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原半天不吭声,胖子怼他胳膊,“发什么呆呢?”
靳原回神,问他们在聊什么。
“聊程老。”胖子说。
高校实行导师负责制,垃圾导师一抓一大把。大头感慨,“程老是我见过最nice最有师德的老师,没有之一。”
“那当然,”胖子笑着调侃,“搞科研兢兢业业,对学生倾尽所能,生活上更贴心了。”
朝靳原抖眉,“给寡王提供婚房。”
靳原:“再抖眉毛给你剃了。”
“我和大头晚上去你婚房聚聚呗,”胖子托着小胖脸,“之前听说你们不对付,都不敢起主意。”
“行,”靳原夹了块排骨,嘱咐道,“我晚上要做实验,你们十一点左右到就行,带点夜宵,老刘家的爆炒花螺。”
胖子信誓旦旦说要去做造型,营造最帅气的出场,向江舒亦表达帮助朱浅的谢意。
下午晚上都有课,江舒亦吃完饭去了文学院,在古籍阅览室看书。收到靳原告知朋友会来的消息,回了句“行”。
晚课结束后,江舒亦绕去图书馆借了本书,范存忠的《中国文化在启蒙时期的英国》。
回公寓的路上碰到靳原,见他一个人,江舒亦随口问,“你朋友呢?”
靳原常年跟着硕博的学长们做项目,没课便去实验室,看看时间,“在买宵夜,待会儿到。”
两人并肩而行。
路两旁栽了早樱,沿路牙石蔓延而去。花开得层层叠叠,无叶,只冒出些嫩芽,风一吹,粉白花瓣在半空中腾起,轻薄恬淡的香味迎面而来。
路人不时驻足拍照。有小情侣在树下卿卿我我,情到浓时,旁若无人地拥吻,光线暗淡处,氛围更是大胆热辣。
简直没眼看,江舒亦换了路线,拐过弯,走通往公寓后门的小路。
有段路在修,挖了个浅坑装泥沙,前方摆着显眼的警示圆锥,得沿绿化带绕行。靳原没话找话,“你去了图书馆?”
“顶层的借阅室今天正式开放,上完课去那借了本书。”江舒亦余光捕捉到人影,回头,人影倏地消失。
两旁种了繁盛的榕树,树冠重重,灯坏了几盏,一闪一闪暗淡无光,尽头处如墨般黝黑。
不像看花了眼,江舒亦狐疑地望着靳原,“你是不是惹了事?”
好几次了。就算医院附近巷子里的跟踪是意外,暴雨夜后面跟的人是被靳原揍的同学,但同学间找回场子,没必要这样费尽心思,除非事情闹得很大。
靳原也听见了动静,刚换的这批人水平极高,这几天都好好的,怎么今晚出纰漏。
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办案效率和他上纲上线的妈,依旧糊弄,“最近忙,没空处理,明天找时间解决。”
他们同进同出,靳原能忍受被窥探,他很难接受。入学第一天,江舒亦就存了学校警卫处的联系方式,打电话容易打草惊蛇,便编辑消息让人过来。
打字飞快,位置,具体情况……靳原连忙阻止,“不是……”
刚开口,远处响起身体扑通摔地的声音,随后是嗓子喊劈的,熟悉的“我靠!!!”
胖子?
修路那块灯坏了,走到跟前,靳原才看清在坑里摔了个狗啃泥的胖子。
拽起他,纳闷道,“你鬼鬼祟祟做贼啊?”
大头提着毛豆和几份花螺,急匆匆赶上来,见状快要笑死了。
朱浅对江舒亦心存感激,闲聊时偶尔会提到。胖子暗戳戳吃醋,想着初次见面,必须得不落下风。
拉着他去商场逛了一圈,胖子是个小富二代,自称微胖版彭于晏,捯饬了一身,有模有样。
买爆炒花螺时远远站在路对面,生怕沾到味。
回校后他们准备联系靳原,恰好撞见他和江舒亦往诚信路走,就跟了上去。他想打声招呼,胖子头摇成拨浪鼓,说还没想好开场白,等会儿。
理工男搞文艺,焦头烂额,路灯暗得看不清,一不留神摔进坑里。他拎着夜宵行动不便,幸运躲过一劫。
坑膝盖深,底下铺着厚厚的泥沙。胖子灰头土脸,造型整个垮掉,头发塌在额前,黑色Gucci外套灰扑扑,程光瓦亮的鞋擦破了皮。
未料到事情走向,江舒亦略带惊诧地立在原地,他方才顺手将警示圆锥藏进了灌木丛,想着坑盯梢的人一把,为警卫处争取点时间。
胖子拍身上的灰,好巧不巧看见圆锥桶,气不打一出来,“我说这么大个坑竟然不贴提醒,哪个狗崽子手那么贱!查出监控我他妈……”
骂得难听,但事出有因,警惕心过强有时候是件坏事,江舒亦删了短信,上前收拾烂摊子,“抱……”
靳原不动声色按住他肩膀,劝胖子,“胖子你积点口德,好歹是个高素质大学生,差不多得了,查什么监控啊……”
顿了下,“我也不是故意的,你鬼鬼祟祟我以为小偷蹲点呢,正当防卫。”
江舒亦偏头看他,酝酿好的话卡在喉咙。
靳原中邪了?
