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真少爷团宠日常>第30章 

  他说这话时, 语气里带了一点讥诮。「男朋友」三个字被他咬得很重,似乎在强调着什么。

  应煦这才向他看去:“魏连霄?”

  原来,魏连霄要探望的病人是迟先生?

  不是, 他刚刚跟迟先生说了什么!

  应煦反应过来,有些恼火, 殊不知魏连霄心里的怒意烧得更炽。

  被他撞破他们的暧昧,他很意外么?难怪不肯和他续约, 原来是攀上「高枝」了。小麻雀飞上枝头就不肯再认从前的主人, 他怎么能让他如意?

  怒火被压在沉冷的黑眸底下, 魏连霄深深凝视应煦:“瘦了。这段时间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他语气微妙,却藏着几分熟稔和亲近,把应煦听得愣住。应煦只觉得他的眼神也好,语气也好, 说话的内容也好,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刻意, 闹不懂他是什么用意。

  李政清倒是敏锐, 第一时间读出了两人的关系不对。他下意识朝迟晏望去。不巧,正对上自家总裁含笑的眼眸。他是笑着的,笑容温和。然而,笑不达眼底。

  ——他的眼底, 一片冰凉。

  李政清的心儿肝儿都开始颤抖,病房里分明开足了暖气,他却觉得冷意从后背爬了上来。

  魏连霄仿佛看不到应煦那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也不去看迟晏的反应, 用类似责怪的语气说:“原来你认识迟总,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从没听你说过?”那责怪里又藏了几分包容, 是他从来没有给过应煦的耐心。

  张旻:“……”

  啊这,这是宣示主权么?可这就是个「假」「前」男友啊!老板你清醒一点,我们是来示好的,不是来结仇的!

  应煦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古怪。“我和迟先生的事为什么要说给你听?”他说得理所当然,看向迟晏的目光却没忍住闪烁几下。他没好直接否认魏连霄所说的「曾经的男男朋友」这层关系。

  毕竟他拿了人家的钱,签了协议,但心里就是慌慌的,乱乱的,不想魏连霄再说下去,怕惹迟先生误会。

  他那匆匆一瞥是对迟晏的在乎。

  迟晏却会错了意,拧紧了好看的眉。

  “还生我气呢。”

  魏连霄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一股莫名的亲昵,要把迟晏排斥在外。

  应煦:“……”

  不是,生什么气?

  好像他们真是旧情人似的。

  魏总这是从哪里拿的剧本,也太厚颜无耻了,一分钱不给就自顾自演起来了。

  应煦流露出不满的神色,迟晏终于不再沉默:“小煦不是小气的人,魏总这样说他,倒是把他看轻了。”

  应煦正纳闷魏连霄演这一出干嘛,听迟晏这么一说,才发觉魏连霄这是埋汰他呢!他就是见不得他和迟先生好!应煦恼恨魏连霄卑鄙,瞪他一眼,又望向迟晏,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感激,直把魏连霄气得够呛。

  正在这时,迟晏又招呼他:“小煦,来这边坐。临时有客人来访,病房里的椅子不够用,你先坐在陪护床上吧。反正昨晚是给你睡的,你应该不会嫌弃吧?”他最后那句笑语似乎只是玩笑,然而这个玩笑并不好笑,魏连霄的脸上立时阴云密布。

  应煦却浑然不觉,他像被主人召唤的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坐过去。

  “迟先生你别拿我开玩笑!我身上又不脏,再说了,今早我把床铺整理得妥妥帖帖,哪里坐不得人了?”他嘴上说着埋怨的话,语气却像撒娇,十足的亲昵,是魏连霄的独角戏怎么都演不出的效果。

  迟晏低低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的笑声就是回应。

  那笑声既像是在回应应煦,又似乎是在回应魏连霄。

  魏连霄感觉自己的表演像是漂浮在天空的泡泡,被迟晏的笑声一扎,就骤然爆破。

  他感到有些难堪,更多的是愤怒。

  应煦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讨好迟晏,他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合约到期了,他对他就是这个态度?

