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钓系美人装乖指南>第68章 

  同样是三岁, 但团团是柔软的,清新朝气,因为有足够的安全感, 他的性格也开朗活泼, 无论是在孩子还是大人之间,都十分受欢迎。

  虽然路桥和苏釉为他准备的衣物不算奢华, 但每件都是干净整洁的。

  任何人看到团团第一眼,都会意识到, 这是一个被照顾的十分好的小孩儿。

  可苏釉不一样。

  他身上的衣服都很小了,秋天天凉, 系了扣子就紧绷绷的,裤子更是短了一截, 露出一截细瘦的小腿来。

  那些衣服上都有着不算很深的陈旧污渍, 但他的手和脸却都清理的干干净净,黑发柔顺地覆在额头上。

  这样的衣服……

  以路桥做了几年超级奶爸的经验来讲, 应该是苏釉春天的衣服。

  小孩子长得快,一般春天的衣服秋天就没有办法再穿了, 他这样穿在身上,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家里特意买了很大的号码,另外一个则是,这个孩子是真的营养不良, 所以比同龄的孩子长得都要慢一些。

  路桥看到苏釉的时候, 他正沿着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旧街小道一步步从远处走过来。

  夕阳将他小小的身影投在身前,拉得又细又长, 他怀里抱着一包几乎赶他半个身体还长的挂面, 眼睫低垂着, 目光像是无意识地落在了那道影子上。

  路面坑坑洼洼,偶尔还有积水,秋天仍有苍蝇在那些污水上飞来飞去……

  偶尔有追逐嬉闹的孩子跑过,他就默默地靠到一边去,离那些孩子更远一些。

  车子在他身侧停了下来,路桥将书包随手一扔,利落地跳了下去。

  苏釉像是被吓到了一般,一双乌黑的眼睛抬起来,抿着唇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少爷。”周叔也下了车,有些讶异地看着路桥。

  刚刚路桥让他停车的时候声音就有些不太对,此刻,他看着面前这个小豆丁的眼神就更是复杂。

  那眼神像是很深邃,也很奇异,周叔没办法形容出来,但却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

  路桥稳了稳心神,然后才像是怕吓到面前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蹲了下去。

  他的目光十分柔和,带着笑意,甚至让周叔愣怔了片刻。

  这种目光,在他看来,根本不像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目光。

  因为那目光过于成熟,又海一般,带着无条件的宽容,好像无论对方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心生责备……

  如果路桥不是一个小孩子,而他对面还只是一个小豆丁的话,周叔甚至会怀疑,将他们少爷目光填满的那东西……

  是爱意?

  “你好。”他听到路桥轻声问,“你是苏釉,对吗?”

  那孩子没说话,一双漂亮的眼睛里装满了戒备,他安静地看着路桥,悄悄将自己怀里的挂面抱紧了些。

  路桥温和地看着他的眼睛,和那双因为紧张而悄悄收紧的小手,心里一时变得酸涩难言。

  这是他从未看过的眼神。

  曾经,他在寻找苏釉的那些年里,知道了苏釉的许多过去。

  他以为自己已经知道的足够多。

  可现在,苏釉只是刚刚出现在他面前,甚至于,他连一个字儿都还没有说……

  他却已经明白,他过去知道的那些不过都是些皮毛。

  路桥是从未见过苏釉对他这样心存戒备的样子的。

  最初进入路家时,他对他肯定是有戒备之心的,只是那时候他刻意将这些情绪掩藏了起来。

  后来,他们彼此心生情愫,他对他的那些戒备便自然而然地散开了。

  再后来,他们终与熬到彼此携手,苏釉在他面前,有的便只是十足的放松与自在了。

  ……

  此刻,面对着这双熟悉眼睛中的戒备之色,路桥的心脏犹如被什么剜掉了一块般,疼的微微收缩。

  但他面上依然维持着那份柔和的笑意:“别害怕,我是张朋的朋友。”

  张朋这个名字是他随便编的,毕竟旧街这么大一片,苏釉不太可能知道每一个人的名字。

  “我听他说过旧街的情况,”路桥继续说,诚恳地看着苏釉的眼睛,“所以想资助几个旧街的孩子读书,今天是我第一次过来。”

  “读书?”苏釉的眼睛蓦地一亮,声音无比稚嫩,但他并没有多问,而是小心翼翼地道,“所以,你不是来抢我面条的吗?”

