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你行不行啊>第15章 滋水

  江舒亦当晚差点失眠,一闭上眼,耳边就环绕着靳原的喊声,“推她下去,推她下去!”

  半夜做了噩梦,男人猛地一推,长发少女如枯叶般从悬崖坠落,轻松喜剧片顿时化身为凶杀悬疑片。

  本就因时差问题睡眠质量较差,又做了一晚上的梦,早上起来没精神,江舒亦喝了杯牛奶,丧气地靠坐沙发。

  靳原精神抖擞从浴室出来,“不是吧江舒亦?昨晚那点酒宿醉成这样,你行不行啊?”

  江舒亦半阖着眼,心想,托了你的福。

  校园的起床铃越过阳台悠悠而来,他起身,抓紧时间去浴室洗漱。

  洗手台的开关松了,江舒亦试了几次,按不出来水,隔着门问,“靳原,你用的时候有水吗?”

  靳原闻声出现。

  “刚才有,不过很小,”洗漱区设计得逼仄,他探身拧水龙头,“可能管道堵塞了,你先用花洒,晚点再报修。”

  花洒和浴缸紧挨着,江舒亦接水时晃眼一看,发现浴缸里有根毛,卡在阀孔连接处的缝隙间,在白瓷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腿……腿毛?

  靳原还在捣鼓水龙头,江舒亦想等他走了再处理,忍不下去,待漱口杯接满,猛地往下倒。

  冲不掉。

  靳原余光看见了,提醒道,“用手。”

  江舒亦和他对视。

  下一刻,两人默契地异口同声,“你弄!”

  江舒亦抽了张纸给靳原,“你的东西你弄。”

  “我的东西?”靳原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他,“都是弯的你没腿毛不长其他毛啊。”

  又痞又欠,江舒亦有点故意和他打擂台的意思,“那你拔它出来,看上面有没有写我的名字。”

  “不拔,”靳原按着他肩,“谁先看见的谁管。”

  劲大,压得江舒亦不舒服,“撒开。”

  “你先弄掉再说,”靳原老神神在在,“要不然就让它在那,反正我没强迫症也没洁癖。”

  江舒亦由着他笑,忽地抓住他的手,往浴缸底部掏,靳原差点栽进去,“我靠江舒亦!”

  手掌一搓,那根毛便脱离了浴缸。

  靳原撑着缸底,反手抹江舒亦脸上,江舒亦惊得一激灵,拿花洒呲他。

  靳原去抢,两人互相喷水,浑身湿淋淋。

  整个浴室像被浪潮卷过,地面打滑,他们从浴缸外推搡到淋浴间,又从淋浴间拉扯到浴缸里。

  靳原摁住江舒亦,强行用脏手摸他脸。

  江舒亦踹靳原,下意识飚英文,"you bloody bastard. "

  可能是他眼里以往淡漠的敌意彻底消解,也可能是性冷淡的脸过于生动,讲英文的腔调劲劲的,睡衣又被浸得透明。

  靳原看着他,就觉得漂亮得有些过分。

  心想,一个男的,怎么长成这样。

  “江舒亦你这人,昨天还像个小媳妇一样’要吃什么,要喝什么,谢了’,今天就提起裤子不认人。”靳原说,“小心我告诉胖子,警示桶是你拿开的,让他找你算账。”

  “去吧,”江舒亦掀开靳原,扯浴巾擦头发,唇勾起些弧度,“后门那块在修路,路灯年久失修,监控十有八九也是坏的,没监控,以他的性格,被你唬了一遍,不会再信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靳原好气又好笑,想了会儿威胁道,“那我就告诉程老,他以为礼貌有教养的江舒亦,都是假的。”

  给江舒亦看视频。维修要提前上报照片或视频,他拍洗手台期间,和江舒亦闹起来,全录进去了。

  靳原按暂停,拉回去几秒,江舒亦被他碰到脸时,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看到视频,江舒亦顿住。因为之前的过节,他在靳原面前,压根没掩饰太多。