  没脸没皮。

  没心没肺。

  魏连霄握紧了拳头,仿佛要握住心里的波澜,把它们强行摁下去。无论如何,在迟晏的面前他必须保持理智,只有理智能帮他赢得这场较量。他这样告诉自己,反复告诉自己,却仍觉得心里的某片土壤正在一点一点塌陷。他其实没有把握,那只在他看来很容易就会被捉住的小麻雀,似乎真要飞离他的天空了……

  迟晏和应煦的交谈变成了混乱的背景音,在他的耳朵里鼓噪着,倏忽间,魏连霄听见迟晏发问:“小魏总,不坐了么?”

  魏连霄回过神来,脸色仍然不太好看。

  迟晏见状,权当他默认了:“你事务繁忙,我也不多留你——李政清,送客。”

  他事多事忙,不便多留,那应煦呢?

  应煦就不忙?

  先前他去奶茶店找他,还得先给他一笔钱才能获得谈话权。

  现在呢?

  在迟晏面前呢?

  他就白给?

  傻瓜,蠢材,他以为迟晏的高枝是那么好攀的?

  迟晏能给他多少?

  迟晏能像他一样,愿意把副卡给他花么!

  魏连霄气急攻心,饱含恶意的话脱口而出:“迟总不必留我,我走之前还有几句忠告要说,只怕要惹你不高兴——你把应煦当作「朋友」,以为他很好,甚至出言维护他,但你真不如我了解他。他这人左右逢源,视财如命,天生两副面孔,只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迟总你眼力不凡,怎么可能看不透他?就算当个玩物,还是小心提防为好。毕竟——”

  “有些狗看起来乖巧,其实从不认主。”

  一字一句,都是辛辣的讽刺,都是高高在上的轻蔑。

  “魏连霄,你别太过分了!”

  应煦快要气死了,在魏连霄的眼里他就这么差劲?!他算是想明白了,魏连霄今天所有的反常都是为了「替天行道」,好让迟先生疏远他。他心里好像被塞了一团蓬草,怒火没有把它点燃,反而附着着它,烧得他慌乱无比。他不禁望向迟晏,眼神里无意中带出几分可怜。

  迟晏被他看着,心软得不行。

  “小煦,不气。”

  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让应煦的情绪平复下来。

  “小魏总怎么说话的?”对着魏连霄,迟晏的语气又是一变,他的表情依旧温和,声音却冷得能掉下冰碴,“你这么说我的朋友,真让我怀疑魏总的家庭教育是不是有所欠缺,看来——我有必要去和魏总谈一谈。”

  他又叫他小魏总,还拿魏凯来压他!

  魏连霄整个人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他的嘴唇,他的下颌线,乃至他的手指,都流露出他的不悦:“我只是好心奉劝罢了,迟总未免把我想得太坏。”

  “那你呢?”迟晏反问他,“你是不是也把小煦想得太坏?小魏总这个评价,会让我误会你在恋爱期间从没见过小煦可爱,阳光,替人着想的一面。”

  魏连霄身形一震,双拳捏得更紧。

  “那真是可惜呢,你说是么?”

  这是取笑他?

  一只不识好歹的狗,他有什么好可惜!

  魏连霄的指节处绷出青色的血管,多说无益,他举步要走,却听迟晏说:“不道个歉再走么?你这样辱没我的男朋友,说实话我有一点生气呢。”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的,警告的意味却很浓。

  张旻听得心惊胆战,只能在心里默默催着魏连霄道歉。

  ——这个疯子,他们惹不起啊!

  魏连霄却抓住了另外一个重点:“你说什么?”

  他终于又和迟晏的目光对上,迟晏的眼神依旧平静,那是胜利者的淡定从容,而他的眼底却布满了血丝。他听见迟晏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们小煦确实有缺点,比如说,他原先看人的眼光不太好,但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好。你这么说我的男朋友,我不喜欢。”

  男朋友。

  男朋友?

  男朋友!

  这三个字不仅在魏连霄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应煦也是一愣一愣,反应不过来。

  反倒是李政清更加镇定,好像早猜准了两人的关系。

  “小煦才答应做我的男朋友,我必须让他看见我的可靠。如果小魏总你拒不道歉,我明天会约见魏总,请他替你道歉。”迟晏用一种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的平淡语气继续紧逼,逼得魏连霄再无退路。

  “魏总!”