装逼不成反丢脸,胖子气劲上头,对着靳原骂骂咧咧。
“正当防卫个鬼,原啊你犯罪了我跟你说,我不畏强权,倾家荡产也要告你。”
脸都气红了,看着是真生气。江舒亦习惯了自己处理残局,挡住靳原,“抱歉,我藏的锥桶,和他无关。”
靳原耸肩,“是江舒亦藏的啊,胖子别骂我,要骂骂他。”
三年室友,靳原表情一换胖子就知道他在打坏主意,转向江舒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和解了,你帮他认罪没用。”
江舒亦:???
靳原精准狙击,“好了胖子,高数作业给你抄。”
飙升的怒意戛然而止,胖子试探地问,“那高物实验?”
“包教包会。”
胖子还有点委屈,说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一晚上的心血就这么毁了。
“真不是故意的,别气了行不行,A大彭于晏?”靳原拍他肩安抚。
仅剩的委屈烟消云散,胖子脸色彻底转晴,“行吧行吧。”
冲突就此化解,气氛变得和谐,江舒亦顺坡下驴给胖子递湿巾,“擦擦灰。”
胖子抹干净脸,幻想中酷拽的开场白化为干巴巴的“你好,我魏宏,朱浅男朋友”。大头笑着接话,“蔡清辉”。
花螺香辣的气味隔着包装盒都能闻见,江舒亦罕见的热情,“你们还有想吃的夜宵吗?我请客。”
遭到拒绝。胖子没胃口,大头拎了满满一手,都不一定能吃完。他俩大步流星走得快,眨眼只余两道背影。
“你呢?”江舒亦问靳原。
靳原慢下脚步,思考几秒,“烤串吧。”
“哪家的,哪种肉串?”江舒亦停路边点单,看了眼他,忽地讲,“谢了。”
他要是不插手,场面会变得很难看。
靳原就笑,“那我还要吃蒜蓉生蚝和烤腰子。”
到了公寓,江舒亦从鞋柜里拿鞋套,问喝茶还是喝酒。
夜宵当然配酒。得到答案,江舒亦走去厨房的小酒柜,家里没人做饭,厨房纯属摆设,各项厨具光洁崭新。
打开柜门,满满当当的威士忌,杜松子酒,雪莉酒……光线流转中,玻璃瓶灿灿生光。
靳原在一旁洗手,江舒亦倚靠柜门,望着他脸,“想喝什么?”
“你不睡觉?”水流哗哗而下,靳原拧紧开关,“不用搭理他们。”
江舒亦起初确实不打算搭理,但半路出了岔子,多少有点愧疚心理,挑了瓶口感温和的清酒,“来者是客。”
他想什么靳原门儿清,“意外嘛,别放心上。”
开解的语气,联想到方才的解围,江舒亦心里的疑惑压不住,审视靳原,“你今天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替你顶包?”靳原关紧厨房门,靠近他,“知道吗?我答应过程老把你当豌豆公主照顾,要星星不给摘月亮。但我们有过节,你又凶得要死,让我恨不得找个小树林弄你。”
谁成想都是误会,江舒亦并没做错什么。
他望着江舒亦,脑海里浮现出浏览过的新闻,态度更加软化,“误会而已,你别太凶,像这几天一样,对我温柔点不就好了,顶包算什么,揍胖子一顿也没问题。”
“我凶?”江舒亦抬眸,拿酒瓶敲靳原胸口,“明明是你太混蛋。”
靳原叹气,“敲这么用力,我很难把你当成柔弱小豌豆。”
柔弱小豌豆?江舒亦眼里满是嫌弃。
靳原笑起来,程老误判了,他哪需要被看顾,要是昨晚做的末日降临梦成真,江舒亦杀丧尸估计比他杀得还欢。
在心里庆幸,还好江舒亦是这种性格。
他神烦娇气做作的男人,仿佛精神被阉割过。
“外卖到了,可以……”厨房门嘎吱一声,胖子探脑袋进来。
靳原手撑玻璃柜,低头笑着,和江舒亦靠得极近,两人小声说着话,活脱脱偶像剧壁咚场景。胖子大惊失色,猛地关门,“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江舒亦拿了酒出去。