  路桥怔住了,嘴唇开合了好几次才终于艰难地发出声音:“有人抢你的食物吗?”

  苏釉点了点头,嘴唇抿紧了,将怀里的挂面抱得更紧了些。

  “我不抢你的东西。”路桥立刻说,又问,“你家长在家吗?如果方便,我想见见你家里人,谈谈我们资助你读书的事情。”

  正常逻辑上,他应该会说需要先和家长谈一谈,看符不符合他们的资助条件。

  可苏釉听到“读书”二字时,眼睛里的亮光刺痛了他,他不想让他猜测,不想让他有任何的不确定,他要他从此刻开始就知道,会有人帮助他。

  他笑了笑,“有了我们的资助,就可以为你选比现在更好的幼儿园,将来也可以到龙大附小读小学。”

  “幼儿园?”苏釉小声重复了一遍,“没有幼儿园。”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的,路桥愣了会儿,还是周叔提醒道:“他可能没有念幼儿园,幼儿园不是义务教育,有些家长为了省钱,就跳过幼儿园直接读小学。”

  苏釉闻言,偏头看了周叔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好像每多知道一点,路桥就更窒息一点,他顿了片刻,问道:“爸爸今天在家吗?”

  “爸爸?”苏釉垂下眼睛,声音很轻,慢慢摇了摇头。

  爸爸大概又去喝酒了,他最近总是喝酒,有时候好不容易回来,可却醉到苏釉说什么他都听不到。

  不过那还是好的,至少他还回来。

  可最近,他渐渐开始不回家了。

  昨天晚上也是,苏釉等了他很久,一个人很害怕,眼睁睁看着窗户亮了才敢睡觉。

  他醒来时太阳已经很高了,可爸爸还是没有回来。

  因为没有续费,家里的电早已断了,冰箱里一点食物都没有,连最后一根面条也在昨天被他吃完了。

  他硬撑着,可直到太阳都快落山了,爸爸还是没有回来。

  他太饿了。

  即便上次自己出来买面时曾被那几个孩子拦住,将面抢走都洒在了地上,他还是取了爸爸留在家里的十元钱,去了外面的小卖部。

  出来前他也曾想过,如果再遇到那天的事情,就算他的面真的又再次被洒了或者踩了,他也可以试着看能不能捡一点回去。

  他没想到会运气这么好,可以遇到面前这个大哥哥,更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读书上学的机会。

  那一瞬间,他喜悦极了,甚至觉得生活还是很好的。

  除了盼爸爸妈妈回家外,他小小的世界里又多了一项希望。

  “真的可以上学吗?”他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不敢置信的喜悦。

  但他很快又摇摇头,唇角抿出无比失望的线条来:“可是爸爸不在家。”

  “没关系。”路桥立刻说,“等周末我妈妈还会过来一趟,到时候会和你家里人商谈这件事情。”

  可苏釉还是很担心:“如果周末他还是不在家呢?”

  他沉默了下,“爸爸经常不在家。”

  “没关系。”路桥刚要继续往下说,就听到苏釉的肚子发出一阵很响的空鸣声。

  他抿了抿唇,试探着问苏釉:“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到你家里吗?我也饿了。”

  苏釉毕竟才三岁,对很多事情似懂不懂。

  许许多多的事情,根本没有人对他讲过,更没人教他,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一点点摸索着来的。

  就比如刚开始他对路桥的戒备,是因为他怕他和别的小朋友一样抢他的东西,打他,或者骂他……

  也因此,听到其它孩子的嬉闹声,他才只敢溜边走。

  他太小了,还谁都打不过,而他背后,也没人保护他。

  即便他才三岁,可生活的残酷,还是让他明白了这些道理。

  他犹豫了片刻,觉得让想要帮助自己的人进自己的家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尤其这个好看的哥哥肚子还饿了。