  张旻的声音十分急切,隐含着催促。

  魏连霄终于头脑清醒,回归角色。

  他不单单是魏连霄,还是魏凯的儿子,远扬的总裁。

  这个「魏总」他要是不乐意做,多得是私生子想要取而代之。

  他没能完成老头的任务已经是不应该,不能再得罪迟晏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对不起。”

  他别过头,下颌线绷紧,短短三个字说得不情不愿。

  迟晏问他:“是对小煦说的么?”

  魏连霄脖颈处的青筋绷得更明显了,他的喉结因愤怒而滚动,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对不起,应煦,是我口不择言。”

  应煦惊异不已,没想到迟晏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能逼得魏连霄低头。

  他单知道迟晏是个总裁,但魏连霄也是总裁啊,原来迟先生比魏连霄厉害多了!

  等不到应煦的回应,魏连霄还以为他在拿乔。

  呵。

  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他冷冷瞥他一眼,又看向迟晏,怒声问道:“现在可以了么?”

  迟晏说:“可以了。你走吧。”

  他连送客的话都懒得说了,魏连霄往外走的时候,听见他柔声和应煦说话:“小煦,不生气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呢。你坐到这边来,我先帮你把伤口处理好。你看到病房里的果篮花束了么?今天有很多人来探望我,这些果篮花束还请你帮我处理掉。”

  “啊?”应煦愣了愣,迟疑地问,“迟先生,你的意思是……”

  迟晏的轻笑被微风送遍病房,落在魏连霄的耳朵里,显得尤为刺耳。

  “那么多鲜花,熏人得很,水果太多我也吃不完。请你帮我个忙,把这些东西卖掉吧。”

  应煦张大了眼睛,那些果篮花束瞬间变成了一张张崭新的纸币,勾得他蠢蠢欲动。

  “这不太好吧……”应煦十动然拒。

  “有什么不好?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三七分账。”迟晏轻笑,“所以今晚再陪陪我,嗯?记得给我带一杯柑橘柠檬水。”

  病房里顿时响彻应煦的欢呼声:“迟先生你真是太好了!应煦牌特供柑橘柠檬水免费为你派送一个月!”

  魏连霄站在病房门口,突然觉得脚沉甸甸的,抬不起来。

  张旻急得擦汗:“魏总?”

  还不快走?

  魏连霄只想回过头去,大步走回病房,夺过属于他的果篮和花束。

  可笑!

  迟晏以为他是周幽王么?玩什么烽火戏诸侯!

  然而他终究没有回头。

  形势不如人。

  他只能忍。

  「嘭」一声,病房的门被摔上,宣泄出魏连霄的无能狂怒。

  魏连霄走后,应煦没急着清点果篮数目,先对迟晏说了一声:“迟先生,对不起。”

  迟晏皱眉:“怎么跟我道歉?”

  应煦很惭愧:“让你听了那么多污言秽语,打扰你养病,真的很抱歉。魏连霄一直看不起我,我拿他没办法,却要你来替我撑腰……”

  迟晏打断他:“错的是他,你道什么歉?”

  他似乎是有些薄怒的,但是对上应煦怏怏不乐的面庞,又很快消退下去,恢复成一贯的温柔:“你很好,小煦,他说的不算,我乐意替你撑腰。”

  最最简单的几个词汇,组成了最最动听的一句话。

  应煦紧蹙的双眉缓缓舒展开来,他浅浅笑了一下,又想起什么,脸颊飞起红晕:“迟先生,你刚刚跟魏连霄说,说,说我——”他似乎难以启齿,半天说不出那个字眼。

  迟晏把话接过去:“嗯,说你是我男朋友。”

  应煦心里一跳,像被塞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听迟晏诚恳道:“抱歉,事急从权,没提前征询你的意见。我看他以你的前男友自居,似乎是想纠缠你。他不是会善罢甘休的性格,你不让他遂意,他就会不断影响你的生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做你的男朋友。”

  应煦的睫毛震颤着,不敢去看迟晏。

  “如此一来,我师出有名,才能给你提供长期的保护。”

  他完全被迟晏说服了。

  “可是,这样不会影响你的名誉么?”