客厅充盈着食物的香气。浸过卤水的五香毛豆,辣到呛鼻的爆炒花螺,烤得焦香,滋溜冒油的烤串……林林总总摆满了茶几,胖子和大头在沙发上排排坐,眼神乱瞄。
靳原一手拍一个,警告道:“把你们脑袋里的垃圾倒干净。”
江舒亦对胖子大头很和善,但话少,坐旁边听他们聊。
胖子好面子,爱吹嘘,他给的反应恰到好处,听得认真,偶尔夸一句。大头直白热情,给他递吃的,他每种都尝一口,即使不合口味。
胖子两人待到凌晨才走,教师公寓有门禁,进出得刷卡,靳原送他们下去。
一到走廊,胖子忍不住八卦,“你说江舒亦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我不觉得啊。你看我和大头过来玩,他一直陪同,临走竟然送了我们礼物,看着很贵的样子,我都不太好意思收。”
大头跳下台阶,附和道,“他是第一个听到我绰号没目测我头围的人诶,还一直喊我名字,感觉他很尊重我。”
靳原差点笑出声,要不是因为那个坑,他们来十次江舒亦都不带搭理的,最多礼貌地打声招呼。
老实说,他第一次见江舒亦这样的人,
表面距离感十足,可待人接物能做到滴水不漏,私底下又带刺儿,情绪过于平稳,不爱笑顶多轻笑一声,有种欲语还休的复杂性。
犹如平静的海面,露出了一角冰山,下方却藏匿着汹涌的暗流和漩涡。
摸不透。
出了公寓大厅,靳原提醒道,“喝了酒赶紧回宿舍睡觉,别到处逗留。”
“没问题,”胖子拍他肩,“看看你那房子多敞亮,驸马爷,入赘要有入赘的自觉,记得对人好点。”
靳原再次警告,“少说些垃圾话。”
“实不相瞒,江舒亦远看顶着张天仙脸,近看他妈的更绝,搞得我很有危机感,你得把他看紧了,”胖子神秘兮兮地问,“你是gay吗?”
靳原啧了声,“你看我像吗?”
“不像,”胖子嘿嘿笑,小声怂恿,“但你可以是。”
“滚啊,”靳原笑着骂他,“全天下女的死绝了,我也不可能是,恶不恶心。”
烦躁地把人轰走,回公寓见江舒亦在收拾残局,上前帮忙。
清理到最后发现两瓶酒都还剩大半,江舒亦轻晃玻璃瓶,看靳原,“喝完吗?过夜影响口感。”
“行。”靳原将垃圾放门外,和他继续。
公寓有投影仪,之前吃夜宵放了部电影,用来渲染闲适的气氛,进度条到了后半段。
江舒亦窝在沙发,靳原坐他旁边,只隔了个抱枕。有盏小灯开着,他们的影子错位拉到墙上,恍若亲密无间。
江舒亦有些困,酒意熏染下姿态放松,视线游离在靳原身上,思忖他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好心。
自己这几天对他很温柔?似乎没有,充其量算和解后,住一起的普通室友。
能聊天,但仅次于聊天。
就这样他还帮忙背黑锅,令人意外。不过确实是最优解,插科打诨加心理拿捏,无形化解了矛盾。
特聪明一人。
江舒亦经常处理困境,不怵,但在所难免会嫌麻烦,能避开,有种微妙的、松了口气的如释重负。
他看着靳原,漫无边际地想,外形倒是很顶,脸A得像中外混血,宽肩窄腰大长腿,肌肉线条恰到好处……
深夜,又喝了酒,感性情绪瞬间放大,江舒亦失神须臾,转头望向屏幕。
电影剧情恰好到达爆发处。镜头绝美,苍穹高远,长发少女靠着摇摇欲坠的围栏,背后是深不见底,幽深的悬崖。忽地,一辆车冲上山顶,下来个高大的男人,泪流满面地朝少女飞奔而去。
男人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即将触碰到悬崖边的少女时,靳原喊,“推她下去,推她下去!”
江舒亦积蓄起来的情绪硬生生被打断,下意识握紧杯子。
人可以不浪漫,但至少不能屠杀浪漫。
混蛋。
-----------------------
作者有话说::
看文的宝儿能不能按爪留留评论,给我喂点精神食粮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