  他点了点头,可脸却还是有些难为情地红了。

  因为他只有一把面条。

  爸爸只在家里留了十元钱,虽然他还剩下几元,但他不敢随便乱动那些钱。

  如果爸爸一直不回来的话,那些钱可能需要支撑他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

  周叔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忍不住愣了一下。

  看路桥起身,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小豆丁一只和脸颊一样苍白的小手,他刚要出声,就对上了路桥的视线。

  路桥那一眼很沉,让他不自觉就闭上了嘴,恭恭敬敬地站直了身体。

  路桥没说话,只目光不动声色地往不远处的菜店扫了一眼,便跟着苏釉往前走去。

  周叔迅速去菜店买了些蔬果肉蛋,又捎带了些熟食,然后才去追那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那两道身影并没有走远,正站在一栋居民楼前和几个小孩子说话。

  周叔本以为是遇到了小豆丁的邻居,走近了才看到路桥手里正捏着一个孩子的手腕。

  他自幼就练习击剑,虽然年龄不大,但腕部力量却又狠又稳。

  此刻,那个孩子已经被捏得扁着嘴哭出了声。

  “我骂他关你什么事儿?”那个孩子大概五六岁的年龄,“他就是没娘的孩子,我说错了吗?”

  “你有娘,”路桥说,“怎么还没个没娘的孩子懂事儿有礼貌。”

  那个孩子嘴巴张了张,脸涨红着被噎住了。

  “记住,”路桥说,“没妈不是他的错,但如果你再这样欺负他,那就是你的错,你的老师应该教过你吧,犯了错就要立正挨打,就要受到教训……”

  “如果有下一次,”路桥慢慢说,声音虽然还带着童稚,可语气却很沉,连周叔这么个成年人听了都忍不住发汗,“你付出的将是这条手臂。”

  大约他说话的时候手上又用了力,那个孩子疼的脸都泛了白,脸上更是涕泪横流。

  其它几个孩子也被镇住了,畏畏缩缩地缩在身后,一个都不敢上前。

  “我不敢了。”那个孩子终于服了软,哭着说,“真的不敢了,你快放开我。”

  路桥慢慢地松了手,见那孩子要跑,又呵住了他。

  “向他道歉。”他沉声说,握着旁边脸色煞白的小豆丁的手。

  那孩子只得转过身来,一边揉自己的手腕,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含含混混地对苏釉说,“对不起。”

  苏釉没说什么,只是薄薄的唇角抿得极紧,握着路桥手的那只手也不自觉收紧了。

  那只手那么小,那么软,几乎能被路桥的手整个儿包在掌心里。

  可就是这样一双手,后来竟被生活逼得那么冷硬那么狠绝。

  路桥心头颤了颤,不自觉也收紧了自己的手指。

  其实,这些骂人的话苏釉早就习惯了,甚至更难听的他也不是没听过。

  毕竟他那么小,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保护自己,谁都可以欺负他。

  而在旧街大部分人的眼中,这样的环境下,他这样的孩子只是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发生什么都算正常。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容易,没有人有时间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毕竟,只要受委屈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但习惯也并不是最初就有的。

  最初,妈妈离开的时候,苏釉听人这样骂自己,还会含着泪争辩,说妈妈一定会回来。

  但是已经好几个月过去,妈妈连样子都快在他心里模糊了都还没有回来,他终于默默接受了自己已经没有妈妈的事实。

  再后来,别人骂他,他也已经不再争辩,因为争辩往往会带来那些孩子的毒打。

  而最后,他遇到那些人,或者听到那些带着笑的骂声,就想把自己缩进角落里……

  他其实也会幻想,幻想自己有一天可以变得很强壮很有力量,让任何人都不敢欺负自己。

  但那对现在的他来说太遥远了。

  苏釉确实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笑骂与欺凌,可是,当这样一个陌生的哥哥站住来保护自己的时候,他的委屈却翻江倒海地翻滚起来。

  妈妈不要他,爸爸现在就经常不回家,将来可能也不会再要他,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害怕。