  以前反击,是在遇到困境或被攻击时,这次带了点闹着玩的意味。

  别说给程老看,给任何一个人看,都让他不适。

  靳原晃手机,“江舒亦,我有点冷,要浴巾。”

  江舒亦扔浴巾给他。

  各自回卧室换完衣服,江舒亦准备出门,靳原喊,“江舒亦,我渴了。”

  江舒亦抄起茶几上的矿泉水,甩他怀里。

  江舒亦走得快,进了电梯,靳原还在锁门,懒洋洋开口,“江舒亦,等等。”

  江舒亦猛按关闭键,电梯门关拢,靳原即将到达时,中间的缝恰好紧闭。

  “叮”的一声,手机屏幕亮起来,江舒亦摸出一看。

  寸头混球:【fuck!】

  江舒亦回他:【?】

  寸头混球:【你故意装没听见的吧?】

  江舒亦慢条斯理地打字:【听见什么?】

  “寸头混球”正在输入中,止住,正在输入中,最后跳出句:【行吧。】

  电梯门光洁如镜,江舒亦将手机放回口袋,抬头时看见倒影,清晰地辨认出自己眼神里,含着丝笑意。

  他愣了须臾,回想方才种种,反省自己竟然会变得这么幼稚。

  倒退十年,他都做不出这种事。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在浴室耽搁了会儿,江舒亦差点迟到,上课位置基本固定,他走去空位放书,朱浅托着脸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刘佳琪眨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笑着抢答,“被导师叫去干活了吧。”

  比较文学专业的女生各有特点,但性格都好,对他很和善,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彼此熟悉不少。

  “没有,起晚了。”江舒亦拉开椅子,一本正经道。

  前两节课讲的作家比较研究,注重文本研读。临下课前,教授给他们打预防针,说结课论文要早做准备,两万字打底,查重率不超过百分之十。

  教授一走,哀嚎响彻在教室。

  “太离谱了百分之十!”

  “我问过了,上一届要求的是百分之十五,上上届二十,逐年缩小啊这是。”

  ……

  朱浅拿着普鲁斯特的《à l'ombre des jeunes filles en fleurs》,和江舒亦讨论了几句。

  “我打算做Hogan对普鲁斯特的继承和突破,”她苦恼地抓头发,“背景对比,意识流风格比较,写作技巧差异,写细一点应该有两万字。”

  “背景对比很难做,”坐旁边的李元炘插了句嘴,“普鲁斯特还好,Hogan近年来才在世界文坛上打开知名度,资料比较少。”

  他靠高考移民考上的A大,走关系,选了学术创新保研路线,是一开口就会暴露学术水平的程度。

  但要面子,爱瞎聊,显得自己没那么水。

  刘佳琪接过话茬,“从他第一次获布克奖开始,就有贼多评论家关注他,作品研究都快研究烂了,只是他低调,生平资料不足而已。”

  李元炘立刻找补,“我说的就是生平资料。”

  朱浅叹气,愁要不要换个研究对象。江舒亦在看书,刷刷做着笔记,插了句话,“我能找到Hogan大致的人生经历,一些获奖感言和未公开发表过的采访,过几天整理出来发给你们。”

  刘佳琪眼神亮晶晶,笑得灿烂,“真的嘛,谢谢谢谢!”朱浅也笑,双手合十,“感谢大佬救我于水火之中。”

  以前被围着的是他,李元炘心里不爽,岔开话题,“我听魏导说学院在接触Hogan,打算邀请他来学校做讲座。”

  焦点成功转移,众人兴致勃勃地聊起了Hogan。

  “希望能成功,我可太喜欢他作品了。”

  “不知道Hogan什么性格。我遇到的一些英国人很矛盾,有种极力克制、压抑内省的保守特质,但骨子里又特浪漫,时不时来次冲破束缚的放纵。”刘佳琪说,“去年我在英国度假,和利物浦的一个小哥哥去酒吧玩,他平时绅士得要死,那天晚上真的浪到飞起,我一整个震惊。”

  “就是装呗,英国人都这样,”李元炘转头看江舒亦,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问,“是吧江舒亦?”