  应煦仰面问着,被迟晏的大手按住了头顶,轻轻揉了揉。男人发出苏得不行的笑声:“这有什么不好?别人看到了你,都会夸我眼光很好。”

  那一刻,应煦不得不承认。

  他有被撩到。

  应煦走的时候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他像是捡了一件别人的宝贝,哪怕只是产生一点点占为己有的念头,都令他羞愧不已。

  迟先生是为了帮他。

  他却产生了不该有的浮想。

  只是一句解围的话。

  他却闹得十分不自在。

  ——真没出息!

  “应煦?应煦!”

  小明的声音把应煦拉回现实,服务台前新来了几位客人,应煦把他们的需求一一录入电脑,灵活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一共是三十六元,谢谢惠顾。”

  几个女生发出小声的议论,然后在窃笑之中,她们把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生推了出来。那女生抖着手指摸出手机,先扫码付款,伴着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她小小声说:“你好,能交个朋友么?”那声音细如蚊讷,一句话的功夫,她的脸和脖子已经染上了傍晚的红霞。

  小明转身去做饮品,和应煦打了个照面,不忘促狭地挤一挤眼。

  应煦无奈,扯下票据递给女孩,附赠一个公式化的笑容:“请收好票据。”

  在女孩欲言又止的目光中,他笑说:“顾客是我们的上帝,和上帝做朋友,只怕反而轻慢了你。”

  这是拒绝了。

  女孩眼里的希冀一寸一寸黯淡了下去。

  等那几个女生落了座,小明才酸溜溜说:“你真该出一本书,叫《我太受欢迎了该怎么办》。”

  应煦被他逗笑:“行,我出书,你动笔。”

  “哎,不是,你读的那么好的表演学校,里面不都是俊男美女?就没有一个你看得上的?”小明不依不饶,又撞了撞应煦的肩膀,缠着他要问个明白。

  应煦躲开他的动作。

  “没有。”

  小明一边给奶茶封盖,一边质疑:“真没有?”

  “没有。”

  应煦回答得斩钉截铁,然而在他否认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不经意浮现出一双温柔含笑的瑞凤眼。他的心脏骤然一悸,险些把手里的奶茶摔了——那可是十五块钱呢!他立马警醒,把那些耽误工作的浮想通通清扫出去。现在,他就是个无情的打工人!

  这天晚上,应煦又见到了应夫人。

  应夫人衣着得体,像是精心装扮过,既不会显得过分华丽,又能凸显她温柔大方的气质。和她一同前来的还有个英俊儒雅的中年男人,男人穿着一套休闲西服,看似内敛但又气场强大,让人忍不住注意他,又不敢直视他。

  这样一对夫妇,和奶茶店这种年轻人的快乐天地未免太过格格不入。

  小明左顾右盼,到处找镜头,以确定这两人是不是来他们奶茶店拍小短片的不知名演员。应煦却在此时露出笑脸:“又见面了,应夫人。欢迎光临,您要喝点什么?”

  奶茶店里偏黄的灯光吃掉了应秋实夫妇的大部分情绪。然而此时他们离得近了,又骤然对上应煦的笑脸,听他喊「应夫人」,戚美菱眼波一颤,眼底那有意掩饰的感情终于流泻出来,再藏不住。

  那眼神像是激动,又像是克制,像是高兴,又像是悲哀,注视着应煦,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

  应煦被看得愣住,顿时失了笑容,也失了言语。

  气氛变得微妙,奶茶的香味在空气中忽起忽伏,欢快的背景音乐渐渐变得模糊。

  “美菱。”男人的声音微哑,从喉咙里吐出叹息般的声音。

  戚美菱如梦初醒,她没忘记和丈夫之间的约定。她不能失态,会吓到孩子。遂强压住眼底的情绪,笑说:“晚上好,小煦。我好些年没喝这些甜饮料了,你能帮我推荐一下么?还有我的丈夫,有没有适合他的饮品?”她说着,拉了拉应秋实。