  别的孩子都读幼儿园了,可是他没有,因为爸爸没有给他报名,也因为幼儿园会收费。

  他很想去,但是却不敢说,害怕说了爸爸就真的不再要他。

  他偷偷揉了揉眼睛,握着路桥的手往前走,走进黑洞洞的居民楼里,上到五楼,打开自己的家门。

  房间很小,笼共大概只有五六十平,但又分成了两室一厅,所以客厅看起来就更小。

  大约苏怀民和洛颀结婚的时候也置办了点家具,房间对着门的地方放着一张三人的小型沙发,米色的,可能因为缺乏打理,已经蒙上了一层蒙蒙的灰。

  沙发前放着一个小型的茶几,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苏釉进门后就放开了路桥的手,迅速跑到沙发边,将沙发上放着的东西收拾干净,让路桥和周叔坐。

  路桥看到,他小小的手里握着的,是几张破旧的卡片,还有一个断了腿的木头人。

  大约也是捡来的。

  “哥哥坐。”苏釉乖巧地说,又仰起脸来看着周叔,“叔叔坐。”

  他将刚放在茶几上的那捆面条重新拿起来,“我去做饭。”

  “我去,我去。”周叔立刻从小孩儿手里将面条接过来。

  这种面条是村里或者下面小作坊里用机器压出来的,很便宜,周叔已经许多年都没有见过了。

  “可以吗?”苏釉像是有些不太确定,“我看别人家都是主人做饭的。”

  他那么小,说这样的话有些怪异,又让人无比心酸,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可以。“路桥轻声说,嗓音忍不住有些哽咽了,“别人都是大人,可你是个孩子。”

  苏釉浓密的睫毛上下扇动了几下,随即便乖乖坐在了路桥身侧。

  天快黑了,家里就更暗些,路桥刚要起身找开关,就听周叔在厨房里叫了一声:“少爷。”

  “我去说句话。”路桥对苏釉说。

  苏釉乖巧地点点头,双脚在空气中荡了荡,他似乎没发现房间里的暗淡,又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光线。

  路桥进到厨房,刚一过去,就看到周叔紧皱的眉头,以及厨房角落里,两扇门都敞着的空荡荡的小冰箱。

  “少爷。”周叔往外看了一眼,暮色中,那个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买了这么多东西估计也存不住,他们家里已经断电了,冰箱里一口吃的都没有……”

  路桥微微垂着眼,周叔看不清他眼里的神情。

  “是什么人这么狠心,就丢一个孩子在家?现在这么大的孩子,哪个不是捧在手心里的?”周叔轻声道。

  是啊,路桥忍不住想。

  这些人可真够狠心也真够没有担当的,这么可爱乖巧的一个孩子,他们怎么就忍心这么作践?

  路桥以前不是没来过旧街,知道这里的人过的大都过的很一般,很大一部分可能都很贫苦。

  他更知道苏釉以前过的不好,但都是听别人说,可此刻他却无比清晰地知道,亲眼看到和“听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听说时一样是心疼难过的,是愤懑的,是恨不得将所有的爱都给他以填补他人生空洞的……

  可亲眼看见,却心如刀绞,痛彻心扉,几乎不能思考。

  他外公一生行善,捐助了无数家养老院,疗养院,孤儿院……

  他母亲更是跟着他外公一起,打理着日常的事务,帮忙筹备善款。

  但他们帮助的大都是没有劳动能力和失去劳动能力的儿童和老人。

  直到到了路桥这里,在他们的基础上,他更是大力发展商泰,扶助下游企业。

  因为,无论哪一家企业都并仅仅只是一家企业,它们还承载着许许多多人的生存问题。

  企业里的员工大都正值壮年,而他们背后也大都有着需要他们抚养和赡养的孩子与老人。

  即便他明知道,苏釉的父母可能是从根底就坏了,可是他还是常常幻想,如果苏怀民和洛颀曾经生活稳定一点的话,说不定苏釉的童年不会那么苦。

  所以他拼了命去为更多人创造好的生存条件,竭力避免会有更多个无助的小苏釉产生。

  可是现在,他来了,他亲眼看到了。

  他不再对苏怀民抱有任何幻想,他想要亲手把幸福给这个孩子,给这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让他在他眼下一点点幸福地长大。

  忘记他三岁前,或者今天前,所遭受过的所有的不幸。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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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桥其实一直都知道苏怀民和洛颀从根里就坏了,但寻找幼幼的那些年里,他总是因为心疼幼幼的遭遇,而幻想他会有不一样的童年,并不是真的对那些人抱有期望。