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天选倒霉蛋>第60章 旧事重提

  “何景乐。”辛随道,让旁边的当事人几乎以为是在叫自己,正十分疑惑地不知该不该回应时,辛随却又在此时重复着说了一遍,“老师,他叫何景乐,怎么了吗?”

  曲冠玉没回答,只是喃喃地重复了两遍这个名字,电话两端陷入短暂的静默,最后,这位年逾半百的老教授长叹了一声:“没事,是我认错了人。”

  也对,世界上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帝都的夜灯火通明,曲冠玉坐在桌前,低头看落地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桌上的电脑亮着,散热系统敬业地在这个过分安静的房间里发出轰鸣;而没熄灭的屏幕上,一份寻人启事正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

  这个不知从哪儿拷贝的复印件显然已经年代久远,以至于留存在电子设备里的文件都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出,失真的照片上,男孩笑容灿烂,看得时间长了,竟和现如今的何景乐有几分相似。

  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久到世道变了一轮,久到当初的声音早就微弱熄灭——

  没人再记得。

  不过别的先尚且不提,这个不了了之的电话显然让小何少爷陷入了极其紧张的自我审视中,毕竟这年头研导教授之类的哪个不是日理万机,自己仅凭一面之缘,就能让人家记住,并且大半夜的还一个电话打过来追问,凭什么?

  就凭自己这张过分美丽的脸蛋吗?何德何能啊!

  他站在路灯下焦虑得直啃手指甲,最后也不知思路一下发散到了哪儿去,眼神都犀利了,愣是把辛随给看得一哆嗦,然后紧接着张口就问:“你老师知道我是gay了?”

  “……”

  “还是他知道我把你也给骗来做gay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并且总觉得来自名校研导的正义铁锤下一刻就要砸到自己身上,最后哭丧着脸,啪叽往辛随胸肌上一靠,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哪儿来那么多戏:“辛随,那这样我们只能——”

  辛随一默,阴阳怪气地抢答:“哦,你又不想做gay了?”

  “哪儿跟哪儿啊?”何少爷觉得莫名其妙,“我是说实在不行那就只能砸钱了,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我让我爸看看能不能给你们学校捐一栋楼。”

  “……”

  袋子里各种口味的冰沙散着凉气儿,辛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把装着冰的袋子又举高了一些,颇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某位帅哥,再不快一点,你的朋友们可就只能喝常温糖水了。”

  “什么我的朋友,那明明是我们的朋友——啊!”

  何景乐回过神来了,匆匆忙忙打开袋子伸手一摸,拉着辛随再度狂奔起来,两人一路猛跑,各自跑出满头的热汗,到酒店没来得及歇,又立刻喘着气去敲向空山房间的门。

  门一开,人果然都在,并且纷纷对于这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小情侣表示出了程度不一的疑惑,具体表现为路过上厕所的柯文曜说:“怎么跑这么快?没付钱啊?”

  “滚!”何景乐扶着腰,气儿没喘匀就骂道。

  只不过一边骂,一边还要从袋子里把这群祖宗点的五花八门的冰给拿出来,真是好口嫌体正直一男的;向空山凑过来看,又顺道往他和辛随头上一人盖了一条毛巾,示意他们先擦汗,然后才啧了一声,道:“行啊乐仔,咱就算哪天跑外卖那也得是个金牌外卖员。”

  “那是!”

  峨眉山的猴来领盼盼小面包了,一群人闹哄哄的凑在向空山房间吃冰,无人注意的角落,何景乐拿着其中一杯递给蔺妍,双手合十,祈祷似的求饶:“妍姐你就饶了我吧,我真知道错了!”

  蔺妍总算舍得看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你没错。”

  “不我错了,我肯定错了——”

  “你怎么就不懂呢,是做得太好了。以前干什么都要人陪着,明明也没过去多久,现在怎么突然就好像什么都能自己做了似的?让我总担心,害怕你这样其实一点也不高兴。”

  蔺妍很少说这么长的话:“乐仔,你要明白,有时候不能强迫自己去做成那么好,会事与愿违的。”

  何景乐一愣,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倏地就没了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匆匆了结了这段指向性过于明显的对话,也不知道过于聪慧早熟的蔺妍是否如向空山一样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看透了许多,他只知道,这话的余音在他耳朵边绕了很久,一直绕到后半夜去,也没能让他再睡着。

  睡不着,索性就起来四处转转,还好酒店定的是标准间,辛随在隔壁床上熟睡着,眉眼间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大概是一路奔波,此时只是翻了个身,并没被吵醒。

  可这人睡梦里也不怎么安稳,脸蒙进被子里,像谁欠了钱似的紧皱着眉头;何景乐翻身下了床,路过辛随床边时刻意放轻了脚步,这才发觉雨又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没关紧的窗户缝洒进些潮湿的空气;他驻足凝望了一会儿,推开了房门,结果好巧不巧——

  就住他隔壁的向空山也正要出来,神色清明,看上去似乎也同样半宿没睡。

  两人对上视线,片刻后,都笑了一下,十分有默契地走出了几步远,才小声地在走廊里交谈;向空山先开口,走过场似的问了声:“怎么这个点还不睡?”

  “你呢?”何景乐斜着眼看他,把问题抛回去,“你怎么也不睡?”

  “雨声太大了,”向空山说,“我起来上个厕所,睡不着,就出门转转。”

  “这不巧了么,我也一样。”

  何景乐和他碰拳,两人勾肩搭背地去自动贩卖机买罐装可乐,还跟高中似的闹,坐在一楼大厅靠窗的吧台上干杯,然后比赛,看谁第一个把易拉罐拉环丢进两米处的垃圾桶里。

  雨愈发大起来,落在玻璃窗,将外街的路灯切成模糊的许多色块,向空山盯着窗外,又喝了一口可乐,几秒之后,突然有些没头没尾地说:“乐仔,你记不记得,高三毕业那时候,我们也是一起去爬山,跟今天一模一样,那天也下了好大的雨,然后我们缩在房间打了半宿的扑克?”

  “当然。”何景乐笑起来,“结果后半夜大家都困了,就那么坐在地板上睡了一整夜,第二天腰酸背痛,还要一起爬起来去看日出。”

  “过了今天,恐怕以后我都对爬山有ptsd了。”向空山开玩笑一样地道。

  “乐仔,”向空山顿了一下,斟词酌句地讲,“我觉得大家都会有质疑自己存在意义的时候,这很正常……包括有些事情你不想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做,想自己做,也都行,都可以;但是在这些时候里,你得知道,你不是被抛弃,我们的心永远是相连的,你只是替我们提前看过了这些风景。”

  “从高中到现在,我们会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可是何景乐许久没说话,沉默的间隙里,胸腔骤然涌出一股邪火,在这一瞬间,几近于崩溃地想: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总是要你们来扮演这样的角色?

  向空山是这么说,蔺妍也是这么说,所有人好像都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好了被他一辈子麻烦的准备,并且十分乐在其中,可他们到底懂不懂,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害怕;他是被动接受关怀体贴的人,那等到散场的那天到来,他应该拿出什么筹码才能留住他们?!

  ……

  “当然,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他垂下眼睫,轻声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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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站在何景乐的角度上也许很难看清,但站在辛随的角度上就很好理解了,对于辛随来说,简直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叫《天还没亮我那么大一个对象怎么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