  应秋实颔首:“拜托你了,小煦。”

  他们一口一个「小煦」,叫得那样亲热,听得小明瞪大了眼睛。他定定看着应煦,仿佛在用眼神逼问他:最开始是霸道总裁,紧接着是温柔绅士,现在又来了一对气质不凡的中年夫妇,都是熟人哈,哈哈。应煦,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应煦又哪里比他多知道什么?他和应夫人只有一面之缘,这是第二次见,但是这位长辈确实让他深感亲切。此时听他们喊他「小煦」,他也不觉得违和,只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遂收敛笑容,露出几分腼腆:“既然应夫人信任我,那我就大胆推荐了。您可以试试这款果茶,果香味浓郁,掺了红茶,还有一股淡淡的茶香,比较清爽,做个半糖也不会觉得太甜……”

  戚美菱听着应煦的介绍,看着他飞扬的眉眼,不知不觉间又出了神。

  她的好孩子。

  当年那个在她的期待中孕育的孩子,就这样悄然长大了。

  她没能陪伴他的成长,却很为他高兴,他有很好的父母,很好的教养,即使面对生活的困窘,也依旧向阳盛放。

  “就按你的推荐来吧。”

  在戚美菱出神的时候,应秋实做了决定。

  “好的。”应煦点头,又问,“打包还是在店里喝?”

  他料想这对夫妇会选择打包。他们就不像是会来奶茶店消费的样子,这次点奶茶来喝多半是临时起意。奶茶店里都是小年轻,又爱吵闹,这种环境哪里是他们呆得住的?

  然而,他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只听应秋实告诉他:“我们现喝。”

  应煦掀起眼帘,对上男人浅灰色的双眸,他的眼神深沉难懂,像是藏了很多东西。应煦看不懂。他只愣怔了片刻,便热情地招待他们:“请到那边坐一会儿,奶茶稍后就到。”

  又有新客人到。小明正在调制饮品,把客人留给应煦招待。

  应秋实的目光穿过只放了几本闲书聊作装饰的矮书架,在怒放的鲜花间凝望着应煦,看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他的妻子和他坐在同一边,他伸手抚了抚妻子的手背,声音低哑,藏着无尽温柔:“是个好孩子。美菱,他像你期望的那样,健康,阳光地长大了……”

  戚美菱听不得这样的话,她鼻头一酸,滚烫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那年冬天,她怀着他,圆润的脸庞被难得一见的冬日暖阳晒得温柔。他不安分,在她的肚子里踢两脚球,疼得她抽气。应秋实走过来揽住她,皱眉说:“这孩子又不乖了?”

  她不乐意听他这么说,隔着肚皮安抚她的小宝贝,复又对丈夫嗔怒道:“你怎么老看这孩子不好?他平时可乖可乖了,只是冬天难得有这么好的阳光,他也想活动一下。”她说着,珍爱地捧住自己的肚子,和未出生的孩子对话,“妈妈猜对了么,宝贝?”

  远方送来一阵微风,带着点冬天该有的凉,又混杂着被太阳晒出来的热,拂过女人温柔的眉眼,吹散她的低喃:“妈妈希望我的宝贝永远健康,永远阳光,快快乐乐地长大……”

  回忆收拢,戚美菱回握住应秋实的手,用她柔软的手去安抚男人心底的酸涩:“我们还有好多年,秋实。我们还有很多年,可以看他大学毕业,看他立业,看他成家……”

  错过的追不回来。

  但是他们还没老去,他们还有时间,他们能陪这孩子走过剩下的时光。

  应秋实听了这话,也生出诸多感慨。但见妻子神情复杂,这个素来洞察人心的男人换上了尽量轻快的口吻:“怕只怕孩子嫌我们这两个老东西烦人,成了家,立了业,就不肯跟我们住一块儿咯。”

  戚美菱嗔他一眼:“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是这样?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儿子结婚以后你还拘着他,那肯定是要讨人嫌的!再说了,儿子这都还没毕业呢,你想得也太远了吧!”

