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折桂令>第三十九章 多愁多病

  汤净等人的命案,没过几日便以水匪杀人这一论断结了案。

  这三人他乡而来,花魁大会上出风头,和祝家斗富,人尽皆知,引起水匪的注意本没什么奇怪的。就连杜友良听了这个消息,也不疑有他。他夫人汤氏见弟弟死了,哭天抢地,一定要那些水匪偿命。

  杜友良便让自己的两名亲信,路师爷和方千户带了一队人马来苏州兴师问罪,这一路山高水远,少不得走上一个多月,暂且不提。

  却说燕燕自从那晚以那女子最常用的借口拒绝了谈璓,心里便有些惴惴不安,唯恐他嫌她一个寡妇还如此拿乔。虽然谈璓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但他这种书生,嘴上说的未必是心里想的,有时不高兴了还笑若春风,叫人捉摸不透,方是为官之道。

  观察了些时日,发现他依旧给她写信,却不怎么约她见面了。一个月来只见了三次面,其中还有一次是为公务。

  燕燕想他终究还是恼了,又拉不下脸为这事去说好话,兀自闷闷不乐。

  入秋天气渐凉,雨水不断,这日在码头看货受了风吹,回来打了两个喷嚏,有些鼻塞,也没在意,看账本直至夜深,次日起来便浑身乏力,懒得动弹。大夫来把了脉,说是小伤寒,开了两剂药,叮嘱她要静养。

  淇雪煎了药来,她只叫放着,一口不喝。高嬷嬷来劝了一回,也不管用。夜里淇雪守在外间,听见她翻来覆去,隐有啜泣之声,心知是为了什么缘故,暗自叹息。

  次日午饭后,淇雪忙忙来到衙门求见谈璓。谈璓正在书房和几名下属筹备剿匪之事,听说她来了,便走了出来。

  淇雪行过礼,道:“谈大人,我家夫人病了,您今日若是不忙,好歹去看看她罢。”

  谈璓吃了一惊,忙问道:“什么病?重不重?”

  淇雪道:“原本只是小伤寒,她不肯吃药,又有心事,思这想那的,倒变成重症了。”

  谈璓道:“她有什么心事?”

  淇雪看他一眼,轻声道:“大人没来苏州前,她从不这个样儿,就是对我家老爷也没有过的。大人别怪她小性儿,她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姐妹,老爷走后,她一个依靠都没有,难免想的多些。”

  谈璓听她说对我家老爷也没有过,深感悦耳,听了后面这句,叹息道:“我怎么会怪她?你回去罢,待会儿我便过去。”

  燕燕坐在床上看着账本,高嬷嬷在一旁做针线,做了一会儿,劝道:“别看了,歇一歇罢。药不肯吃,整日劳心费神,这不糟践自个身子么?”

  燕燕放下账本,望着她手中绣了一半的荷包,道:“小时候,嬷嬷给我绣过一件百花飞蝶的长袄,我喜欢极了,接连穿了好几日,只可惜没能带出来。”

  高嬷嬷笑道:“有什么可惜的,奴婢再绣一件就是了。”

  燕燕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远处,道:“那些料子我都用不了了。嬷嬷知道我为何喜欢如星么?”

  高嬷嬷不作声,听她道:“小时候我想象中的夫君便是他这个样,和他在一起,我好像还是闵妧。”

  高嬷嬷听见这个名字,手中的针好像刺进了心里,嘴唇微抖,眼睛发涩。

  帘子一掀,淇雪笑吟吟地走进来,对屋里沉郁的气氛浑然不觉,道:“夫人,谈大人来看您了。”

  燕燕面色一喜,正要叫人拦着先梳妆一番,谈璓已经走了进来。高嬷嬷起身行了一礼,退出房间。谈璓看着她的背影,神秘一如燕燕的来历。

  “谈大人,奴婢去煎药了。”淇雪向他挤了挤眼睛。

  谈璓转回目光,笑道:“你去罢。”

  走到床边,见燕燕披散着长发,脸庞烧得绯红,未施脂粉,亦艳压桃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拧眉道:“烫成这样,还不肯吃药。”

  燕燕道:“谁告诉你的?”

  谈璓不答,道:“最近实在是忙,过几日,等事情忙完了,你病也好了,我们去南京玩两日怎样?”

  燕燕心中欢喜,偏做出不屑的神情,道:“南京有什么好玩的,我去过几十次了。”

  谈璓道:“我还没去过,听说栖霞山的枫叶很好,这时节应该红了。”

  燕燕道:“也就那样,不如香山的好看。”

  谈璓一愣,道:“你去过京城?”

  燕燕自知失言,忙掩饰道:“几年前先夫带我去过。”

  谈璓有些扫兴,见桌上有一盘鸭梨,便拿了一只削皮给她吃。燕燕看着他握刀的手,白皙修长,能写出颜筋柳骨的字,能使出行云流水的剑法,亦能抚过她的肌肤,带来电流般的酥麻触感。

  青绿色的果皮在他刀下脱落,好像美人衣衫褪尽,露出雪白水嫩的身子。

  借着发烧的掩护,她肆无忌惮地脸红,见他将削好的梨递过来,矫情道:“你切开么,我不好咬。”

  谈璓看看她那樱桃小口,吃起来是有点困难,便拿了一只碗,将梨切成块盛在碗里。

  燕燕用小银叉戳着吃了两个,见淇雪端着那黑苦的药汁来了,厌恶地蹙起眉头。

  谈璓笑道:“你怎么像小孩儿一样怕吃药?”接过药碗,舀了一勺吹凉了递到她唇边。

  燕燕见他这般殷勤,只好给面子喝了。旁边淇雪欣慰地叹了口气,心道真是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喝一口便要吃一块梨解苦,好不容易喝完一碗,眼睛觑着托盘里的一碟蜜饯,大约是要吃的意思,自己又不动手。谈璓会意,拈起一块喂她。她檀口一张,衔住蜜饯,两瓣温软的唇碰到他的指尖,舌头一舔而过,那触感却留在上面。

  谈璓收回手,看着若无其事嚼蜜饯的燕燕,觉得她是故意的。百般挑逗,就是不让他快活,她是何居心,他其实略知一二。

  大约是怕他得了她的身子便丢开手罢。说到底,她的不安多疑,皆是因为没有承诺。谈璓不是不想给,只是难处甚多,需从长计议。她心高气傲,有些话也不方便对她讲。

  燕燕得他一番伺候,心里舒服了,拉住他的衣袖,咬了咬唇,小声道:“那天晚上,委屈你了。”

  她也有觉得别人委屈的时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谈璓失笑,伸手将她鬓边碎发归拢耳后,道:“我并不委屈,说来还是我对不住你。好生养病,别再胡思乱想了。”

  燕燕点点头,谈璓道:“无论如何,我不会辜负你。”握了握她的手,起身走了。

  燕燕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毕竟男人的话很多时候也不能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