  “不清楚,我中国人。”江舒亦淡淡开口,“任何通过国籍、人种、地域给群体贴上标签的行为,都很愚蠢,一般出现在文化程度和智力水平较低的人群中。”

  “开个玩笑而已。”李元炘皮笑肉不笑,“你怎么这么玩不起?”

  “什么玩得起玩不起的,”刘佳琪帮腔怼他,“我看江舒亦也在开玩笑,就你能开他不能开啊。”

  李元炘追过她。李元炘肤浅、自恋,小心眼,一大堆毛病,但对女生确实没得说。嘴甜,凡事优先考虑异性,有问题当即帮忙解决。向她表露出爱慕后,体贴得无微不至,偏爱得明目张胆。

  连朱浅都羡慕,吐槽男朋友胖子直男到让她落泪。

  两人差点在一起,但前几天,她发现李元炘和好几个女生关系暧昧,还帮扶了一个英国学姐,二话不说直接掰。

  最近在弄国家课题申报,和江舒亦走得近了点,李元炘以为她移情别恋,明里暗里针对江舒亦。

  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朱浅了解,连忙把江舒亦捞出来,“你周末有空吗?市文化馆有个艺术展览,我们可以约一波。”

  昨晚胖子来公寓,江舒亦三言两语把他摸了个底儿掉,黏朱浅,占有欲也强。私底下最好保持距离,他思忖片刻,找借口拒绝,“这周很忙,得和我的帮扶对象去利野俱乐部参加活动。”

  一对一帮扶项目历时已久,为了增进双方友谊,负责处隔段时间会举办聚会。

  前天发了通知,让大家积极参与周末的俱乐部活动。众人接连响应,只有他和靳原装死。

  朱浅也就随口一说,闻言笑着问,“你和靳原要去玩啊?”

  “嗯。”

  他们的事朱浅听胖子说过,按捺不住好奇心,眼神八卦,“这种活动是培养感情的诶。”

  江舒亦含蓄地把话堵死,“我知道,但推不了。”

  稍晚江舒亦收到了外公的信息,邀他去国际交流中心酒店吃饭。

  外公退休已久,喜欢待家里钓鱼。何家离学校车程最少一小时,他以为有急事,到了才知道宋老师病情反复,外公刚去了医院看望,顺带约他。

  下午的课结束,江舒亦打车去了医院。

  宋老师在小憩。他将花束和半份荞麦面搁在置物架上,掩上门,退至走廊,和程老打了个照面。

  走廊不方便交谈,程老走到公共休息区,“舒亦,你怎么来了?”

  “三四节没课,想过来看看。”江舒亦和他并肩坐下。

  程老轻拍他的手背,“你们要以学业为重,别有事没事就往医院跑,容易过了病气。靳原也是,就闲不住。”

  江舒亦点头应好,问宋老师的情况。

  和以前差不多,时好时不好。程老儿子一家定居在纽约,说美国革新了心血管疾病的治疗手段,让宋老师出国疗养,上午办完了手续,准备这两天走。

  要在那边待上很长一段时间,程老笑着叹气,说换个环境,妻子肯定会不习惯。

  休息区有扇窗,正对着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江舒亦望着翠绿的树冠,感同身受地想,不习惯很正常。

  他小时候刚去英国,也这样。

  抗拒、不知所措。

  面对陌生环境和情感交流的大量断绝,尽管那时他爸妈时刻注意他的情绪,想法设法安抚他。

  尽管后来他交了不少朋友,认识如祖父般的Hogan。

  在某些时刻,依旧有种被隔绝的割裂感。

  很虚。

  但又确确实实被伦敦的风情所侵染。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只增不减。

  回国这段时间,他受到了逆向文化冲击,人就像飘着,不踏实。

  但遇到了靳原,每天花样找事,飘上天都能给你拽下来摁地里。

  永远没正形。

  江舒亦想到句谚语,祸之福兮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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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you bloody bastard: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