  应秋实看着妻子,只觉得好笑。他心想,这不是彼此彼此?儿子都还没认回来,她就开始跟他探讨孩子成家立业的事了。要论「想得远」,他俩分不出谁更胜一筹。

  正说话间,奶茶店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妈,就是这里!”

  大门上悬挂的铃铛被晃得一阵乱响,应煦抬眸望去,就被气势汹汹的应二伯母怼着脸一顿臭骂:“好你个应煦,谁给你的胆子敢打我儿子!你欠钱不还你还有理了,敢对债主动手?你老板呢,让他出来给我们评评理,看你这样品德败坏的员工,他到底瞧上你哪点!”

  瞧应二伯母的作态,就是为闹事来的,应煦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奶茶店里的音乐依然响个不停,笑声闹声却短暂地停滞了一瞬,然后不着痕迹地压低。一双双好事的眼睛望过来,望到了应二伯母蛮横的表情,望到了应博得意的眼神,也望到了小明的无措和应煦的冷漠。

  那一双双眼睛顿时灼热地锁住小明。

  不是,都盯着他干嘛??

  小明下意识后退一步,感觉自己距离风暴的中心远了一截,这才故作镇定道:“这位……阿姨,我们店长今天不在店里。您先喝一杯奶茶消消火气,咱们有话好好说。”

  应二伯母可不跟他好好说,她没好气道:“他都动手打人了,我还跟他有话好好说?他敢欺负我儿子,我今天必须要个说法!你给你们店长打电话,让他来,我倒要问问你们店里一个月给他开多少工资,他是不是花了个精光。好家伙,还欠着我家好几万块钱呢,问他催债还敢打人,真不知道我那弟弟弟妹怎么养出这么个缺德玩意儿!”

  她说话极难听,声音又尖又利,像一根根细长的针,扎进人的皮肉里,虽不至于鲜血淋漓,却让人刺痛难忍。

  戚美菱对应煦展开了全面调查,怎么不清楚他的过往?看过那厚厚一叠报告,她的心里已经生出十二分的心疼,对于这孩子近两年的经历,她实在不忍回顾。但饶是她已经有了了解,却怎么也想象不到,那寥寥几句的窘迫真正落在应煦的身上,是这样刻骨的难堪。

  她再也坐不住了,也顾不上其他,在那一刻,她只剩下母亲的本能——她要护住她的孩子,护住被她弄丢了二十多年的孩子!

  却在此刻,应煦终于说话了:“应二伯母,您记性好,我们家当初问您家借了多少钱?”

  应煦的声音十分坚定,他的意志显然是强大的。那平静的声音安抚了戚美菱的情绪,她迟疑了一瞬,被应秋实按了回去:“美菱,交给小煦。”

  那孩子不会愿意他们看到他的狼狈,更不会乐见他们替他摆平问题。

  戚美菱听懂了应秋实的言外之意,揪心地坐了回去,咬住红唇。

  应二伯母对此浑然不察,听了应煦的话,她只觉得阴阳怪气,便跟着怪里怪气地说:“也不多,十万块,不够治好你爸妈的病,买墓地也只够买几抔土,你这个小少爷当然看不上。但那笔钱总归是我一家勒紧裤腰带省下来的,你欠钱不还,总得给个说法!”

  应煦听不得她提自己的爸妈,还是以这样的语气。

  “钱是去年前年断断续续借的,累计十万块没错,我至今还欠多少?”

  “怎么,这种事还要我提醒你?”应二伯母的声音骤然拔高,“你还欠我家五万,还欠五万,我告诉你了,你倒是还啊!哦,不对,现在可不止五万了。除了这笔欠款,你还得赔偿我儿子一笔医药费,不然我跟你没完——”

  应煦打断她的控诉:“是啊,一年多的时间,我给你家还了五万块,这还不足以表明我的态度?你不用指摘我的家教,我爸妈教过我,欠别人的要及时还,我一直是这么做的。除了上学,我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拿来打工,攒下的钱除了交学费,都拿来还债,我自认无可指摘。”

  应二伯母竖起眉毛,想要辩驳什么,应煦提高音量,把她的气势压了下去:“但既然二伯母你今天找来了,我也有两个问题要问——”

  “第一,你既然催着我赶紧还债,为什么要影响我的工作?第二,你有没有教过堂哥什么是「尊重」,你今天替他出头,说我不该打他,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挨打?他对我朋友满口污言秽语,说我养野男人,养小白脸,不给你家还钱,这是该对自家亲戚,该对自家堂弟说的话么?!”

