑道:“昨日在水匪的寨子里发现这本唐刻的《天禄阁外史》,他们目不识珠,只拿来垫桌子,幸而没拿去引柴。”

  燕燕打开匣子看了看,十分欢喜,目光游到他面上,道:“是我连累你了。”

  谈璓在她身边坐下,闻着她发上淡淡的玫瑰花香,道:“水匪扰得来往船只不得安宁,我本也有此意,你不必放在心上。”

  燕燕只当没听见这话,他就是为了她,她认定了。

  舞伎重新上场,穿着广袖长裙,翩然起舞,一点春光不露。原来只许她看人家露胳膊露腿,就不许他看。谈璓察觉身边人的小小心思,不禁笑了。

  陪她消磨了一下午,一起吃了晚饭,便要离开。

  燕燕从匣子里拿出那本《天禄阁外史》,拉着他的手,道:“此书晦涩,你陪我看几章再走么。”

  虽是有心留他,倒也不全是借口,书中内容年代久远,词句于今人而言有许多不通之处,非饱学之士不能畅读。

  谈璓见她求教,自是不好推辞,陪她坐在灯下看书。燕燕看几句便要向他提问,他都耐心解答。灯火晕黄,照着他点漆双眸,她起先还听得认真,渐渐心猿意马。经史子集,他说什么都成了风花雪月。

  谈璓见她盯着自己,眼波流动,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止住话题,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道:“你在听么?”

  燕燕抬臂勾住这位认真的伴读的颈子,吻上他两片薄唇,舌尖舔过唇缝,叫他掌心托住脑后,这一吻愈发绵长。

  她带着他身子后仰,靠在一个湘绣软枕上。谈璓双手撑在她身侧,厮磨一番,口齿生香,见她目光迷离,满面酡红如醉酒,以手抚之,爱怜道:“你还病着,早点睡罢。”

  燕燕不好再留,只依依问道:“我们几时去南京玩?”

  谈璓笑道:“过两日便去。”

  燕燕送他出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自去就寝,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