  应煦气势一盛,应二伯母顿时哑了火。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吵架的本领都是在街坊邻居的摩擦中锻炼出来的,没别的巧,一靠说话难听,二靠胡搅蛮缠,三靠嗓门大。现在碰上应煦这样挖坑来埋她的,拼嗓门又拼不过,顿时急赤白脸,说不出话了。

  应博见他妈吃瘪,不禁急了:“你……”

  应煦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用激动的声音盖过他的话:“怎么,堂哥又要羞辱我的人格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花你家钱养野男人的老赖,别说我做不出这种事,就凭二伯当初对我们家的照拂,就凭他那句钱不急着还,要我好好的,我就是饿死也做不来欠他钱的事!我还是那句话——钱我会还,一定会还,你们要想我赶紧还钱,请马上转身出去,我要继续工作了。”

  听了这样一番话,吃瓜群众哪里还有不懂的?他们纷纷议论开来,对着应二伯母和应博指指点点,觉得这两人也是离谱,这么步步相逼,真要把人逼上绝路?

  听这话里的意思,那钱还不是这位「伯母」做主借的,是人家伯父借出来的,拿这个做人情,还说人家死去的爸妈,真是不积口德。

  那些议论细若蚊呢,混在欢快的乐曲中,应二伯母并不能听得真切。

  但她莫名觉得那一双双眼睛都在排斥她,那一张张嘴都在议论她,那伸出去拿奶茶杯的手都像是在对她指指点点。

  她是来找应煦麻烦的,怎么反而让自己身处尴尬的境地了?她脑袋发懵,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输!

  于是捡了最恶毒的话去骂应煦:“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真是有妈生没妈养,你妈没教你尊重长辈么,还敢说长辈的不好!”说着猛然朝应煦扑去,竟是作势要和他扭打厮闹。

  小明吓了一大跳,忙喊:“你干什么!”

  奶茶店里的众人也坐不住了。

  正在这紧张时刻,几个西装男人闯进奶茶店,一把将发疯的女人挟住。应博被那几个西装暴徒煞住,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嘛!”他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那几个西装男却全然不理睬他,望向不远处的应家夫妇。

  “先生,夫人,你们受惊了。”

  嗬,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小明忍不住咋舌惊叹,这一晚上真是跌宕起伏,他小半辈子都没这几十分钟来得精彩!

  应二伯母见西装男们问候应秋实和戚美菱,反而有了目标,使劲挣扎起来,嘴里嚷嚷着:“放开我,赶紧放开我!你们这是限制人生自由!我又不认识你们,你们凭什么抓我!”

  戚美菱对她的泼辣视若无睹,只道:“道歉。”

  “道什么歉?”女人的挣扎稍停片刻,还在状态外。

  “跟应煦道歉。”

  戚美菱说着,望向应煦,眼里的痛惜几乎要溢出来。

  应二伯母听了这话,骤然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跟他道歉,这是我们的家事,我做长辈的还说不得他了?你是她什么人,你管他那么多,你包养了他?要替他出头?不是么?表情这么难看。你既然和他非亲非故,管我们家事干嘛,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住嘴!”应煦恨声打断她的讥嘲,不想再听见她对维护自己的人说那样难听的话。

  他很感激应夫人替他出头,他们明明才见过一次,但她愿意帮他。

  有时候,有些人,相处得再久,也不是真的亲人。

  还有些人,一见如故,就是投缘。

  应煦这样想着,见应夫人还是一副气不顺的模样,正想说上几句感谢的话,却见女人眯起杏眼,语气含怒:“我怎么和他非亲非故?我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的事我自然要管!”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作者有话说:

  来个惊喜加更,要准备开启团宠日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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